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我现在有事,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你。”虽然语气听上去不怎麽急的样子,但陶遥想蚊子说有事一定也是要紧的事。
“恩好,那先挂了。”
陶遥把电话放下,去厨房那儿帮妹妹的忙。
自从父亲生病开始,为了让在单位和医院两边跑的母亲能够不需要担心家里的事,自己和妹妹就开始分担起家里家务事。虽然自己要为高考准备,妹妹也需要时间学习,但两人都好好的安排好时间,既不落下学业,又完成自己分内的家务事。
陶遥才走进厨房,刚挂下的电话又响了。
响了没几声,就被接了起来,是母亲接的。
这通电话时间不长,最多5分锺。
电话里的人是谁,找母亲什麽事,母亲又说了什麽,陶遥都没有听到。
他只看到母亲在听电话时的表情却不知道变了多少次。
疲惫到意外,惊讶到无措,怀疑到希望,不安到喜悦。
最後母亲挂下电话,缓缓的看向陶遥,她似乎想说什麽,却又一直张嘴没出声。
陶遥和妹妹走到母亲的身边,担心的看著她,握住她的手,著急的问:“妈,你怎麽了?怎麽了?”
母亲这才缓过一口气,说了句“没事了没事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宽慰。
陶遥隐约猜到是和自己入学相关,他问道:“妈,刚才的电话谁打来的,找你什麽事啊?”
陶妈妈喜悦的看著自己的儿子,眼里闪著泪光,难耐的说:“刚才是你乔伯伯的电话,他说,那天你去他那儿,他根本不知道,只记得保安说有个人要找他,保安没说清楚,他以为不认识就拒绝了。他说他知道是陶愈的儿子以後心里悔恨极了,想到我们一定有什麽困难,所以打听到你需要学费,他说你大学五年的费用全由他出了。小遥你终於可以安心上大学了。你爸爸果然没有交错朋友啊。”
母亲说的感激涕零,心头澎湃喜悦之情毫不掩饰的流露在脸上。
可这些话在陶遥耳朵里听起来,却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陶遥对人是傻楞了点,可心里却明白的很。乔天行的说法里漏洞太多。
那天被拒之门外的场景母亲没有看见,可他确实明白,自己是在保安已经把自己父亲的名字转达给乔天行的情况下被拒在门外的,哪儿来的“没说清楚”“以为不认识”,而且,那个乔天行既然以为不认识又怎麽会突然知道是陶愈的儿子去找他呢,况且一下子替自己出完大学学费这种事,怎麽看都奇怪的很。再好的朋友也没有一下子做到这种程度的,何况是十多年没联系过的人。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陶遥明白。
但陶遥没有把心里的话告诉母亲,他不忍心打碎母亲的梦,那个梦对母亲来说,是未来的希望,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对方图些什麽,但想到自己也没有什麽可以值得别人企图的东西了,也就顺其自然吧。
毕竟,能上这所医学院,是陶遥梦寐以求的。
逃之夭夭(六)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陶遥突然想起之前蚊子说一会儿会来电话的。可後来到现在,电话也一直没再响过了。转过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锺,已经十一点了,陶遥想也许蚊子已经睡了。於是他关上了灯也睡下去了。
陶遥本以为,蚊子会在後面几天联系自己,但自从那天之後,一直再没有接到过蚊子的电话。倒是乔天行殷勤的来了好几个电话,问了自家银行的账号就大方的先汇了十万过来,说什麽除了学费剩下的也可以让生活上也可以方便方便。母亲听的连连感动,说将来一定要还,乔天行却说不用不用,什麽关系。
陶遥想,是啊,什麽关系啊,竟然能值十万。
因为这笔钱,让陶遥一家松了口气,母亲安下心结束了长假,开始回到单位工作,赚取微薄的工资养家。她说:“你乔伯伯给的那笔钱,除了学费,不能再动,家里现在是空了,靠这我的工资吃饭总还是能勉强过的,但要存下钱估计就困难了,过几年你妹妹也要念大学,也要给她留点底。”
陶遥说:“我明白,妈,你放心。”
第二天,陶遥就去找了份家教兼职。
假期结束的时候,母亲塞给他了五百块,说是去大学的生活费。
他握住母亲的手说,对她说:“妈,这个月的生活费不用给我,我前段时间自己赚了些。”
母亲怜惜的看著他,什麽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就转身走开了。
後来母亲对他说:“每个月给你的五百块生活费你不要我还是给存著,你自己能省下来的就是你自己的。将来你想用来做什麽都随你。”
他说:“也行。”
其实他明白,母亲一个月一千五左右的工资,要负担这家中的一切,还要想著一点点存些钱为将来考虑。陶遥想,这钱若是存下来,今後可以给妹妹做上大学的生活费。
开学那天,陶遥迎著秋老虎的猛烈气息,缓缓走进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看著门口那几个大字,陶遥有些激动,他感觉到自己的步子迈过那座虚幻的门槛的时候,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抱著自己的通知书正想赶著去报道,却在听到一个声音以後停下来脚步。
“桃子!”
