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下----dubedu

作者:  录入:11-17

  詹远帆也想过,自己的这麽个心思,到底是不是想要追欧鹏呢?切,他自己都嗤之以鼻。在社会上混了那麽久,政府、国企和事业单位的人也见过不少。那些人,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别说欧鹏不是同类,就算是同类,多半也是缩头乌龟,最终都要走到正道上去的。你看那些出柜半出柜铁了心做gay的,多半都是些自己当老板或是自由职业者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詹远帆想要多看看那个人。只是机会太少。同学聚会,一年也不过一两次。玩得好的同学的聚会当然多一些,可是詹远帆跟欧鹏,并不算玩得好的。
  詹远帆在家里闷闷不乐,做什麽事情都打不起精神。然後又碰到一件事,二姐夫志愿兵退伍了,什麽都没有捞著。跟二姐结婚,连个婚礼都没有办,租了小区一店面,跟二姐两个开了个小店卖香烟槟榔水什麽的。二姐跟大姐抱怨,说二姐夫心情很不好,想回乡下去种田。二姐是不肯的。而去废品收购店做事,他们也不想。那还不如回乡下种田呢。
  詹远帆气恼。二姐读过大学,虽然没毕业就退学了,可是知识分子或者说是伪知识分子那股清高自傲的劲儿,可一点都没有少。二姐夫本来是有好前程的,可惜无权无势,好好的工作机会被别人给顶了,正颓废著呢。他们的孩子正是三岁四岁狗都嫌的时候,每天鸡飞狗跳的,那个家,刚组好,眼看著又要散了。
  詹爸詹妈就跟詹远帆说,家里有没有余钱,不如让他们开个大的店子。詹玲聪明,她老公老实肯干,一定能够弄好的。詹远帆撇撇嘴,这钱好办,但是要执照,要店面,要工商税务……工商,欧鹏不是工商的吗?
  詹远帆乐了,这下子有借口去找欧鹏了。於是马上跟欧鹏联系。那人倒是挺爽快,很乐意帮这个忙。於是两个人单独见了面,欧鹏跟他介绍相关的手续,亲自带他去办理,甚至还陪著一起去看铺面,去跟别的超市老板讨教。
  詹玲的店子开了起来,詹远帆又请欧鹏吃饭喝酒唱歌,詹玲和二姐夫陪著,闹得挺乐呵。欧鹏喝酒喝多了,詹远帆还架著他送他回家。那麽近距离地靠著,闻著欧鹏身上的气味,詹远帆心都醉了。
  机会接踵而来。詹远帆做得越好,亲戚朋友乡亲来投靠的也越多,有那麽些家夥,好高骛远的,见詹玲做得风生水起,自己也动了心思,找詹远帆借钱开店。詹远帆一方面恼怒,另一方面窃喜,终於有机会又可以麻烦欧鹏了,见面,吃饭,聊天,喝酒……
  詹远帆是不承认自己对欧鹏存有歪心的,就算是揩油,那也是非常非常有限。他仍然经营著自己的感情,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只要能够经常看到欧鹏,那种失败和伤痛,就能淡一些了。
  不知道是哪一次的酒後吐真言,詹远帆透露了自己的性向。欧鹏稍微有些吃惊,但是一如既往的,那种惊讶拿捏得很好。他仍然会跟詹远帆见面,会开玩笑,会一起喝酒,喝得高了,也不介意詹远帆扶他,甚至还跟詹远帆一起去gay吧玩,不小心,还交了个男朋友,维持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毕竟似乎好像也朝著gay的道路迈进了。
  詹远帆却没有忘乎所以。他抱著谨慎地态度接近欧鹏。每当希望的种子萌芽,他就果断地掐断它。不可能的。他知道,欧鹏不可能喜欢上他,欧鹏只是把他当做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那种朋友。欧鹏也不可能真正地成为gay。詹远帆看了他那麽多年,对他的了解,都多过了对自己的了解。
  这样维持著友谊,如果能有这一辈子的友谊,就行了,就满足了。
  直到因为欧鹏,他认识了费劲的那一天。
