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特邀嘉宾的话可不能太多,有点聒噪。为了给你准备一个巨大的惊喜,我可是好好挑了一番啊。你打过招呼的老人和护士,你见到的那对情侣,你吃过的餐馆的老板——他们都在这艘邮轮上。”
“小鹿御小姐——你要听听他们的哭喊吗?”
脑门上贯穿着一条黑色缝合线的男人对她伸出手,宛如舞会上彬彬有礼的邀请。
他看到小鹿御铃子的双眼,被杀意和愤怒同时充斥,饱胀到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开,眼眶骨的周围是更加艳丽的红。
“羂索。”
她轻声道。
“你把人命当成什么?”
「恭喜玩家!您滔天的怒意触发了世界意志的回响!」
像是神低下的眼睛,垂下的指尖。
那柄代表死亡和腐朽的猩红色的锚,在一瞬间出现于这片空间里,凭空贯穿而出,撞向了那层厚厚的壁障!
“轰!”
小鹿御铃子死死地盯住羂索,声音越来越轻。
“他们是普通人,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他们不应该和阴谋诡计之类的东西扯上关系。”
她说。
“他们平凡到什么都不懂,愿望很微小,想要的幸福也像小女孩想得到洋娃娃般那么轻易而平常。”
“他们只希望能和平安宁地和家人度过每一天,有什么错?”
「恭喜玩家!您的眷属保卫了这座城市,横滨建设度停止下降!」
“他们不应该绝望地哭喊,不停地祈求,崩溃而恐惧。他们不能在这里作为天秤的另一端,一种筹码或者一件工具存在。”
小鹿御铃子的语速越来越快,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理所应当活着!”
猩红色的锚,不断地刺向那层屏障!
羂索发觉小鹿御铃子所做的都是无用功后,便放松下来。
他居高临下,对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这么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你在愤怒?还是在审判?小鹿御小姐,你以为你是神吗?”
他的话尖锐而刻薄。
小鹿御铃子的目光没有移开一寸。
她明明是在看着羂索,后者却忍不住生出几分不安。
总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自己只是她承载目光的容器。
错觉吗?
羂索没来得及细想,小鹿御铃子的话就响起。
“我当然不是神。但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用充满优越感的口气来批判我?什么都不明白的东西。”
羂索的心情因为小鹿御铃子的语气变得不愉。
这让他更直白地想剥开她的伤口。
“事到如今,小鹿御小姐不明白吗?还是在装作不知道?掩耳盗铃,多么可怜啊——你的神不要你了。”
“我将会是奈亚拉托提普大人的新信徒。”
羂索微笑着宣告。
如果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他不可能还有垂死挣扎的力气。如果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他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利用不知名的力量聚集了这么多横滨市民来要挟她。
小鹿御铃子:“……”
她任由她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的神真的背叛了她。
她明知道,神和她的赌约不可能不加入其他的赌注和绊脚石。
她和对方撕破最表面的和平,奈亚拉托提普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赢。
可是,小鹿御铃子却在这一刻感到了席卷而至的,针对奈亚拉托提普产生的愤怒。
——为什么要在他们博弈时选择别人?
为什么要让对方插手这场神明和信徒的过家家?
这明明是她和祂的游戏。
他们的私属游戏。
一秒,两秒……
不等小鹿御铃子数到三秒,她听到了黑暗里,不可名状中那喁喁低语。
深色皮肤的少年穿着古埃及风格的白袍,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这么大不敬的想法,真是贪心的信徒啊……又要和我立下赌约,立誓驱逐我,又不允许我寻找趁手的工具。这场游戏要如何公平?要如何进行?”
邪神抱怨着,愉快地笑起来。
“但如果不这么做,就不是铃子了。”
「在你完成这场游戏前,我不会向你提供任何帮助。」
这分明是奈亚说过的话。
祂现在却像是没事人般协助她,撤掉了那层阻挡她的屏障,伸手慢悠悠地环住她。
“真是爱生气的小女孩,长大了变得一点都不可爱……抱抱,人类是这么哄人的吧?难以理解。”
“放心。没有人会比我的信徒更重要。”
祂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围观的羂索:“?”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临时毁约的奈亚拉托提普,连第一时间逃跑都忘了,被膈应得心头血都快吐出来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盟友!
