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雷无桀的心剑和沐春风的动千山纷纷出鞘而去,李凡松奋力握了握醉歌。可是没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剑离去,“就离谱!”
萧崇也察觉到自己握不住腰间的剑,只好将手从剑柄上移开,“这也是御剑术?”
他的问题没人回答,因为颜战天正沉着脸看着他的破军。只要看得仔细些,就能看出破军的剑身在剑鞘中细微地颤抖。
“我的剑倒不是不能借,只是这大明朱雀你得小心啊。”
靠在一旁的无双一拍早就叫得十分嘈杂的无双剑匣,十三道剑光飞出,“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就让我看看御剑术的极致吧。”
秦筝再次喝道,眼中眸光如同骄阳般炽烈,“来!”
围观人群中又有数柄形状各异的剑齐齐朝她飞来,萧瑟略略一瞥。除了瑾仙的风雪剑,还有几分眼熟的几把剑,比如暗河苏暮雨的那十八把剑。
暗河又到天启了?
秦筝没有分神去看围绕着她的到底有哪些剑,只见她手中剑诀变换,天地忽有春风袭来,内力迅速流失的丹田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机。与此同时裹挟着她的月白色真气翻滚起了浓郁的蓝色浪潮。
看到又有剑飞出,李凡松不可置信地握紧了拳头,“她到底想驾驭多少把剑?二十?三十?五十?她有那么多内力吗?”
沐春风也会御剑术,他知道直接驾驭一把剑有多么艰难。更何况这当中很多剑都是有主之剑,他余光瞥见在谢宣书箱里嗡嗡作响的万卷书,随后去看被剑潮包裹的秦筝,“师父……”
他大概知道秦筝要用哪一招了。
“天下的君主我不感兴趣,但是这剑中的君主,得是我的!”
秦筝柳眉一竖,忽得拿起了长鸣不止的玄鹤唳天,锋芒无匹的气势让她身如利刃,“万剑归宗!”
一剑立天地,引万剑来朝。
若要这王者霸气,她也可以!
凄凉剑的剑势已成,被包裹的九歌并未受到影响,洛青阳凝神看着无数剑风席卷成的巨大漩涡,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他说的没错,秦筝只有这一剑的机会,但他同样的也只有这一剑的机会。
功力稍次一点的人根本没法在如此膨胀的剑气下站稳,还未从国殇剑舞的意境中缓过神来便已经带着眼泪步伐踉跄地倒退了数步,他们都是天下或者这天启城中有名的剑客,可此时此刻他们手中的剑却仿佛不听他们的使唤,回应的皆是那一声。
“剑来!”
秦筝的声音回荡在天启城的上空,在场的人皆倒抽一口凉气,谢宣无奈摇了摇头,袖子拂开书箱的盖子,“我这柄剑虽然不值钱,但道真可千万别给我弄坏了。”
颜战天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松开握住破军的手。
从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剑光在朝这里奔来,萧瑟一抬头,轻声道:“天斩。”
但秦筝支撑的内力已经到极限了,她看着洛青阳,脚下一跃朝前飞扑,手中的长剑如同令旗般挥舞,剑光所过之处如万千铁骑齐踏,气吞山河,所有事物都被撕得粉碎。
洛青阳同样紧接着她的步伐举剑迎击,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五十尺的地面皆笼罩在那肆虐的剑风之下,飞起的烟尘遮掩了两人错身而过的身影,旁人想要凑近点上前看,却被剑风的余波震得退出十余步。
他们这些旁观的人尚且如此,那交手的两个人呢?
烟尘久久不息,没人看得清交战中心的情况,所有人心中都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一国之殇盖过了万剑齐出,还是那号令了群侠之剑的剑仙更胜一筹。
谢宣挥手撤去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内力,皱了皱眉,不等旁人发问便道:“没看清。”
剑身上叠加着数不清的剑影,虚虚实实,远远超出了目力能分辨的范围。
另一边,萧崇问道:“谁赢了?”
颜战天摇头,“不知道。”
黎长青一边为被波及到的宫墙头痛一边紧张地盯着烟尘翻滚的长街,“这要是输了……”
兰月侯不轻不重地用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黎统领忠心为国,一人独战琅玡军,可谓英勇无比,要是秦筝输了就你上去打。”
黎长青呸了一声,“十个我都不够洛青阳打的,侯爷怎么不上?”
“我?我和我那个侄子差不多,除了好赌还喜欢看戏。”兰月侯一摊手,“特别是这戏里有那家伙的时候,我又何必去做那戏中人呢?”