  对於欧鹏的风流豔史,詹远帆从来就不认为是欧鹏的错。那个人条件那麽好。人长得好,性格又好,工作又好,为人处事又那麽得体,甚至知道他是一个gay之後,也从来没有侧眼相看,没有把他当做变态,或是洪水猛兽之类的,仍然是同学,是朋友。就算没有把他当做知己,那个,也足够詹远帆高兴的了。就算他因为好奇或好玩而跟男性交往,詹远帆也没有觉得什麽。他不认为欧鹏是在玩弄别人,也没有因为他交男朋友而蠢蠢欲动。
  很奇怪。詹远帆归结於自己的自尊和自卑,还有他对於稳定的恋人关系的向往。他总觉得,将欧鹏那样的直男或者双性恋的男人拖向这条不归路是不道德的,最重要的是,是非常不现实的,是自讨苦吃的,是两败俱伤的。
  第一次见到费劲,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心中责备起欧鹏来。太不厚道。在他的第一印象中,费劲是个可怜的瞎子,一个对生活无法掌控的单纯的不了解世事险恶的人。欧鹏带他去之前说了,那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他很喜欢他。可是欧鹏没有说,费劲是个瞎子。
  第一次的盲人按摩不是费劲给他做的。另一位盲人师傅。詹远帆吃尽了苦头。痛得要死不说,感冒还更加严重,严重到他睡觉都几乎因为鼻子不通而窒息。他并不想去找麻烦的。并不想给费劲添麻烦。可是天性倔强而别扭的他,吃下这个暗亏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最终他还是去了,并不是给费劲找麻烦,是给那个店子找麻烦。
  没想到费劲把麻烦抗下了,而且还承诺免费按摩,直到詹远帆满意为止。
  这个瞎子还挺实诚。詹远帆心想。而且手艺真的不错,他的痛苦减轻了很多,而且感冒也很快就好了。
  这个时候,詹远帆才发现,费劲长得很好看,比欧鹏还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皮肤好得惊人,嘴唇不厚不薄正好,红嘟嘟的。说话也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就算自己说话不中听,那人似乎也并不在意。
  这个人很有职业道德。而且,手艺真的很不错。那双手,看上去就没有受过什麽苦,大却很匀称,指甲修理得很漂亮,总是很温暖的,很有力的。
  詹远帆再次为费劲感到委屈。欧鹏不是认真的,就算是认真的,他最终也会离开费劲,去走那条容易走的路。
  费劲旁敲侧击地向詹远帆打听欧鹏的事。这让詹远帆感到心酸。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在欧鹏面前,他是那麽的卑微。费劲并不显得卑微。可是詹远帆一眼就可以看出,费劲是真的喜欢欧鹏,却不知道,就算欧鹏同样喜欢他,最终,他们也是没有出路的。而且欧鹏跟他同龄,老大不小了,他们的分手,就在不久的将来。
  欧鹏甚至都不知道费劲姓什麽。
  果然,欧鹏来找他,说他跟费劲分手了。欧鹏很伤心,很自责,但是也很果断。他把贵宾卡交给詹远帆,语气很沈重地说,他不能面对那个男孩子。如果詹远帆有空,希望他能帮助他安慰一下那个男孩。如果不愿意,就算了。现在再说什麽,全部都是假猩猩。
  詹远帆原谅了欧鹏,虽然他完全没有资格说什麽原谅的话。可是他原谅了他。他觉得欧鹏也是迫不得已。这条路太难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不够厚道,可是欧鹏此时收手,还不算太晚。费劲喜欢他,可也没有到离不了的地步。伤心痛苦肯定是有的,但是总归能够爬起来吧。
  只是费劲的苦楚,恐怕也是无人可说的。那种苦,詹远帆经历了那麽多年,深有体会。
  也因为如此,他才会自讨苦吃,去安慰费劲。欧鹏帮了他那麽多,他就算是回礼好了。
  直到詹远帆跟费劲真正好了,他才知道,自己一念之差做的好事,原来是一生中最好的投资。他不仅爱上了那个瞎子,而且在心中,真正地把欧鹏放开了。
  那,跟欧鹏的这次约会,到底要不要去呢?

