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但是,如果你再遇到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我会的。”
“我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是会过来看看。”
“我明白。”
至此,贝尔纳黛特终于发现,在面对未知危险所以产生过度紧张感这件事上,彼得和玛德琳真是相像极了。
这么想着,她一边对着镜子快速将长发梳理好,一边转身去拿背包。
也是这时候,她才惊讶地发现书桌上一片凌乱。
到处是散落的磁铁制品与照片,而它们原本该待着的地方,那块用作装饰与纪念美好一刻的金属墙贴上却干干净净。
将那枚被砸倒在桌角即将坠落的蝴蝶标本慌忙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损伤或刮蹭后,贝尔纳黛特这才松一口气,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微妙的事实:
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只有那面金属纪念板上的东西全掉下来了。
她试着将磁铁与照片重新贴回去,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似乎一夜之间,这些磁铁都失去了原本的磁力,变得和普通金属没什么区别。
贝尔纳黛特有些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磁铁,努力回忆着彼得曾给自己补习过的,关于如何将磁铁恢复磁性的几种方式,门外忽然传来玛德琳叫她赶紧下楼吃早餐,以及提醒她明天得照例去医院复查的声音。
“来了。”她回应着,将手里的磁铁放回桌面上,拎起背包很快下了楼。
电视里,晨间新闻的女主播正在报道着关于昨晚半夜时分,大半个纽约城,尤其是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同时停电近一小时的离奇现象,这对作为美国首都城市的纽约来说实在不可想象,并且也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经济损失。
画面里,许多记者正围堵在奥斯本企业门口等待着采访,希望能得到关于这次大停电的解释。毕竟奥斯本企业的电网供应着纽约大半个城市的用电需求,尤其是这片繁华地带。这样突如其来的断电若是再次发生在白天,那造成的损失将会成倍的。
现在,他们迫切需要知道造成这次停电事故的真相。
手机里的消息推送提醒已经响了好几次,贝尔纳黛特不打算去管它。
都不用看,她知道肯定全都是跟这次意外事件有关的。毕竟不管是什么,只要跟奥斯本沾上点关系就总能轻易占据新闻媒体们的全部注意力,尤其是电网这个项目。
贝尔纳黛特记得在两年前,当国家能源部忽然宣布将奥斯本企业的新能源电网作为纽约的主供应系统时,就引来了不小的争议。
为此,号角日报还曾经发表过“奥斯本企业就是一只巍峨庞大的巨型蜘蛛,它用生物科技,制药产业,基因工程以及如今的新能源电网,把整个纽约都裹在了自己的网上”这种惊悚但又非常生动的言论。
没再去留意新闻里的进一步播报,贝尔纳黛特很快吃完早餐出了门。
今天的课程并不算多,最后一门是艺术类选修课的实地考察。费舍夫人特意将活动安排在了皇后区的剧院里,希望每一个选择了这门课程的学生都能在即将毕业前,近距离地感受到来自音乐剧的独特魅力。
宣传手册已经一早就分发到了每个学生的手上,贝尔纳黛特看了看扉页上的参观介绍,发现今天要观赏的音乐剧是自己很早以前就已经看过的一支著名德语剧,伊丽莎白——那位欧洲历史上美貌惊人,并因此而被选中嫁入奥地利皇室,在繁文缛节的宫廷中郁郁寡欢了一生,最终遇刺身亡的茜茜公主。
她的悲剧和她的美丽一样,都是极致的,其经历更是已经被改编成无数作品搬上大荧幕。
去年生日之前,贝尔纳黛特还跳过一支以茜茜公主为主题的现代芭蕾独舞,赢得了yagp大赛的一等奖和数目不菲的奖学金,并以此直接到了三个月前,那场直通美国芭蕾舞剧院的最终选拔赛的邀请,可以说对这支音乐剧已经是非常熟悉。
看起来自己不用操心这门课程的总结性作业了,她想。
感谢玛德琳十几年如一日的悉心培养与熏陶,她几乎从来没在这类艺术性高中课程上花过什么功夫,就能拿到非常不错的等级。
将宣传手册叠了叠,重新塞回书包里,贝尔纳黛特开始继续思考关于一个星期前,彼得收到那条匿名短信的事。
