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帅,锦衣卫有请。”
楚留香能跑,但不敢跑。
毕竟他真的不想画像满街贴,被锦衣卫天南海北地追着抓。
这种苦他吃过一次就够够的了。
他摸了摸鼻子,跟着少年拐了几步上了三楼。
打开门看见端坐桌边的晏鸿音,楚留香脸上的笑已然带了些苦涩。
这尊佛爷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江南了?
这年头从四品官职的镇抚使都这么闲了,盯着一个没牵扯命案的舍利子不放?
他轻叹道:“晏大人意在这颗舍利子?”
“香帅果然是聪明人。”晏鸿音不急不缓道,“香帅是自己交呢,还是你我再度交手一番,然后被你逃了,之后再被通缉一回?”
黑市的确是难进难出,但这世上,就没有楚留香去不得的地方,出不来的牢笼。
楚留香不再说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塞着圆珠子的荷包,递给站在一旁的纪清。
纪清正要上前去拿,却见下一瞬,黑色的长鞭划过眼前,柔软的鞭稍直取楚留香面部,随即便听到两道袖剑钉入木板的声音,纪清再回神时,那荷包依旧在楚留香手里,但楚留香原本发冠上龙眼大的湖珠却是到了晏鸿音的手中。
刀剑的确更容易一击毙命,但论起抢东西,十八般武器,哪里有长鞭顺手?
楚留香知道瞒不过晏鸿音,摸着鼻梁轻笑了一声。
成名之后,也就晏鸿音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瘪。
说起来两人也算半个朋友。
晏鸿音也笑了下,道:“香帅,承让。”
楚留香故意拉长尾调叹了口气:“现如今,我这是要人财两空了么?”
晏鸿音站起身来,瞥了眼楚留香,无奈道:“人财两空没有这么个用法。我带你出去,舍利子的钱我会补给黑市。”
楚留香笑着点头,然后在走出房门前状似无意说了句:“说来也奇怪,这东西往日可没什么人需要,这几日各路人马都放出风声,就连西域那边对舍利子也挺上心。”
晏鸿音脚步一顿,承情道:“多谢。”
楚留香笑:“好说,别再贴我画像就成。”
“画得又不像。”
“实在是……太丑了。”
满脸麻子的窝瓜脸,上面还点了颗痦子,偏偏头上顶着楚留香的名字,这简直比真正挂着楚留香的画像伤害还要大。
晏鸿音的语气中带了丝揶揄:“我司画的踏月公子画像可有不传神之处?”
是楚留香自己为了潜入锦衣卫易容成了那个模样,可不怪她。
“有些时候倒也不必那么……实事求是。”
楚留香想起那段时间好友们接二连三的来信询问,忍不住直叹气。
踏月公子真容竟是王二麻子,这委屈谁受得了?
……
出来黑市。
楚留香才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撑着伞迎面走来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男人的脸上还戴着之前黑市拍卖会上的狐狸面具。
这让楚留香下意识想起,刚刚从他这抢劫了东西,同样戴着这狐狸面具的晏鸿音。
楚留香:“……”
又来一个?
作者有话说:
楚香帅:掐指一算,今日命犯狐狸
第10章 披马甲的第10天
因为从楚留香那抢劫来了舍利子,晏鸿音的心情十分不错。
虽然为了平楚留香的行为赔给了黑市不少银两,但那也比与底细不明的人竞拍来的划算且少麻烦。
若是那人真的是魔教教主,恐怕就算最后晏鸿音用价格压了对方一头,东西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拿出黑市。
楚留香给舍利子的表面涂了层东西隐藏了舍利子本身的光,晏鸿音拿出来捏在手指间打量了一下,鼻间轻嗅辨别出那层东西无伤药性,直接用油纸将舍利子包了两层,内力运于掌心硬生生将其捏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
纪清在一边看得心头一惊:“大人,您不看看……”
楚留香是绝不可能无事闲得慌冒着得罪黑市的风险盗取舍利子的,这舍利子绝对不止药用这么简单,或许洗去伪装之后能获取到什么信息也说不定。
“没什么可看的。”晏鸿音拆开油纸包检查了一下舍利子断裂面的状态,这的确是品相十分卓越的舍利子了,“楚留香既然想要这东西,那么即使现在他将东西暂时让给了我,来日也必定会再次上门,届时这舍利子背后牵扯了什么一问便知。”
只不过舍利子她是一定要用的,至于拿不到舍利子的楚留香将面临着什么……
晏鸿音表示,她很欣赏并且相信楚留香化险为夷的本领。
“你去查查最近江湖上有什么波澜,尤其注意西方魔教的痕迹。”
“是!”
