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但失眠,还不敢熄烛火,没过多久整个人就憔悴的不行。
黛玉瞧了担心不已,还特意请了老先生过来给春纤再瞧一回脉。
老先生能有什么办法,开些安神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黛玉不知所以,心里着急。林如海到是猜到了些原因,但他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就在春纤因为睡不着觉,或者说不敢睡觉差点将自己折腾病了的时候,宫里那边终于传出了好消息。
正月十五可以省亲了。
如今将将进入腊月,但为了省亲,宁荣两府连带着贾氏一族的族人都忙了起来。
秦可卿和她男人贾蓉正通过一切条件和努力让人重视起他们俩口子是贾氏一宗新的掌舵人。这会终于定下来省亲的日子了,按秦可卿的意思,贾家出了一位娘娘,都是阖族的荣耀。如今即是天恩浩荡,允许宫妃省亲,那这就是整个宗族的喜事。
于是秦可卿就以宗妇的身份召急了贾氏一宗在京城的所有女眷。告诉她们,凡是正头娘子以及家中七岁以上的女儿都可以跟着宫里请来的嬷嬷学习规矩礼仪,预备娘娘召见。
这两年贾蓉俩口子跟林家走的颇近,这会儿子贾家有热闹可以看了,黛玉也不算是外人,秦可卿便抽了个空亲自到林家来请黛玉,问她若那日有空不妨去凑个趣。
黛玉想了想前儿她跟有时候春纤说的省亲规制,坚定的拒绝了。
那么冷的天,她才不去遭那个罪呢。
秦可卿见此,便笑着说起了旁的。
秦可卿的独子跟林家那俩个小公子年纪相差无已,她早就听说林家一直在给孩子做早教,心里就羡慕的不行。
贾家就没有半个会读书,并且重视读书的。
如今文不学,武不就,将来又要如何出阁拜相?
在那样的环境下,秦可卿可担心自己的儿子了。再一个林家书香门第,林如海又是探花郎出身,若是儿子能得林如海启蒙,将来必定事半功倍。
因此秦可卿有意将儿子送到林家来接受同步教育,但她这话刚起了个开头,黛玉就听出来了,然后也不说拒绝和同意,也不推到林如海身上,只拿天气说事。
这么冷的天,你放心孩子天天往外跑呀。
再一个就算住在这里,还不到三岁的娃,你舍得呀。
不放心,也不舍得,可她总是盼着儿子将来有出息的。
╮(╯╰)╭
与此同时,京城观音寺外面。
有些时候,有些人,你纵使不想见,可总会不期而遇。
春纤心里压着事,总是睡不着觉,不知怎么的便想要去庙里上柱香。
叫家里的车夫赶着马车送她和白青去了城里的观音寺上香,从寺里出来又沿着寺门逛了一回庙会。刚要上马车回家的时候,却被突然出现的柳湘莲拦住了。
“林姑娘?”
还着几分迟疑和激动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春纤到不是对这个称呼熟悉,而是这个在春纤看来独属于黛玉的称呼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才会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这一转头,脸上的神情就凝住了。
她隔着帷帽看向柳湘莲,柳湘莲也目光灼灼的望着春纤。
朝夕相处那么久,柳湘莲如何认不出春纤呢。
只是叫柳湘莲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京城看到她。
“别来无恙。”舔了舔唇,又轻轻咬了一下,这才问了一句久别重逢惯用的寒喧之词。
柳湘莲没有回应春纤,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春纤,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春纤抱着手炉,任由他看了一刻钟,最后也不知道是不耐烦了,还是想要快刀斩乱麻的结束这一切。只见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然后留下车夫和白青自己走了过去。
要了一间楼上临窗的包厢,又点了热茶,要了碳盆,等店小二将茶点和碳盆都送进包厢,春纤才淡淡的开口。
“抱歉,安全脱身后,没有立时给你报个平安。”
柳湘莲看着春纤随手放在一旁帷帽,纵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不知道如何诉说。
“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顿了顿,柳湘莲又问了道,“你,是何时回的京城?”
“有几个月了。当时分开后不小心失足落崖,后来被人所救。困在杭州数月,这才辗转回到京城。”
“被...困杭州?”听到‘被困’二字,柳湘莲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春纤没瞒他,淡淡的点头,“对,我被杭州如意楼外出采买的伢婆所救,被她带到她的私宅……”
柳湘莲的喉咙有些发紧,看着春纤,声音都有些生涩,“她,她为难你了?”
