“赌什么?”玉罗刹被太阳晒得有些懒洋洋。
晏鸿音随手抓了一把枸杞握成拳手背朝上,笑道:“猜猜看,是阳数还是阴数?”
幼稚!
玉罗刹心里撇嘴。
腰身却一下子挺直了起来,他玉罗刹白手起家建立罗刹教,曾经纵横各大赌-场发家致富,赌运向来十分不错。
“阳。”他趁机提出要求,“若我赢了,今夜我睡外侧。”
晏鸿音想了想,这地方隐蔽,知道的人没几个,阿玉要睡在外侧也不是不行:“可以。”
玉白色的手一翻展开,十七颗暗红色的枸杞静静躺在晏鸿音手心里。
的确是阳数。
不过……
“我原本想着,若是阿玉赢了,我便将以后的药汁改为丸药,多加些蜂蜜调味呢。”
玉罗刹的脸僵了一下,忽然有些想反悔自己方才说的话。
反正也是闭着眼睛熬一宿,睡里睡外哪有那味道惊人的药汁重要……
晏鸿音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心下失笑,幽幽开口:“阿玉可是想反悔了?”
玉罗刹表情挣扎着权衡再三,按下蠢蠢欲动的大丈夫心态,选择了更为看得见的利益,点下了头。
“好吧,那就依你,谁让阿玉生得这般好看?”
大抵是因为初见时便心绪波动,晏鸿音发现她在阿玉面前总是会轻松许多,有些像是回到曾经还没真正进入镇抚司前,那段还是小公主的年岁。
她并不排斥那个时候柔软弱小的自己,甚至有些怀念。
玉罗刹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面对那味道古怪至极的药汁。
晏鸿音将草纸上配了七份的药材倒入药碾中,拿了旁边的碾轮递给玉罗刹,站起身拍拍手,表情轻松道:“那研磨的活就继续拜托阿玉了,时辰不早了,我去做午膳。”
玉罗刹拿着碾轮,眼神狐疑地看向晏鸿音。
从京城来江南的这一路上,晏鸿音在马车上准备了足够的吃食,所以玉罗刹并不知道晏鸿音是否擅厨,但能将药汁熬成那般味道……
晏鸿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擅长厨艺,但好在她早有准备,食谱就放在后厨的案板上。
面对美人夫君欲言又止的表情,晏鸿音云淡风轻又自信道:“不过是下厨而已,有何难处?”
……
三个时辰后。
午膳变晚膳。
玉罗刹看着面前摆放着的黑黑红红的两盘,默默不语。
晏鸿音干咳了一声,试图挽尊:“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我方才尝过了,绝对没问题。”
玉罗刹并不想吃。
但善解人意又温柔的阿玉不应当拒绝这份新婚妻子亲手做的膳食。
艰难提箸,玉罗刹夹了一块诡异黑色渗入内里的鱼肉送进口中,如临大敌。
嗯?
眉间一松,玉罗刹有些诧异。
虽然色这一点看上去的确不佳,但味道的确还算可以,至少的确是可以入口的程度。
“怎么样?”晏鸿音的眼角有些浅淡的小得意。
玉罗刹的筷子在另一盘红色的一坨上逡巡了一下,提出问题:“这盘是……?”
“哦,刚才那个是红烧鱼,这个是炒鹅蛋。”因为下厨的不熟练,晏鸿音两个多时辰只做了两道菜出来。
玉罗刹没有问饭在哪,厨房隐隐传出的焦糊味已经足以让他对这个问题表示回避。
“炒蛋……为什么会是红色?”哪怕有方才那道鱼的铺垫,玉罗刹对着这一盘红艳艳的炒蛋,仍旧有些下不去筷子。
“你身体不好,又要用药,这两道菜都是药膳。就是可能是做的时候药材和食材发生了一些混合……”
晏鸿音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默默伸筷子夹了一块红色的炒鹅蛋送进自己口中,表示绝对没有味道上的问题,只是看上去不好看了一些而已。
玉罗刹:“……”
想想那些味道诡异但却效果极佳的药汁,玉罗刹觉得的确不能质疑晏鸿音在医术上的本事,就当是为了早日伤势痊愈,他咬着牙在晏鸿音满意的注视下将两盘药膳吃了大半。
……
是夜。
竹林外闪过鬼鬼祟祟的暗影。
丝丝缕缕的月光破开凄冷幽沉的黑夜,照亮了被挂在栅栏前血肉模糊的尸体。
黑衣人静静潜伏在竹林中,却没有等到本应该出来查看响动的人。
吱呀一声,门终于从里面被拉开,一道身影急切而踉跄地夺门而出。
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制造响动将人引到栅栏前,就见那人影目不斜视用极快的速度冲去了后院。
黑衣人:“……”
耐着性子等了一刻多钟,那身影终于再度出现在院子里。
黑衣人当即抓住机会掷出石子敲打竹制栅栏。
玉罗刹眼神一厉。
谁?!
