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的时候,老板摸索着胡子叹息道,显然是不认可当朝的所作所为。“原来如此,谢谢老板的提醒,你真是大好人。”甄英莲感谢道,“我是想看看织布和纺纱的机器是怎么工作的。”
“这个嘛,我有几页还正好是涉及这方面的,不过,小丫头,你只能看,不能带出这个店的门槛去。”老板收藏的《天工开物》的残本正好涉及纺织。
“太好了!”甄英莲高兴地差点跳起来,然后书店老爸从一架落灰的书架里,好几层的地方依次拿出基本被撕掉封面和里面一些内容的书,甄英莲结果书,看起来。甄英莲看的飞快,直到找到她要的知识,然后在老板这里,买了炭笔、木尺和纸,在纸上飞速的画起来。
书店老板时不时的看向画的认真的甄英莲,想着:“这小丫头的架势还挺像模像样,不知道的还是要去做工匠活儿。”
甄英莲在封氏卖完绣品来找她的时候,已经临摹完了她要的内容,她记得书店老板的谨慎,小心的将纸叠好放在胸前,然后郑重地将《天工开物》的残本还给书店老板。
拿着临摹的内容,回家对着现有的织布机进行研究,再结合前世在剑桥学的知识,一周后,甄英莲拿着新的织布机和纺纱机零件的设计稿,在大勇叔的带领下,来大如州找到辛木匠的店,询问他能不能造出她画上的东西。
辛木匠是个技术过硬的老木匠,他经常接到自带稿子要他做活儿的人,但是接过眼前这个小姑娘手中的稿子,他还是不淡定了。“这也太详尽了吧!”辛木匠感慨道,不说画的横平竖直,就是每个部件的尺寸也都标注的明明白白,这些尺寸方面的内容,不做五年木匠学徒,师傅都不带教你的。
辛木匠拿着图纸,就看了小半个钟头,“真妙呀,真妙呀!有这么一张图,那做起工来可是事半功倍了!女娃子,你这图谁给你的?”
“我照着书上画的。”
“别唬我了,现在哪还有教这个的书,就是我师祖爷那一辈,那书上也没有这么详细的。”
“真的是我画的。”甄英莲强调道,不过辛木匠还是不信,他觉得是甄英莲不能告诉他,有这样的画稿能力的人,不想让人学了去也是正常的,“好了,我知道了,这个稿上有些件需要到铁匠铺里去打,你下个月来拿吧。”
“好,这图上的东西要多少的定金?”
“先一吊钱吧,多退少补。你要是把这稿子留下,我就不收你钱了。”
“这稿子不能给你,不过我以后要是再打这样的东西,还找你就是了。”
“明白,明白。”
这时候没有什么专利意识在的,甄英莲的稿上的内容会不会被偷去,她还真不能保证,就看这木匠是不是想砸了自己的信誉了。
不过甄英莲留了一手,那就是整个机器组装成的成品图在稿子上并没有,被偷去,不懂原理的,也组装不起来。
在这个没有什么专利权的古代,被造假和抄袭告到官府去,也是不好弄的,除非被抄的是上层阶级的。
有时候,拥有“权力”才能实现“权利”。
一个月后,甄英莲和大勇叔到辛木匠那里去取货,“我能猜到这是做的织布机和纺纱机,可是你这里多了很多东西,而且,你就这么拿回去,有些地方可是用铆钉连接的。你会吗?”辛木匠问道,他主要想看看这组成来的成品是什么样子的,他尝试过,可总是剩下很多部件。
“这点简单的活儿还是能做了的。”大勇叔说道。
既然买家这么说,辛木匠也不好继续他的好奇心了,让甄英莲补了二百文钱,就吩咐学徒将东西搬上牛车,甄英莲要回稿件的时候,辛木匠好心疼的说。“下次需要什么再来找我呀!”辛木匠在牛车走出几百米后还在挥手,他这哪是向牛车上的人挥手,他是像他的稿图挥手。辛木匠想画和甄英莲类似的图,但是吧,总觉得差些什么,“明明看着那图上的木头就像是从纸上出来,我画的怎么就不成?”
呵呵,工程制图哪有那么简单就被学去的?
