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的男人有一头金发和熟悉的暖棕色眼睛,戴着副黑框眼镜,面貌端正俊朗,气质上有种学者般的沉稳与谦逊。而和他十指相扣的则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长得非常美丽的女人。
她的眼睛是干净无比的蓝色,又大又明亮,还有一头垂长至腰际的茶褐色浓密卷发,被阳光涂上一层蜂蜜般的金棕。
最重要的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彼得看起来格外相似,尤其是那双如同小鹿一样迷人漂亮的眼睛,以及长相里那种即使不加任何修饰也能让人一眼惊艳的浓烈美感。
区别是,彼得的面部轮廓与五官线条更英气和凌厉一些,带着和他年龄所非常相符的十足少年感,漂亮而不过分阴柔。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看上去则充满了成熟魅力的女人味。
“这是,你的父母?”否则也不会如此相似。
“是的。”彼得同样看着那张照片,声音很轻,“我只有几张他们的照片,而且都是很久之前和本叔他们一起拍的,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本叔说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和梅姨的安全,我父母说尽量不要留下太多跟他们有关的东西。”
这个回答让贝尔纳黛特有点惊讶。因为类似的事情,她只在一些间谍特工类电影里,以及她和玛德琳的真实过往经历里见过。
难以想象帕克夫妇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需要这样保密,甚至要为此离开自己唯一的孩子以及亲人。
正想着,她注意到柜子底部有一套整齐摆放在透明盒子里的调音工具,问“这儿还有钢琴吗?”
“有的,就在隔壁。”
书房与琴房互通,里面放着一台黑色的首德三角钢琴。来自德国的百年品牌,高品质级别的一台至少四万美元起步。
看起来帕克夫妇家曾经的经济条件应该是相当不错的。
“要试试看吗?”彼得打开光洁如新的琴盖,显然也是之前打扫过的。
贝尔纳黛特试着弹了一小段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她最喜欢的芭蕾舞曲之一,意料之中地发现低音区和高音区确实存在非常明显的走音现象。
常年不用的钢琴都会这样,没难听到宛如噪音都已经是这台钢琴本身的制造工艺极为过硬。
她拿来调音工具,开始熟练地调试着每一根琴弦的松紧度,并时不时按动琴键检查。
彼得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
“外婆教我的。”她回答,“以前没法叫人上门帮忙调音的时候,就只能自己来。”
调试完成后,贝尔纳黛特坐下来,脊背挺直,双手放在琴键上,偏头看着对方“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
彼得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对音乐之类的实在一窍不通,还是你选吧。”
“那就《卡农》吧。”她说着,再次试了试音准,然后开始弹奏。
舒缓悠扬的琴声如同看不见的流水,从她细白的指尖陡然泄出。每一个音符都轻盈如漂浮在阳光里的羽毛,一片一片落在空气里,行云流水的悦耳。
彼得倚在钢琴边安静聆听着,视线从对方灵活翻飞的指尖来到她因为认真而显得格外沉静的脸孔上,神情中带着种自然而然却又毫不自知的专注感。
曲子还没完,贝尔纳黛特忽然停下来,眉尖微微皱着,手指按在其中几个键上反复尝试几次“奇怪了,为什么这几个键的音就是不太准呢?”
她重新打开护盖,看向琴弦所在的区域,仔细研究片刻后,忽然注意到里面有一处很奇怪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把琴弦顶住了,所以才会造成音准有误差。
彼得对钢琴没有研究,看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只能问“怎么了?是琴弦坏了吗?”
“没有。”她说着,动下手指,让几条琴弦的影子活动起来,很快将那个顶在琴弦下的东西取出来,音准立刻恢复了正常。
那是一枚像是国际象棋一样的东西,但是要小许多,正好卡在木板里面,所以刚才调音的时候,贝尔纳黛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她将那个东西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递给彼得“这不是钢琴里该有的东西,应该是被故意塞进去的。”
彼得试着转了转顶部的圆帽,感受到它有轻微地弹起后又按下去。一小卷被火漆封边的纸立刻从它底部的空隙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彼得的手心里。
将封边的火漆拆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全是由点和线以及特殊分隔符组成。
彼得看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摩斯码。”
他边说边快步走回书房,拿起书桌上的笔,又从一旁堆叠的演算纸中随意抽出一张,将上面的密文符号逐一翻译过来。然而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串仍然没有任何意义的乱序字母,这让彼得有点茫然,他很确定这应该是摩斯码。
贝尔纳黛特对这种密码只是略有见闻,还全都是彼得教她的。如果连他都看不出来该怎么破解,那她就更没有办法了。
“或者,是被双重加密过的。”彼得看着那串无意义的字母,手指灵活转着笔,“解开摩斯码以后得到的仍然是密文,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破解。”
“哪种密码?”
