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远帆脸一下子就红了。这话,在这种场所,从这人的口里面冒出,还真让他极度难为情:“呃,那个,不错,是的。你怎麽知道我是0号?那啥,我是0号怎麽啦?”
欧鹏干咳了两声:“那,不是跟你去gay吧玩吗?你一个朋友说的……那人说你那什麽……咳咳,那什麽……对我有点意思什麽的。”
詹远帆立马囧了:“不是,才没有,就朋友,我绝对没有揩你的油,就朋友……那啥,那些人胡说八道!好感就有的,不过我从来就没有打过你的主意……也不是这麽说……就是……”詹远帆口干舌燥,一口把杯中的酒喝了,冷静了一下,说:“是那麽回事,那啥,以前吧,是有过那心思,不过就是喜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怎麽样……你我,咳咳,那啥,完全不可能的事。再说了,我走这路,是没办法,天生的,把你拖过来,那就是伤天害命了,更何况,我要拖也拖不动,你说是不是……而且那心思早就放下了,我不会自寻死路,你说是不是?”
欧鹏也有些慌张:“那个,我不是那意思,我也不是要怎麽样,可怜你什麽的……我靠……我说,咱们是同学,相处也还愉快,那事就别再说了……其实吧,呃……”欧鹏使劲地抓了抓头:“其实说老实话,跟你在一起,我挺轻松,不用防著这防著那,就是觉得,就算不得体,就算难看,你也不会……呃……靠,越说越乱了……你跟我,没事,我跟你,也没事。同学,朋友,我知道,我没有误会,也不会对你那什麽反感什麽的。就说吧,有人喜欢我,就算是男人,啊,只要没有给我造成困扰,我就没关系,心里还偷偷乐。有人喜欢,总归是好的。是不是?”
詹远帆又喝了一杯酒,长长地出了口气:“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没有什麽意思。”欧鹏紧张地说:“我就是说,你是个0号,阿劲也是0号,你们俩0号在一起,那不是跟俩女的在一起差不多吗?本来俩gay,怎麽变成俩蕾丝了?”
“我操,你会不会说话,什麽叫俩女的,俩蕾丝?”詹远帆有些恼怒:“再说了,你怎麽知道阿劲是0号?你干了他了?”
“没有没有……”欧鹏连连摆手:“没做到那一步,真要是上了他,就更……呃,咦?不对,怎麽……啊……原来这样……”
“你他妈的什麽意思啊?会不会说整话啊?一句话要说完,知不知道啊?”詹远帆急了。
“呃,是这样,”欧鹏反而笑了起来:“我倒挺想那个他的,不过好像差不多险些被他那个了……你明白?我也是才想到……那家夥,原来,虽然单纯得要死,可是还是知道,他是喜欢在上面的……他是1号?”
詹远帆又臊了,用手把脸捂了起来。
心眼(12)
心眼(12)
欧鹏瞧见詹远帆那副害羞的样儿,栾心突地一跳,面前那认识了几乎一辈子的人,煞那间多了一点可爱的意思。他掩饰地点燃了一根烟,假模假样地笑了两声,想要说话,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詹远帆放下了手,脸上黑里透红,也点燃一根烟,假模假样地也笑了起来,自我解嘲地说:“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讨论这个……真的,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其实那什麽的……啊……说老实话,这话跟你谈起来,太尴尬了。“
“哎呦喂,跟我谈起来尴尬,跟谁谈起来不尴尬呢?那个,确实有点……想不到会这样子跟你说话……话说你其实变了很多。还记得小时候,读小学的时候,你那个样儿,猴子一样的瘦小,又脏兮兮的,我曾经想了很久你到底有没有洗过脸,还有那爪子,真没有见过比你更脏的小孩了……说你胆小呢,又不见得。人要是欺负你,你呀,冷眼瞪回去,开口骂回去,要不动手打回去。打不赢,也胡搅蛮缠,非要弄得两败俱伤为止,害得别人看著你都绕著走。要说你胆子大呢,又常常怯生生的,脏兮兮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詹远帆更加难为情,赶紧摆手说:“我从来就没有大眼睛好不好?反正我那样的孩子,不招人待见……不过你对我,还算不错的。“
“也说不上不错吧。家教这样,就算看不顺眼,也不会让人难做……其实那时候挺可怜你……呵呵,你不要见怪啊,就觉得吧,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环境……你还记不记得我卖了很多书给你家?当废品卖的?”
“当然,好多。基本上我是没有买过书的。收了书之後,我要先看过才让爸妈卖了,我姐姐也跟著一起看呢。什麽书都有,小说,图画,甚至还有练习册。我那时还特别……呃,觉得你不惜福。练习册崭新的,好多都没有动过笔。”
欧鹏往後头一靠,得意地说:“我那是对你好呢!我可还记得,最早的时候我都做在书上的,各种各样的习题集。後来有一次你跟你妈来我家收废品,你看到那些练习册,还有我的课外书,那高兴得,脸上都亮堂堂的……後来我的练习册都不写字了,题目都做在作业本上,那样,你拿了之後,就可以自己做了。呵呵,我这麽好,你居然还敢埋怨我?”
