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手里的佛珠转动着,闭目默念了几句佛,复又睁开眼, “阿弥陀佛,小施主,老衲不该与你在此同渡的。你缘何在此, 你该往北而去。”
甄英莲看着对面和尚摘下笠帽后露出的癞头来,又听着和尚嘴里说的话,甄英莲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但她还是笑着说:“老禅师,您这话就不对了, 您有通晓天地的本事,但却是跳脱尘世的人,就不该去左右尘世间的事,该与不该, 也应由它自然变化,才是真正的历世一番。”
那癞头和尚听了甄英莲的话,又看了看旁边封氏的面相,发现不再是多年前在葫芦庙看到的“夫离子散”的面相,又看向甄英莲,甄英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他竟看不出她的面相来,再细想甄英莲的话,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女施主此话有禅意,是贫僧冒犯了。”癞头和尚带上笠帽,闭目转着手上的佛珠念佛,再没和甄英莲论辩。封氏不明白自己女儿和这和尚的一来一回内里的深意,但她向来是对这些神佛是充满敬意的,很是恭敬的说了句“阿弥陀佛”,不去打扰大师念佛,也不在这里问自己女儿。
等到船到了江对面,癞头和尚对甄英莲说:“女施主此行所求必当心想事成。贫僧亦会应它自然变化,不去左右。”
“佛言一句定千金,也愿禅师的友人亦是如此。”
“定当转达。”
告别了变得慈眉善目的癞头和尚,封氏问自己的女儿怎么懂那么多禅理的,“娘亲,我哪里懂,我不过是把‘人定胜天’的道理,加上爹爹留下的书里那些歪歪扭扭的话,让人觉得深奥罢了。”
听过自己女儿的解释,封氏还是有些不信,她觉得自己女儿该是瞒着她认识这个怪和尚。她还是懊悔没有把甄士隐那些佛道的书给他丢了,看现在把自己女儿也弄的,都学会不好好说话了。“你爹爹那些书,有些还会不去看的好。”
“知道了。”答应下娘亲,甄英莲开始在心里呼叫系统,“喂,系统快出来,你开始的时候说的把这个世界鬼神的地方抹去了,是真的吗?我今天怎么还会遇上这个癞头和尚?”
“哈~欠~~在的,我看看……是的,没有的呢,这个癞头和尚和跛脚道士,就是那种,你懂的,中国古代的会算命会炼丹会医药的那种宗教人士。”
“不是神仙幻化的?”
“你这个子世界的不是,这个子世界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仙侠力,全在主剧情梦游太虚幻境中了。这两人算命比较好,能感知点仙侠力。”系统回答道,甄英莲知道红楼那是各种预言各种伏笔,也就明白系统说的“仙侠力”是什么了,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甄英莲就到地里去看她的秧苗和小鱼,秧苗扎根到土里了,抽高不少,拨开能看到在苗跟旁的小鱼快速的游走,这半个月来,秧苗是长了,但是小鱼不见长。现在田里能让小鱼吃的食物太少了,要喂鱼才行。
甄英莲想到以前学的“循环农业”,蹭蹭蹭地跑回家去,看着装蚕宝宝的笼里一层的蚕沙,这些除了少部分埋到菜园里施肥,其他都是丢掉的,“何不放到田里去看看鱼吃不吃?”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恶心,但是大自然的生物之间的生态,有时候就是不能让人细想的,收集了一桶干蚕沙,甄英莲撒到了田里,然后仔细的观察有鱼去吃不。
撒下去不久,甄英莲是又高兴又皱眉,因为这鱼是真的吃蚕沙的,不是那种嘴里吸进去又吐出来的试探,是真的吃的。
甄英莲心情复杂地到湖边涮了桶,洗了手,回家后,家里人问她去干什么了,甄英莲张了几次口,最后还是把她拿蚕沙喂鱼的事情说出来了。
家里三位大人一阵沉默,甄英莲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到拿着树枝去戳路上一坨牛粪的熊孩子。最后还是大勇叔接受力强,看着低头的甄英莲,说:“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狗能吃得,这鱼吃点蚕沙又怎么了。我们不去想,吃鱼的时候只管开膛破肚清理干净了就是。”
植物施粪肥是种植的重要步骤,但换成是动物,接受上还是需要过程的。
封氏和榴夏连连称是,不过封氏禁止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还要甄英莲不再继续去弄,“不是说不喂田里的鱼蚕沙,是不能你去喂,我们和你大勇叔去都可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做那样的活计,还是不好的。”封氏解释道。
甄英莲点头应下。
在农村生活是没有秘密的。甄英莲拿蚕沙去喂鱼不知道有几个人看到,但是后来他们家隔三差五就拎着一桶蚕沙去田里撒,这可是瞒不了人的,有人来问他们怎么能用这个来喂鱼,大勇叔还是那套用狗来类比的话术,文庆村的人有的能接受,有的不能接受。
因为大勇叔的那套说辞,大家给甄家田里养的鱼取了一个专门的名字——狗鱼。明明这些鱼就是普通的鲤鱼和鲫鱼,可就是因为吃了几次蚕沙,被改了名字。
不去管村里人怎么议论用蚕沙喂鱼的事情,这天一早,榴夏和甄英莲就背着背篓,到文庆村旁边的山上去采青梅,诗云:“新开醪酒荐青梅”,这个时节,青梅长成,酿酒是最好不过的了,做满满一坛青梅酒,等到梅雨季节,青梅煮酒,是雨天里温润的享受。
山上的野梅数不少,甄英莲和榴夏只上山来一个时辰,就把小背篓装满了,她们坐在山石上休息。
甄英莲坐的石头旁边有一个冒出来的笋,甄英莲没有高兴,反而抱怨道:“怎么西边的竹子都长到了这里了?等到漫山都是竹子,这山也成了王家的不成?”