但脚步才刚往前迈出一步,腹中又开始剧烈的带有下坠感的搅痛。
玉罗刹扶着墙,只觉得眼前一黑,腰身双腿一阵阵的发软。
就在这时,屋内又鬼鬼祟祟踉跄出一个身影,目标明确地摸到药架上精准拿了几味药材,刚转过身就看到身后表情幽幽的男人。
晏鸿音:“……”
玉罗刹:“……”
下厨做了两道后劲凶猛硬菜的晏鸿音默默将手里的药材递给玉罗刹,理亏道:“助通气的药,要不……一起去熬一点?”
再也不打算让晏鸿音靠近后厨一步,玉罗刹接过药,转身朝着后厨一步步艰难地挪过去。
——在转身之际不着痕迹地望了眼黑衣人的方向。
在他身后,晏鸿音循着血腥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眼神冷凝,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跟上了玉罗刹的脚步,伸手扶了一把站立不稳的美人郎君。
秋风萧瑟,竹林里已不见了黑衣人,只留下小院栅栏外血肉模糊的尸体正往下滴答着粘稠的血迹,染在翠色的竹身上,浸入松软的泥土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花 5瓶,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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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基友的预收,《初代名媛[80年代]》
章漾第一次出现在大院时,穿着一身做工极好的纯手工旗袍。真丝花罗将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那一截巴掌宽的柳腰,似一掐就断。
分明是留洋数十载的时髦小小姐,但酷爱旗袍。如画眉眼,回眸间,似冷似娇。鸦羽般的墨发,衬得那张霜雪色的脸庞更加动人,勾得人恨不得多看两眼。
“这是章师长家的那闺女吧?跟老季家那小子有娃娃亲的吧?”
众人低声讨论着,“这可真是郎才女貌。”
章漾听见这些声音,没吭声,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退婚。这都什么年代,还有娃娃亲?她连季行止是圆是扁是胖是丑都不知道,怎么能盲婚盲嫁?
但后来,章漾随着父亲拜访季家,坐在两层红砖房的客厅沙发上,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着一身作训服,个头高大相貌英挺的男人时,她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他?
这让章漾的记忆瞬间回到那晚,一只粗糙而滚烫的大手覆着她的腰肢,而她整个人像是一只折翼淋雨的蝴蝶,不得不倚靠在身后人的怀中,那陌生的怀抱让她找到了一丝丝诡异的安全感。
而季行止此刻也听家里人说了章家想退婚的意思,他尊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的意思,可当看见坐在自家客厅里的清冷旗袍美人时,季行止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去他妈的尊重!
第13章 披马甲的第13天
月上柳梢头,人约……厨房中。
玉罗刹板着脸,准备生火拿药罐熬药。火光没起来前,厨房里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玉罗刹也懒得掩饰自己阴沉难看的脸色。
不全是为了晏鸿音这顿让他如此狼狈的晚膳,还因为鼻间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儿。
——前脚丰盛当铺的消息才传出去,后脚就有人找上门来试探,反应如此快速,玉罗刹无法不怀疑丰盛当铺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出江南,而是有教中长老就在江南,直接截下了消息想要先下手为强。
灶台对面弯腰挑拣木柴的晏鸿音表情也很不好看。
有三分因为今儿晚膳闹出的乌龙,还有七分是因为这会儿还挂在门口的东西。
——她前脚才从楚留香处拿了舍利子,后脚就被人找上门来警告,这实在太过巧妙的时间点,让她无法不怀疑是否自己的哪一重身份被泄露了行踪,又被人知道了多少,或者说……舍利子背后究竟又牵扯了怎样的案子?
“我……”
“我……”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晏鸿音顿了下,道:“你先说?”