詹远帆愣了,有点儿难以置信:“真的假的?唬我吧?”
“真的。”欧鹏满脸的笑模样:“我还记得那时候写作文,我还写了这事儿,乐於助人啊,因此我还得了高分,还有个奖状什麽的,呃,期末吧。後来我妈知道了,还拼命地夸我,奖励我个模型车。很划得来哦……你别这麽过意不去,那时候小孩子的心性,觉得自己做了了不得的大事情……嗯,我爸我妈都夸我富有同情心……别这麽看著我好不好?我说了,那个时候,我想,是,呃,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以去,呃……嗨,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詹远帆移开眼神,低下了头,两只手绞在了一起。他从来没有想过欧鹏会对他这麽好。是,他知道欧鹏对他不错,并因此暗地里喜欢上他。可是他认为那种不错是天然的,是欧鹏的性格使然,他从来没有想过,欧鹏会特意故意对他好。詹远帆咬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麽。更让他难为情的是,他那时其实都把那些书中欧鹏写著名字的那一页撕了下来,存著,直到高中毕业那一年,都积了好厚的一摞。高考之後,一把火都烧了。这事,没有人知道,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尤其是现在。
欧鹏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用不著这麽在意啦,真的,那个时候,包括後来进了中学,我都那样,为了显摆我家境好,家教好,我人好呗。说起来,我特喜欢对那些不受待见的人好。还记得我第一个女朋友吗?我们班上的一特害羞的女孩子?害羞到老师要她回答问题她都会急得哭……呵呵,现在想起来,我大概从小学开始,就在为以後在官场上混做准备了……挺虚伪的,是不是?”
詹远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虚伪吧,不过当年……嗯,我还是得到了很多帮助……从你那儿。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动机,总而言之,我得到了好处。”
欧鹏苦笑两声:“好处?如果没有这种好处,也许你还不会成为gay呢。”
詹远帆急促地笑了两声:“你别把自己看得太能了。Gay,一般都是天生的。要把人掰弯,是不大可能的。那些所谓被掰弯的,都是隐性的gay。我想,你其实……呃,那什麽,如果在合适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话,说不定本来就很弯了……”
两个人胡吹海聊,越说越不知所以,越说,越觉得这话题十分危险,指不定就走到什麽地方去了。偏偏都怀著一种好奇的冒险的心理,这麽不间断地说了下去。
“其实你变了好多,这一年。”欧鹏无不惆怅地说:“人也帅多了。胖了,可是帅了。以前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笑模样很少见。现在,嘻嘻哈哈的,都不像你了。似乎心情好很多……因为他吧?那是个很好看很单纯的孩子……你不厚道,勾搭人家。”
“切,”詹远帆不屑地说:“什麽单纯?他那心眼,比谁都多,只不过那家夥很懂得哈数,知道自己的分量,也了解世事,比你想象的了解多了,所以特别会装B,害得人人都以为他是个无害的良善之人,其实脾气大得不得了,鬼名堂层出不穷。我跟你说,那次你告诉我跟他分手,让我帮帮他,我就好心带他去吃饭,然後说起你,我说也不能完全怪你,很正常的是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都这样,你还算不错的。你知道怎麽著,他一脚踹过来,就把我踹翻在地上了,靠,老子长大後,还没有吃过这种亏呢!”
欧鹏张大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见詹远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才吞了一下口水:“不能吧……他挺老实的啊,不高兴,也不过皱皱眉头而已。”
“胡说!”詹远帆一拍桌子,激动了:“老子没吃过这种亏的,爬起来摸了个酒瓶子就去砸他……”
“哈!”欧鹏更加吃惊:“他看不见,你打他,这不是欺负他看不见吗?”
“是啊!”詹远帆口沫横飞:“我总不能欺负个瞎子是不是?还是个刚被人甩了的瞎子!眼看著要砸到他的头,老子心一软,手就偏了。”
“还好还好……你还真靠不住,早知道,就不央求你帮我照顾他了。”
“我靠,你还好意思说?我嘛心软,酒瓶子就从他头边擦了过去,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又是一脚,那个快,那个狠,把老子踹得一飞……那个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欧鹏不知道该同情詹远帆,还是该後怕。如果当初自己当面跟费劲谈分手的事,说不定结果会更糟。
“我靠,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是瞎子,老子不能欺负他,可是也不能被他欺负是不是?我爬起来就走,开了车子就走。”
欧鹏很应景地说:“不是吧,你就这麽……走了?他怎麽回家?”
