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何时变得如此机灵了!这主意极好,爹爹我这就再去和那观主说一下。”甄士隐说着又和英莲往回走。
是以那观主才会那么快就看到“回心转意”的甄士隐。而观主和甄士隐又闭门一通商量,敲定了甄士隐每逢初一十五,连续三天在大如观中解签测字,所得香油钱道观和甄士隐三七分成,其他时候,甄士隐可根据自己的时间,无偿的给观中的道士讲道教习,对应的,道观中的藏书对甄士隐免费开放。
在门外的甄英莲不时听到两方的笑声,最后告辞的时候,是观主亲自送到观门外的,望着远去的牛车,大如观观主摸着胡子感慨道:“哎,这还俗真是还的彻底呀!”
第199章 稻花香
被大如观观主感叹“还俗还的彻底”的甄士隐, 还真的给他们观带来了不错的香火。而且甄士隐也不是藏私的人,观里的小道士请教他问题他都认真给解答,假以时日, 大如观观主相信,那些术语都说不囫囵的小道士,在甄士隐不在大如观的时候, 也能独当一面了。
家里收入多了,看着爹爹面前排长队找他解签的信众, 甄英莲反而有些担心了, 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 泄露天机会遭到天谴, “爹爹, 我听说,算命是泄露天机,会对自己有坏处, 这是真的吗?”
甄士隐捋着胡子,笑着对关心自己的女儿说:“这卦象就那么些,而普罗大众那么多, 哪有那么多一样命数的人?不过是看着卦象,询问人的生平和所求,给些建议罢了。所谓‘天道无亲, 常与善人’。……”
甄士隐说了很多道家的东西,甄英莲听着甄士隐的解释, 虽然她不现在不是很懂,但感觉和星座什么的很像,就是卦象和测字比星座多多了,“那就是没有什么坏处了?”
“也不是, 普通人的命,可以算,可以提建议,但是有些人的命,是不能随便算的?”
“什么样的人的不能随便算?”英莲来了兴趣。
“皇亲贵胄,算不得他们满意的结果就要惹祸上身喽。”甄士隐笑着说。
“那倒也是。”甄英莲庆幸他们在的大如州是“天高皇帝远”,要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可不能让老爹的算命生意太红火。
“爹爹的事情,囡囡不要担心了,快去习字吧。”甄士隐看解了女儿的担心,就继续叮嘱她习字。甄士隐不是天天去道观坐席,在家的时候,可是如封氏的愿,教习甄英莲学业。
习字是重点,甄士隐就搞不懂了,明明女儿用炭笔写的字很好看,连做的图都别具一格,可用普通的毛笔写出来就完全不堪入目了。
是以,甄英莲现在每天被压着写二十张大字。“当家的”回来后,家里存的钱也拿出来用了,而且大部分用在了甄英莲身上,字帖和纸张都是很费钱的呢。
“可惜现在不是棉花收获的季节,要不然,家里的纺机可以天天纺纱。咱们英莲小姐就是聪明。”榴夏感慨着,英莲组装好的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她使用了一段时间,就喜欢上了。
纺纱机一次能纺出八锭的纱线,原先三天才能纺成的,现在不到一天就行了,而织布机的飞梭不用一次次的弯腰拿梭子,对女人的身体很是友好,而且织的还快。
文庆村的村民在集市上闲聊:“奇了怪了,这连着一个月,甄家怎么每次集市都有一匹新织的棉布,抱了布店去卖?这要白日黑夜都在织不成?”
“不是,我就住在他们家不远,也没听着这机杼每天都响,夜里更是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他家回来的当家的,听说是去学了道术仙法,想来是这样那样一通,这布才织的这么快?”
