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程跃吃得没有滋味,宁老爷和夫人的注意力全在儿子景年身上,而景年的关注却放在自己身上,一边问他这个菜好不好吃,那个菜合不合口胃,一边用灼灼目光看著他不放。
看著景年过於关心程跃自己却没有吃下多少东西,宁老爷和夫人有些心疼,但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客套地让程跃多吃些,然後扭头哄景年自己也多吃些,景年只能吃些清淡的流质食物,这一顿饭因为不停地关照程跃便吃得颇慢,却比以往吃得都要多得多,宁老爷大喜。
程跃就这麽在宁府住了下来,从第二天开始,他不再打地铺睡在地上,而是睡在已经收拾出来的偏房里,这原先是为方便下人照顾主子设置的房间,因为道长曾说过一开始最好让他们就近相处,所以程跃不能搬到太远的地方住,於是宁老爷只能告诉程跃,让他暂且委屈些住进去。
程跃并不觉得有什麽,有地方睡就好,从前他风餐露宿都习惯了。
景年知道这事,一开始是不允的,但在宁老爷的哄劝下只得接受现在这个安排,只是心里另外有打算。
--------------------
今天奇山一直上不去呢~估计又抽了,唉~
《少年游》5
5
或许道长所言之事真是怪力乱神之事,但连程跃都百思不解地,的确从他来到宁府的那一天开始,景年的身体便在逐渐好转。
起初是昏睡的时间慢慢减少,过了十五天,之前连拿些细小东西都吃力的景年都能下地行走了!
虽然程跃难以置信,但这个情形却让宁老爷和夫人喜极而泣,景年能下地行走那天,喜不自胜的他们不但给全府上下发了赏银,办了宴席,还背著景年来到程跃面前下跪拜谢。
程跃收受不起他们这一跪,赶紧扶他们起来,一开始他的确有些不快,毕竟被人绑架,又不得不和另一个男人成亲,任是哪个男人都不会痛快接受,但见景年身体好转,宁老爷夫妇的愁容一扫而空,他心里的那道坎也就慢慢过去了。
知道自己终将会离开,程跃便没有让自己融入宁府,加之男扮女装不时会出现诸多问题和尴尬,因此在宁府住的这段时间,除了宁景年居住的景年轩,他完全是足不出户,比生病的宁景年还要深居简出。
程跃目前所住的房间是主屋的偏房,与主屋只有一墙之隔,主屋里有什麽动静,程跃都能听到。一开始,景年昏睡的时间较长,程跃帮不上什麽忙就整天躲在偏房里打坐练功,宁夫人派来跟随自己的丫环歆兰这些天搬了不少书到他房里,说是给他解闷,但他从未看过。
景年醒来後总不见他,便老爱问他在哪,丫环们就答一直待在偏房里,问的次数多了,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终有一天,景年让丫环把程跃叫到床边。这样程跃又是一阵忙活,因为偏房里除了自己外就是那名认得他的丫环出入,所以程跃在屋里总是随意穿衣,宁夫人让人给他赶制的女装全被他丢在一边不予理会。
现在景年叫他过去,歆兰又不在,程跃自己套上女装後,坐在镜子前却怎麽也弄不好一直披散著的头发,想了想,最後随意绑了个马尾,头发盘至脑後,再用一根檀木制的发簪别住。
为防止意外情况,歆兰几乎天天为程跃修面,就是修下眉毛抹些胭脂粉让面容看起来女气些,尽管程跃极不愿,却也只能忍著,反正以後眉毛还会长出来。
做好这一切,觉得应该不会被人找出问题,程跃才走到主屋,来到面色的确好了不少的景年跟前。
丫环端来一张凳子放在床边,程跃坐下,然後才把目光移到躺在床上的景年身上,意外看到原先见他进来一脸笑容的景年正蹙著眉毛。
“薇儿,没人给你梳头吗?怎麽头发这麽乱,头上又没戴首饰?”