甄英莲口中的王家就是当时卖她病小鸡的管事服务的王家,王家在山的西部不止有养殖场院,还包了一片儿竹林,每年春日里供王家笋和竹子。
王家就是金陵王家的旁支,仗着金陵王家的气势在大如州这小地方也是作威作福,这竹林不说是圈哪块的是他的,是只要长着竹子的都是他的,连原先就长着竹子的东山这边的也要包括在内。
初春的时候,甄英莲跟着大勇叔和榴夏上山来挖野菜的时候,就看到了喜人的竹笋,明显是长到了“公共”的区域内的,大勇叔也不让甄英莲挖。
“为什么竹子长到了这边也不能?”甄英莲疑惑,竹子是一种侵略性很强的植物,它的根在底下太深,就是人尽全力挖笋,每年也会长出很多新的竹子来。竹子生长的地方,除了它,鲜少有其他植物能长的好的。
“管事说,那竹子的母儿是王家的,不管长到哪儿都是王家的,前些年,也不是没有人想偷挖的,只挖了长到外面的一筐笋,就被管事抓住,上官府打了三十个板子。”
“那笋都到了王家吗?我看村子里也有吃笋的。”
“当然不可能全送了去,王家多少张嘴吃那么多,那管事,自己也偷卖,卖到隔壁县去。而我们周边村里要想吃,就去给那管事钱财后才能挖。挖了,还要按照斤数再给钱财。”大勇摇摇头,他宁愿多走一些路,去另一座山的山里挖笋,也不又花钱又受累的在这里挖笋吃。
“这个管事会钻营的很,在这五六年,在大如州已经置办了一套两进的院子。上供的少了,和上面找些理由打嘴仗就是,不是说林子走了水,就是年景不好长的少,那被抓到偷挖的,更给他了好借口,还得了赏钱。”
听着大勇叔的描述,甄英莲觉得那管事是个极有生意头脑的人,那交钱去挖,挖了再过称买的套路,和后世采摘园的套路多么的一致,不过采摘园采摘的是草莓樱桃等可以吃吃摘摘的,而竹笋……挖竹笋可绝对是个力气活呢。
当然,管事和后世采摘园的园主的区别是,他是受雇于王家的,竹林属于王家,而他这算是监守自盗。
当然,初春的时候甄英莲还是吃到竹笋并且也去挖竹笋了,只不过去的不是眼前这座山,而是要走半个时辰才到的隔壁村的山,那座山没有人包,全是公共的,就是笋的产量不高。
笋少人多,那次爬了好久才挖到三根竹笋。竹笋怎么做都好吃,甄英莲美美的干了一大碗饭,而她拄着回来的竹竿,也被她劈开,用做青团剩下的糯米和红豆,做了竹筒粽子,吃的云小子成了小花猫。
作者有话要说: 续书里甄士隐出现的地方叫“急流津觉迷渡口”,这名字一看就神神道道的,要靠甄家的人脉,还真可能找不到,所以这里我让癞头和尚出来了,甄士隐也快回家了。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不一样,和尚度女的,道士度男的,而且两人也常有不一起出现的时候,风月鉴的时候就是只有道士。
蚕沙养鱼这个,是一种非常合理的循环农业。没有化肥的时代,农活嘛,哪有离得了那个的。
第197章 学与造
歇够了脚, 甄英莲和榴夏往家走,做青梅酒封氏是专业的,当年, 甄士隐最喜欢妻子做的青梅酒了,只有宴请好友才拿出来。这些年甄士隐离家,封氏也没有再做青梅酒, 今年这是重新拾起来了。
青梅是不招虫的,虫子也不喜欢吃那么酸的果子, 甄英莲试着尝上一口, 立马整张脸都皱成了核桃。旁边云小子伸手想拿果子的手收回去, 封氏捂嘴笑起来。
青梅洗净晒干水分, 酒坛子也洗净晾晒好, 从扬州回来,封氏就做了米酒,这时候用米酒来做青梅酒刚刚好, 米酒只取清澈的部分,剩下的可以留着继续酿,封氏说等去集市买来鸡蛋, 给甄英莲和云小子做醪糟蛋吃。虽然她们家养着两只母鸡,但是都还没开始下蛋,等秋天的时候才能下蛋。
米酒本身就是甜的, 他们没有额外再买糖,这时候糖还是比较贵的, 将表面晒干水分的青梅一颗颗码到酒坛里,然后浇上米酒,米酒漫过青梅,然后扎好坛口, 放到阴凉处就可以了。
