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见血,位置却当胸划过,凶险无比。
两人此时站立于周遭无人的林间,王怜花立于枯枝之上,玉罗刹站在树干旁侧。
“反应倒是不差。”王怜花的声音也与晏鸿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时的声线极其相似,语气有些没能划到玉罗刹脸的遗憾。
玉罗刹此时意识到晏鸿音与王怜花之间定然是定下了什么瞒着他的计划,眉头蹙起。
“当日她废去龙小云摄心术时,你可在场?”
说实话,玉罗刹对王怜花没有几分对江湖前辈的敬意,毕竟两人都不是什么正道大侠,所有的尊敬忍让都是来源于这人是晏鸿音的生身父亲。
“在。”玉罗刹回答,一种莫名的预感浮上心头,“她说过,只有境界更高之人的摄心术才能压制习得摄心术之人。”
黑夜之下,王怜花一身飞鱼服立于高处,还刀回鞘,将一串玉质无芯的铃铛丢给玉罗刹。
“我封住了她部分记忆,只不过大婚可以延后,她却不能离开太久,机会只有一次,给你的时间并不多。还有,这段时间离京城远些。”
玉罗刹接住那串因为无芯,晃动起来没有声音铃铛,表情难看起来。
王怜花已经提醒地十分明显。
他在阿音的身上用了摄心术——普天之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唯有一手创造了摄心术并且境界达到总是大圆满的王怜花。
等等——阿音此时面对的,是罗刹教中以阴毒蛊虫闻名的蛊婆!
虽不知阿音被封住的记忆有哪些,但……
玉罗刹握紧手中刀柄,冰寒着面容,当即转身朝着晏鸿音的方向迅疾赶去。
身后,王怜花静静看着玉罗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良久,一声带着叹息的话语轻飘飘落下。
“她给不了你锦衣卫的底线……却想给你晏鸿音的全部。”
……
当玉罗刹轻功飞掠几个起落间终于找到有打斗痕迹的地方时,晏鸿音正站在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黑衣人中间,旁边还有仍旧在不住扭动的几条蛇虫。
她微微提着衣摆,面上满是不悦。
玉罗刹远远看见晏鸿音衣摆处沾染的血迹,瞳孔骤然一缩。
“阿音!伤到了哪里?!”
玉罗刹身形一转落在晏鸿音身前,伸手便要去查看晏鸿音的伤处。
晏鸿音却是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玉罗刹。
最近宫中因为皇子夺嫡的事暗藏汹涌,凑来她身边的不轨之徒也属实不少。
不过眼前这人一副关外西域的装扮,身上墨色与金绿相间,应当是西域王孙贵族——对了,前些日子来京求亲的楼兰祭祀!
玉罗刹愣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晏鸿音此时的状态……
“你……”
“你便是父皇为我选的那个西域驸马?”晏鸿音的眉眼冷清自持,眼中却飞快闪过一丝好奇与惊艳,“来的好慢。”
面前的男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点缀着金饰的长发微卷,一双琉璃色的眼眸犹如不可多见的珍宝璀璨——这实在是太符合心意的模样。
玉罗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着晏鸿音的话愣愣接道:“我……是?抱歉……那边也有人在追我……”
“嗯。”晏鸿音点点头接受了玉罗刹的说法,但却也没有让玉罗刹去查看自己的脚踝,而是用一种不开心的语气低声道,“我没被伤到,只是踩到了刚才那人放出的蛇——没留神被她跑了。”
那干瘪的老妇人驱使蛊虫的能力倒是不错,就是那些蛇虫实在蠢笨,轻而易举便能被药粉迷失了攻击的目标,与那些一起来绑她的人自相残杀起来。
玉罗刹看着面前这个看似冷清,实则眼神灵动,性格率真的晏鸿音,乍然明白过来。
晏鸿音让王怜花用摄心术封住了她成为锦衣卫的所有记忆,或许还捏造了一些记忆作为填充。
现在站在玉罗刹面前的,是身为皇室大公主的晏鸿音,是身为医毒双全的晏鸿音……是一个没有正邪牵绊的,纯粹的晏鸿音。
玉罗刹喉结上下滚动间垂下眼帘,也同时明白过来为何在茅草屋中,晏鸿音会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大婚。
……情投意合,心意相通……
他心神一定,再度抬眼,迎上面前女子好奇的眼神,玉罗刹勾唇一笑,嗓音低哑,带着一种说不出魅惑蛊人:“殿下,想追上去么?”