被人觉得“奇了怪了”后,甄家每天都有热情来串门的村民,他们想打探别人家的事儿,登门也不空着手来,所以,甄英莲在写字之余,桌前就多了些杏儿桃儿的,可以随便抓了来吃。
甄家也不藏私,纺纱织布的时候也由着好奇的邻居去看,她们想上手去操作的,也由着她们来,封氏和榴夏也会教她们。
起初的时候,封氏和榴夏担心乡亲们来看会把东西学了去。甄英莲却不怕,“会赶马车的就会造车不成?能看几天、用几天就学了去是她们的本事,我也佩服。”
封氏想着自己用了这么久也不会做纺车和织机,就不担心了,乡亲们用的很高兴,“又快又省事儿”的新机器勾起太多人想要的冲动,但是真的来讯问的,只有村里几个种棉花的人家。
“如果一年只需要三匹布,家里有织机,什么时候织完这三匹都可以,并不需要多快。”封氏对甄英莲解释为什么她看到大家“喜欢却不想要”。
“原来如此。”甄英莲点点头,根源就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上,生产力低下需求低下。大如州是小的州县,她在金陵和扬州,在市集上都能感受到工业的发展,想到这个世界架空的对应历史节点,甄英莲对工业化还是有信心的。
甄英莲的信心除了对历史的了解,也在她现在已经收到了村里三户种棉花的人家订纺车和织机的单子,一家一样要一台,每台机子三两银子,每家给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在收棉季前交给他们机子就行,这样算起来工期两个月,足足够了。
收下定金后,甄英莲和大勇叔又去找辛木匠了,这次不光是订购,还签了长期合作的单子,甄英莲的纺车织机只给辛木匠来做,找别人视作定金不退,辛木匠要是将做出的机器转卖给别人,要赔十倍的价格。
“十倍的赔偿,要是在工业革命期间,百倍也会被资本家挖去的。”甄英莲感慨着。
……分……界……线……
“若无梅子雨,焉得稻花风。”梅雨季节过后,就是稻花开的季节,也是田里的鱼儿饱餐和长大的时候。
天里的鲤鱼是长的快的鱼,到开花的时候,已经从放下的一指长到了现在的一扎长,每条绝对在三两以上。鲤鱼在密密麻麻的稻子下面游着,不下到田里去摸,是不知道鱼有多大了的。
“前些日子稻花还没开的时候,我还觉得是错觉,现在看来不是,英莲养鱼的这片稻子,确实比我的长的好。”大勇叔在相邻的两片田里比划着,“英莲小姐这片,比我的抽的穗子要大呢。”
和大勇说话的是村里的种田能手张叔,为啥说他是种田能手呢,他在五年前的时候种出来一株“百谷稻穗”。整穗稻子献上去,抵了五十斤粮食的税。至此他在这十里八乡的出了名,大家有农事上的事情总是问他。
张叔看了,说:“大有什么用,你看那稻子下面的狗鱼在吃稻花,稻花都让狗鱼吃了,坐不下几粒谷子的。大勇呀,你也是种了十年谷子的人,怎么不明白,这一穗上的谷子,开花的有百八十个,可坐下的有一半就好咧。”因为用蚕沙喂鱼的事情,村里还叫甄家天里的鱼叫狗鱼。
“张叔说的是。要论这伺候田里的事儿,和村里哪有比得过您的。”大勇叔在旁边附和着张叔,他不太认可张叔的话,但是张叔的权威又让他不好反驳。
“且瞧着吧。”
这稻花确实是让田里的鲤鱼吃了的,可鲤鱼也不是那聪明的,不会“鲤鱼跳龙门”那样跳起来,去吃穗子上的稻花,它们吃的都是落败了落到水中的花,鱼吃稻花和坐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稻花开到稻穗成熟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也是整个年头里最热的时候,蛙声蝉鸣合奏着夏日的嘈杂的乐章,除去早上和傍晚,人都懒懒的不想出门。
可甄家在这样的天气中,不得不出门一趟——甄士隐接到江南甄家的回信,邀他到府一聚,在信里还特别夸了甄英莲聪明伶俐,说家里老太太可惜上次没见着她,这次来信也是想让甄英莲到家中小住一段时间,和年龄相仿的姐妹们一处玩耍。
这邀请还不好回绝,为啥呢?这信不是寄到驿站然后信差送来的,而是甄家派了人来,骑着马,拉着马车来的,这是“强请”嘛。
第200章 “幸好”姓甄
“幸好”姓甄
被甄家“强请”, 甄士隐也没马上跟着甄家的小厮就出发,小厮来的时候正好要到这个月的十五,甄士隐要到大如观去坐观给人解签测字。小厮听了甄士隐的理由, 早就预料到一样,“不打紧的,道长, 我家老爷说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在这里住下等着就是了。”
“住下?这位小兄弟, 你看我家这破落院, 腾出地方也怕委屈了你。”封氏为难的想着, 她家自从搬到这边来, 还从来没有说留人在家过夜的, 实在是家里条件不允许。