***
晏鸿音原本打算在外面几天,等到内功修习过第一阶段再回晏鸿堂。
不过既然舍利子意外到手,阿玉的身体一直不好,还是早些回去给他用药为好。
想到这里,晏鸿音换了身衣服,袖中揣着舍利子在离家第二日的清晨又拐了回去。
连翘正在前院晒药材,见晏鸿音进来,一脸惊讶道:“小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晏鸿堂里知道晏鸿音身份的只有同为锦衣卫的嬷嬷,连翘她们却是只当晏鸿音是收留了她们的主家小姐。
“商会那边出了些乱子,与我们倒是无甚关系,左右离得不远,我便先回来了。”晏鸿音顿了顿,问,“阿……姑爷呢?”
姑爷两个字从口中说出,饶是晏鸿音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作风,竟也有些不自在。
“方才我去叩门姑爷没应,想着姑爷的身子不好,许是有些缺觉,我就没有再叫,想着再过一个时辰。”
晏鸿音想起阿玉几次咳血的场景,眉心一蹙,朝着后院的方向迈开脚步。
“我去看看。”
……
房间的门关着,晏鸿音用力推了一下,没推开,应当是从里面被门闩插住了。
还没起吗?
倒是也有可能。
此时不过卯时,阿玉身子弱,未起也是应当。
晏鸿音想了想,手伸进宽大的大袖中摸到包着舍利子的油纸包,便想着不如先去将药材研磨了,琢磨一下新的药方。
她才刚转身朝着东面走了两步,迎面便撞上了在秋日的清晨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并里衣,以手按着胸口慢慢自主院屋后靠着墙走过来的阿玉。
面色青白,唇瓣带血,鬓角间甚至隐约可以看见细细密密溢出的冷汗。
……
玉罗刹虽然早有准备,但在楚留香逃走后打开荷包看到里面的湖珠时,还是忍不住那股被人愚弄的怒意。
临安府他的势力有限,没能寻到更阴狠的暗器与毒药,只是用晏鸿堂的药材粗略配了些。
那毒能拿捏掌柜,却不可能要楚留香的命——但玉罗刹炼毒的手法来源西域,十分刁钻,楚留香周身三处穴位被钉了毒针,想要解毒也必定不太好受。
然而与楚留香交手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玉罗刹被内力所激,伤上加伤,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能去到被他用武力威慑的丰盛当铺,于是便拖着闷痛的身体翻了晏鸿堂后院的围墙。
还没走几步,玉罗刹便听到了一阵急切地朝着主院方向走来的脚步声,脑中疾转间,玉罗刹将身上因为与楚留香交手而划开不少光滑裂口的外袍脱下,团起来塞到了翻墙时借力的那颗大梨树上。
他身上的里衣亵衣还是走时从这边穿走的衣裳,只那件外袍是丰盛当铺掌柜找来的。
放轻脚步走到墙边,玉罗刹胸口一阵闷痛,转头没忍住呕出一口黑血。
听着停在屋前一阵之后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玉罗刹沉下眸子,表情从阴沉愤怒一息之间转为虚弱忧郁,强撑着的脚步也瞬间虚浮下来,缓缓走了出去。
撑着墙面的手指因为用力,骨节处微微泛白。
“阿玉?!”
……
晏鸿音连忙上前一步,把了玉罗刹的脉象,发现经脉里内力混乱不堪,甚至还有郁结于心的迹象,皱眉道:“这才一个晚上,怎么会恶化至此?”
发现晏鸿音的下盘很稳,玉罗刹心一横,直接身体一软朝着晏鸿音依靠过去,轻咳了几声,声音又虚又哑:“抱歉……昨夜有些睡不着,就想出来看看月色,一时不注意睡了过去,似是有些着凉……”
晏鸿音听了这话,心头一堵。
前一天晚上两人睡在一处,阿玉可是睡得十分安稳,昨晚她不过离开一天,阿玉就……
他们二人乃是新婚,洞房之夜什么都没发生不说,阿玉嫁给她第二天,她这个求亲时信誓旦旦说要对人好的人转身就走得影都没有,这行事,怎么看都能用背信弃义、负心薄幸来形容。
“我先送你回去。”
晏鸿音将身上的披风裹在玉罗刹身上,伸开手臂直接揽着这人的腰将人半搂半抱着朝房门口走去。
玉罗刹的眼皮一跳。
晏鸿音的个子比之一般女子要高挑不少,在玉罗刹刻意装作虚弱躬身弯腰时,竟让这女人做出了这种……这种动作!