暴雨终于将所有尘烟都冲刷干净,泥水沿着四分五裂的石板蜿蜒向远方,数十把长剑斜插在地上,中间是一片完整的圆形空地,一身灰袍湿透的洛青阳屈腿坐着,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湿漉漉的衣襟逐渐晕开了一抹红。
“洛青阳受伤了!”
那秦筝呢?
洛青阳对面五步远的地方,青衫袖摆之下,秦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红白交错,相握的双手肉眼可见地颤抖,一个深呼吸之后,她忍不住咳了一口血出来。随后便像止不住似的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师父。”沐春风从谢宣的书箱里拿了伞飞身落到她旁边,撑伞挡在两人头顶,“是不是之前的伤还没好?”
萧瑟放下替秦筝挡雨的手,暗含心疼地看了眼小姑娘煞白的脸,指腹轻轻抚去她唇边的血痕,“累了就让我抱着。”
秦筝也不逞强了,点点头,伸手就抱住了萧瑟的腰,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
“小先生。”雷无桀也冒雨走了上来,心剑嗖的回鞘,唐莲也紧跟着上前。
一边是众人簇拥的秦筝,一边是孑然一身的洛青阳。这一刻,那个孤剑仙的孤字似乎渗透了无尽的炎凉。
萧崇轻叹了一口气,“这是,输了?”
颜战天看着那插了满地的剑,其中有一柄,他看得很清楚。
九歌。
洛青阳的佩剑,没有在他手里。
谢宣带着李凡松慢慢地走了上来,却没有靠得太近,他的视线落在了另一柄和周围满地的剑身颜色截然不同的长剑上,剑身上有着斑驳的锈迹,似乎很旧了,方才的局面那么混乱,不知它是几时出现的。
和其他被震飞的剑斜斜插在地上的角度不同,那柄剑更像是被人直插入地,离它最近的,是一袭青衫的萧瑟。
所以,这结果究竟如何?
知道答案的只有本人。
萧瑟环着秦筝让她靠得更近一些,掌心贴着她的后背缓缓输送着自己的内力,狭长的眼眸微眯,视线穿过人群看向那边孤零零坐着的洛青阳,“洛先生受的伤不浅,怕是没有三五日难以恢复,还打吗?”
第118章 放她走
▍她可以走,但孤的儿子,得留在天启。
那股懒洋洋的语气中暗藏着一股锐利锋芒,似乎只要洛青阳当场应下,他就会立刻伸手取他性命。
洛青阳看着秦筝,眸色晦暗不清,他没有说话,最后闭上了眼睛,就那么盘腿坐在滂沱的雨中。
萧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打横抱起秦筝,对其他人道:“走,回家。”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了永安王府,徐管家忙前忙后地招呼下人准备热水和姜汤,沐春风给秦筝把了脉,不由拧了拧眉,“师父这几日不能再动内力了,之前在蓬莱岛上经脉受损落下了病根,今次强行催动了过多的真气,不好好养着会旧伤复发的。”
萧瑟拿来了秦筝之前经常背着的药包,“去看看雷无桀吧,你师父这里有我。”
沐春风点点头,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里看雷无桀。
房门一关,萧瑟在床边坐下,小姑娘恹恹地靠到他身上,“痛。”
“怎么不用你的镇山河了?”萧瑟一边在药包里翻找着合适的丹药一边问道。
秦筝一瘪嘴,“我是跟人正儿八经比剑,又不是啥也不管一通暴揍,用镇山河太作弊了。”
一根指头不轻不重地戳上她的肋骨,小姑娘顿时嗷了一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生气啦?”
萧瑟挑了挑眉,不答。他拣出一瓶玉色的小瓷瓶,秦筝瞅了瞅,一缩脖子乖乖张开了嘴,等着他喂,这让他有心跟她说教几句的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拨了一颗丹药喂进她嘴里,“以洛青阳现在的水准随时都有可能入神游玄境。若今日他用的是礼魂不是国殇,你又让他使出完整的一剑,就算是我也不敢硬接。”
洛青阳没来天启之前,秦筝明里暗里的战书便放了几回。即便他未曾离开慕凉城,风声也会传进他耳朵。更何况他一路北上,越靠近天启就知道的越多。
秦筝和洛青阳之间迟早会有一战,只是萧瑟没想到洛青阳的国殇剑法剑势会如此之盛,可与天道之剑相比。
秦筝揉了揉现在还在发麻的手腕,“他如果伤得比我重,会放弃吗?”