“我在车里应付着就行。”
“这怎么使得,我看这样吧,这里有一吊钱, 小兄弟到城里的客栈先暂住几日,等我这边的杂事处理了,就和小女到城里去找你。”甄士隐把钱给了小厮, 小厮立马笑开了眼,“那就听道长的。”
看着驱车离开的甄家小厮,深知钱难赚的甄英莲撇了撇嘴, “爹爹,我不想去江南甄家。”
“这架势, 哪由得我们。不过,英莲呀,也不用把那深宅大院当做龙潭虎穴,你尽管去耍, 万事有爹爹呢。爹爹这些年,出世也入世,多少也长些能耐的。”甄士隐拍拍英莲的头,让她不要担心。
甄士隐出家这些年,又不是在深山老林里,虽明白“世间纷扰,不过好了”的道理,但也“人情练达”,他那师傅和师傅的好友也是喜欢往女儿家多的大家族用自己的本事给人排忧解难,出计谋、开药方什么的。
这之后的三天,甄士隐和前两个月一样在大如观解签,他在观里看到甄家那个小厮鬼鬼祟祟的探头看他这边,没去理会。三天后,甄士隐和收拾着一个小包袱的甄英莲一起,坐上江南甄家的马车,前往扬州。
马车赶路全走的陆路,比甄英莲和封氏当时走的水陆结合的路线要长,但也不到五天就赶到了。
到了扬州城这天晌午,可巧不巧下雨了,还是江南少有的暴雨,马车质量一般,风刮起帘子往里潲水,车顶也往下滴水。
这里离甄家不过几个胡同,小厮也不避雨了,咒骂了一声天气,就继续驾着马车往甄家赶,到了甄家大门口,赶马的小厮身上全湿了,而甄士隐父女两个身上也已经湿了大半。
小厮和守门的正好认识,交代了几句,让甄士隐父女两个在门口等着,他赶着马往马棚去,他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守门的向内通传,甄士隐父女就在门廊里等着。被迫出远门还遇到糟糕的天气,整一个落汤鸡一样。明明灵魂那样的成熟的甄英莲,现在也委屈的想哭。“我为何要来这里遭这个罪?”
甄应嘉在后院陪老太太,前院的是甄荣,他的夫人就是甄英莲上次来见过的陈夫人。他听到大门处的声响,不耐烦的冒着雨出来查看,就看到这么一幅美人雨中噙泪图——那美人鼻头红红的,眼睛红红的,噙着泪花却不掉,冷雨衬得眉心的胭脂记更红了。
看到这样的美人,像甄荣这样在扬州烟柳处见识多的,也一下子走不动道了。哪儿还有什么不耐烦,魂儿都没了,眼睛直直的看着甄英莲,“姑娘叫什么?多大了?是来我府上避雨的吗?”
甄英莲看着来人那色中饿鬼样,忙躲到自己爹爹身后,甄士隐当然看出面前的登徒子想的什么,手中的拂尘在向前一扫,甄荣躲避拂尘差点摔倒,脸还挨了拂尘一下。
“你这个老道让开,没得和你说话,门房上是谁,怎么什么人也让他在咱家门廊里躲雨?”甄荣满脸不高兴的说着,想要让门房把这碍眼的老道士打发了去。
“这位甄家公子好,老生甄士隐与小女是甄钦差老爷请来府上做客的。”甄士隐从容的说着,甄英莲在他身后叫了一声“爹爹”。甄应嘉的官职是钦差体仁院总裁,外人都称他为甄钦差。
可甄荣不信,“你说她是你女儿就是?你个道士怎的有女儿?”
“老生出家过几年,不过现在已经还俗了。还请问公子,甄钦差是否在府上,若不在,我们父女也就回去。”甄士隐说着就要和甄英莲一起再次跨入雨中。
门房上的人见着情况,马上来调解,先是和甄士隐父女俩说“在的,在的。”又对着甄荣作揖,“荣大爷,这位真的是咱家钦差老爷请来的。那位,也是和他同来的。”
“那我也在这等叔父吧。”甄荣还有些不死心,也站在门廊里等着,不时地看向甄英莲的方向,甄英莲依旧躲在甄士隐身后,低着头气的牙痒痒。
没几分钟,甄应嘉就从后院来了,他身后还带着一个婆子并几个丫鬟,甄应嘉是见过甄士隐的,两个人交谈起来,甄士隐近五十才有的甄英莲,所以甄士隐称兄,甄英莲也在介绍中喊了甄应嘉一声“叔父”。甄英莲这一喊,旁边的甄荣泄了气,心里恹恹的想着“这么好的一个人,怎就和我一个姓了。”
甄应嘉看了一眼形容落魄但规矩极好的甄英莲,应了一句后就让他带来的丫鬟婆子领着她到后院去梳洗后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甄英莲就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但也被那会儿的雨淋湿了大半,堪堪能换上里面的衣服,外衫和裙子却是没有能穿的了。领头的婆子不知道该去借谁的衣服给甄英莲,家里小姐的衣服怕惹来事端,丫鬟婆子的又担心这位新来的小姐心里不乐意。
在婆子为难的时候,又有一个丫鬟调开门帘进来了,听到婆子的为难,她转身出去又很快回来,上前道:“我们园子里又要多一个妙人了,这位姑娘,你的衣服都湿了,不弱换上我这件石榴裙,这是今年新作的簇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