“暂时看不出来。但……”
他停顿住,笔尖很快在每个对应的字母下方再次写出一些字母,反复尝试了三四次后摇了摇头“应该也不是恺撒码,这太容易了,偏移量最多就是二十五个。也许是别的加密方式,更复杂的,但我一下子猜不出来会是什么。”
“而且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被藏在钢琴里?”贝尔纳黛特回头看了看琴房,然后转向面前的少年,“你觉得会是你父母留下来的吗?”
“我不知道,也许是。”彼得用笔敲着头,眉尖紧皱,看上去有点烦躁,“可是留这个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想要告诉谁什么事?”
“也许是有话想告诉你?”
“这不可能。”
他想都没想就反驳,语气里有种不常见的强硬,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对音乐钢琴之类的一窍不通,本叔和梅姨也是。如果不是今天你来这里,还给钢琴调音,我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个东西,这不可能是给我的。”
他说完,抿住嘴唇摇摇头,眼睫低垂着,接着有点生气地短促笑下,将手里的笔扔回笔筒里,目光却仍然落在那张写满摩斯码的陈旧纸条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贝尔纳黛特看着他的样子,正想开口安慰对方。这时,彼得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微微睁大眼睛,将那张旧纸条拿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将它对准阳光。
一个淡淡的感光印记出现在纸张中央。
“这个图案……”他立刻回想起那辆车。曾许多次在家附近的街道拐角处见过的,门把手下方有个特殊的深绿色印记。
两个印记一模一样。
“彼得?”贝尔纳黛特轻轻叫了他一声,“怎么了?”
“这个印记,和那辆车上的一样。”他缓缓放下手,看着纸上的一连串摩斯码沉默许久,最终说,“我必须得找到那辆车。”停顿两秒,又补充,“还要搞清楚那辆车上的人究竟是谁。”
“一定会的。”贝尔纳黛特看着他,语带安慰。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塞莱斯特打来的电话,关于奥斯本在刚才已经决定将新能源基地对外开放一周供人参观的事。
“什么时候?”她问,“下周六是吗?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新能源基地的事?”过于敏锐的感官,让他想不听到贝尔纳黛特电话里的声音都难。
她点点头。
彼得将桌上那张写有从摩斯码破译来的第二重密文的纸折叠好,和原来那张一起放进口袋“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吧。”
“可那辆车……”
“新能源基地的事比较重要。”他深吸一口气,眉间的皱痕仍然没有消退下去,“那和逆世界以及……我是说,和整个纽约的人都有关系。我们需要尽快找到那道门,最好能赶在下一次那些怪物出现之前将它关上。”
商量好后,他们一起准备离开这里。
下楼时,彼得走在前面。贝尔纳黛特听到他很轻微地叫了自己一声,于是下意识回应“怎么了?”
却没想到,彼得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她“什么?”
“你刚刚不是叫我吗?”她看起来和对方差不多疑惑。
彼得更愣了“没有啊。”
“可是……”话说到一半,贝尔纳黛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她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一股森然寒意顿时从后背蔓延上她的头顶,让她连指尖都开始发冷,隐约的恐惧感从她眼底浮现出来。
“贝妮?”彼得注意到她神情里的不对劲,踩上楼梯几步跑回她身边,“你怎么了?”
