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自是最看不惯萧瑟的,他冷冷一笑,“六哥无召入宫,已经犯了重罪,想必已经做好准备在朝堂上被御史台弹劾了。”
“谁说我是无召入宫的?”萧瑟漫不经心地呵了一声,“父皇之前就交待让我带你嫂子入宫,我不过是照着父皇的旨意罢了。”
萧羽好笑地看着他,“今日刚下的旨,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六哥就出现在这里,这是打算骗谁呢?”
霎时,萧瑟收敛了散漫的神色,“我几时说是今日的旨意了,我说的千金台设宴那日的口谕。”
随后,他目光冷淡地看着宫墙上的紫衣蟒袍,“何必蒙面呢,瑾宣公公。”
圣旨未曾明宣,知道圣旨里内容的人不多,明德帝本人,替明德帝拟旨的瑾宣,盖玺印的瑾言,再有就是他和秦筝了。
瑾言体胖,这人只能是瑾宣。
萧瑟轻哼了一声,“老七真是好手段,连瑾宣公公都站在你这边。”
“永安王殿下误会了。”瑾宣揭开蒙面的灰巾,“我只是恰好路过罢了,刚巧遇上了赤王殿下。
但赤王殿下所言有理,永安王殿下此刻按理不应该出现在内宫之中。”
“打么?”秦筝问了第二遍。
她看着宫墙上还没有动手,却已经放出杀意的瑾宣,再看一脸笑容诡谲的萧羽,最后看向疾步匆匆走到景泰宫门口的宣妃。
打起来好像会很麻烦,但跑还是可以的。
“羽儿!”打破这份僵持的是迈出宫门的宣妃,她紧紧地盯着萧羽,“那日你说要去钦天监为我祈福,说灵符之中需有鲜血为祭。
我知道这并不是实话,却也依了你,只是没想到你会拿来害自己的兄弟。”
“我没有兄弟,他不过是母妃的另一个儿子。”
萧羽的脸色在听了宣妃的话之后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笑着缓缓伸出手,“我们身体里留的血,是不一样的。”
宣妃摇头,“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害他?”
“我不害他,他就帮着这些人来害我了。”萧羽的笑容露出了几分残忍,“母妃想要救一个孩子,而害死另一个吗?”
“你不是这小姑娘的对手。”宣妃垂眸,“让他们走。”
秦筝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想到萧瑟手里还藏着宣妃的血,顿时理解了,宣妃是想救小和尚的!
“我自然不是小嫂子的对手,但大监可未必。”萧羽懒洋洋地耸了耸肩,“大监可得把擅闯后宫的六哥带到父皇和朝臣面前好好惩治一番呢。”
萧瑟动了。
他转身就跑,踏云乘风步运到极致,蓝色的身影就像一阵风,倏地飘没了影。
瑾宣也动了,他伸出一手,手上闪着银光,他戴着一个银制手套,上面的指甲尖锐锋利,闪着幽冷的光。
但他一动,雪白的道袍就挡在他的面前,那小王妃笑眯眯地说道:“公公不应该侍奉在父皇身边吗,我前脚刚从太安殿离开,兰月侯还在觐见呢,公公后脚就和臭老七串通一气来堵门,我记得他们说这叫什么来着……”
“哦,结党营私。”小姑娘一拳轻轻敲在自己的掌心,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
第84章 瑾宣公公可以多学学
▍不知道公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高力士的太监
瑾宣面无表情,手中却推出一掌,“王妃娘娘怕是不懂规矩,皇子不可擅入后宫,还请让路。”
秦筝身上蓝光一闪,脚下未动,身后的朱红宫墙却塌了一片。
她一眨眼,故作疑惑地看了眼四周,“这里不是只有臭老七吗,公公你在说什么呢?”
瑾宣收回手,看着秦筝,不语。
他得到的消息是,白王医治眼睛的那个晚上,这位小王妃受了不轻的伤。但这一掌下去给人的感觉却有几分势均力敌的味道。
伤好得这般快,难道是因为第二天去找了齐天尘?
一脸乖巧的小姑娘可没理会瑾宣这些个心思,她一龇牙,“你要是敢到父皇面前去告状,我就把老七老九两个臭弟弟合起伙来杀二哥的事情捅出去噢。”
萧瑟进宫的时候教过她啦,大不了互相伤害嘛,谁怕谁呀!
臭弟弟自己干了多少缺德事谁还没点数啊?
