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口气,由著妹妹一起。
“你们兄妹两还有别的亲戚吗?”坐在办公室的,医生看著陶遥兄妹。
“没,我爸前几年刚过世,那边的亲戚都疏远了,我妈这边是独生女,外公外婆都过世了,没亲戚了。”陶遥答道。
医生听了,沈默了一会儿,问:“那你母亲的治疗费用都要靠你们来出?”
“是的。”
“现在你母亲的情况,最好做骨髓移植,但如果要采取骨髓移植的话,首先要在你们两中选一个,问题是就算找到可用的,前後费用可能需要50万左右,你们能负担起吗?”
兄妹两没说话。他们知道医生担心的是什麽。
“你们都还是在念书吧。”口气不是疑问,“都还是学生的样子,怎麽负的了?”说著医生站起来,“你们回去想想办法吧。”
逃之夭夭(二十四)
回到病房里,兄妹俩看到母亲已经醒过来了。
朝他们笑了笑,平静的很。
母亲的眼里没有陶遥预料中的那种绝望,目光温润如水。母亲应该在很早以前就清楚自己的情况了,但她似乎一点没有在意自己的病。
“你们来了。”吃力的说著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口气中却含著一丝喜悦。
母亲一个人在B市,很孤独。陶遥当时想。
陶娇亮眼一酸,红唇瘪瘪,忍不住掉了泪。
“妈……”
母亲招招手示意她走过去,陶娇走了过去。母亲摸摸了她的脸,说:“傻孩子,哭什麽呢,我还没死呢。”
不说也罢,说了陶娇哭的更厉害了,“说什麽呢,什麽死不死,你才不会死,妈你一定活的好好的,活一百岁一千岁。”
母亲笑了出来,说:“傻呢,活一百岁的有几个,哪有人活一千岁呢。”
陶遥在旁看著心酸的很。
“妈……”
母亲转过头来看著陶遥,叹口气说:“你们呀,我还没死就哭的稀里哗啦了,给你们这一哭,我不死都要早死了。”
兄妹两人红著眼。
半响,陶娇说:“妈你不会死的,做了骨髓移植你就不会死的。别多想。”
母亲难得严肃的说著:“我的病,有没有的医了我清楚的很,你们安心读书,别为了医生说的乱七八糟的就去筹钱。该怎麽办我心里有数的。听见了吗?”
两人倔强的不吭声,陶妈妈见了,终是放软口气转移话题:
“还在上学怎麽就回来了。别是请了假。”
陶妈妈看看陶遥,眨眨眼。
“……”陶遥没说话。
陶娇在一旁看到哥哥尴尬的样子,忙出来圆场,“哥他们系老师出去办讲座了,我请过假了。”
陶妈妈听了放心下来。
陶娇看了眼自己的哥哥满脸愧色的样子,床下的一只手抓住哥哥的手,牢牢的握住。
陶遥转过头看看妹妹。
妹妹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有转过头头去朝母亲笑了笑。
母亲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那天晚上,陶遥躺在自家的床上想了很多。
身为学生的自己确实没有什麽经济能力,至多就赚点家教费用,这两年在学校虽然说是不拿家里的钱,但学费好歹也是乔天行出的,生活上基本都是乔文治替他考虑的,陶遥自己打工的钱都存著了,可也不过就那麽点钱,要真是拿出50万是不可能的。那些亲戚自从上次爸死了以後都不愿意再见到他们家人,能躲多远就多远,连以前的那些欠著的钱都不用还似的。
现在能帮自己的,也许只有蚊子了。陶遥闷闷的想。
但乔文治最近生意上大约也是出了点问题。晚上回来都比平时要完,亲自出去应酬生意次数越来越多了,有的时候忙的顾不过来吃饭的情况也不在少数。虽然陶遥并不太了解乔文治公司的运作,但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能猜出他是遇到了麻烦了。如今,自己还要再向他求救,不知道又要给他增加多少的负担。
可,母亲的病不能拖啊,越早治疗就越好。
拿起手机,翻出那个号码,手指移到通话键上,只要轻轻一使力就可以拨过去了。
陶遥没动,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麽。
咬咬牙,按下通话键。
“嘟──嘟──……”长音重复著,却一直没人来接起。
就在陶遥以为没人接的时候,电话突然就通了。
“蚊子。”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陶遥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急切。
电话那头沈默了一会儿。
陶遥听出点不对劲,又问了声:“蚊子?”
对方终於出了声。
“少爷已经睡下了,你有事明天一早打来吧。”
少爷?!