有点熟悉的声音,陶遥努力的想,没转过头。
“陶遥!”
终於,陶遥转过去,看到一脸兴奋的蚊子。
那个小子穿了一身休闲的样子,出色的长相和身材让他格外引人注目。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锋利,看上去太刺眼,所以在脸上加了一副金丝边眼睛。
蚊子对著陶遥在笑,那笑容停在他出色的脸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也丝毫不在意,不难看出他有点目中无人的态度。
陶遥心里想:果然,看上去还是不怎麽好亲近的样子。
看到蚊子,陶遥也很高兴,他连忙叫道:“蚊子!你怎麽会在这里。”
蚊子刚想说话,就被陶遥兴奋之下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尴尬的咳了声,放轻了点声音说:“桃子,在外人面前别把我的绰号叫这麽响。”
陶遥这才想到,自己刚才这麽大声的把蚊子丢脸的绰号叫这麽响,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手指蹭了蹭额头,歉疚的说:“不好意思,一看到你很开心,所以……”
蚊子心里被陶遥的表情逗乐,脸上却一副没关系的正直样子,他问陶遥:“我之前忙了一段时间,所以一直也没联络你,你最近过的怎麽样。”
“对了,”陶遥才想起要和蚊子说自己的事,“我借到钱了,就是之前和你与遇到的那次去的那个伯伯,他後来不知道怎麽就主动来找我了。”
蚊子拍拍陶遥的肩膀说:“那就好。我就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陶遥说:“你怎麽会在这里?刚才你叫我,我都还以为认错了。”
“我嘛……”蚊子笑的有点贼,说道:“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啊。”说完,眼睛瞅瞅陶遥。
陶遥吃惊的说:“你是这个学校的?!”
蚊子点点头:“是啊。你不会也刚好是这个学校的吧。”状似不经意的问著。
果然,就看到陶遥用力眨了眨眼,呆呆的说:“我是今年刚进学校的。”
“喔?这麽说,算起来也是你的学长了。”
“学长?!”陶遥看看这个少年模样的人,分明就和自己的年龄差不了多少,难道他……
“看不出吧?我看起来很嫩吗?很多人说我一点不像大四的学生。”说这,他冲陶遥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继续倒:“不过我确实以前跳了三年的级。呵呵。”
“……”陶遥一下子讲不出话来。心里默念:好厉害……
陶遥的周围,都是为了取得好的成绩拼命念书的老实平凡的同学,这些人即使花上全力去念书也只能勉强考上重点的学校,可眼前的人,居然还能跳级提前三年考上自己一直梦想学校……
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倾羡的情绪。
“好了,别惊讶了,你还是赶快去报道吧。”一旁的蚊子看陶遥半张著嘴惊讶的样子,笑著善意的提醒道。
於是,陶遥就在一边去报道的时候,一边还在琢磨著蚊子的厉害。
等到他弄完一些手续,糊里糊涂的坐到自己寝室的床上收视东西的时候还没想通。直到寝室的开门声响起,那个室友走进寝室过了五秒以後,他才反应过来。
“蚊子!”
进来的人笑嘻嘻的坐在自己的床上,“怎麽了,看到阴魂不散的我很吃惊?嘿嘿。我是乔文治。今後请多指教了,我室友──陶遥。”
“乔文治?”陶遥第一次听到蚊子的真名,愣愣的看著他。随即他的脑袋里又冒出了一个名字“乔天行”。他不知道这两个都姓乔的人有什麽关系,他也不知道乔天行突然改变的态度是不是和乔文治有关,但让他开口问,又觉得不太妥当。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乔文治就说话了。
“是不是在想我和你的乔伯伯是什麽关系。”
陶遥迟疑了下,还是老实的点点头。
“他是我老爸呗。”
陶遥听他这麽一说,终於想到,“那,是你帮我去和乔伯伯说了,所以他才愿意帮我的?”