梅雨至,初夏微凉。
在梅雨落下,封氏打开密封的酒坛,用竹酒舀从酒坛中舀出淡黄色的青梅酒,装在瓷白的酒壶中,伴着淅淅沥沥的梅雨,煮今年的第一壶青梅酒,整个气氛像是从画里走到了现实中。
甄英莲托着腮欣赏着娘亲温柔从容的动作的时候,家门被敲响。祥和的氛围被按下了暂停键,封氏放下手上的活儿,打着伞去查看。门支呀者打开,封氏抬头一看,外面竟然是同样打着油伞,背着一个小背囊的甄士隐。
“夫人,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松江府就是现在的上海,明清时期种棉区,棉纺织业发达,棉花曾经是上海的市花。
《天工开物》在清朝的时候却是是禁书,就因为里面介绍的时候说“我朝”是大明,用火炮打的对象是大金(清朝入关前)并且称他们为蛮夷。
天工开物和明末造船术的失传,是中国科技史上的一大损失,明末可是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的。
酒酿好了,甄士隐回来了。
甄英莲:我觉得我爹就是想抢我的青梅酒才回来的,哼!
第198章 甄士隐归家
甄士隐归家
“老爷……”封氏手里的油纸伞落地, 激动地手有些颤动,不敢上前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她几次梦回中想象的画面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夫人,淋湿了就不好了。”甄士隐将自己手中的伞撑到封氏的头顶, 执起她的手, 往屋里去。
“娘亲, 谁来了呀?”甄英莲刚想跨出门去看, 两个大人就走到前来, 甄英莲看着和自己有五分相像的人, 不太敢向前认。
“英莲, 这是你爹爹呀!”
“爹爹!”甄英莲扑上去和甄士隐抱了个满怀, 激动的眼泪不禁流下来。父女两人“爹爹”“英莲”地喊了一通, 然后相携坐下,温好的青梅酒, 再添上一酒盅,一家三口说起团圆的话。
“夫人的青梅酒还是熟悉的味道。”
要说甄士隐怎么回来的呢?是人脉广泛的江南甄家把他寻来的吗?自然不是,要是那样, 就不是甄士隐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梅雨天里归家了。
原来,当年甄士隐解注了那跛足道士的《好了歌》之后,就随那道士修行,他一直在大运河沿岸流浪化缘,大多数时候和跛足道士一起风餐露宿,但是也有时候在当地的道观里居住些日子,讲讲《道德经》和《周易》之类的道门知识。
这些年甄士隐得了那跛足道士大半的真学。但再会算命的,也没法给自己和血缘亲人算。
这一日,是清明左右,甄士隐在京城的酒肆里, 遇到一群纨绔子弟,听着那莺歌燕舞丝竹管乐之声,甄士隐摇头叹道:“如此庄重的节日也这般闹!”然后就随手给他们掐算起来。
甄士隐神奇的算到,中间那闹得最厉害的纨绔,居然和自己有“缘”,但这“缘”卦上有面上无,是被人化解了的。
“奇了……”甄士隐叹了句,然后他南下的时候,在济南府的道观里暂住的时候,遇到个喊出他俗家名字的道士,他觉得稀奇,问起缘由来,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归家,而且把寻他的告示发到各个道观中,满世界找他。
甄士隐有些犹豫,出家人该忘却尘世的,可是亲情的羁绊和变故正是他出家的由头。想到师傅那《好了歌》后两段的“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这不就是“孝顺儿孙”想见他呢。
心中犹豫要不要归家的甄士隐,行动上是很诚实,他从济南沿着大运河继续南下,他在松江府遇到算是他师傅的好友癞头和尚,癞头和尚说了和甄英莲母女在船上相遇的事情,直言要甄士隐快回家去,本来就犹豫的甄士隐,这次下定决心回家。
“那爹爹回来就不会再去当道士了吗?”
“是的。我与你们夫妻、父女尘缘不了,是不到三清坐下修行的。”
“太好了。”
有了甄士隐的话,封氏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雨停之后,让甄英莲去喊隔壁的榴夏夫妇,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
云小子第一次见家里来长胡子的人,对甄士隐的胡子非常感兴趣,甄士隐抱他的时候很是拽了一把,疼得甄士隐直咧嘴,这一把,也把一个仙风道骨的人拽得像一个含饴弄孙的乡野老头。
“这小子,好大的力气,是个将才!”甄士隐救回自己的胡子,看着云小子的脸,笑呵呵的说道。
“爹爹还会算命不成?也给女儿算算。”
“至亲是算不了的,况且卜算之事,因时因地而不同,听听切过,不必迷之。”甄士隐这后面说的是对着高兴的李大勇夫妇说的。甄士隐是在现在的家住了两年后才出家的,他是认识李大勇的。
甄士隐归家后,封氏提议去信和江南甄家说一下,毕竟当时去求了人家一通,虽然没帮上忙,但是也要说一下的。“嗯,我会写信的。那样的家族,与它牵扯过多不好。”甄士隐的话里是不希望自己家和江南甄家有牵扯的,当时去甄家是封氏的主意,现在听丈夫这话,想来是她做错了。
甄英莲看母亲低头,面上悔意,她说道:“理是那样的理,可不知道的,只听一个‘甄’字,就记在了一起。到时候也是一通糊涂账。”就像是贾雨村在外从朝野到民间,都被认为是金陵贾家的人一样。
“罢了罢了,是我想差了,左不过是笏满床变蛛满梁罢了。英莲喜欢和那家来往?”甄士隐问道。
“也就那样吧,那家有个天真性子的人儿确实有趣,其他人的秉性不知。”甄英莲摇摇头,然后又和爹爹说起自己和好友约好秋后去金陵。“爹爹既然回来了,到时候与我同去不?”
