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疼他?”许诺敏感地脱口问道。
向御阳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和言文勋这一个下午的努力都已经失败了,也就不打算隐瞒了:“对,心疼他,但是他要的,我给不起!”
许诺一瞬不瞬地顶著眼前这张美丽的脸,沈默了很久,徐徐开口道:“你凭什麽认为我就给得起?”他冷笑,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被这两个人当猴子在耍!
好看的眉心颦蹙了起来,向御阳的口吻也不轻松:“我不知道你给不给得起,但是他要!他现在要你!我得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给,就及早抽身,我不想看他再伤一次!他对自己的杀伤力太强了,他会承受不住!”
许诺也皱起了眉,他忍不住追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麽?”
琥珀色的眸子变得黯然,向御阳轻轻地将奶瓶放下,他坐到许诺对面,欲言又止。
“如果你想知道,为什麽不直接去问文勋,却要在这里逼问御阳?”
楼梯口传来浑厚低沈的男音,许诺闻声回头,见一个人高马大肤色黝黑的大汉正从楼上快步走下来,然後像母鸡保护小鸡似的站到向御阳和自己中间,戒备地望著自己。
沈默半晌,向御阳先开了口:“弥博,别这样,许诺没有恶意的!”他伸手握住了弥博的大手,不断安抚著,“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碧绿的兽瞳固执地继续盯著许诺看了许久,然後似有不甘地收回了视线,巴巴地望向向御阳,几多委屈,几多隐忍,全在里面了。
这样的情景,让许诺的心里更加堵得慌,他突然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和言文勋……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不管是名嘴大律师、上流社会的宴会什麽的,还是现在在这座高级的私人别墅里的一切──价值连城的装饰品、跨国公司的老总、高大的犬妖,还有他们三个人所知晓的事情,这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许诺猛然站了起来,一股冲动从心底涌了上来,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觉得挫败,觉得窒息的地方!
然後他看到言文勋走了进来,抱著饿得伊伊呀呀地叫著的小黑犬,脸上,挂著爽朗的笑容。
他把小家夥递给弥博,就在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加菜的外卖到了。
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和小东西特别投缘,反正後来言文勋没有再战战兢兢地时时刻刻地关注著许诺了,而许诺……一顿饭下来,简直是味同嚼蜡!
放下碗筷,许诺就起身告辞了,尽管事前说好要在向御阳家留宿,可是这会子,不管是身为主人的向御阳和弥博,还是作为客人的言文勋,却都没有开口多说什麽,向御阳甚至没有提出要开车送两人回酒店,事实上,这下子,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自觉很受伤的许诺,更何况这个晚上,弥博……也是一直沈默……
假面12
12
许诺走得飞快,就像是要把身後的大男人给撇下一样,走得太急了,结果差点丢脸地凭空绊倒,言文勋见状,紧张得上前搀扶,却被前者狠狠地一把推开!
许诺倏然抬头,死死地瞪著言文勋!
言文勋几乎是下意识地撇开了脸。
“你心虚……”没有愤怒,许诺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疲惫。
言文勋急急地上前拉住了许诺的手,冰冰的,毫无温度,但没有被甩开。
“我……”言文勋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先回酒店吧。”许诺低低地开口,任由言文勋握著自己的手──他不舍得甩开,他怕这样十指相缠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言文勋牵著许诺的手,拦了辆出租车,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中,一路上紧紧地牵著许诺冰冷的手,直到下车,直到回到酒店的房间,一直不愿放开!
两人僵持了许久,许诺终於有了动作,他用了些气力,一根一根地扳开言文勋的手指,最後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紧紧地握成拳头,说:“我们都不想让各自的过去毁了我们的将来,可那个向御阳,他是你的过去式吗?”
并不是质问的语气,许诺只是觉得心寒,面对言文勋,他常常会满怀愧疚,也常常会做一些“要珍惜眼前人”的心理建设,他为自己的不够真诚而无地自容,却从未想过,枕边的言文勋只不过是戴了一张名为“虚伪”的面具而已!
言文勋把脸埋得很低,向御阳,这三个字,长久以来都是他心底的一颗毒瘤,每每被碰触,都会疼痛难耐、血流不止,可今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面对这样的许诺,他心里空空的难受。
半晌都得不到对方的回答,许诺自言自语地低声开口:“他不是什麽过去式,他根本就还没有过去!”
雪白的牙将性感的薄唇咬得泛了青,一阵刺痛由此传来,然後是涩涩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了开来。
“对不起……”言文勋低著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只敢偷偷抬了眼去望。
“为什麽要跟我说对不起?!”许诺突然激动了起来,缓缓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言文勋被震慑住,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他看见那对漂亮的灰绿色的眸子里雾气朦胧。
“我……那个……”他有些著慌,除了在酒吧打架寻事的时候,有那麽一两个没种的会被打得哭爹喊娘之外,他已经很久没见人哭过了,哪怕是小孩子哭都没见过,更别说是一个大男人了。
越聚越多的泪水并没有来得及滑落,许诺就仰了头,将它们生生地逼了回去,再开口,他的声音里有著抑制不住的哽咽:“我、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好好在一起,真的可以……我们……”话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他不愿意像很多年前那样,在一个谎话连篇的男人面前痛哭流涕,不然连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软弱!