  心眼(11)

  心眼(11)
  还是去吧。不管怎麽说,欧鹏帮过他,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尽管欧鹏跟费劲的交往与分手,欧鹏毫不在理,但是不管怎麽说,圈子里这样的人多了,那家夥及时收手,总算不算是太糟。更何况,詹远帆跟费劲好上,似乎还有欧鹏的功劳。
  而且,以後做生意,少不了要跟欧鹏打交道。
  回想一下,跟费劲好了之後,詹远帆就没有再跟欧鹏打过交道了。同学聚会有过一两次,别人喊了詹远帆,他没去。不知道该怎麽跟欧鹏说话。这种关系,太复杂了。詹远帆不知道该不该跟欧鹏提他跟费劲之间的事。无从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就这麽著,也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没有跟那人联系了。
  詹远帆於是给费劲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有应酬,可能会回得比较晚。费劲可能正在做事,也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下午五点多锺,詹远帆就开了车往河东走,到了湘江边的好食上,定了个包厢,又打电话给欧鹏,说自己在等著,便拿著菜单琢磨起来。
  虽然不喜欢去高档的食府,但是由於应酬关系,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的。捡贵的点准没错。反正在这种地方,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是为了面子或是奉承巴结之类的。不过两个人,再吃也吃不了多少。
  欧鹏很快就赶到了,说了几句客套话,刚一落座,欧鹏就拿出一张喜帖,告诉詹远帆,他在年底结婚,请了不少同学。头几个星期聚会的时候就说了,不过当时詹远帆没有到,所以今天特别邀请他,一定要给面子云云。
  詹远帆拿著喜帖,愣住了。喜帖做得非常精致,上面还有新人的照片。新郎官欧鹏意气风发,英俊潇洒,新娘却相貌平平,就算是婚纱照,也显得很一般。从外表上来看,不怎麽般配。不过詹远帆知道,如果外表不尽如人意的话,内在肯定相当了得。
  果然欧鹏就说,那女孩的父亲是个大企业高官的独生女,末了还讪讪地笑,说比起来,他还配不上那个女子呢。
  詹远帆说肯定要去,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欧鹏问他的近况,詹远帆犹豫了一下,说现在他过得不错,很好,非常的好。找了个伴,很满意。对方也有长期的打算。又笑,说可惜不能结婚,否则,交出去的罚款一定要欧鹏加倍还回来。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詹远帆要了瓶红酒,说他还要开车回去,就喝红酒吧。欧鹏点头,他也是开车出来的,不能多喝。詹远帆便问欧鹏买了什麽车。凯美瑞。欧鹏的语气不无得意。詹远帆便谄媚道,那车不错,够大,以後有了子女一家人出门自驾游,那就爽了。
  “你呀!”欧鹏呵呵地笑:“你也是大老板了,还舍不得买好车,一捷达,开了多少年了?”
  “捷达怎麽啦?”詹远帆也笑:“便宜,皮实耐用,维修也不贵,正适合我。大老板我可说不上,不过是些生意,惨淡经营,还无保障。还是像你才好,国家干部,啧啧,一世无忧……我是没有资格走你那条路啊……来,敬你,那个婚姻美满,白头偕老。”
  “呵呵,多谢多谢,我也希望能够这样啊。”欧鹏跟詹远帆碰了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开始吃菜。
  詹远帆闪眼看了看欧鹏。愈发成熟稳重,只是人并不是很欢喜的样子,也许是婚前恐惧症吧。逍遥快活了那麽些年,要结婚,说得好,是步入婚姻的殿堂,说不好听,是跨入爱情的坟墓。有些忧郁,也情有可原。
  只是越看,就越觉得欧鹏不如费劲耐看。费劲是越看越好看,欧鹏呢,多看两眼,也不过如此而已。詹远帆心中暗笑,也是心境不同了。说到底,欧鹏虽然不算绝顶帅哥,那也是十里挑一了。不过他家费劲,那是百里挑一的。而且费劲,高兴的时候好看,生气的时候也好看,耍心眼的时候好看,实诚的时候也好看。虽然是个盲人,丢媚眼的时候,那也是绝世佳人呢。
  詹远帆在这边臭美,欧鹏却没有察觉。吃了一会儿东西,欧鹏点燃了香烟,眼神黯淡下来,突然闷闷地说:“有件事情,打听一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嗯,啊?什麽事儿啊?你这麽严肃,我都有些紧张了,别不是查税吧?那归税务管啊。”
  “啊,呵呵,不是。你这家夥,也喜欢开玩笑了,原来都不怎麽说话,一说话就呛人一跟头……是这样,你还有没有去那家店里做按摩?呃,我的意思是,你後来有没有见过阿劲?”
