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哥、哥哥──」
他听见小鱼微弱的啜泣声。
「嗯？怎麽啦？」
「小鱼怕怕，哥哥你赶快回家──把拔他──」
他屏住鼻息，听见五岁的小鱼奶声奶气，没有足够的能力说明事情原尾，只要他快点回去。
於是他只好回应，「小鱼不哭，哥哥马上回去喔！」
６．１
下午三点。
门口停放三五辆警车，鉴识科的警官在父亲的书房内搜集证物，维玉则忙著厘清案情。
鉴识官对维玉说：「是自杀没错。吊诡的是，血液里验出惊人的古柯硷含量，但房里却没有毒品的踪影。」
虹羽披著毛巾独自一人瑟缩在大厅角落，妹妹小鱼被社会局的人带走，迷蒙的双眼看著维玉和两名警员对话。
虹羽推想，内容应该是父亲的公司破产，资产被法院查封，负责人饮弹自尽，留下两名未成年子女，替这原本就动盪不安的社会增添许多麻烦之类的吧！
这个世界太吵了──。
连那个男人都不想活，乾脆我也死一死好了。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他接到妹妹的电话，淋著雨赶回家，还来不及更换湿透的制服，小鱼就冲到他面前。少年蹲下来拥著与自己不是很亲近的妹妹，他感觉到小小的身体颤抖著，还有比自己略高的体温。
他走向位在二楼，属於父亲的书房，看见一名身著西装的男子倒卧在酒红色地毯上，脑浆与浓稠血液喷了一地，而男人的脚还微微抽搐。
虹羽马上遮住小鱼的眼睛，皱起眉头。
他柔声说道：「小鱼乖──」
他在心中忖度，这男人西洋电影看太多，八成以为对著自己脑袋开枪就可以马上见上帝，没想到硬是拖了段时间。
他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维玉，心绪冷静的吊诡。
现在，少年蹲在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看起来像是尊折翼天使。罕见的，他非常渴望有一个人能帮他收拾这混乱的世界。
来个撒旦或耶和华，我都接受──。
上官维玉感觉少年不稳定的心绪，他走到少年身边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又觉得自己很虚伪，他听见来自少年呓语般的声线。
「好冷──」
接著，身後有股温热紧紧的拥住自己，他闻到男人身上独有的白麝香，还有双厚实的肩膀。
「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男人在虹羽耳边呢喃。
晚上八点。
维玉建议虹羽暂住在他的公寓一晚，其他事情之後再打算。
维玉从衣橱里拿了一套衣物给虹羽换洗：「小鱼现在跟你阿姨在一起。」
「哪个阿姨？」
「你唯一的阿姨。」
虹羽在心底冷笑。
他那人数原本就不多的家族，因著父亲孤僻性格，彼此几乎没在来往，除了父亲唯一的妹妹，没人会对他们好。
「去洗个澡吧！身体会舒服一点。」
将虹羽赶去洗澡之後，维玉蹲坐在床边看著电视发呆。
他想起冰箱里面躺了一打海尼根。听说，酒精是痛苦的好朋友，如果单靠这由酵母产生的化合物就可以打发一切，就算时间短暂，何乐而不为？趁著酒精尚未挥发的时候，把束缚的伦理道德抛诸脑後，彼此互相舔舐寂寞──。
「你什麽时候开始喝啤酒啦？」
少年身著宽大衬衫，手提两罐冰啤酒，赤裸著脚站在维玉身旁。
维玉吓了一跳，说话变得有点节巴：「你……不、头发不吹乾会感冒的。」
语毕，随手抄起乾毛巾便往少年头上搓揉。
虹羽顺从的让维玉服务，他打开其中一罐，微仰头便喝掉三分之一，气泡刺激口腔，微苦却又回甘，他让麦子的气味充斥整个鼻腔，「要不要来一点？」
「喔！」
维玉接过饮了一口，他皱起眉头说道：「好苦。」
虹羽伸出葱白的食指戳向维玉脸颊，嘲讽道：「喝咖啡就不会苦啦？嗯？」
男人拨开少年戏谑纤指笑道：「那不一样！」
夜幕低垂，夏季子夜因白天的雨水而冲淡了不少热气。维玉和虹羽半身倚在床边静静的享受酒精在体内挥发，催动血液。
虹羽打破静默，轻启樱红唇瓣说道：「听说，最初的人原本是双性体，上帝以雷将他批成两半。而後，人类一辈子都在寻找自己分裂的半身与灵魂，展开无止尽的追寻与结合的渴望。」
维玉好奇问道：「是嘛？你听谁说的？」
虹羽摇了摇手上所剩不多的饮料，「看书的。但是，世上还有另一种人，他们打一出生就有缺陷，灵魂总有个空虚被寂寞占满。他们试图填满，却受诅咒似的，那个空虚朝灵魂边缘侵略壮大，最後，空虚变成了黑洞，而自己也被寂寞吞噬。」
维玉因酒精而涨红了脸：「你老爸死了……不难过吗？」