春纤闻言就是一笑,“那你又觉得她为什么会救我?
柳湘莲:“……”
第一百五十四章
柳湘莲是场面上混的人物, 逛窑子吃花酒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楼子里的老鸨见人就说她家女儿如何如何,仿佛这些吃花酒的爷们都是她女婿似的。可实际上,那些老鸨是怎么折腾那些姑娘的, 柳湘莲也不是全然不知。
有那性子烈的姑娘, 刚到楼子里时大多都要寻死觅活的闹几场,可最后大多数都没死成,心如槁灰的倚门卖笑。
可以说, 她们折腾人的手段, 说一句不寒而栗都不足也形容内心的抵触。
而花楼里负责采买的伢婆,手上‘功夫’也都非同常人。很多的花伢婆都会借着给花楼里采买姑娘的时候,自己再借机弄一些好货留在自家开个暗娼子。
那暗娼子也分上中下三等,好一些的专门接待贵客, 姑娘的日子在人前也算有几分体面。中等的就跟普通的花楼差不多, 而那最低等的暗娼门,只要出的起银子里面的姑娘随便怎么玩。
柳湘莲就听说过这中暗娼门里被人玩坏的姑娘还会转手卖给更黑心的伢婆,最后送到军营或是矿山那边去。
当然也有得了恩客的青眼, 被赎身出去的。不过那都是少之又少的事。
总之一句话,落在他们手里, 不死也要蜕成皮。
也许死,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还有失足落崖…是什么情况下才会失足落崖呢。而那些烧焦的土匪又是怎么死的,又是什么情况, 什么人杀了他们。
他们有没有,有没有对她做些什么?
长叹一口气,柳湘莲一肚子的话竟是一句也问不出来了。
春纤见此,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和黯然。垂下眼眸,这男人有时候看似体贴的行为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端起茶杯,茉莉花茶的味道就在鼻间, 算是冬天里春纤比较喜欢的一中茶之一。
喝茶的人都讲究春花,夏绿,秋青,冬红。但春纤却是个不怎么讲究的。天冷的时候,红茶也喝,花茶也可,就是铁观音也是想喝就沏上一碗。
喝了一口茶,又捡了粒果脯慢慢咬着,春纤这会儿的心情其实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她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柳湘莲做些什么,想到原着中柳湘莲在还没见到尤三姐前听人几句话就将亲事定下,然后再因旁人几句话就上门退亲,最后再见到尤三姐的决绝后,仓惶离开的事。
其实说白了,这男人就是有些耳根子软,顾头不顾腚。
“你如今在哪里落脚?”柳湘莲看了一眼转头看向窗外的春纤,心中胆怯的没敢问春纤到底是怎么回到京城的。
“我在京城原有些产业,林家的姑娘你也见过,我与她感情甚笃,我离开京城时,曾写信托她帮忙处理琐事。之前朝.廷官卖犯官家产时,她帮我买了一处院子,我如今就住在那里。”
一说起林家和犯官这个话题,不由又叫柳湘莲想起了春纤的真实身份。看着面前的姑娘,柳湘莲放在腿上的手都不由攥成了拳头。
“你既然没死,就,就没有想过回家吗?”
“当初那件事发生后,白家就根据传出来的消息打听了一回我的事,发现我就是乐家跑掉的那个。她们找到林家,希望林家在我回来后能够将我交给她们。”春纤怃然一笑,“林家不肯,写信与那位忠诚候,那位在听说了那些流言蜚语后,直接在信中否认了我的身份,并且还立了衣冠冢。所以如今我没有家,我就是我,再不是谁家的女儿了。”
闻言,柳湘莲更是心疼春纤。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抬头看向春纤,认真的对春纤说道:“那你以后怎么办?我是说以后,若是,我,我可以照顾你。”
“我有自己的宅子,也有租出去的铺面,更不缺银子和妥贴能干的下人,生活无虞。而且短时间内,至少这一两年内我没有再出京游玩的打算。”抿了抿唇,春纤抬头看了一眼柳湘莲,然后又低下头,声音有些寡淡的又接了一句,“那花伢婆给我下了药,如今正吃着一位退仕的老太医开的方子。虽然时间不长,到底伤了根本,总要好好的调养一阵子才好。”
像是听不懂柳湘莲话里的意思,春纤很‘矜持’的拒绝了。
柳湘莲愣了一下,不知道春纤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做不懂的拒绝他,不过原本心里的那股子冲动却退的一干二净。
端起茶杯,猛的喝了一大口,柳湘莲便握着茶杯一脸木然的看着茶杯里的茶水。仿佛那茶水里有美人,有江山社稷图似的。
春纤见此,鼻子便有些发酸,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倔犟的抬起头生生将眼泪咽回去,然后也不再看柳湘莲,而是扭头看向窗外。
今日有庙会,这条街离观音庙最近,所以也最热闹。看着下面人流如织,春纤的心也慢慢变冷。
她早就知道的,还期待什么?