舍利子未曾到手,现如今他还需要这女人的医术……不能杀。
——至少现在不能!
玉罗刹咬着后槽牙,将蠢蠢欲动想要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抑制下去,就这么维持着一种靠在晏鸿音怀里的姿势,顺着她的步伐朝着房门走。
两人来到屋前,晏鸿音抬手推了一下门,门没开,这才想起方才的事,动作一顿,眼神微变。
阿玉在门外的话……这门为何会从里面被人用门闩抵住?
玉罗刹也立刻意识到这个漏洞。
他昨夜是跳窗而出,为了防止清晨有人叩门进来才闩了门,然而却在回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回来的晏鸿音,没办法绕去窗户一侧……
“我昨天……”
“这里不安全,阿玉今晚还是搬去我那边吧。”
玉罗刹想要狡辩的话卡在唇角,没吐出来:“?”
他前一日晚上就熬了一夜,昨夜又因为舍利子外出,今日难道还要因为这女人熬个通宵?!
晏鸿音的表情微妙变幻了几下,眼神逐渐从飘忽犹豫到坚定,揽在玉罗刹腰间的手紧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你的娘子,不会再逃避责任了。”
玉罗刹面上的伪装几乎摇摇欲坠。
这女人又在说什么?又想做什么?!
晏鸿音似是经过了一番内心斗争,深呼吸了一下,艰难从唇中挤出两个字来:“……夫君。”
玉罗刹柔弱忧郁的表情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说:
玉罗刹:要不你还是听我狡辩吧
第11章 披马甲的第11天
“哎呦,这是怎么了?”
路过的嬷嬷看到被晏鸿音搂在怀里,面色青白一片表情隐忍的玉罗刹,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嬷嬷,您先让人帮我把屋门打开,这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里面闩上了。”晏鸿音朝着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眼神一厉,但是看向这对新婚小夫妻的时候,脸上又忍不住展开笑容:“行,你就别操心了,今儿让阿玉去你那边的院子里休息吧。正好,你前两天要的新药柜木匠那边今早刚送过来,你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啊,阿玉也能晒晒太阳,帮帮忙。”
“这人啊不能成天在屋里头待着,没病都要闷出病来。”
“是是是,那我们先走了啊。”
晏鸿音听到嬷嬷的念叨就觉得头疼,连忙几乎是架着玉罗刹赶忙离开了院子。
直到走出去好一段,嬷嬷碎碎念的声音才逐渐听不见了。
晏鸿音松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被自己带着几乎是提溜过来的病美人,连忙将人放开,上下打量着确认:“没事吧?我刚才有点着急,一时没注意……没有捏疼吧?还是吓到了?”
玉罗刹:“……”
你信不信我能单手捏碎你的天灵盖。
不过虽然没疼,但是这女人的手劲儿大得有些离谱。
玉罗刹身上的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肌肉,居然方才有一瞬间真的被捏得感受到了一丝痛意。
他笑了下,半咳半喘着说:“就是感觉……你手劲还挺大的。”
晏鸿音转过头目视前方,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下衣摆:“大夫嘛,平常正个骨,推拿什么的,都需要用劲,练出来的。”
嗯——正的是锦衣卫大牢里蹲着的那群犯人,拿的是罪恶滔天恶贯满盈的狂徒,
练出来的。
之前两人成亲时的院子是晏鸿堂的主院,而这会儿晏鸿音带玉罗刹过去的地方,严格来说却并没有在晏鸿堂内。
晏鸿堂并不在闹市,本就坐落地僻静,后面是一大片林子。
玉罗刹跟在晏鸿音身后,环视周围环境之后发现这地方的竹林植物都与晏鸿堂中的不一样,好似从未修剪过,保留着树木本身野蛮生长的自然,且外围树木高大,内层竹林茂盛,这样的高度,哪怕是有人轻功从高处掠过,恐怕也很难发现这其中可能还存在一处住处。
待到穿过林子,玉罗刹看着面前一片连着一片的药田和旁边引了活水的小湖,这才明白这里面的别有洞天。
“晏鸿堂里经常会来一些武林人,他们呢倒是对大夫礼遇三分,只不过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是晏鸿堂里我的医术最好,所以不管大伤小伤全都叫嚣让我出去。”晏鸿音一边推开竹编的栅栏侧身示意玉罗刹进来,一边说着,“我总不能真在门口立一个江湖武林人士不治的牌子,便来这里躲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