晏鸿音挑眉:“你可以?”
玉罗刹迈前一步,伸手一揽,二话不说将晏鸿音单手抱起举在一侧肩头坐下。
“如何?”
在关外,异族的儿郎们在遇到心仪的姑娘时,便会在篝火前将心爱的姑娘稳稳放在肩头,朝着在场众人迎合着飞跃而起的篝火火星昭示着彼此的两情相悦。
玉罗刹很早便想如此做,但却一直没有机会——之前的晏鸿音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但现在,他可以了。
晏鸿音的瞳孔因为骤然升高的视野紧缩一瞬,但很快,她便双腿交叠稳住身形,在玉罗刹身形起伏、鬼魅穿梭飞掠间感受着耳畔滑过的风,眼神愈发明亮,手指插-进玉罗刹柔顺的发丝之间,用手上催促的动作回答了方才玉罗刹的问题。
那个干瘪的老妇人在听到身后的动静时逃跑地愈加仓惶,但玉罗刹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驱赶猎物的姿态。
玉罗刹稳稳支撑着晏鸿音的身体,声音慵懒中带着笑意:“能瞄准么?”
晏鸿音抬手,衣袖滑落间露出寒光乍现的轻弩,她几乎是没有多想,凭借着本能取箭上弦,闭上一只眼睛,朝着前方不停移动的黑影按下了机关按钮。
嗖的破空声中止于老妇人中箭后凄厉的惨叫,玉罗刹不用靠近便知道那弩-箭直直穿透了老妇人的左胸。
这轻弩上只有一支弩-箭,晏鸿音将机关从小臂上拆下,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声音清淡而笃定:“看来,我似乎很擅长这种东西。”
玉罗刹忍笑附和道:“对,殿下的确……咳,很有天赋。”
“对了,父皇说过你们要回楼兰了,既是和亲,我们大婚应当也是在楼兰。”晏鸿音低头看着身下的玉罗刹,“什么时候动身?”
没拿到这剧本的玉罗刹只是微微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眼中闪动着灼热的情绪,带着越过茫茫荒原而来的碎碎流光。
“即刻动身。”
他的身形落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之上,将晏鸿音轻轻放下站稳,握住她肩头的手忍不住收紧,与这双纯粹清冷的眸子四目相对。
两人发间露出的那对月白玉扣,在月光下流转着幽蓝色的光。
“阿音,我想——带你回楼兰。”
***
京城某处宅邸外,分别拿到留书的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面面相觑。
送两人离开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城外。
将分别写给两人的信收起,两只崽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两位长辈显然是早已经计划好了两人的去处,才会在金陵时就已经将心法与秘籍交给他们,还带着他们修习了一段时间。
花满楼展开笑容,微微侧头,说:“好吧,看来我要将家里后院里的药草全部带走啦。”
西门吹雪也十分罕见地牵动了下唇角:“只有你能养活那些娇贵的东西。”
“花草本就是需要照顾的。”花满楼眼神温柔道,“你知道,我喜欢干这些事。”
两人起身朝着宅邸外走去,花满楼听到西门吹雪关上了大门,也听到了京城街道上鼎沸的人声。
两人并肩朝着城门口继续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师、晏姨信上说不准我们再回金陵,日后也不得告诉他人你我二人师承何处。”
“嗯,不过金陵距离临安府并不远,晏姨似乎常在临安府,以后或许还会见到。我只是有点可惜,本来以为还能参加晏姨和玉叔的婚宴呢,今日早些时候就听闻圣上旨意说婚期延迟了……”
“还会有的,晏姨那么宠着他,以后定然会有机会的。南方……很适合你。”
“北方的话……好像不太适合花草,但是听说那边的梅花开的很有风骨,也很适合你。”
“梅花?知道了,我试试看。”
“那我也帮哥哥和晏姨多种些珍稀罕见的药草好了。”
但这段并不长的路终究会走到终点,穿过城门,两辆马车分别侯在左右。
一人将回春暖花开的江南,一人将往风雪凛冽的塞北。
他们相对而立,异口同声:
“你会知道我在哪里。”
“你会知道我在哪里。”
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勾唇一笑。
——当我们日后闻名于江湖,你会知道我在哪里。
“后会有期。”
西门吹雪握紧身侧长剑,像是许下一个承诺。
花满楼最后靠近西门吹雪,轻轻抱了抱这位兄长。
“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说:
阿音是被封了锦衣卫的那部分记忆,不代表会柔弱娇妻哈,后面会恢复,只是性格中柔软直率的那部分这段时间会放大一些,换个地图谈恋爱~
