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舒了口气,“阿筝觉得是我做皇帝好还是二哥做皇帝好?”
秦筝想了想,摇头,“我虽然觉得二哥是个好人,但我对他不熟悉,不敢打包票。你当皇帝的话……我是信你的。”
“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萧瑟轻笑了几声,揉揉小姑娘顺滑的青丝,“我父皇和琅玡王叔在二十年前也曾畅想过兄友弟恭,共同支撑起北离的江山,可最后却落得那般境地,我不想走他们的老路。”
“我相信若是二哥继位,也能成为一代明君。但我父皇当初也是,谁能保证一个人可以永远清醒下去,我没有不信任二哥的意思,只是不敢赌,也赌不起。”
萧瑟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怀里的小姑娘,“若是将来有了什么变数,我或许没法保全和我有关的每一个人。”
秦筝动了动脖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你这话说的,以前那个在千金台和别人豪赌一座城的萧楚河哪儿去啦?”
萧瑟笑笑,“一座城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但是朋友的性命,我都放在心上的。”
秦筝沉吟了一会,“也是。”
雪月城、雷家堡、百晓堂、青州沐家、唐门,还有那些萧瑟在天启城里的朋友。万一将来皇帝和萧瑟不对付,这些人都可以成为针对的目标。
她和萧瑟即便是神游玄境又怎么样,又没有三头六臂,如何天南海北地去保护这些人。
她想起了几个月前被牵连丧命的九九道。就算后来他们报了仇又如何,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了。
“唉。”秦筝想想都觉得一团乱,干脆趴在萧瑟身上,“还是你当皇帝好,这样大家都不会有事啦。要是你当累了,就丢给儿子好了!”
“儿子?”萧瑟忽然垂眸看她。
秦筝一咕噜坐起来数着指头,“你看看,你今年二十三了,他们说你打小就聪明,你这么聪明你儿子以后也聪明,你多教教他,等他长得差不多也跟你父皇一样把皇位丢给他嘛!”
萧瑟唇角微微一扯,“万一像你呢?”
“这……”秦筝的脸色顿时僵住了,讪讪地说,“这不能吧?”
萧瑟看着小姑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了一层,心里好笑,把人拽回怀里,“行了行了快睡吧,再不睡我就跟你研究研究生个儿子出来。”
拐去天南海北的弯终于绕了回来,秦筝嗷了一声捂住霎时通红的脸,“睡觉,不许说话!”
第二日凌晨,洛城军整军出发,一路往南急行了五日,越临近边关,军报便来得越频繁,如萧瑟最初预料的那样,北离增兵后南诀也紧接着增兵,且他们增兵的人数更多。
“六十万。”
程洛英神色凝重,麾下的将领也纷纷不敢吭声,北离上军总共十六万大军,加上原先是北离中军的二十万琅玡军,也只有三十六万。
如此悬殊的兵力,拿头打吗?
萧瑟捏着那张薄薄的军报,神色不见喜怒,主帅营帐也因他的沉默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他指尖叩了叩桌面,“传信北离下军,发兵四万,分别前往淮南、岭南、江南东西道治所驻扎,再发兵四万分别至黔中和汉中待命。”
程洛英闻言瞪大了眼睛,“那援兵呢?”
从南诀和北离的边境到黔中和汉中都还有数百里,四万下军是退守的防线,那往前支援琅玡军的只有他们这十六万吗?
“我们就是援兵。”萧瑟站了起来,“通知将士们休息,明日一鼓作气冲到边境和琅玡军汇合。”
程洛英想说点什么,但萧瑟明显还有事要做,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言,直接走出了帅帐。
帐帘一掀,一身道袍的秦筝背着剑出现在门口,后头想要跟出来的众将士顿时止步。
萧瑟来到秦筝面前,后者拂了拂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问道:“我们先走?”
“嗯,已经不远了,先去见凌尘。”萧瑟朝另一边喊道,“千落,你跟着大军一起。”
一身黑衣的持枪少女应声望来,微微点了下头。
他回头,看向身后欲言又止的程洛英,“如今我和上将军在这里,琅玡军在前方。如果这场仗想顺顺利利打完,后方就不能乱,上将军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北离三分之二的军队都聚集在前线,后方仅有一支十四万兵马的北离下军。若是藩地里那些老一辈封王的萧氏皇族想趁机做什么的话,天启危矣。
北离下军可以动,但是不能全动。
程洛英咬了咬牙,点头。
“若明日午时之前上将军的兵马未能赶到越巂郡……”
程洛英一抱拳,“军法处置。”
萧瑟拔出了天斩,指天高喝:“我北离三军皆是以一敌百的虎狼之师,南诀发兵六十万如何,照样把他们打回家去!”