“也好,去看事情的了结。”甄士隐点头,他是出过家的人,即使现在还俗了,思想上还是洒脱的,也没了那中世俗对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拘着的思想,这一点对甄英莲来说是幸福的。以后甄英莲的所行所为来说,少了来自家庭的阻力。
甄家那边去信说明情况,而大如州的道观,这个大如州的最大的道观也叫大如观,甄士隐是打算亲自去感谢的。这两天一家三口在家里商量未来的生计,如果只指着家里的田地是不够的。
甄士隐想着自己学了这些年的道,还俗了可以摆个摊,像云游的时候那样给人算卦测字也是一项收入。甄士隐想要挣来辆马车,也算方便一家人出行。
甄士隐要去大如观,封氏担心甄士隐和那些道士聊着聊着,万一再又想出家了,这几天的团圆变成了空欢喜一场,所以,这天去往道观的牛车上,封氏让甄英莲当个小跟屁虫去了。
除去一身道士服的甄士隐看破不点破妻子的担心,想着也太小看他的定力了。
而到了道观,与观主席坐一聊,那观主一通劝解的话,还真的又把甄士隐说的有些动摇了。
“甄道友对道法的参透太难得了,还俗太过可惜,道友还是回归三清方是正途,若有所顾忌,可让信众对俗世的亲人照拂一二便是。”观主说着。
大如观的观主极力想让甄士隐再出家为道,而且在他的道观里修行。
出家人更加讲究论资排辈,虽然甄士隐的师傅跛脚道士是个云游道士,可他云游之前,也是师出名门的,所以排起辈分来,甄士隐还是和观主的师叔辈的。而甄士隐在道法上的才学(特别是测算上),能给他的道观添不少名望和香油钱呢。
甄士隐捋着胡子思索观主说的后两句,在外面偷听了个全部的甄英莲推门而进,直接拉着甄士隐的袖子,“爹爹,您来之前在家都答应了我和娘亲什么?忘记了不成?”
“不会忘记的,我不会再出家。”甄士隐拍着甄英莲的手安慰道。眼看自己的计划泡汤的观主生气了,他想着“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礼节的女子,坏我的好事儿。”
观主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他的表情一点没收着,坐他对面的父女两都看在眼里。父女两人起身告辞,观主还挽留了一下,和甄士隐说“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找他”。
大如观观主可惜着,可不到两刻钟,甄士隐又回来了,他惊喜甄士隐改变主意了,实则,甄士隐是和他商量“买卖”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甄士隐和英莲走出观主的房间,没有直接出观,而是走着看了看观里的风景,这个道观在大如州不错的位置,但是来上香的香客却不是很多,特别是上香的地方那给香客解签测字处,更是寥寥无几,甄英莲将自己刚才让那小道士测字的经过说了出来。
“那小道士术语都说不囫囵,还要我这个看了几天书的人提醒他几句,想来,这个观里在解签测字上也就了了。”甄英莲说着,又给自己的老爹出主意。
“爹爹,你这方面厉害,那观主想来也是看上这个了。爹爹要是到城里去支个算卦的摊子,不用多长时间也就把这观里的生意拉没了。现在这观主也是善多,到时候就不知道。”
开算卦摊子是之前就说好的以后的营生,那时候还没想过会不会遭本地道观眼红什么的,甄英莲这么一说,甄士隐才想到这一茬,“这……确实是个问题。”
甄英莲继续给老爹出主意:“爹爹,不弱你就挂在这观中,像那和尚庙里有的那样,做个俗家弟子,我们两方同乐,那香油钱与这道观分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