难道今天他说的毫不介意,自己就会不管不顾的继续和他亲近吗?
他做不到,她自己不是也同样做不到。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能说死心了,但至少是真的伤心了的春纤,也没心思再跟柳湘莲对坐喝茶了,站起身,说了句时辰不早她还约了林家姑娘品茗便拿起一旁的帷帽准备离开。
柳湘莲随之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少女,心里有不舍,有悔恨更有无法压抑的情谊。
“乐姑娘,我想照顾你,我想,我想娶你为妻。”
那些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那些时时刻刻的风雨同行,还有那曾经的动心,以及这些日子的魂牵梦绕到底还是叫柳湘莲在春纤起身告辞前说出了求娶的话。
看着说完话,就直愣愣等着自己回应的柳湘莲,春纤不知怎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狠狠的咬着下唇,看向柳湘莲的眼神全是哀怨和恼怒。
“你冷二爷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需要你同情,可怜,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吗?”春纤用手背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下,有些声色厉茬的说道,“你说的容易,可你扪心自问,你说完这句后,有没有后悔?”
“我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春纤说到了柳湘莲的痛处,柳湘莲想都不想的大声反驳了回去。
“你有。哪怕你今天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柳湘莲一听这中仿佛无理取闹的话,下意识的想要为自己辩解,打保票,可是刚张了张嘴,春纤就伸出一只手在柳湘莲面前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见柳湘莲不说话了,春纤才一脸苦笑凄然的将压在她心里,她反反复复想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你说你娶我,可是我看不到你有多少诚意。就算你说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这也不能说明白你的想法是成熟的。你有想过我以什么身份嫁给你吗?用乐春纤的身份户籍吗?一但用了这个身份户籍,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代表了傅试的案子就会再次被人掀起来,代表了京城那些不堪入目的流言会再次席卷整个京城,代表了我与白家那段往事十有八.九会再度被人翻出来。也代表了你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都知道你娶了个什么身份的女人。
你让我顶着那么不堪的流言,用这中早没了清白名誉的身份嫁你。你是外面混的爷们,平时最好脸面,娶了我这样身份的女人,就注定了你在外面被人嘲讽,恶语中伤。这中时候你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你会生气,会愤怒的与人争辩,会与人大打出手维护我。可时间长了呢,你怕是在外面受了气还得回来拿我撒气。时间长了,旁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笑,在你看来都是在笑话你。人都是会变的。”
见柳湘莲脸色不好,似要反驳自己的话,春纤却对他摇头,没叫他打断自己,仍旧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别说我在危言耸听,这中事情的可能性不是没有。”长叹了一口气,春纤走回茶桌前,将茶杯里的半杯茶一口饮尽后又继续跟柳湘莲说自己的想法,“也许你有办法,或者说我自己也有办法让自己换个身份户籍嫁你。你知道的,这中事情并不难,我只要拿着家里下人的卖身契,去官府办个销奴籍的手续,就可以用下人的身份悄悄的嫁与你。这样一来,当初那些陈年旧事就不会再被人翻出来。可是问题是那些陈年旧事吗?”
“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春纤摇头又点头,“当初在外城傅家小院里,我与傅试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我曾经言语暗示过你,想必那时你也听出来了。你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也许这也是你纵着自己的情感的主要原因。但这一次呢。我有没有在那帮土匪那里吃到苦头?我被花伢婆养在私宅的时候,有没有接过客?我又是怎么从杭州回到京城的,是自己逃出来的,还是跟着哪位恩客离开的?这些问题你想过,从你看到我,发现我还活着的那一刻,你就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