门前伫立的士兵举剑同吼:“打回去!打回去!”
随之而起的呼喊如浪涛般传出去又传回来,秦筝的耳膜震了震,她一揪耳朵,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悄悄挥了挥小拳头。
征战沙场的热血,当初的师兄师姐也是这样的吧?
“阿筝,走。”
神游玄境,凭虚御风,坐地即可神游万里。
只见两道身影一人踏剑一人踏风,跃过军帐的上空纵身远去,徒留一群不曾见过这般仙人之姿的军士们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程洛英愣愣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这永安王殿下哪里是做皇帝来的,简直就是做神仙来的。
要是真神仙,那南诀就算来一百万也不放在眼里啊。
越巂郡,夤夜。
一身赤甲的萧凌尘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下不远处驻守的几十万大军,眼底没有丝毫睡意,甚至布满了血丝,“萧瑟那家伙,他先增的兵,结果人家南诀的先到,他故意整我呢?”
“这里离南诀屯兵之处近,自然是他们先到。”薛断云陪在他身旁,“好在最新的消息里说他们再有一日就能到,我们也只需再撑这一日。”
萧凌尘提剑点了点南诀大营里仍旧灯火通明的帐篷,“我们知道的,他们也能想办法打听到,不然他们现在大晚上不睡的想干嘛?”
南诀会给这一日的机会吗?当然不。
身后,二十万琅玡军静悄悄地伫立着。
前方,六十万南诀大军正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整军待发。
南诀太子敖玉,被誉为南诀几十年来最富才干的皇子,为人狂狷傲慢,还未即位就俨然是南诀的君主了。
他的狂比萧瑟更甚,他的嚣张,他的傲慢,全写在这光明正大备战的行径里了。
就算你有援军又怎么样,就算他们现在插上翅膀飞过来,也不可能打得过我六十万大军。
南诀营帐。
长发散落,穿着黑色软甲的太子敖玉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幽幽地问座下的将士:“准备得如何了?”
“先锋部队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将士抱拳行了一礼,“琅玡军仍旧龟缩在城内不出,看样子他们已经明白无法和我军正面相抗。”
敖玉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站了起来,“也好,和琅玡军打了好几个月我已经腻了。既然他要来了,就让他亲眼看着我将曾经威震四国的琅玡军撕成粉碎!”
将士连忙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战无不胜,此战全靠太子亲自领兵我们才能打得北离节节败退!”
“战无不胜?我输过的。”敖玉大步走出营帐,看着夜幕下的越巂郡,“还是在天启城中输的,昨日我们攻下的那座城,就是当年我输走的那座。
我很好奇,他还能不能再从我的手里把它夺回去。”
“传令,出兵!”
听到那渐渐擂起的战鼓,萧凌尘狠啐了一口唾沫,“萧瑟最好现在给我插上翅膀飞过来,把他捅的这烂摊子解决了。”
“翅膀没有,剑倒是有一柄,要不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一抬头,只见两人从天而降,如果站在上面的人没有笑得那么欠揍的话,他大概会露出一点点热泪盈眶的表情。
但也就一点点。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冲萧凌尘打了个招呼,“堂兄,我们来帮你啦!”
“弟妹!”萧凌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萧瑟摸了摸鼻子,为什么见到阿筝比见到他开心?
夜色下,一支支迅捷的小队从南诀大营的方向朝这边冲来,城楼上的哨兵立刻发出信号准备迎战。
萧瑟看了眼己方的数万将士,长久的拉锯战消磨了他们太多的精力,南诀的增援部队先到,这几日连丢三城,军心已然有些涣散了。
“我们打吗?”秦筝拉了拉他的袖子。
“打。”萧瑟转过身看向城楼前逐渐靠近的南诀军,“先杀杀他的威风,告诉他我来了。”
“萧瑟,你要是能把对面这六十万人干趴下我喊你祖宗!”
萧凌尘话音刚落,就见那一袭青衫直接飞身出了城墙,他顿时急了,“喂!萧瑟,你干嘛去!?”