陶遥心里起了个突。一阵不祥的预感泛了上来,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陶遥一早就起来打了一通电话给乔文治的手机。
果然,接电话的并不是乔文治。
“少爷不在,你改天打来吧。”
得到这样的回答,陶遥知道乔文治一定发生了什麽。
陶遥急忙找了妹妹。
“小乔,本来妈那50万我想先向蚊子借,但现在他那儿可能出了点事。我想先回躺A市,你在这儿照顾好妈。”
陶娇拉著哥哥的手说:“哥你别太担心了,乔哥哥很厉害,什麽事都应负的了。”
陶遥摇摇头,不说话。
逃之夭夭(二十五)
回到A市,陶遥直奔自己和乔文治的家。
才一开门,陶遥就觉得不对劲。首先就发现家里门口站著类似管家的人。里面来来回回还有很多佣人。
这个家,乔文治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别人进入,连锺点工都是来了就走,不敢留下痕迹,上次他外公来了之後,乔文治不舒服了半天,让终点工好好打扫了一遍。
但眼前的这些人,完全不像是来了就走的人。乔文治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让外人登堂入室了。
管家摸样的老妇人看了看他手里才开过门的钥匙,说:“是陶先生麽?老爷在书房等您。”
陶遥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他知道老爷一定是只乔文治的外公了。乔天行还没这本事制住乔文治。
乔文治的外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自己最乱的时候来。说不定是早就算好的。
陶遥默默的脱下鞋子,妇人面无表情的说:“陶先生,您手上的钥匙是这屋子的吧。”
这话问的根本就没有疑问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只能伸出手把钥匙递了过去。
妇人接过钥匙不语,脸上仍然看不出情绪。
跟著走进来。
平时熟悉的家现在变成了别人的领地,自己倒成了外人。那些本该是外人的人却堂而皇之的带著自己这个 “客人”去见“主人”。想想确实也没什麽可怨的,自己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主人,有什麽资格抱怨呢。陶遥抽动著嘴角,讽刺的想到。
进了书房,神色严谨的老人正坐在书桌前,手里翻著一本厚厚的书。
第二次看见这位大人物,陶遥只觉得心里讽刺的很。
是,上一次他走的时候就预感会有这样一天。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种时机和方式与他见面。
老人依旧严谨正色的面色比起上一次更多了一份尘埃落定。
直到刚才的妇人为他们关上书房的门,老人的视线都还在书上,没有抬眼看进来的陶遥。
嘴里吐出一个字。
“坐。”
示意让陶遥做在对面。
“听说你最近遇到点困难。”肯定的语气听的陶遥心里一抖。
“……”没说话。陶遥只是看著他。
“你妈病了吧。”
“……”自己知道妈病了才几天。
“你被学校退学了。”
“……”学校的公告贴出还不到一周。
“是吗?”
“……”陶遥沈默了著。
看著书的老人见自己的问话没有应声,终於抬头看了眼陶遥。
“怎麽?不会说话?”
陶遥抽动了嘴角,冷笑起来,说:“您都监视的一清二楚了,何必还问。”
对面的老人皱起眉,显露出他的不悦。眼皮一翻,说:“你现在想要钱给你妈负那50万吧。”
陶遥现在已经不奇怪对方知道自己需要的数额,咽下心口的一团火,说:“您想说什麽,请直接说吧。”
老人听到这话,才满意的舒展了眉。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这是一百万,我想说的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了。”
陶遥没有伸手去接那张支票。
老人撇了他一眼,声音悠闲的说著:“这一百万对我来说,确实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数目,但对你来说却是救命的钱。做人脑子要放明白了,取什麽舍什麽都是你自己的定的,将来後悔可怨不著别人没给你机会选择。为了追求一些不实际的东西,忘记了自己该做的,可就得不偿失了,你自己的感情尊严什麽的,和你妈的命,选哪个,你心里掂量好了吗?”
陶遥没动,隔了半响,他开口:“乔文治在哪儿?”
老人的眉又皱了起来,口气不耐的说:“文治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若还指望和他一起对抗我,我劝你灭了这念头,他的公司被我卡死了,那些客户不是卖我的面子也档不住我的压力,现在没人会和他做生意,没人会卖他面子,他一分钱都捞不著,你那50万就别想了。”
陶遥听了,冷笑一声:“老爷子,你为了我和外孙算是闹成这样,值得吗?他是你外孙你也能这样逼他!”