“我管他怎麽回家啊。”詹远帆气呼呼地说,嘴角却奇异地翘了起来:“反正不管他,开车就跑,不过就那麽一会儿,从後视镜上看到,他就那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头高昂著,旁边围了一群人,对他指指点点的。他反正不也管,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包,拿出钱,摸了摸,跟老板说话……妈的……”
“啊?”欧鹏看著詹远帆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不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起我小时候,後来大了一点,一样,碰到乱七八糟的事,旁观的人指指戳戳,怪话连篇,我就那麽站著,也不说话,就看著他们……阿劲那会儿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自己。我靠,我要真把他丢那儿,我就太不是东西了,比你还不是东西些。”
欧鹏啼笑皆非。詹远帆嘴巴一向不饶人,不过跟他说话,一般都还挺注意。没想到,这会儿,他受到了别人受到的同样的待遇。也许因为他家夥对自己的那份感情,已经完全放下了吧?心里头滋味复杂得很。费劲让詹远帆放下了欧鹏,詹远帆让费劲放下了欧鹏,作为被放下的那个人,欧鹏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心酸……如果有什麽人让那个人也把他放下的话……欧鹏轻轻地笑了,有些苦涩。
“然後吧我就又回去,招呼他坐下来吃东西……你有没有见过那麽脸皮厚的人?我呢,一方面是你托我,另一方面,看他是个瞎子,又刚失恋,著实可怜,不跟他计较。算了,老子忍得一时,过了这晚,不认识他是谁。我正满世界找台阶准备让他下呢,谁知道,他就已经下来了,一点尴尬一点难为情都没有,大模大样地坐下来,开吃!我靠,他那个脸皮,赛过城墙!”
詹远帆说得累了,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补充:“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单纯善良啥都不懂的小孩子……他心里明白著呢……跟你说老实话啊,那时候,你啥,跟他分手,他伤心得不得了,跟我面前,一点都不掩饰。别人,就知道他不高兴,怎麽不高兴,愣是摸不到风。其实他也知道,你跟他,没有将来的,可是那家夥,就要耗著……呃……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因为欧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詹远帆擦了擦嘴,低下了头。
“啊,不是,很高兴听你这麽说……只是有些……呵呵,怎麽说呢,嫉妒吧。我还真没有想到,这辈子都没有想到,我居然能嫉妒你……不要见怪哈,是真的。你瞧,我长得吧,比你帅,家庭环境,好像也比你要好。说到工作事业,你虽然有钱,可是出去一说,我恐怕比你有面子。我马上要结婚生子,你呢,一辈子都是,呃,没法子那个的……可是我真嫉妒你,而且,我吧,还嫉妒阿劲。真的很嫉妒。”欧鹏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揉了揉鼻子,然後狠狠地拍著詹远帆的肩膀:“你小子……”
詹远帆有些张皇。不过看著欧鹏的样子蛮真诚的,便放下心来,低头一想,心里头挺满足的。欧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还有自己跟费劲的事情,完全没有反感,相反,似乎还挺,呃,赞成的,这个让他心情更加不错。当然,他对欧鹏已经没有那种暗恋的意味了。可是毕竟也是曾经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就算放下,也不希望被他讨厌。詹远帆暗自松了口气。真没有想到,自己保守了那麽多年的秘密,不但被费劲知道,还被别人……
等等。不可能啊。费劲知道,那个是没有办法。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很没有防著那个瞎子,口松了一点,然後又要安慰费劲,又不愿意费劲说欧鹏的坏话,馅漏得比较多了一些。而且那瞎子,心眼多得很,日夜相处,要瞒他,几乎不可能。而且自己好像在他面前,从来也没有刻意隐瞒过。可是怎麽可能会被别人知道呢?
詹远帆越想越发毛。自认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的隐秘,居然这麽轻易就被看出来了。如果是因为自我估计果然过高的话,这些年怎麽混得过来的?詹远帆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问欧鹏:“那个,我那个你的事情,谁告诉你的?难道吧里的人都知道吗?”
欧鹏仔细想了想:“呃,你一个朋友,姓崔的,好像也是个老板吧。说实话,那人看著挺俗,不过多琢磨一下呀,似乎挺有来头……”
“我靠!”詹远帆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居然是那个家夥!王八蛋,人渣,欠抽的,前世吃屎长大的……”詹远帆叽哩哇啦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然後顿足捶胸,转过头骂欧鹏:“你他妈的怎麽不早点说是那家夥说出来的呢?我靠,我早点不承认就好了!那个王八蛋,最会胡说八道。他就是个人渣,专门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就是胡说的,看到我带你去,说不定他也打你的主意,不过瞧著你怎麽著也不是跟他能混一起的,所以一定要搞到腻味,弄得我不快活……我操,真整不死他!早知道是他说的,我就死活不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