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倒在身上的男人推搡到一边,女人自床榻上下来,正在她整理衣物之际,脚踝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花,一把锋利的玄刀已然架在了她的喉间。
香夫人大惊失色,但很快的,她就明白了什么,急促道:“你要画像对不对?别杀我,画像就在那花瓶里,我不会武功断然不会骗你!”
晏鸿音不发一言地抬手点了女人的穴,转身朝着那花瓶走去。
就在她打碎花瓶露出卷轴的那一瞬,晏鸿音猛然转身抬头,振袖抬手甩出一把柳叶小刀直逼屋顶某处,将瓦片直直插穿一个洞来!
一道身影自屋顶一闪而过,晏鸿音暗道不妙,正要去拿地上的画轴,窗外掠进的黑衣人一记腿风掀起地上的碎瓷片,朝着晏鸿音的方向疾射而去!
作者有话说:
晏鸿音:我就在隔壁
玉罗刹:我就在原地
第23章 披马甲的第23天
晏鸿音横刀在前挽出刀花,一时间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很快,晏鸿音便反应过来,转头去看身后的香夫人。
果然。
被点穴定在床边的女人喉间眉心插了两块锋利的碎瓷片,倒在床榻上叠着寒梅的尸体,死不瞑目。
“锦衣卫?”
黑衣人的手上拿着那卷画轴,声音似男非女,诡异莫测。
晏鸿音眼神凌厉,这才看清面前的黑衣人。
这人似乎就是站在这任由她当面打量,颀长的身形,宽肩窄腰更似男子,但脖颈间却未见喉结,面上罩着之前黑市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眼熟的狐狸面具。
狐狸面具的吻部上扬,看上去无端端带着甚浓的嘲讽之意。
只是站在此人的面前,晏鸿音就已经感觉到一种锋芒毕露的杀意,哪怕是如今武功境界直逼宗师的她也仍旧不免万分忌惮。
“玉罗刹。”
晏鸿音冷冷吐出三个字。
这样的人,当然是玉罗刹。
黑衣人蓦地笑了,因为他听出对面的人声音也被刻意用内力混淆,听上去沙哑低沉,辨不清性别。
这种与自己相似度叠加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产生被冒犯的感觉,相反,他只觉得有种战栗的兴奋感。
锦衣卫中居然有如此有趣的小猫。
有意思。
玉罗刹抬起手中的画轴,手指微动做出要打开的手势,见对面的锦衣卫没有丝毫眼神波动和气息变化,心中玩味更甚,打开到一半的动作戛然而止,只露出画纸上人像两指宽的发冠。
突然,他眼神一变,画纸透出锋锐的刀光,绣春刀的刀尖划开脆弱的纸张直逼双眼。
玉罗刹借着绣春刀的刀锋将画轴一分为二,笃得一声闷响,灌注了内力的木质画轴抵住了来势汹汹的绣春刀,宽厚的木材夹住没入的刀尖,被劈开的木头牢牢牵制住光亮的刀身,握在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一时间动弹不得。
侧过身去的玉罗刹转眸看向仅有一刀之隔的锦衣卫,轻笑道:“年轻人,还是要沉得住气些。”
就在这时,那锦衣卫突然看了玉罗刹一眼,眼中的杀意让玉罗刹犹如实质般感觉到脸上如同被刀锋抹过一般,心中一惊。
对峙间,晏鸿音竟松开了握着绣春刀的手,一道白光自她袖中疾射而出,直取玉罗刹面门!
玉罗刹侧首躲开,手中的画轴一甩,其上的力道让绣春刀在房中划过一道弧线,穿过窗户深深没入廊下墙面,入石三分。
然而晏鸿音投出的那道白光却在划过绸缎纱帘之后呼啸而回,沿着玉罗刹拿画卷的手指切开了一半的画轴,在玉罗刹只微微一愣的那一息间,黑影闪过,另一半的画像卷轴已然握在了晏鸿音的手中,那白光也没入晏鸿音袖中,消失不见。
窗外传来一阵布谷鸟的叫声,映衬着秋日的黑夜,显得诡异而突兀。
玉罗刹转了转手中的画像,留下一声轻笑,身子一转,移开几尺,竟如同落叶迎风般滑出窗外,在墙面上插着的绣春刀上接力一跃,消失在黑夜里。
晏鸿音并没有去追,她攥着手中的半截画卷,脸色十分难看。
玉罗刹这般干脆利落的离开让她心中疑窦突生。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唰得一声打开自己手中的半张卷轴,上面的人像只余下半张,画中人面部的地方赫然是方才那张微笑着的狐狸面具!