  詹远帆的心沈了一下,有些莫名的慌张:“呃,你怎麽问这个?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我是说,这麽久了,你没有去看过他?”
  “没有。”欧鹏显得有些落寞:“没去。没敢去,也不应该去。去看他说些什麽呢?当初一个电话分手,也因为我不好怎麽面对他。虽然他看不见,可是我们碰面,总觉得,他那看不见的眼睛,能把我瞪得烧起来……其实有几次是想去的……後来谈了个朋友,就这要跟我结婚的那位,我就更不能去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惦记。那麽纯的一个男孩子,很怕他承受不住……说起来也好笑,我要分的,分了之後,心里难受得要死。他,看不见,跟我的关系又见不得光,肯定更加难受……其实我本来还想拜托你跟他找一个……不过算了。我已经不地道了,再做什麽,都是不地道的事儿……这段时间要结婚,想起他来,更加……过意不去。我希望是我自我感觉太好了,把自己看得太了不得了,那样,一转背,他就能把我给忘了,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可是他真要把我忘了,有了别人,我这心里,又郁闷得慌……”
  欧鹏拿起酒杯,一口干了。
  詹远帆给他续了酒,沈默了一会儿,说:“他现在挺好,有了人了,过得挺快活。”
  “是吗?”欧鹏的目光有些迷离:“那就好……其实我这一辈子,活到三十来岁,算是很顺利的了,要什麽有什麽,虽然有时候觉得挺累,可是从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平心而论,当初跟他,也是从……也带有玩的意思吧。後来其实,我也较真了。可是就那样,跟他在一起,把什麽都丢了,似乎不值得。功名利禄,过眼云烟,可是我舍不得。真要委屈他做个地下情人,我也就太不是东西了。”
  “他叫费劲,姓费,你不知道吧?”詹远帆突然问道。
  “啊,姓费,费劲……我还真不知道,没想过去问……我想,也许我对他并不是很上心。只是他是个盲人,怎麽著,都是我先找他的,然後又舍不下锦绣前程,把他给抛了……内疚,我是真的内疚……现在又……那麽单纯可爱的男孩子……”
  詹远帆撇撇嘴。什麽单纯可爱,那家夥腹黑得很,就是个笑面狐狸,又狡猾又暴躁,不高兴就拳打脚踢,鬼花招就多得不得了。哪里像欧鹏说的那麽单纯可爱了?忽然想起那日费劲所说的,在他詹远帆面前,费劲并不是那个可怜的,温和的,彬彬有礼的男孩,而是有些坏,有些自私,有些暴躁,有些狡猾的男人。
  是不是就是说,在他詹远帆的身边,费劲是真实的自我的存在,而在别人身边,哪怕是在欧鹏身边,他都是伪装的乖乖仔?
  詹远帆突然高兴起来,心花怒放,拿起酒大大地喝了一口,笑眯眯地对欧鹏说:“阿劲,可并不就是单纯可爱的。那家夥,狡猾著呢,只不过因为看不见,所以在别人面前假装成可怜的样儿……实话跟你说,我现在的那个伴,就是阿劲。”
  欧鹏张著嘴巴,眼睛瞪得溜圆,那样子,就好像遭遇了晴天霹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说什麽?你现在的伴,是阿劲,那个阿劲?那个盲人按摩师?我曾经好过的那个阿劲……啊,对不起,失言了……怎麽会?你不是,0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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