“不会。”萧瑟想也不想便否认了,“他好不容易练成了凄凉剑,还没见到他想见的人,还没做成他最想做的事,他是不会罢休的。”
是夜,北离皇宫门口,一队禁军在白天被激战损坏的宫墙边搬运着塌落的砖石,宫门前那条已经沦为一片开阔空地的长街上,一个孤身寂寥的人影盘膝坐在地上。
他坐在那里很久了,街上的冷意在他身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霜,他的脸色苍白,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一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出现在不起眼的废墟一角,用着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伤得不轻。”
洛青阳闭目不语。
“宣妃现在就在永安王府,你想杀进去,必须得打败那两个人,否则什么都做不成。”
“小心永安王,他去过天下第一楼,如今至少是半步神游,那个小王妃始终在帮他出头,他在背后韬光养晦,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境界,他很危险。”
洛青阳眼皮微微一动,九歌在旁边嗡嗡作响。
黑影听到了那声剑鸣,上下嘴唇合拢,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连路过的禁军都不曾发现那里曾经有过人。
孤剑仙问剑天启的第一日在跌宕起伏中度过,第二日茶楼酒肆里议论的全是昨日发生的几场比试,一传十十传百,说得惟妙惟肖,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般。
宫门口,那一袭灰袍仍旧盘坐着,一动不动,如同雕塑。禁军远远地围着他,仍旧不敢上前。
永安王府里,萧瑟听完徐管家的回禀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端着药转身进了卧房,只见床帐迅速一垂,一缕青丝却还昭然若揭地露在外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掀起床帘挂到帘勾上,余光瞥见小姑娘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在睡觉,顿时一阵好笑,“别装了,起来喝药。”
秦筝微微挣开一丝眼缝瞅了他一眼,见他在床沿坐下慢慢吹着药汤,连忙一咕噜爬起来,起身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处,下意识嘶了一声。
萧瑟见她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叹了口气,将药碗搁在床头的方几上,“哪儿疼?”
小姑娘苦着脸,“胸口疼。”
他看了一眼,连人带被子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拇指沿着她胸前的肋骨不轻不重地揉着,“怕痛还乱动。”
痛苦痛苦,痛和苦,秦筝两个都怕,沐春风在药方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苦得她灵魂出窍了三分,整张小脸都扭曲了。
萧瑟环着喝完药出了一身冷汗的她,轻轻抚着她绷紧的脊背,“当初答应掌教真人不再让你受伤,是我失约了。”
秦筝小脸一皱,“这个不算,不能算的。”
谁真刀真枪切磋的时候没个大伤小伤的,她当初在师叔们手下挨打的时候比这还狠哩!不算不算。
萧瑟见她不满地瞪眼,指尖勾了勾她腰后的椎骨,秦筝顿时一激灵挺直了背,巴掌大的小脸怼上他垂首望来的眸光,“干嘛呀?”
“从你养伤开始到我们成婚,你乖乖的,嗯?”
她不乖吗?
她可乖了!
萧瑟看着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明显是不知道乖字怎么写。
“殿下。”门外,徐管家去而复返,“宫里传召。”
萧瑟低头在怀里的小人儿唇上亲了亲,“躺着休息别乱跑,我让千落来陪你。”
秦筝揉了揉耳朵,乖乖躺下了。
萧瑟随着内廷司的小太监进了宫,直接来到太安殿,明德帝披着大氅站在窗前,目光悠远地望着天边的云。
“父皇。”萧瑟见明德帝不再是缠绵床榻,精神萎靡的模样心中一松,想来再仔细调养一段时间,父皇的身体就应该恢复了。
“来啦?”明德帝没有回头,视线仍旧停留在那虚无缥缈处,“那丫头伤怎么样了?”
“牵动了之前的旧疾,这阵子得在府里好好养着了。”萧瑟垂首答道。
“若是伤得重就叫华锦去看看,沐春风虽然是华神医的弟子。但徒弟的医术短时间内还是比不上师父的。”明德帝微微舒了口气,“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可以着人去孤的私库里找。”
萧瑟连忙替秦筝谢过。
明德帝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这个他最在意的儿子,“你可找到瑾宣的下落了?”
萧瑟神色一顿,并没有立刻回答。
“百晓堂是白虎使的手下,他们要找人,应该不是难事。”明德帝幽幽说道。
“之前百晓堂在城内的确没有找到大监的下落。”萧瑟稍稍抿唇,继续说道,“儿臣想,大监或许是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