他从没有合作过这种反水得这么快这么果断的二五仔!
他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神!!!
看到头顶那根猩红色的巨锚直直往下坠,羂索咬着牙,当机立断,转身就想要跳进海里逃走——
为什么他不引爆这艘邮轮?是他不想吗?是他按了没反应啊!
但没等他的脚离开船舱的表面——
少女首领铺满这片空间的猩红色触手,如同闻到了猎物香气,垂涎欲滴的恶兽般一拥而上,把他层层包裹住,一瞬间便让他的全身骨头断折,连手指都使不上一点力气。
这似曾相识的待遇让羂索面如死灰——他知道,他真的完蛋了。
他会死得很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再无翻身的机会。
小鹿御铃子面色冷淡地注视着这只逃走了两回的猎物。
“羂索,你真是蠢得要命,才会和千年前把你们咒术界搞得一塌糊涂的神合作。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妄图取代我的位置,妄图毁掉我的城市,妄图成为第二位玩家加入这一场游戏。不管是哪一点,都能置你于死地。”
“你不会觉得……你可以在祂的手上讨得到好处吧?”
小鹿御铃子暂时没有搭理身后那位低声笑着看戏的邪神,支使着猩红色的触手将羂索送到了她的脚下——
她用力地踩住了他的头颅,把他的脸都踩到扭曲变形。
“小丑,或者踏脚石。这两个意象,请你自由选择一个吧,羂索先生。”
羂索不甘心:“我不明白……祂不是抛弃你了吗?你不是和祂为敌吗?祂为什么还会选择你?!”
小鹿御铃子笑了起来,却没有为他解答问题的意思。
“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明白,沾沾自喜的蠢货。放心,你不会死得很轻松的——但现在我可没空管你。”
小鹿御铃子看着系统半透明的任务面板,红色的警告早已消弭,这座城市的危机就此终结。
「恭喜玩家!您成功解除了城市的危机,阻止了这场邮轮惨剧!」
「亲爱的玩家,系统提醒您,您的眷属正在向您的位置靠近,请把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交给他们吧。」
「系统正在为您结算中……横滨建设度回升至95%!」
「任务状态:成功」
「任务奖励已发放,完整的横滨x1,邪神的入场券(???)x1。」
12月19日,中午12:00。
隶属于横滨市的10000名市民恢复神智,短暂地混乱了几分钟,很快就在暗组织的疏散下井然有序地离开了这艘白色的邮轮。
横滨港口邮轮事件,正式结束。
但奈亚拉托提普和小鹿御铃子间的事没有结束。
奈亚的反水和帮忙都在小鹿御铃子的算计之中。
她并没有真的生气于奈亚拉托提普会和羂索联手,给她的城市制造这一起混乱,倒不如说她一开始就想过这个可能。
但森鸥外亲口认证,演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先骗过自己。
所以,从接到系统任务的那一刻开始,小鹿御铃子就开始了表演。
这场属于本体,专门演给奈亚拉托提普看的独角戏拉开了帷幕。如她所想的那样,羂索非常配合,甚至超常发挥。
那么,奈亚拉托提普,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是无比愉快地看到她身陷绝境,还是不假思索地反悔绝不插手绝不帮忙的约定?
小鹿御铃子不意外,奈亚拉托提普会亲自把第一回合的胜利送到她的手心里。
因为奈亚对她抱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表面上,奈亚拉托提普像是在对她逐步了解,从冷静观察到深觉有趣,那种探索她里里外外的欲望在不断加深,似乎看着她便会觉得愉快。
实际上,他们很早以前就见过面。
她很早以前便是祂的信徒。
他们间存在扭曲的羁绊,所以这种隐晦的偏爱,在一开始就存在,存在于最开始那一步步看似无可奈何的退让中。
当这个奇异得让人不敢置信的念头出现在小鹿御铃子的脑袋里时,像是触发了某种复杂的机关。
与其说被强行删除,倒不如说是为了游戏体验感而遗忘的记忆如同骤然开闸的洪水般,一股脑地回归她的脑袋里。
这个世界的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真正意义上的暂停。
“啊,你终于记起来了吗,我的信徒?”