玉罗刹将灶台上的火折子藏入袖中,轻声道:“这边没有火折子,我回去房间里寻一寻,顺便去打些水来煎药。”
晏鸿音的这处小院说大不大,只有一间布置简单的屋子,但说小也不小,院子里药田池塘占地都不小。格局简单,但是竹林树木茂盛,遮蔽性极强。
水井在屋子正后方的竹林里侧,厨房在房间右侧,估计晏鸿音在这并不开火做饭,所以地方并不大,用来平常煎药是足够的,并且这厨房的构造十分巧妙,对着院中的墙砌实了砖,唯一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后面黑黢黢的竹林。
玉罗刹在进来的第一时间,便感觉若是真的有人暗杀,这厨房绝对是一处占据了地形优势的防守反攻之地。
晏鸿音自然不知道自家柔弱敏感的美人夫君在想什么,她在想要如何避开此时定然是睡不着的阿玉,去到前面院子。
现在挂在外面的尸首肯定要在天亮前处理掉,不论那尸首是人还是牲畜,血淋淋的被阿玉看到恐怕会吓到温良宽和的郎君。
来人早已经离开,现在院子里倒是安全的。
晏鸿音思及此,便开口说:“我去找火折子吧,天黑,房间里我熟悉一些。”
“好。”
玉罗刹只是想要支开晏鸿音前去探查一番栅栏处,晏鸿音去做什么他并不在意。
毕竟若是等到天亮被晏鸿音发现尸首,排查起来他很容易露出破绽。
这明显是江湖人的手段,晏鸿音一个大夫、还是一个对武林人士敬而远之的大夫,平白无故惹不上这种麻烦。
夫妇二人隔着灶台一站一蹲,各自心里盘算着行动计划。
“太黑了,我这就过去找找火折子和蜡烛。”晏鸿音站起身就往门口走。
玉罗刹听着脚步声远去,将藏在袖中的火折子扔进稻草堆里用脚扒拉了一下,顺手拿了旁边的葫芦瓢朝着后院的水井走去。
待到玉罗刹的背影被竹林遮住,方才放轻了脚步的晏鸿音才从拐角屋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提气轻身,在墙壁上踩踏接力,犹如一片乘风而去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院门外的栅栏前,膝盖一弯,消去向前的冲势,无声而轻盈。
借着稀薄的月光,晏鸿音看到那被挂在栅栏上的是一具被剥了皮的无头男尸,看身量应当年岁不过十一二岁。
晏鸿音并没有将尸体第一时间放下来,而是近乎平静到冷酷地去翻找查看尸体上的痕迹。
脖颈断面并不平整,但却也没有多次砍剁的创口。
想要砍下尸体的头颅需要很大的力气,由此可见杀人者应当会武,但却不是外家功法,甚至有可能身材矮小或者……
晏鸿音眼睛微眯。
是一个女人。
抛尸挂在栅栏上,这种行为充满了挑衅和警告的意味,但这人却选择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除了尸体身份可疑之外,更有可能的是,杀人者本身能力所限。
晏鸿音的手滑到尸体鼓起的腹部轻轻按压了一下,那被人为缝合了的伤口涌出些许液体。
这尸体不能贸贸然处理,得让仵作解刨查验一番。
晏鸿音抬手将尸体小心拖到竹林一边用地上厚实的落叶掩盖住,匆匆擦拭净了栅栏上的血迹,如同过来时一样掠过院子回到屋内去翻找火折子。
就在晏鸿音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几乎同时,不知怎么从后面绕开栅栏的玉罗刹从旁边走到了院门口,循着未尽的血腥味,玉罗刹在被擦拭过的竹子前站定,修长玉白的手在竹身上抹过,送至鼻下时是熟悉的铁锈味。
是人血的味道。
月光下,卷发的男人唇角一掀,抬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人血是一种特殊的咸腥味,只要是尝过的人,绝不会将其与兽血混淆。
玉罗刹蹲在竹林间,抬手拨开遮挡了尸体的落叶。看着死状惨烈,不留任何一丝尸体身份信息的血肉,玉罗刹歪了下脑袋。
剥皮这种做法实在是一件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又是剥皮又是斩首……杀人者想要隐藏什么?
玉罗刹伸出手捏住了那尸首的腕骨,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全然不觉尸体的血腥刺-激呛鼻,双手在摩挲间沾染上了黑红的血迹,看上去骇人的紧。
几息过后,玉罗刹收回手,目光沉沉地将落叶重新盖在尸体之上,放轻脚步顺着来时的原路绕回到竹林环绕的水井边。
冰凉的井水冲去双手间的污秽血迹,玉罗刹的眼神阴冷,乌云阴翳一片。
这个被人斩首剥皮的人,是合芳斋的前堂伙计。
罗刹教教中探子修习的功法多为外家功法,为了不让外表看上去刚劲孔武,很多人会选择在练武时几次用缩骨之法硬生生改变体型,变得更能胜任潜伏的任务,骨骼接合处也与常人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