经过彼得后来进行的一系列复杂且让她眼花缭乱的追查比对,他们现在基本已经能确定发送短信的人就是吉姆·霍普警长。但对方似乎是出于谨慎考虑,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回应他们关于那些怪物来历的询问。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怪物以及背后的猎手组织一定和霍金斯镇有着什么关系。因此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势力在追捕她们,得到关于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消息是至关重要的。
但目前看来,如果霍普警长一直不予回复,那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她得想办法去一趟那个地方。
这是个极为冒险的选择,要面临的未知与危险都是不可估量的。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贝尔纳黛特并不希望这么做。
可是……
她叹口气,将搁在肩头的黑伞微微举高,灿烂如熔金般的暮色阳光立刻从伞面背后涌入眼中,将她虹膜上的浅淡冰绿色映亮到几乎透明,细碎的睫羽阴影积蓄在眼底。
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那些怪物开始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被波及到的受害者也越来越多,彼得几乎是每次城市巡逻时都会碰到它们,还经常累得早上第一节课忍不住打瞌睡。
甚至偶尔遇到怪物数量特别多,而那个同样来历不明,手腕纹有033数字的男人也在场的时候,他即使摆平了局面也难免会留下些皮外伤。
得益于蜘蛛基因所带来的超强自愈力,那些伤痕即使无需任何处理也能迅速恢复如初,因此彼得也从不在意。
可每当贝尔纳黛特看着他白净皮肤上的显眼痕迹时,都会有种格外清晰且沉重的愧疚感,同时也开始隐约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执意选择留下来的决定是否真的是正确的。
类似的念头不是第一次有,但贝尔纳黛特从来没有向彼得说起过。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样,彼得都一定会坚持让她留下来,哪怕这样会让他自己也逐渐成为那些猎手们的目标。
而这就是她最担心的情况之一。
“好了,女士先生们,表演即将开始,我们得先进去了。”费舍夫人的声音从身后的剧院大门口传来,打断了贝尔纳黛特的回忆。
她循声回头,收起手上的伞,正准备跟上人潮末端走进面前的剧院,却注意到塞莱斯特还没有来,于是又找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提醒她演出时间已经要开始了,现在赶紧过来。
很快的,她收到了对方的回信,带着一串感叹号的“我正在冲刺”,末尾还跟着一个快累死了的夸张表情。
“瑞恩小姐?”见撑着黑伞的少女仍然停留在草坪边朝马路四周张望,费舍夫人不得不高声喊道,“你得跟上大家,亲爱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我……”
贝尔纳黛特正想解释她在等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适时地响起,紧接着是塞莱斯特气喘吁吁的声音:“抱歉我迟到了,费舍夫人,我们这就来。”
说完,她朝贝尔纳黛特眨眨眼,将胸前的红铜色发辫随意撩到肩后,头顶被风吹得凌乱冒出来的碎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走吧。”
她点点头,注意到对方眼睛下方的白净皮肤上有一层明显的淡淡深青,不由得问:“你这是因为昨晚熬夜,所以才起晚了吗?”
塞莱斯特揉了揉额角,跟着她一边朝前走一边叹息着:“因为一些科研协会的个人项目。你知道的,我们都毕业班了,团体项目时间太长,我只能做个人的。”
“因为你想将来去奥斯本企业工作?”她记得彼得跟她说起过这件事。
联想到哈利是奥斯本的唯一继承人,以及那天晚上他总是时不时问起塞莱斯特的事,贝尔纳黛特隐约有种为难的感觉。
毕竟哈利实在非常受女孩欢迎,而他又恰好有着格外古怪且固定的审美癖好。可惜当这种癖好投射到一个具体的少女身上时,又通常都不会太长久。
“是这样。”塞莱斯特显然不知道她在踌躇些什么,只非常直接地承认到,“我想没有人会不想去奥斯本工作吧,那里可是纽约的中心,而纽约又是美国的中心。”
只要你在美国活着,你就绕不开奥斯本。这是一句有些过于夸张但也颇为写实的调侃,尤其对于有着生物科技方向的梦想的人来说,奥斯本企业大概就像伊甸园一样让人向往。
不过,结合塞莱斯特高中前三年都一直刻意将自己的成绩控制在中等水平,如今却忽然决定加入科研协会这件事,贝尔纳黛特还是感觉有点不解:“为什么忽然对奥斯本企业感兴趣了?”