“你、你别这样!”伸出手臂想要将对方拥揽入怀,却又担心许诺会不愿意,伸出的手便迟疑地僵在了空中,不知所措的言文勋开始语无伦次,“我是喜欢御阳,不,不是,我不喜欢他,那个……”
“他不喜欢你,可是你还是喜欢他!”许诺望了急著解释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言文勋一眼,苦笑著下了结论。
“对!但那是遇到你之前的事情!”言文勋很庆幸,自己终於在许诺被自己气得拂袖而去之前找回了自己身为律师的口才,“有些事情确实发生过,它不可能像没有发生一样毫无痕迹,今天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它留下的一点点痕迹而已!这些痕迹会随著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殆尽!”
“一点点吗?也许是一点点,但它却很深刻很深刻地刻在了你的脑海里,你的心里!”许诺盯著言文勋,一字一顿地说。
言文勋无奈地摇头:“如果我可以把你现在的状态理解成是你在为御阳跟我吃醋的话,我想我会很高兴!可当它威胁到我们的感情的时候,这样打翻醋坛子的你就不那麽赏心悦目了!”
“你觉得我只是在吃醋吗?”许诺忍不住冷笑。
“我希望你只是在吃醋!”
言文勋控制不住,再不管许诺生不生气,倾身扑了过去,把人压在了身下,低头就要吻上去,却被後者一侧头给躲开了。
“我可以忍受你没有彻底忘掉你的旧情人,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为什麽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就是稍稍地隐瞒了一些事情嘛!言文勋委屈地反驳。
“蓄意隐瞒就是欺骗!”许诺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这是善意的隐瞒!”言文勋像个孩子似的为此开脱,他觉得碰上许诺这个老师,他算是彻底退行到二十年前的小屁孩了!
“御阳他不一样,你明白吗?”言文勋刚一说完,就见许诺笑得更冷了,忙补充说,“我跟他相交十几年,就算做不成情人,可是我们的兄弟情谊还在!既然我认定了你,你们两个终归是要见面的,所以我才不告诉你,免得你难堪!”
“难堪?还能比我今天更难堪的吗?!”许诺大喝,一把掀翻了压在自己身上没有防备的言文勋,让後者狼狈地滚到了地上,脑袋还!一声撞在了床头柜上。
“啧──”言文勋当场疼得泪眼汪汪,正打算使上苦肉计,却见许诺猝然起身,提腿要走,再顾不上什麽老祖宗的孙子兵法了,一个狗爬式就扑去抱住了许诺的腿脚,害许诺一个踉跄,再次跌回了床上,而言文勋也不含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抱住了对方,急忙开口,“今天是我不对,所以我才跟你道歉!我……”後面的话说出来实在有些难堪,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犹豫了,言文勋把心一横,说了,“我就是怕你不自在,所以才把全副心思全用在了御阳身上,就是想让你觉得我跟他之间的友情很纯洁嘛!哪里想到会画蛇添足,反而让你看出了端倪……”
“可是你很在意他!”
“我是在意他,但不仅仅是因为我曾经喜欢他,我跟他之间……”言文勋有些难以启齿,“还发生过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许诺猛然想起了同样让向御阳难以开口的那件事情,他记得弥博说,应该直接去问言文勋。
“你们之间发生过什麽?”许诺知道,这也许是自己不该问的,可事到如今,那件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是非问不可的了。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言文勋脸上的急切退却了许多,似乎连急著和好的心情都跟著消去了一些,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我们之间就没什麽好谈的了!”许诺明白,他是把话说绝了,也偏离了初衷,甚至有些强人所难和无理取闹,可是话既然说出口了,他就不打算收回了,如果连这起码的真诚都给不起,还谈什麽一辈子?
“你这人怎麽这样?”在言文勋看来,许诺一直是一个柔顺得像水一样的人,山泉清凉,江海浩淼,却都能孕育生命,包容一切。
“我就是这样的,现在认识到,还不算晚!”
许诺赌气似的开口,却把言文勋给逗笑了:“我发现你耍脾气的时候,也挺可爱!”
“你……”许诺再要说狠话说气话,却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麽了,最後竟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对方笑了。
这就像台风过境,来势迅猛,杀伤力极强,走得,却也很干脆!
“别气了!”言文勋再接再厉,蹭著许诺的颈项撒娇,活像庞大的藏獒压著纤瘦的苏牧似的。
“哼──”许诺冷哼一声,脸色倒是清明了许多。
这下,言文勋可乐了,凑过去,就啃咬起“温柔许诺”的唇,狠狠地啃,似乎是要报复刚才那个差点没把自己吓破胆的“冷情许诺”。
许诺也不拒绝,只是被凌虐了一会儿之後,突然张嘴咬住了言文勋的薄唇,用了发狠的力道,所以很快就见血了。
言文勋大吃一惊,急忙推开,不敢置信地瞪视许诺,这人,还没个完了!