“杀了她,今日……”萧羽话音未落,脸上却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他眼底骤然猩红,看向掌掴他的宣妃,“母妃,你……”
打他的宣妃亦是眼底猩红,只是她眼里更多的是泪花,和失望。
秦筝只看了那边一眼就收回视线看向瑾宣,“公公该回太安殿了。”
瑾宣沉默。
“这后宫过大,我与随行的太监不慎走失,既然公公路过此地,不如同行?”秦筝笑着眯起眼,“左右我是跟着兰月侯来的,刚好我可以回去找皇叔。”
瑾宣不语,余光瞥了眼仍在对峙的宣妃母子,转身下了宫墙朝另一边走去。
秦筝弯了弯唇,在萧羽铁青的脸色中比了个鬼脸,顺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四通八达的宫道上,秦筝不紧不慢地跟在瑾宣身后走,“瑾宣公公的功力瞧着和国师差不多,我来天启之后除了国师,就没见过比公公更厉害的人物了,就是变成药人的小和尚也比你差点意思。”
瑾宣仍旧脸色不变地走在前面,步伐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你刚刚那一掌我不太喜欢。”秦筝看着周围几乎一成不变的朱红高墙,“你刚刚想断我经脉吧?听说萧瑟之前的经脉是被前任大监浊清给断了的,啧,你们这一代代的五大监是师徒,连这些坏心思都一并传承了呢。”
瑾宣抿唇不语,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不知道公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高力士的太监。”
秦筝并不计较他不接茬,反倒是自顾自说得起劲,“高力士一生忠心耿耿,助唐玄宗平定韦后和太平公主之乱,累官至骠骑大将军,得知玄宗驾崩,吐血而死,堪称千古贤宦第一人。”
“瑾宣公公可以多学学。”
秦筝看着突然停步的瑾宣,微笑,“若是公公不知道他的事迹,我下回进宫的时候可同公公说道说道,这个可能没人比我清楚。”
瑾宣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垂眸拱手,“王妃娘娘,兰月侯府的马车就在前方,我先一步回太安殿侍奉陛下,就不陪同了。”
小道姑看了眼停在内宫门口的马车,立刻乐颠乐颠地跑过去,丝毫没个正经王妃的样子,可马车里空无一人,小道姑一掀帘子就板起脸。
坏东西,丢下她先跑了,可恶。
“去找皇叔么?”
马夫恭恭敬敬地在外面答道:“侯爷监国,还有事情要留在宫内处理,小的先送王妃回永安王府。”
“行。”秦筝看了眼瑾宣离开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帘子坐在马车里,闭目盘坐片刻,马车过了个转角,车帘微微一动,车厢里顿时多出一人。
她一撩眼皮,立刻大声地哼了一声。
萧瑟有些好笑,见她盘腿坐着,脸色微微一正,“怎么和瑾宣动手了?”
“接了他一掌。”
高手之间的过招,一掌就可分胜负。
萧瑟按上她的手腕想把脉,秦筝却歪着身子一扑双手挂住他的脖子,“坏东西,你把我丢下了!”
“你一个人从瑾宣那里脱身比较快。”萧瑟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拉过纤细的手腕仔细地探了探脉象,居然半点伤都没有,内力也完好,“你用了那道门无敌的功夫?”
“那叫镇山河。”秦筝翻了个白眼,“我吓唬他呢!”
萧瑟笑了,“不错,会跟人玩心眼了。”
瑾宣那样多疑的人,要是见他一掌下去秦筝什么事都没有怕是不会再轻举妄动。
“不过……”他捏了捏秦筝软乎乎的小脸,“有些冒险了,下次拦一拦直接跑了就是,你想走,区区半步神游,拦不住你的。”
踩着剑一飞,地上的人爱谁谁。
要不是知道她保命的本事多,他才不放心先走一步。
秦筝哼了哼气儿,又把宣妃打了萧羽一巴掌的事情说给萧瑟听,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也好想打他一巴掌,可惜当着宣妃娘娘的面,不太好意思。”
她又想起宣妃说的让他们走的话,“我忽然觉得宣妃娘娘很疼小和尚啊。”
“一个是和所爱之人生的儿子,一个是被迫和不爱的人生的儿子,一边是遗憾,一边是亏欠,说不出来偏疼哪一个。”
萧瑟将那根带血的金簪放进事先准备好的锦盒里,“等和华锦商量好,我们就把无心抢回来。”
秦筝点点头,小和尚在臭老七那里,听他们摆布,想想就生气。
马车一路驶回永安王府,萧瑟端着太监的模样毕恭毕敬地服侍秦筝下车,雷无桀在前门等着,看到两人下车的场面一阵好笑,也不打招呼,就看着他俩前后脚进了王府大门。
府门一关,他没忍住,扶着树干在旁边哈哈大笑了出来,“萧瑟,萧公公,这衣服好衬你啊!”