“希望开坛的时候孩子她爹爹能回来。”封氏看着酒坛想着。
做完青梅酒,甄英莲没忘记在林珠儿那想到的赚钱的事情。她借着打扫杂物室的借口,拿出家里的纺纱机和织布机来。
纺纱机和织布机上面都盖满了土,清理擦拭后发现这两台机器都没有坏,就是长时间不用,吱嘎声非常的大。“娘亲,这个是怎么用的?”甄英莲问道。封氏虽然很久不用纺纱织布了,但是这个这个时代女性必备的生存技能,所以她还是会的。
封氏到屋里取了去年给云小子做冬装没用完的棉花,然后向甄英莲演示怎么将棉花纺成纱线,一上午的时间纺得的纱线还不够在织布机上布线的。
这台纺纱机不是黄道婆发明的三锭的,而是传统的手摇式纺纱机,一次只能纺一锭线圈,珍妮纺纱机可是一次能纺八个的。
下午的时候甄英莲学着封氏的样子纺纱,把家里的棉花都纺成了纱线,但是这些仍然不够,封氏去村里种棉花的人家去买了一些棉花来。
“娘亲,我看着我们村里怎么很少有种棉花的,大家的棉花都是买的吗?”
“我们大如州确实种的少,棉花在隔壁松江府[注1]种的多。我们这里水多种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呀。”甄英莲感叹道,棉花是比较耐旱而且开花的时候需要大量光照的植物,大如州在苏杭之间,降水量和光照与棉花的生活习性不搭,文庆村那几家种棉花的人家,他们的地地势比较高,利于排水,光照也比地势低的稻田好些。
纺了三天棉纱,纺够到织布机上布线和开始织的,然后封氏就开始教甄英莲织布,方法和甄英莲在林家织坊看到的一样,每织一次手动拿一次梭子。甄英莲看懂了原理,就问自己母亲,“这个梭子,我们不能固定在这个位置,让它在拉动的情况下自己从左边到右边。”
封氏摇摇头,“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封氏这时候又想要是甄士隐在这里就好了,不过就算是他在这里,他也是不知道的。
“那娘亲,我们改天去书店的时候,我去看看有这方面的书吗?或许城里的织布机就能我说的那样了。”
“好呀,英莲现在《千字文》上的字全都识得了,找书来看,想必也是不难的。”封氏从没觉得让自家孩子“自学成才”有什么毛病,反正她的知识有限,可回答不了女儿越发刁钻奇怪的问题了。
旁边理着纱线的榴夏说:“我记得这台织布机是夫人从大如州的辛木匠那里打的,小姐要是感兴趣,可以去他那里问问。”
“对,他的木工活是顶好的,家里的家具也都是在他那里打的。”
“这新的木匠能有老木匠好?”
“是立十辛啦,他可是因为自己的姓被质疑过很多次呢!”榴夏说着笑起来。
甄英莲再次来到第一次买书的书店,书店里依旧有在抄书的年轻人,甄英莲在书架上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于是问老板:“老板,这里有没有关于做东西的书,像是《天工开物》……”
一听到甄英莲问的书的名字,吓得老板马上朝她“嘘”声,让她不要继续说,“你个小丫头在胡说什么!”书店老板小声生气的说了一句,然后瞧见店里原先抄书的学子,因为中午时间,出去茶亭喝茶了,才摆手示意甄英莲跟在自己后面。
甄英莲不知道书店老板在搞什么故弄玄虚的事情,但几次接触觉得他是个好人,也就跟上了。到了书架后面,老板一边透过书架看外面的情况,一边小声的说:“我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从哪里知道的那本书的名字,但我还要提醒你,那本书因为称当朝为‘蛮夷’,被列为禁书了,大多销毁,而民间有的,也只是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