贝尔纳黛特回头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阳光落在遍地灰尘上,在视觉里散射出一种丝绒感般的朦胧。宽阔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寂静,只有屋外风吹森林的声音在沙沙作响,搅动着满屋的光影摇晃。
墙壁依旧垂直平整,没有任何怪物即将出现前的扭曲波澜。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和。
“你又听到那个声音了?”他问。
“好像是。”她皱起眉尖,充满不安与紧张地环视着周围,“但是,我不知道,我,不太能确定……”
听到她这么说后,彼得抬手做个手势示意她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则继续走上楼梯,将整个二楼周围里里外外都仔细查看了一遍,然后对她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而且我也没感觉到有任何危险。别担心,贝妮。”
他的话给了贝尔纳黛特些微安慰,也勉强松了口气“那我们先走吧。”
“好。”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下了楼,很快离开了屋子。关门声响起的瞬间,走廊尽头的墙壁忽然波澜一下。
一只手的轮廓突兀出现在墙壁里面,然后又慢慢滑落,消失。
像是在抚摸着什么一样。
房屋里再度恢复寂静。
第31章
周三清晨的时候, 彼得一早结束了晨间巡逻回到房间,假装刚睡醒那样地走下楼时,闻到空气里有浓郁的蛋饼和燕麦牛奶香, 立刻就猜到是梅起床了。
这两天她的感冒症状已经好转许多, 只是仍然在被咳嗽困扰。
煎蛋是早餐必备的, 完全没有焦边,蛋黄也是刚过心的橙黄诱人, 彼得最爱吃的那种熟度, 再加一点点海苔碎。
看着彼得将本杰明从房间里推出来, 梅姨笑着问“听本说, 你还是拒绝了尝试他再一次自我认证的‘史上最成功披萨’?”
彼得心虚地移开目光,而本杰明则坚称他错过了自己目前为止的手艺巅峰。
咳嗽几声后, 梅姨又问“那你这几天的早餐是怎么解决的?”
没等他开口,梅姨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自顾自地替他回答“我猜是贝妮?”
毕竟玛德琳的厨艺同样不敢恭维, 当然如果非要比,那还是本杰明做的食物更加触目惊心。
彼得咬着蛋饼眨眨眼, 朝梅姨牵开一个乖巧可爱的笑, 算是默认,消灭食物的速度快如风卷残云。
“也是。除了梅, 她是唯一能忍受你所有挑剔习惯的人。”本杰明边喝牛奶边叹息, 还半开玩笑地继续说, “真担心等你将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 需要独自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该怎么办, 或者说, 到时候你的邻居们该怎么办。”
这句话让彼得有些愣住,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感, 沉甸厚重地压在他心头。
他慢慢喝完杯子里剩下的牛奶,用衣袖虚擦一下嘴角,拎起椅背后的书包单肩背着,起身走向大门“总会有办法的,本叔,别太担心我和我未来的邻居们。我去上学了。”
“记得晚上带个滚筒刷回来。这两天都是晴天,外墙之前被雨水淋坏的地方需要重新粉刷一遍。”本杰明提醒,然后又问,“你有带钱的,是吗?”
“放心吧。”
彼得几步跑下楼梯,朝对面的瑞恩家走去,很快在大门外等到了同样刚出门的贝尔纳黛特。
她撑开伞走进遍地阳光里,递给彼得一个还带着明显温热的火腿奶酪可丽饼“梅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回答,“就是还有点咳嗽。她还打算今天去上班。”
“那你吃过早餐了?”
“吃过了。”虽然嘴上这么回答着,手却已经开始去剥那层裹在可丽饼外面的锡纸。
“看起来今天的晨间巡逻很累。”
“可能今天是什么街头帮派斗争的决战日吧。”彼得咬着可丽饼含糊不清地回答,将自己日出时分解决的那起大型街头暴力交火事件轻描淡写地概括过去。
“可惜最终赢家是我。而他们看起来又是那么排外,很不喜欢我这个插队进来的新朋友,更不打算承认从输赢结果来看,我才应该是他们新老大的事实。”
贝尔纳黛特被他的话弄得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在他侧脸上时,却敏锐察觉到他此时的情绪其实并不算多轻快。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的眼神,是一种过于随意地看向周围事物的略微朦胧,典型的帕克式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是因为那串字母吗?”她问,“你看起来有点心情不好。”
这几天,彼得想尽办法试图摸索出那串密文的加密类型,却仍然无法成功,更别提破译密文藏匿的真实内容,这让他感觉格外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