站在她身后,默默观察她的奈亚拉托提普第一次露出笑眯眯外的情绪。
他毫无感情地,专注地注视着小鹿御铃子。
就像是一滴渺小的水珠在灰雾中的庞然大物面前,显得那么特殊。
“我等很久了。”
邪神的触手,缠上了她的身体,也缠上了她的大脑神经。
12月19日,中午12:30。
当时钟的分针指向三十,暗组织的基层成员们正带领着惊魂未定的普通人离开港口,低声安抚他们的情绪时——
“轰隆!!!”
白色的邮轮,冲天的火光,剧烈的爆炸。
有人惊呼,有人大哭,有人面色大变,有人不顾一切冲向港口,但所有人都看到——
在那一瞬间,小鹿御铃子的身周出现了猩红色的光,如同一层薄薄的膜包裹住邮轮,变成了坚韧的茧,牢牢地困住了邮轮。
那是一场无比绚烂的爆炸,烈到发白的火光刺到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明明那么可怕,又因为阻挡的人变得那么温柔。
零人伤亡,一人失踪。
暗组织现任首领,小鹿御铃子下落不明,引起极大哗然。
暗组织和咒术界倾巢出动,寻找他们的首领。
里世界一时间人人自危。
作者有话要说:
脑花:?6
脑花:狗男女。
第142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四十二天
异能特务科如约把“书”送到暗组织基地,由中原中也亲自检查后,再亲手转交到了首领办公室,安安静静地呆在小鹿御铃子的桌头。
同一时间,少女首领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立即宣布短时间内不再见客,不再出面,也不再处理暗组织的诸多事务。
暗组织基地,专门为小鹿御铃子准备的房间里,除了年轻的首领外再没有其他人。
不是没有人想留下来,但小鹿御铃子没有允许。
这是这个世界不能被触及的禁忌,而她的眷属里的聪明人实在太多了——她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被看出来,遭到阻拦。
小鹿御铃子坐在沙发上,目光随意地打量着手里空白的书页,神色不明。
“这就是……书吗?”
更准确而言,这是“书”的其中一页。
其他部分,连异能特务科都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
也许夏目漱石知道,但小鹿御铃子明白对方为了横滨的绝对安稳与和平,是不可能告诉自己的。
所以夏目漱石才一直躲着她,甚至不惜离开横滨很长一段时间。
“书”,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得到它,就能改写现实。
它是世界的真相,世界的支柱,世界意志的重要分支。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它真的可以对付奈亚拉托提普,将奈亚拉托提普赶出这个世界吗?
小鹿御铃子看着“书”,眼神里带着浅浅的思索和衡量。
多想无益。
小鹿御铃子拿起了笔,进行了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她想了想,写下了一行字:“奈亚拉托提普的分身被小鹿御铃子驱赶出这个世界”。
随着这行简简单单的字出现在“书”里,无形的力量在空气里缓缓地扩散开,像是柔和的波浪,像是比空气更轻盈的气体,又如同不可视的雾,开始改写世界既定的事实。
但很快,更加污秽,不可形容的气息如同粘稠到让人窒息的黑泥,令人恶心的沥青,不断蠕动着,伸出无数只细小的触肢,侵吞“书”的力量——
世界意志的力量,像是一滴微弱的水花融进了无尽的黑暗深海里,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吞得一点不剩。
与其说这是两股力量的冲撞,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碾压。
“书”的力量犹如飞蛾扑火,奈亚拉托提普更胜一筹。
它的表面,触手和恶心的肉块翻滚着,一只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在其中若隐若现,骨碌碌地滚动,足以对精神造成严重的伤害和污染。
它们粘稠地摩擦着,发出模糊的,密密麻麻得让人发狂的呓语,将那些干净的字迹一点点占据,腐蚀得看不出原貌,再一点点无形地擦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