合芳斋的伙计根本就没有画到玉罗刹的画像,这才是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交寒梅,而是去勒索神水宫弟子香凝的原因!
香凝下毒拿到这所谓的画像之后得知被骗,已然是骑虎难下,起了哄骗寒梅,暗杀寒梅取而代之的计划。
但玉罗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画像是假的?
他就那么自信绝对不会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晏鸿音的手因为隐忍的怒意而微微颤抖,她正要将画轴损毁,却在看到其上描绘详细的人像时转而将画像从画轴中撕下,叠了几叠收入袖中。
脚步微动,晏鸿音的靴底踩到碎裂的瓷片,眼角的余光扫过里间塌上的尸体,顿住。
倘若不为画像,玉罗刹亲身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处理门户?
但为何要杀香凝?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晏鸿音眸中光芒大盛。
天一神水!
***
换掉身上的黑衣,手中内力吞吐将画轴碎成一片齑粉随风逝去,玉罗刹侧首,语气淡淡道:“可拿到了?”
他心有图谋,除去座下弟子外还有一批只听从他命令的暗卫死士,前几日已然通过当铺掌柜的手将人调来了临安府。
“神水宫剩余弟子交代,她们离宫时拿走了全部的天一神水,如今世间唯余五滴。”
玉罗刹拿过暗卫递上来的瓷瓶,满意道:“很好。三日内将根系修剪完毕,传令回去,本座将携夫人回-教。”
夫、夫人?
跪着的暗卫一顿,对玉罗刹的敬畏和忠诚让他下意识应:“是!”
“还有,去查查,如今临安府的锦衣卫,乃是何人指挥?”
“属下遵命!”
……
晏鸿音换掉身上的劲装,将取回来的绣春刀压在上面,散开的头发却有些不知该如何绾起。
皱着眉想了想,她索性将头发高束起一个马尾,在发尾处打了个结插入玉簪固定。
还是之前的那身衣着,却好似换了一种风情,多出了飒意。
晏鸿音在脑中想好说辞,当她从屏风外出来时,一直发出两人对话声的口技者停下了声音。
丫鬟的尖叫声点燃了寻芳阁的混乱,晏鸿音穿过慌张跑动的人群回到最开始的包厢内,恰好碰到听见动静站起身将要出门查看的郎君。
“外面这是怎么了?”玉罗刹面带惊讶的问。
晏鸿音也皱着眉,随即又放下,道:“青楼里争吵斗殴之事常见,方才我听到似乎是出了人命,应当是要报案给衙门了。”
“这样。”玉罗刹将站在门口的晏鸿音拉进来,避开走廊间神色慌张跑动的人,感慨道,“临安府的治安不是很好啊。”
“的确。”晏鸿音点头附和道,“希望临安府的衙门能担些事儿,不过对我们来说倒也无甚影响。”
玉罗刹也点点头,注意到晏鸿音的变化,抬手扶了下晏鸿音马尾边的青玉兰,笑道:“怎的出去一趟还换了发式?”
晏鸿音抬手揉了揉鬓角,小声嘟囔道:“嬷嬷梳的发式我不习惯,扯得鬓角疼。”
“这样也很好看。”玉罗刹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比起之前规规矩矩的妇人发式,这样随性飒气的发式才更令他眼前一亮。
晏鸿音笑弯起眉眼:“那我们看灯去?”
“嗯,好。”
说着,两人携手下楼,离开了一片混乱惊呼声的寻芳阁,缓缓步入临安府热闹又繁华的灯会人流之中。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两个不觉得你们淡定的有点不太正常吗?
哦,差点忘了,不正常的就是你们两个:)
第24章 披马甲的第24天
玉罗刹现身临安府一事非比寻常,晏鸿音更是与之交手后计谋落了下风。
况且现如今摸不清玉罗刹手中究竟拿到了多少天一神水,又意图如何使用,再兼之查出的罗刹教势力渗透,晏鸿音犹疑沉吟了良久,终于还是写了一封密信,调用了最隐秘的加急渠道送往京城。
直达圣听。
此举的确有泄露行踪的危险,但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
若是玉罗刹只是想用天一神水对付武林势力倒也作罢,晏鸿音此时忌惮的是,玉罗刹是否有意参与皇子夺嫡,而这天一神水又有无可能用在皇族、甚至天子身上。
对于夺嫡之争,晏鸿音虽未曾参与其中,但也存有自己的私心。若是能凭借此事运作得当,或许能进一步加深父皇对她的信任,还有可能探出父皇真正瞩意的太子人选究竟是谁。
但是还有一件事让晏鸿音百思不得其解。
——当日那被毒死的合芳斋伙计,又是因何会被人剥皮斩首挂在她的后院栅栏之上?