萧瑟幽幽一瞥,弹指一打地上的小石子,照着雷无桀的脑门就砸了过去。
雷无桀嘿嘿一笑,歪头朝旁边一躲,“我听说以前有个太监冒充别人入了宫,后来就真的被一刀切了,你……”
“切了什么?”走在前头的秦筝好奇地歪过头来问。
“当然是切了……”
雷无桀话还没说完,迎头一阵风就将清到墙角的积雪拽了起来朝他的嘴糊了过去,萧瑟大步流星地上前将秦筝打横抱起就走,“别听他乱讲,污言秽语。”
秦筝趴在他的肩上揪了揪耳朵,“什么嘛,我又听不懂。”
“别理他。”萧瑟冷飕飕地瞪了雷无桀一眼,“等若依回来了我要好好劝劝她,天启城的王公贵族那么多,总不能瞎了眼找这么个货色。”
雷无桀一下子被踩中死穴,连忙期期艾艾地追上来找补。
可萧瑟才不给他机会,回了主院把门一关,任凭那夯货抓耳挠腮去。
“若依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秦筝听着雷无桀在门外呜呼哀哉,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打了个哈欠,余光一转就被置在案上的贡橘吸引了目光,看来宫里的人已经来过了,徐管家动作挺快,直接给她摆上了。
萧瑟将装有发簪的锦盒放好,伸手取了个橘子坐到她身边,骨节匀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剥着橘皮,“她要回来,怕是得等兵变的事情结束。”
天启城不日就会有大军兵临城下,他还有闲心给她剥橘子。
“昏君。”一瓣橘子递到嘴边的时候,她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就看着那瓣橘子离自己远去,进了昏君的肚子。
她想起当初在于阗国这坏东西当着她的面吃了一串说是买给她的糖葫芦,他就和刚才雷无桀在外面骂的那样,不干人事。
萧瑟好笑地看她满肚子牢骚,又剥了瓣橘子喂到她嘴边,这回她反而不肯吃了,腮帮子气鼓鼓的,黑白分明的眼眸瞪着他,全是控诉。
于是,萧瑟干脆地把第二瓣橘子也转头喂给了自己。
秦筝:……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扑上去挠他,看到萧瑟将那瓣橘子咬在嘴边还没完全吞入,想也不想就咬了上去,咬上了半截橘瓣也贴上了他的唇。
萧瑟怎能放过如此好事,手一揽,舌尖顶开她沾着橘汁的牙关,将他嘴里还没咬开的半瓣橘子哺了过去。
酸甜的汁水刺激着津液,秦筝含也不是咬也不是,被动地吞咽着,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鲜黄的橘汁从两人交融的唇舌间溢出,萧瑟将秦筝推回榻上,倾身抵着她湿润柔软的唇,缠着酸甜诱人的小舌细细品尝着。
怪不得小丫头这么喜欢吃,怪可口的。
京中盛传的小王妃进了宫,永安王回归天启后只露过一面的明德帝连下三道圣旨,一道发往礼部着令准备永安王的婚礼,一道准永安王携未过门的妻子进宫伴驾。
第三道圣旨本是无人知晓的,但有人见到小王妃离开太安殿的时候从瑾宣大监手中拿了两卷圣旨,小王妃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宣了一道圣旨在宫门口,另外一道圣旨却压着秘而不发。
有心人甚至在猜测那第三道圣旨是不是有太子人选有关。
白王府。
“若是龙封卷轴,一封给到钦天监,一封给到五大监,那第三道圣旨应当和皇位无关。”蒙着白布的凌邵翰轻声道。
白王萧崇站在窗前看着大致修葺完成的庭院,他摘下了眼前那围了十几年的白布,一双清亮淡然的眼眸看着雪地里的霜白,脸上神态不浓不淡,气质从容,“父皇宠爱老六,对那位小剑仙爱屋及乌,第三道圣旨大抵还是和小剑仙有关的。”
这就着实耐人寻味了,要是和这位没有世家背景也没有官职的王妃有关,什么样的圣旨让永安王藏着掖着不拿出来,连太安殿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清楚上面内容的怕是只有拟旨和落印的两位大监,还有明德帝本人和永安王夫妇了。
“不必猜了。”一紫衣蟒袍的人从远处走来,他虽然衣着华贵。但他淡然的神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儒士,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掌册监,瑾玉公公。
“是赐婚圣旨。”
萧崇微微一愣,赐婚?
凌邵翰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作了一揖,问出了萧崇的疑惑,“永安王的婚事陛下不是已经下旨让礼部筹备了吗?”
就算如此,一封赐婚圣旨而已,萧楚河藏起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