阿雪和阿楼的分开之前做过铺垫了,他们的道相悖,两个人的性格其实并不太相合,这种分歧相处时间越长距离越近越明显,不如隔江湖相望,给对这段意外的相伴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回收文案剧情,没有要完结hhhh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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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真正的楼兰城被绵延复杂的沙漠藏在了心脏腹地。
这座城静静盘踞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中,背靠沙漠中十分罕见的一处面积不小的绿洲。
围绕着城墙内修有一圈马道,从绿洲处引来的一道湖水如同金色洪流中的白练穿城而过。
城中百姓并不都是五官深邃的异族,有将近一半都是中原人的模样,也有许多与异族通婚共同抚养的孩子在城中奔跑嬉笑。
在冬日,楼兰城中百姓居住的房屋顶上也落了积雪,虽不厚却也有了冬日的韵味,只不过那条穿城而过的水道仍旧维持着汩汩流动的生命旋律。
***
戌时左右,晏鸿音在一声声鸟鸣声中悠悠转醒。
缓缓睁开眼,环视四周。
触目所及与平日里见到的景象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从窗外望去,不再是京城或江南的绿柳婆娑,而是一片高大的椰枣树,视线偏一些,便能看到一片比之最上等的铜镜还要光洁无尘的湖面。
房间里没有旁的伺候的人,只有玉罗刹一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正眼含笑意地注视着晏鸿音。
晏鸿音很自然地伸出手,看向玉罗刹。
玉罗刹一愣。
晏鸿音歪了下脑袋:“祭祀不是以女王之尊迎本宫和亲楼兰?在中原,驸马本就是要伺候公主的,在楼兰,女王的话……应该也是要的吧?”
玉罗刹眸子微挑,眼神有些复杂。
他是真的没想到,阿音就算是没有了身为锦衣卫的记忆,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居人之上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明明身处他的地盘,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来与他争话语权。
“身为王夫,祭祀不该服侍妻主于榻?”晏鸿音收回手,坐起来半靠在床头,嗓音因为刚醒来的缘故带了些许低哑,见面前的西域美男不答话,语气里那种危险的意味却呼之欲出,“莫非这楼兰女王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幌子?”
曲雅大公主可与寻常和亲的公主不一样,她是真正拥有自己的封地,自己的属民,并且医生医毒之术出神入化的公主,此番和亲是楼兰想要从她身上获取让作物更容易存活的种植之术、与外界更为连同的商道贸易、以及在药材匮乏的境遇下如何有效治疗疾病伤痛。
这才是曲雅大公主和亲的底气所在。
玉罗刹:“……”
虽说玉罗刹一开始不知道阿音身份的时候,想拐她来大漠的原因便是看上了她的医术与博学,但玉罗刹是真的没想到,兜兜转转将人真的拐来了,面临的居然是从头开始的试探交锋。
想起最开始时候和阿音之间的种种情景,玉罗刹只觉得有些头疼。
但到底是做人王夫,话是他自己放的,名分是他自己落实的,服侍于榻这种事他也是应当做的……吧?
看着晏鸿音十分自然地起身下榻,展开双臂,手里拎着衣袍的玉罗刹动作却有些僵硬。
停顿了好一阵,玉罗刹这才朝着晏鸿音的里衣衣带伸出手,不经意抬眸与垂眼砍下来的晏鸿音四目相对。
“罢了。”晏鸿音退后一步,抬手将衣带从玉罗刹手中抽出,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衣物放去一边,面色宽容道:“是本宫考虑欠佳,祭祀阁下想来并未修习过如何侍奉妻主,不过祭祀阁下身份尊贵,屈尊做此事也的确是折辱了些,还是本宫自己来罢。”
话都被对方说完了的玉罗刹:“……”
玉罗刹还在思考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晏鸿音的手指已经搭在里衣衣带上抽出了一截,淡定问他:“祭祀阁下这是想要留下来?”
玉罗刹站在那,一派温和雍容的气场,眼神却是分外深邃:“殿下若想,阿玉也自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