再次因景年亲昵的称呼僵硬片刻,恢复过来後摸摸头发,程跃解释道:“我都待在房里,便没怎麽装扮,听你叫我过来也不想多耽搁,才没叫丫环帮忙自己弄了一下,我手拙,就成这样了。”
程跃说话时有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细柔一些,固然比一般女性的声音还略微低沈,但和他原来的声音相比,也算是清朗柔和多了。
听他这麽说,景年的眉毛松开了些,但仍有些不豫:“我叫娘多给你装备一些首饰,你若有什麽喜欢的也可以叫娘派人给你做,现在都是一家人,你不要客气。”
程跃没有说话,只是浅浅一笑,温润如水的模样让景年不错眼地看著。
“我还听丫环们说,你都待在偏房里不爱出门,是不是因为怕生?不如我叫娘抽些时间带你四处走走,别总闷在屋里,会闷出病的。”
景年不加掩饰的关怀让程跃心中一暖,抬起手为他掖好被子,由衷地道:“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养病就是,别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
景年突然握住程跃伸出去的手,程跃顿了一下,却没有收回来,景年的手有些凉,瘦得青筋一根根冒了出来,手指很是细长,没有血色的苍白肤色与自己的麦黄皮肤一比,看起来更是病弱。
“薇儿,你的手真暖和。”景年的目光也落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
“那是因为你病著,才会这麽觉得。”
景年看著程跃,黝黑的双眼里充满坚定。
“薇儿,我一定要好起来。我以前觉得死了并没有什麽,就是对不起爹和娘,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就这麽死去,我要好好活著,活著。”
程跃也看著他,在他的双眼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那一天,景年即使沈沈睡下,也没有放开程跃的手,程跃任他握著,一直不忍抽开。
那一年,景年十七,程跃二十。
景年的身体真如他那天所言,一天一天好转,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身上也开始长肉。那一天之後,景年每日醒来都叫程跃去主屋里陪他,程跃只得在歆兰的帮助下,每日打扮成一个女子。
景年真的让宁夫人给程跃准备了各种各样精美贵重的首饰,宁夫人知道程跃用不上,但为了能讨好日渐康复的孩子的欢心,也还是细心地准备饰品交给程跃。程跃虽然收下了东西,却极少会戴上,更多的时间,一根木发簪就够了。景年以为他不喜欢,就让母亲继续为程跃送去饰品,还经常问他喜欢什麽样的,这一来二去,就算宁夫人还未有怨言,程跃也只得在景年关心坚持的目光下妥协,让歆兰挑一些样式简单的珠钗玉簪给自己插上,然後告诉景年,头饰戴多了他会不舒服,这才让景年停止再送首饰给他。
一开始,景年还只能躺在床上,於是程跃便搬张凳子坐在他旁边,陪著他。景年喜欢握住他的手,一握住就很长时间不会松开。
景年会说,薇儿,你的手比我还大呢。
程跃告诉他,那是因为你还没长大,也太瘦了。
景年笑著道,薇儿,等我病好了,我好好锻炼身体,定要高过你,手也要比你大,这样才能抱住你,握紧你。
躺在床上的景年比程跃矮半个头,若病真全好了,日後注意调养,将来极有可能会比程跃高。
而程跃听到他这句话,只是微笑著,没有言语。
有时候景年又会问他,薇儿,你以前是不是做过粗活,你的手长著茧子。
程跃对他说,他家境贫寒,为了赚钱什麽活计他都做过。
景年点点头,面上没什麽表情,眼底泛著隐隐的心疼。
薇儿,以後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苦了。
对著依然瘦弱却目露坚强的景年,程跃不由道,我从来都不觉得苦,因为在我那儿,大家都是这麽生活著,日子也是这麽一天一天过著。
程跃面容平静,眼底还藏著暖暖的笑意,云淡风清的模样令景年一直不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
薇儿,我听爹说,你是虞吴人?