老人眼中闪过怒意,不耐眼睛逼视著陶遥:“我们祖孙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多嘴。你现在选好了,对谁都有好处。否则你那妹妹也危险的很,她还想为你出头去教育局闹,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哼!给他这麽一闹学校哪里容的下她。”说著,抬眼看了下脸色白了一层的陶遥,“看来这事你还不知道。”顿了顿,继续说:“你放心,这麽个小人情,你们那学校不会不给我个面子。”
良久,陶遥都没有再说话,他沈默著,对面的老人也沈默著。
终於,陶遥嘴角勾了勾笑了起来,他没看老人,只是看著他手里的支票,伸手拿起那张纸反复翻看,眼角有什麽湿了,可脸上却是带著一个讽刺笑容:“老爷子,你一定觉得我像个被人包著的MB吧。我的什麽都是你们家给的,我的学费,我妹妹的学费,我住的地方是乔文治的,用的东西是乔文治买的,连平时吃喝拉撒都用的是乔文治的。现在,连我母亲的病也是你给我的钱。其实我以前没在意过这些,我一直觉得自己和蚊子都是相互喜欢,没有道理去想这些生分的东西。可就在我麻痹自己的时候你出现了,你告诉我,感情什麽都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只有金钱。是啊,我就真像MB一样被人养著,我这才看清了自己。可老爷子,到今天为止,我都该说自己像个MB,但我今天拿了这张支票,我就不是像了,那我可真就是个男妓了。你说的对,人活著脑子就该放清楚些,什麽该要,什麽该舍,都要明白。我现在明白了,什麽感情,都是屁,怎麽都抵不过钱,没了钱,就连命都没了,只有钱才是最实在的。今天您老给我上了一课,我终身受益,谢谢了!”
说著,陶遥拿著支票头也不会走了出去。
手里紧紧攥著那张支票,陶遥大步走在路上,眼泪就那麽自然的流了下来,一直以来的忍耐,似乎都没磨光了。
知道周围的人在看著自己,但陶遥就没理会,抽泣著一边伸手抹掉脸上那些透明的水滴。
“这算什麽?”
拿钱卖感情?!
陶遥想,这次和乔文治真的完了。
不知道他听到自己拿了支票会怎麽样。平时对自己温柔体贴的人,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极端又自我的家夥,那个人知道自己背叛了他,会不会气的想杀了自己。
陶遥苦笑,说不定还真会杀了自己。连自己都恨不得让他杀了自己。但是不行,自己不能这样想。母亲还在医院里等著这张“及时雨”的支票,自己不能倒下了,不能留下妹妹一个人支撑。
晃晃眼前的支票。陶遥知道,不该去想别的了,母亲的病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
逃之夭夭(二十六)
有一些人认为,有希望才能有活下去的动力。这些人往往充满了向往。
但陶遥不属於这一类人。
他学会的,不是让自己在希望中一次次受伤,而是在绝望中无欲无求。
教会陶遥的,是那年在医院发生的事。
陶遥带著支票的希望,期盼著母亲的病得到治疗,他急忙回到医院的时候,却进病房。
他看到妹妹站在母亲的病房门口,恍恍惚惚摇摇欲坠的身体靠在墙上。一直以来放著光芒的眼睛变得黯淡灰沈。他走向妹妹,才看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全身上下散发著一种无限的悲哀。
这种悲哀,陶遥不是第一次在妹妹身上见到了。
陶娇没发现自己的哥哥靠近。只是呆滞的看著医院的地面,悲伤从她的眼泪里一滴滴蔓延开。
陶遥拉起妹妹手,才发现自己的手也一样在颤抖。
他在害怕。
他想问妹妹发生了什麽,但怎麽也不敢问出口,他怕那个答案会让他无力承受。
“小乔……妈……呢……”陶遥的声音仿佛隔了几个世纪一样的飘摇著。
陶娇终於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她一下子扑进了哥哥的怀里。
“哥……哥……哥……”陶娇一次次叫著哥哥,她的眼泪湿了陶遥胸前的衣物。
陶遥不用猜了,他明白母亲离开了。
只是他怎麽都想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一走母亲就离开了,就在自己带回了100万的时候,母亲离开……
为什麽……
为什麽……
为什麽……
陶遥不停的问自己。老天爷安排了这些究竟代表了什麽。
为什麽就不能等一天,为什麽就不能早一点回来,为什麽就不能不带走母亲……
他的心疼起来,疼的厉害,胸口被眼泪润湿了地方像火一样的烫又仿佛寒冰一样的冷,自己的身体滑落下来,眼泪顺著脸颊淌落在地上。
他抱紧了怀里妹妹。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再难以压抑,陶遥分不清这声音是妹妹的还是自己的。
他想,两个人的声音能不能呼唤回母亲的灵魂。
他想,母亲终於抛下妹妹和自己了……
他想,小乔只有自己了,而自己,也只有小乔了……
唯一亲人,唯一的小乔,只剩下你了……
妹妹告诉陶遥,母亲是自杀的。
母亲留下的一封信,那类似遗书的东西表明了母亲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病了,也在很早就打算好了要自己结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