这显然是个临时决定,不然她不至于前三年都在故意划水。
“嗯……因为我也是最近才了解到,原来他们每年都会给挑选出来的优秀学生提供大学助学金。”她回答,“而且得到助学金的学生,可以在毕业后进入奥斯本实习并正式签约工作。”
确实,比起助学贷款这种还没毕业都背上一身债务的形式,奥斯本企业提供的条件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我看过以往的助学金申请公示记录,他们挺偏爱中城高中科研协会的成员,所以我得赶在毕业前做出点成绩来才行。”
这个解释很令人信服,贝尔纳黛特轻轻点下头,没再追问别的。
剧院早就不是第一次来,采光极佳的宽阔玻璃大厅足以让任何来客都为之惊喜。日落前的光芒大片大片地铺在地上,醇浓夺目的余晖接近金色的极限,茂盛如团簇泛滥的荆棘,看久了会有种连眼珠都被灼伤的错觉。
贝尔纳黛特习惯性地放慢脚步,等着面前的学生全都从夕阳中离开,没有影子会干扰到她以后才跟上去。
却在刚踏进那遍地即将衰败的光明中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贝妮。”
毫无实质感的声音,轻柔细滑到接近叹息那样,转瞬即逝得像是一个匆匆的幻觉,落进耳朵里带来微凉如雪的感受。
她本能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眼睛被过于浓稠的阳光照得微微敛起,视线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大厅里都是来往的客人与工作人员,他们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是放在她身上,或者是和她认识的。
“怎么了?”塞莱斯特问。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谁呀?”
贝尔纳黛特抿住嘴唇,有点困惑地眨眨眼,最终说:“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她收回视线,和对方继续跟上前面的学生队伍。
拐过转角便是一层洒满明亮阳光的大理石阶梯,她迎着光辉走上去,身后却再次传来那个同样的声音在叫她:“贝妮。”
一时间,贝尔纳黛特感到一阵难言的怪诞感,脊背下意识地紧绷起来,连脚下的影子都是僵硬的。这是一种比思维反应还要快的身体本能防御机制,发生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的一瞬间。
可紧接着,她忽然感觉到不对,因为除开那种过于没有实质感与人情味的语调,那个声音其实听起来很熟悉。
“彼得?”她茫然地轻声叫出对方的名字,可实际上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让她觉得很不解,同时也惊恐地回想起,这个声音不只是和彼得很像,也和她之前在噩梦中听到的很接近。
她立刻感到一阵紧绷的不适。
塞莱斯特歪头看着她:“你今天也叫了他一起来吗?”
“不。”
贝尔纳黛特再次摇头,问:“你没听到那个声音吗?”
“什么声音?”
她看起来是真的完全不知情,灵动闪亮的蓝眼睛里满是迷惑。
这太奇怪了。
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贝尔纳黛特微微皱下眉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叹口气:“可能……还是我听错了。”
“知道吗?有一些非官方的心理研究显示,如果你总是幻听到同一个人的声音……”塞莱斯特挑了挑眉,脸上笑容明媚,“那就说明你其实一直在想念着他。”
这个说法让贝尔纳黛特上楼梯的动作略微停顿一瞬,下意识想否认,但又很清楚自己是说不过对方的,于是干脆保持沉默。
她路过面前的玻璃窗,阳光从跳跃的漆黑发尾上流淌而过,甩绽开波浪般的光弧。
迎面而来一个行色匆匆的高大男人,贝尔纳黛特躲闪不及,被他撞得摇晃一下,还习惯性地先说了对不起。
“这人搞什么啊?”塞莱斯特瞥他一眼。同时,一种非常糟糕的,警示着噩运将至的预感突然扎进她的神经。
阳光追逐在他身后,贝尔纳黛特看到他的影子正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被镌刻在地上。
那是一个人,被一个难以名状的扭曲怪物死死压制着,寄生在他身上。
“那家伙不太对劲,是吧?”塞莱斯特开口,钴蓝色的眼睛里有种奇异的明亮,“我也有预感到,这里可能即将要发生什么特别糟糕的事了。”
……
直到来回尝试了三次以后,彼得才真的相信,学校实验室里所有的磁铁都已经失去了它们本该有的作用,他想借着放学后的空闲时间试验自己新改造好的蛛网发射器的尝试只能被迫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