“我还是想知道。”许诺飞来一笔,他没有解释,他知道言文勋能听明白。
言文勋挫败地从铁了心的许诺身上爬了起来,盘起腿,耷拉著脑袋坐在许诺身边,皱了皱眉头,挑了挑眉梢,又扯了扯发尾,终於还是躲不过去,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我喜欢他,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弥博是犬妖……”言文勋的表情为自己将要出口的话而变得很不自然,“御阳当时还不是向氏的董事长,他想入主向氏!那时候我的事情被我爸妈发现了,他们很生气,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我想,反正都那样了,死就死吧,就冲动地跟御阳表白了!看他跟那只笨狗恩爱的样子,你也该猜到,当时我被御阳拒绝了。”
这些的确很像他言文勋会做的事情,当觉得无力掌控大局的时候,就开始破罐子破摔!许诺点头,到目前为止,言文勋所说的,在他听来,也没有什麽特别的。
“那个……”就在这时,言文勋的讲述突然打了个绊儿,他巴巴地望了许诺几眼,才别扭地开口说,“你听了,可别再跟我生气,不然我就不说了!”
“不生气!”
许诺答得飞快,却让言文勋听得背脊发凉,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
“我李哟找唔之便逼他跟五技艺,让他跟我似船!”言文勋说得极快,还很含糊不清。
“什麽?”许诺皱眉。
“我李哟找唔之便逼他跟五技艺,让他跟我似船!”言文勋讲得更快了。
许诺不再说话,只是挑了眉梢望著他,只看得言文勋头皮发麻。
“我说──”他认命地开口,“我利用职务之便逼向御阳跟我交易,让他跟我上床!”
这一次,倒是咬字清楚,却听得许诺的怒火嗖嗖嗖飞窜了起来,好个言文勋,难怪那个看起来性子懦弱的弥博都要跳出来敌视自己!
再看言文勋,说完那句似乎是用光了他所有的能量,他像被霜打过的麦子似的蔫软了下来,低埋著头,再不说话。
许诺微低了脸去望,就能看到言文勋悔恨交加、饮然欲泣的表情,纠结的心顿时就软了一片,他伸了手,将看起来落寞极了的男人搂了过来,言文勋也不推拒,顺势偎进了恋人并不算宽厚却很温暖的怀抱,还将自己的整张脸狠狠地埋进了许诺的颈窝──这件事,每一次想起来,都让他无地自容,都让他痛彻心扉!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疯了,疯了才会那样……”
颈侧传来言文勋闷闷的声音,许诺心里也极不是滋味,他抬了手,想摸摸难得脆弱的恋人,那手却终是停在了半空──明明是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却摆出这般颤抖脆弱的样子……记忆中的男人,不总也是这样吗?每每为了求得自己的原谅,撒娇,耍赖,装可怜,甚至是欺骗,无所不用其极,那人的目的也是简单,他和自己一样,总想稳住他们之间那岌岌可危的爱情!
能感觉到许诺心底的挣扎,却一厢情愿地将这种挣扎当成了对方的“难以原谅”,言文勋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抱紧许诺,不无委屈地开口:“我和他真的已经过去了!我承认,我是没有什麽节操,可我不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我消失的那两个月就是回去找向御阳了!当时,我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解决和向御阳之间的事情,然後我才来找你的!”
许诺幽幽叹息苦笑:“‘没节操’?你还真有自知自明!”
闻言,言文勋一窘,红著脸埋下了头,不知该如何接茬:“我……”
许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搭住言文勋地肩膀,与之拉开些距离,见後者不安地再要抱上来,只得无奈地捧起对方的脸,让他安心,轻问:“那麽现在,住在这里的人……”说著,他指了指言文勋的胸口,“是我还是他?”
“是你是你!”言文勋不假思索地点头。
答得过快,反而让他的话听起来没有多少诚意在,可是对许诺而言,却很受用,他觉得急欲认错、并且努力改正的“孩子”总归还是“好孩子”!
将自己的额头抵上言文勋的,许诺亲了亲恋人依然不安得紧绷的嘴角,笑了,出口的话,却是极认真也极严厉的:“如果你再说谎,再敢‘没节操’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嗯嗯!”言文勋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假面13
13
如果因为一次不快就记恨一辈子,那简直是自找闹心,况且两个大男人的,总是芝麻绿豆地纠结著,也是不成样子。回到家里,许诺和言文勋很有默契地都选择了将这件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放下,两人又甜甜蜜蜜地过起了平凡的“夫夫”生活。
与之前不同的是,言文勋正式开始在这个城市工作了,他在当地一所三流的高校执教,大材小用地教法律基础,不过远程兼任向氏的法律顾问一职。
说起他这个薪酬比本职工作高很多倍的兼职,他与许诺可是经过好一番讨论的。
起初当求贤若渴的向御阳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言文勋是想拒绝的,虽然向氏这份工作待遇十分优厚,但他可不想为了个好工作,而丢了一辈子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