程跃顿了片刻,才点点头,嗯。
我听过,虞吴是在离安阳很远很远的北方,那里一到冬天就很冷很冷,会有很多人冻死。
是啊,虞吴是苦寒之地,不止冻死的人多,饿死的更多。那里每个人家的女儿可不像南方,都是娇滴滴的一个,那里的女子从小就被当成男人使,大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们能干得毫不逊色。所以在南方,总爱说北方女子粗壮野蛮,一点儿也不娇柔。
程跃去过虞吴,去过很多次,也在那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尽管那里的生活苦寒,程跃却十分向往。
那里的男人女人都一样大口喝酒,那里的男人把你当了朋友就能为你两肋插刀,那里的女人不缠脚健步走得飞快笑的时候不遮也不掩,他们虽然贫穷,却活得自在,生活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一道一道痕迹,却总抹不去他们开朗大笑的面容。
程跃沈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被握住的手传来的拽紧的感觉让他看向景年。
景年认真地对他说,薇儿,没见到你之前,我或许会这麽想,但见到你之後,我一点儿也不这麽觉得。你这样才好,真的,我不要你像我一样病弱,你一定要健康平安。
程跃什麽话也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静静凝视景年认真的脸庞,他最後露出一抹浅笑,淡淡道,你也要健康平安。
-----------------------------------
我觉得应该算是温馨文吧,毕竟不想写太多情节……嗯……
《少年游》6
6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跃在流逝的岁月里,习惯了景年温柔的一声声“薇儿”,习惯了每日一大早就去主屋里陪伴正在逐渐康复的少年,也习惯了装扮成女子的模样。
宁老爷和夫人每天都会来景年屋里,但待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并不是他们已经完全放心,而是每次去景年都会对他们说,有薇儿照顾我就行了,爹、娘,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自己的孩子对程跃的依赖虽然让宁老爷夫妇颇为惊讶,但也没过多放在心上,见程跃的确在用心照料景年,他们遂放心不少。
景年第一次下地行走是自己的要求,他告诉程跃他已经比之前有力气多了,想下床走一走,程跃犹豫再三,才在丫环的帮助下,一起搀扶著景年下床。景年一开始连站都站不稳,後来有人扶著也能走上几步。其他丫环们见到,激动不已地奔去告诉宁老爷和宁夫人,他们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程跃扶著景年已经绕桌子走了一圈。
当被小役拽来的大夫对景年经过一番诊断,大为惊讶地告诉宁老爷和宁夫人景年的身体已经奇迹般的转危为安,再调养一段时日便能与常人无异,宁老爷闻听欣喜万分地高呼三声感谢上苍,宁夫人握紧景年的手,泪如雨下。
程跃站在一侧,含笑看著这一幕,却注意到,景年时不时用炙热的目光望向自己。
那一日,趁景年喝过药後睡下,宁老爷和宁夫人把程跃叫到一处,说了诸多感谢的话,还问他有没有什麽需求。程跃一一摇头,可又停了一下,犹豫著说道,他被宁老爷带回来那天,自己向来随身携带的那把剑不知去向,想请宁老爷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找回来。
那把剑并不是贵重之物,只不过是他的养父送给他的,有其意义,才会令他加倍爱惜。
宁老爷一听,脸上闪过异色,随後才吞吞吐吐道出,那日带他回来时,剑就落在原处,他叫人一并收了回来。现在剑就存放在仓库,可是他却打算等程跃离开那日再归还。
程跃很快便了解了宁老爷的意思,害怕他不管自己的儿子中途跑掉,於是用剑做一个扣押。
於是程跃表示理解,并没有再追讨回来。
景年能下地行走後,在床上多待一刻都觉得不舒畅,时不时叫程跃扶他在屋里逛逛。起初程跃想叫丫环一块帮忙,但都让景年拒绝,说让他一人扶住就够了。景年能走动的第二天,就让程跃扶著自己去偏房看看,程跃说没什麽好看的,但景年执意要去,程跃只得扶他过去。
景年一进偏房,第一句就说,好小。