乔文治黝黑的眸子闪了闪,含糊其词的说:“可以这麽说。”
陶遥听了,顿时升起一股感动,自己根本就没什麽可取之处,可乔文治却愿意帮助只见过一次的自己,而且还都不告诉自己。陶遥想,这样的好人太少了。
确实,这次陶遥的能够得到乔天行的帮助,是靠了乔文治的帮助。在乔家,最大的不是乔天行,而是乔文治。乔文治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但乔天行却一直没替乔文治找後妈,因为他惧怕乔文治的外公。
乔文治的外公在中央身居要职,他虽然不住在A市,但可以说是跺跺脚就能让A市震三震的人。他的妻子原来也是要员之後,虽然说对他的事业也起不少作用,但心里也是真心喜欢才结合的。妻子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就留下一个女儿,於是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结果女儿没找到富贾权贵,找了个一穷二白的乔天行。开始这个乔天行到也是个老实人,两人生了孩子,日子也过的不错。不过後来女儿发生车祸过世了,他心疼孙子,就把孙子借到北京自己带。直到後来,他把女婿一点点提拔上来了,才肯把乔文治送回A市。
乔天行今天生意上的风光,可以说完全仗著他的岳父大人,所以岳父说一他不敢说二,可他的岳父却溺爱孙子,乔文治样样都比人好,相貌生的好,又聪明能干,说话讨人喜欢,做事也很有分寸,深得老人家的心,这样的孙子本来就是老人家的骄傲了,再加上早年丧母,这年纪大的老人,身边没什麽亲人,一颗心就全放在孙子身上,对孙子话的话是言听计从。这麽以来,乔文治倒成了家里最说了算的了。
这次的事,正碰上外公在中央选举阶段,乔文治只对乔天行说,如果最近这短时间让人家落下话柄对外公的那边很不利。听的乔天行冷汗涔涔,连忙花点钱把好人做全了。
乔文治又用外公的名号提点了一下学校,一声不响把陶遥安排到自己住的这间宿舍。这里对一般人来说,可不是花钱就能住的,都是学校给一些“难惹的公子哥儿”的。学校那边说辞已经想好了──对於需要帮助的困难优秀学生给予最大的帮助。天知道全国更困难的都比蚂蚁还多呢。
可这些,陶遥都不可能想到。乔文治也不希望陶遥知道。
或者说,他不希望陶遥知道,所以陶遥就不会知道。於是,陶遥在感动“社会上好人真多”的时候,也更奋起了“一定要用努力好好回报这些好人”的想法。
他就对乔文治说:“蚊子,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乔文治贼笑道:“是啊,我对你是挺好的,你也好对我好,行不?”
陶遥认真的瞪著两眼,使劲点头,说:“行!行!”
乔文治听了像得逞什麽似的:“你说的。不许反悔。”
“怎麽会?!”
“呵呵,知道你不会。”
乔文治拦住陶遥的肩膀,乐呵呵的笑著,一面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掩去一脸得意。
逃之夭夭(七)
陶遥的性格细胞里,本来就不太有合群的因子在,再加上他的寝室又不和自己的同届生住一起,这样一来,自然没有更多的接触,这让本来就没有什麽人缘的陶遥更难交到新的朋友。
不过,陶遥从中学起就没什麽朋友,一直以来也习惯一个人来往,并没有感到特别的突兀。
现在的他,除了学业,就是打工让他最上心了。他到了A市以後找开始寻觅一些家教工作。虽然大学第一年的学业相对而言比较繁忙,但也并不是像高三那样的毫无空隙,还是能利用许多闲暇时间去家教的。他找了三个初中生的家教,每周每个人的家去两次,每次一小时,每小时30块。教英语和数学。这样以来,他基本的生活费用,就可以不用靠家里支出了。不过对陶遥来说,他还是更希望能尽力能赚一些。
一天,寝室灯灭了以後,两人躺上了床,乔文治问陶遥:“桃子,你家教的情况怎麽样?家长有没有什麽刁难的?”
陶遥迷迷糊糊的回答:“没啦没啦。”
声音里带著浓浓的困意,几乎都能想象出他达拉这眼皮窝在被子里迷糊的样子。乔文治听在耳力,心下有些发痒。过了好一会儿,听见陶遥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他好像已经睡著了。挣扎了下,乔文治还是悄悄的爬下自己的床,憋著气蹑手蹑脚的走向陶遥的床,脚才一著地,那边突然一个翻身,吓的乔文治差点没站稳。想乔文治长这麽大,从没这麽偷偷摸摸过,即使是使坏也是光明正大的阴别人,可现在就是想去看看陶遥的睡脸,也像是做贼一样。
在心里给自己叹口气,干脆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伸出手,一捏,捏著陶遥的鼻子。
陶遥被捏的呼吸不了,难受的眯开了眼。乔文治就送了手。
“干嘛呀。这麽晚不睡。”虽然被吵醒,但陶遥倒是没生气。
乔文治露出一副深沈忧郁的表情:“我睡不著。”
果然,陶遥以为乔文治大概有什麽烦恼,一个起身爬起来,把乔文治拉过来做在床边,问:“怎麽了。”
乔文治眼角一缩,撇过头看想不看陶遥,嘴里叹出口气,“唉……没事。”
乔文治嘴上叹口气再说没事,脸上却还一副倍受打击的表情,这下陶遥更加相信乔文治一定遇到什麽不开心的事了,睡意都跑个干净了,连忙问到:“出了什麽事吗?能跟我说说吗?”
乔文治这时转过头来,一把抱住陶遥,把自己的头搁在陶遥的肩上,感觉到对方消瘦的肩膀上那明显的坚硬的骨头。暗暗吞了口口水。调整一下声音,幽幽的开口道:“桃子,我就你一个朋友啊。唉……”
陶遥此时只能听见乔文治的声音,感觉到抱住自己的人的双手环在自己的腰上环的很紧,虽然紧的有些难受,但陶遥不觉得别扭。乔文治的身上传来的,是一种让人安心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