香凝并不会武功,哪怕是为了泄愤,她也做不到这些;
寒梅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或是旁的目的做这些;
玉罗刹……玉罗刹就更没有缘由去和一个无名小卒计较。
这中间缺少了什么东西无法串联,晏鸿音便索性放在一边,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起身前去竹林院中。
……
阳光晴好,晏鸿音将新鲜的药材逐个检查,一一放入晾晒的簸箕中,手指间沾染了些许泥土,衣裙是浅淡的裸粉色,更是映得女子肌肤胜雪,眉眼如仙。
玉罗刹则是窝在躺椅里,膝上放着晏鸿音之前翻看的医书,旁边散落了几张晏鸿音的手稿药方,人却在阳光下有些昏昏欲睡的慵懒。
“小姐?小姐!不好了——”
连翘慌慌张张地跑进竹林,气喘吁吁地朝着被吵醒的玉罗刹和转身看过来的晏鸿音道:“前堂送来一位伤者,嬷嬷让您赶紧去看看!”
需要她特意过去的伤者?
晏鸿音放下手中的药材,拿了旁边的帕子擦手。
玉罗刹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是什么人?”
连翘不疑有他,径直回答道:“听送来的衙役说,好像是个……锦衣卫?”
玉罗刹的眸光一动。
晏鸿音擦手的动作顿住。
***
晏鸿音来到前堂时发现周围乌压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寒着脸冷声呵道:“紫苏,立即将无关人等驱散,医馆歇业半日。连翘,拿针包来。”
两个小丫头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指挥着旁边的侍从小厮驱散人群。
晏鸿音快步上前,身后跟着信步走来、面容温和的玉罗刹。
嬷嬷与晏鸿音对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颤巍巍走到玉罗刹身边。
玉罗刹搀扶着嬷嬷当旁边坐下,从善如流地跟着坐在了一边。
很快,医馆前堂安静下来,而晏鸿音此时也辨认出了被浑身是血昏迷不醒送过来的锦衣卫少年是谁。
抿唇快速施针为纪清止血,晏鸿音头也不抬问道:“如何伤的?”
送纪清过来的是两个衙役打扮的男人,闻言有些支支吾吾道:“这……我们也不知道啊,刚才我们哥俩刚换班正准备去吃点吃食,就碰见了这位大人倒在巷子口。我们见着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不关我们的事儿啊这……”
另一个衙役闻言又补了句:“最近临安府里无缘无故死的人忒多,百姓们人心惶惶,乱的很!我们呐,也是认出了这位大人身上的腰牌,才知道这是传说中的锦衣卫,那既然同是当差的,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这才送到您这来了。”
临安府的守备军和衙役们都知道晏鸿堂与锦衣卫素来是有些联系的,不过这也并不难理解,毕竟锦衣卫这种刀口舔血的差事,有个知根知底的药馆相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晏鸿音下针的速度稳准快,说话间已经止住了纪清身上伤口的出血。
她抬眸看向说话的衙役:“锦衣卫腰牌?”
衙役指了下纪清的胸口:“喏,就在那,我们看完就给塞回去了。”
晏鸿音从纪清怀中摸出铜制的腰牌,上面写着锦衣卫三个字,仿制的粗鄙程度简直可以说是在藐视嘲讽锦衣卫。
锦衣卫暗使们的确有身份识别的东西,但并不像明面上的锦衣卫一样拥有背面刻着名字的腰牌,因为那无疑对暗使来说是要命的身份泄露。
有人打伤了纪清还特意引导衙役发现重伤的纪清,并且在纪清的身上仿造了锦衣卫身份的腰牌,让衙役确认纪清是锦衣卫,因此救了重伤的纪清将人送来了晏鸿堂……
晏鸿堂!
晏鸿音搭在纪清脉搏上的手一颤。
动手之人留纪清一命并不是因为心慈手软,亦或者是纪清侥幸逃脱,而是故意钓鱼,想要知道临安府内与锦衣卫相熟的人都有谁。
可晏鸿堂与锦衣卫的关系并不是什么隐藏至深的秘密,为何……?
晏鸿音站起身,绕到药柜后面取出一个圆润的瓷瓶,倒出一粒丸药塞入纪清口中用内力送服,不过片刻,纪清的呼吸便从微弱转为平缓,脉搏也有力了许多。
两个衙役见状便道:“那既然晏大夫您接了,我们就先走了,这耽误了不少功夫,回去晚了家里的婆娘也惦记着呢!”
“多谢二位衙役大哥。”晏鸿音福了福身,道,“若是这位大人醒来问及此事,我定会如实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