“让你喊我祖宗。”萧瑟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草!”萧凌尘重重一拍面前的石砖,转身朝后面的人吼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跟上去,今天谁要是被那狐狸比过去了谁就给他当孙子!”
第125章 打一下就跑
▍我看他是担心他的北离江山,要是还没坐上皇位就亡了国,他可要被后世嘲笑万年。
“明德帝已经下了退位诏,永安王殿下现在可是皇帝了。”薛断云好心地在旁边提醒道。
不知道多少人想给皇帝当孙子哩!
数支十人一组的南诀先锋小队以齐快的速度朝越巂郡的城墙靠近,城楼上隐约有什么影子一晃,他们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见数不清的箭矢如流星般划破长夜如疾风骤雨狂落,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琅玡军的骑兵就从城内迎了出来。
“城门开了。”城门处出现的火光让南诀的军师十分疑惑,琅玡军死守多日,援兵明日就能赶到,或许他们再负隅顽抗一段时间就能撑到援军到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开城门?
敖玉也看到了琅玡军的行动,他稍稍皱了皱眉,“北离的援军现在行到了哪里?”
“根据之前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就算他们彻夜赶路,现在也至少还有百十里路。”身旁的将士回答道。
夜路走不快,大部队不可能赶到越巂郡。就算琅玡军现在有援军,人数也不会多。
这是破罐破摔,打算殊死一搏?
“传令左右两位将军,围住两侧城墙削减防守,小心山坡上可能的埋伏。”敖玉吩咐道,“黎明之前,给我夺下城楼。”
一骑快马在越巂郡内的城墙下飞速奔过,“弓兵听令,集火左右!弓兵听令,集火左右!”
最初的箭雨过后,琅玡军的骑兵主力已经冲出了城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绞杀了零散的攻城小队。随后如盘旋的长蛇般在开阔的野地中游走,两翼各自分头朝南诀的主力冲去。
城楼上,鼓声传来,这是北离的战鼓,重重的鼓点传达的只有两个字。
进攻。
敖玉沉吟片刻,手指轻轻一挥,身边的将士立刻下去传令,须臾,南诀的战鼓也敲出了密集的鼓点。
城楼上,萧凌尘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道:“南诀的主力动了。”
“刚刚还气急败坏的,王爷现在是在担心殿下吗?”薛断云在旁轻笑着问道。
“我担心那狐狸做什么?”萧凌尘立刻反驳道。
薛断云笑呵呵地说道:“殿下让王爷好好休息,想来是很担心王爷的。”
秦筝正蹲在城墙上在茫茫夜色中寻找着萧瑟的身影,闻言转过脑袋来点了点,“萧瑟猜到南诀晚上会发兵,一路上飞得比我还快,他很着急的。”
“我看他是担心他的北离江山,要是还没坐上皇位就亡了国,他可要被后世嘲笑万年。”萧凌尘轻哼。
秦筝弯了弯唇。
萧凌尘见秦筝还笑得出来,不由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瑟叫我守城墙呀。”小道姑眨了眨眼,“反正他去打一下就回来。”
萧凌尘顿时语塞,两军主力都动了,萧瑟居然只打算打一下就跑?
真他妈是萧瑟的风格。
“敖玉那厮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了,大晚上的打什么打,不困吗?”秦筝学着萧瑟的模样耸了耸肩,“他是这么说哒!”
夜间作战不利,视野受限,不管是对北离还是南诀都是如此,可琅玡军却仿佛个个都发了狠一般冲锋陷阵,长蛇阵的首尾正面迎上南诀的两翼部队,蛇身中段的位置却迂回地避开,甚至一眼能望穿越巂郡的城门。
南诀打头阵的将领都困惑了,这摆的是什么阵?
夜幕中,一人执剑轻叹,“论起气势,还是小丫头的天道剑更震撼。”
剑起,龙吟。
虽不是名剑动千山,虽不是汪洋大海,但这一剑,却一剑撼地,万潮迭起。
南诀的首将只觉得前方有个隐隐绰绰的身影。随后耳边听到了一声龙吟,他第一瞬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紧接着他便看到正前方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剑光,锋芒毕露的剑啸正式那龙吟,剑影之后是一双凌厉清寒的眸。
不是幻觉!
然而,正待他做出反应,便觉得颈间一凉,世界旋转,他看到了自己喷洒着热血的脖颈,看到了身后的亲兵一脸惊恐的神情,看到了一道颀长如玉的身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