的确不宽敞,毕竟只是让下人为方便照顾主人暂且休息的地方,可对程跃而言,能放一张床还能有余地放些柜子椅子和衣挂就算不错了。
景年虽说著好小,但进了偏房却不想出来了,他让程跃扶自己坐在床边上,然後眼睛不停地观察这个小小的房间。
看到放在梳妆柜上的大盒子,他问是什麽,程跃拿到他面前打开一看,全是之前他让宁夫人给程跃送来的首饰。景年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拿出一个品质极好的翡翠镯子後,拉过程跃的手,小心地为他戴上。程跃告诉他自己不喜欢戴这些想脱下来却被景年拦住。
我不喜欢看著你双手空空的什麽都没有,就戴这个吧,我喜欢看。
家境富裕的景年被宠著长大,任性脾气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对此,程跃也颇为头疼,现在听他这麽说,知道景年不达目的定会纠缠不休,便也由他了。
景年又坐了一会儿,然後突然说道,还是太小了,你不应该住在这儿。
程跃听完後只淡淡说了一句,能有地方住就够了。
景年不再说话,伸出手紧紧握住程跃的双手。
那天晚饭时分,宁老爷和宁夫人同往常那样来景年轩与他们一起吃饭,席间,景年的一句话让程跃他们半天无语。
“爹,娘,我现在身体已经大好,让薇儿搬到主屋和我一起住应该没什麽关系了。”
当初宁老爷对景年解释让程跃去偏房住的原因,一是为了就近照顾他,二是他重病缠身,有别人睡在身侧怕会影响到他,才会这麽安排。现在景年身体大好,如果说是为了就近照顾他,没有什麽比同床共枕更要亲近的了。
景年的话让程跃和宁老爷他们面面相觑,半天答不上话。
景年见状,奇怪地道:“怎麽,难道有什麽不好?”
宁老爷赶紧说道:“景儿,这件事等你身体全好再说吧。”
“对对!”宁夫人附和。
“可是……”景年不悦地蹙起眉。
原不想说什麽的程跃终於开口道:“听宁老爷的话吧,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康复,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任何岔子。”
宁老爷和宁夫人一听,都万分同意地对儿子连连点头,景年迟疑一阵,最後妥协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下。
“好吧。”景年点点头,但很快又转头对程跃说,“薇儿,你应该改口叫爹娘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再管爹娘叫宁老爷、宁夫人。”
程跃看向宁老爷,得到了微微的一颔首,才道:“好。”
这一天,是程跃到宁府的第十六天,离八十一天还剩六十五天。
----------------------------
《少年游》7
7
又过了四天,景年以令所有人都惊诧的速度恢复了健康,而且不再用人搀扶,自己能慢慢下地行走了。
这一天,吃过早点送走宁老爷和宁夫人後,景年便半催促半撒娇地让程跃陪自己到屋外走走。程跃看一看屋外晴朗的天空,再看一看景年期待的目光,不忍拒绝,点头同意了。
偌大的庭院里,他们走走停停,又逛又聊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屋里。其实景年本来还想拉著程跃再走走,但程跃看到渐渐悬在正空,变得火热的太阳,加上逛久了景年脸色有些改变,便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回屋里,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一进屋,景年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景年的被褥是两天一小换,七天一大换,小换就是换张被套和床单,大换则是床上物件全部换上干净的。今天正好在是大换的日子,丫环们觉得这两天日头好,便趁今天换被褥的时候,把晒了两天的新竹席也换上。景年他们进来时,丫环已经铺好竹席和床单,在枕头放上去前,把放在床头柜子上的一个锦囊拿起准备压在床头的床单下。
景年见了,有些奇怪地叫住丫环,问这是什麽。铺床的丫环立刻走到他身边,把这个锦囊交到他手中,恭敬道:“少爷,这是老爷让奴婢们放上去的,奴婢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