虹羽平静的说：「我跟他……不熟，他死了我也不会哭。」
一点悲伤的感觉也没有，只是打从心底……厌烦。
维玉双眼直直的望著虹羽那线条优美的侧脸，心脏怦然挤压血液，而眼底的迷幻在晃动神智，他觉得下腹部有灼热感，随著血脉而扩张。
男人哑著嗓音低声问道：「你觉得自己……寂寞吗？」
虹羽觉得有些尴尬，「啤酒没了，我去拿。」
就在少年起身的同时，维玉伸手拉住虹羽纤细的手臂，「等等，我有话……想对你说。」
虹羽因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跌落在维玉身上。男人翻身将虹羽压在身下，不让对方有逃走的机会。
「我……」
「维玉──」
少年此时此刻，很认真的觉得对方不是借酒装疯，就是酒品奇差。
男人紧紧的贴在少年身上，彼此的心跳越发剧烈，而两人都觉得身体正在发热，似火一般燃烧著。
从灵魂深处，一种对於彼此结合的欲望。
虹羽从维玉双眼里看见了自己，他听见男人沙哑性感的声线呢喃著，「我喜欢你──」
虹羽吻上对方的唇，当做回应，轻轻的。
维玉眼中的泪珠滴在虹羽颊上：「我们……路有多远就走多远……好吗？」
「嗯！」
不是永远，而是每分每秒。
於是，酒精囚禁了理智，解放出生物的原始本能。
维玉旋即吻上虹羽的唇，灵巧的舌探进对方的口中的芳甜，彼此缠吻著，舔舐黑洞般双倍的寂寞。
缠吻、渴望、拥抱，因著激情而中断呼吸。两人在呈现半缺氧状态後才依依不舍的分离彼此，宛若中场休息般喘息著。
维玉褪去衬衫与脖上的额黄色领带，显露如雕像般优美的古铜色胸肌。
少年赞叹著，「好美──」
虹羽纤长的羽睫扫在维玉泛红的颊上；维玉亲吻虹羽的雪白的颈与锁骨，修长手指在锦背与玉臀私密处游移，少年那逐渐泛红的肌肤与销魂的呻吟，回应了维玉的热情。
少年情不自禁的出声，「嗯──」
这个炎热的夏季深夜，两人一起进入了暗夜王国隐密的後花园。
少年因肉体结合的疼痛感呻吟流泪，维玉怜惜的亲吻少年颊上的泪珠，「对不起，弄疼你了？」
毕竟这完全违反了自然法则。些许汗珠自少年发稍滴落，他摇头安慰道：「我喜欢──」
线条优美如玉般的长腿环绕维玉结实的腰际，两个炙热的身躯再一次的紧密结合。
温柔但深长的抽动，销魂的汗水凝结在男人结实的臀部。少年的呻吟沈溺
如葱般纤长手指，在背上刻划一道道欢爱的痕迹。
这是一个欲望破茧而出的夏日子夜，被强制结扎的老波斯猫，蓬松雪色毛发没有一根杂毛，一双蓝眼因月照更显神秘。它慵懒的在屋外阳台漫步，与同样性冷感的一丸月亮对望。
喵──。
痛苦……却依然渴望。
情炼：7.0
７．０
藉著黑暗庇佑，原本肆无忌惮在外面撒野的各种肮脏东西，因著旭日东升，纷纷回到城市阴影底下躲藏，等待下次黑夜降临。
晨光，一如往常照耀屋龄约十年的公寓大楼。白蓝色磁砖剥落大半，露出底下的水泥砖块，翠绿厥类自砖缝悄悄茁壮，一路往上开枝拓叶，几朵不知名的红色小花点缀在窗台边。
前一晚缠绵而凌乱不堪的床被，撒落在木质地板上的金砂受风四处飘动，落在桌上、床边、铝罐、以及上官维玉光滑精实的古铜色肌肤。
少年赞叹，并欣赏这一闪即逝的美。
栗色短发少年强忍著下体疼痛，踮脚尖悄悄的走进浴室，
他拿起维玉的牙刷沾上黑人牙膏刷洗有些味道的口腔。
少年凝视镜中的自己。
赵虹羽知道自己其实比外表还要坚强，更贴切的说是冷酷无情的成份占多一些。心智早熟的他已经在思考自己该靠什麽生存，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五岁的妹妹。
从今天开始，他要靠自己活下去，丧失资金来源的他，第一次为钱这种恶臭的东西苦恼。
稍早虹羽收到一封白貂传的简讯，说看电视得知自己老爸自杀的消息，因此想找自己聊聊，他们约在麦味登碰面，顺便吃早餐。
关於钱，白瑾棠这不良少年应该有办法吧！
他泼把冷水在自己脸上，意识顿时清醒不少。
他整理好自己，回到房间见到维玉还躺在床上，嘴角顿时漾起一抹笑。他心想，就是这个人搅乱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少年默默的亲吻维玉的背肌，对方顿时从意识混沌中脱离。
「你要出去吗？」
「嗯！跟朋友有约，顺便带早餐给你。」
维玉点了点头，随後又跌入梦乡。
一通电话扰人清梦，维玉不甘心的起身。
「喂？」
一听对方声音，维玉神智顿时清醒。
那是他前女友小艾的声音，而对方正在哭泣。
少年身著轻便的衬衫短裤来到约定的地点，他点了一份麦克鸡全餐，转身看见白貂坐在店的一角朝自己挥手。
「这个时代还会吃早餐的年轻人不多了。」
白貂感伤的叹了口气。
虹羽吸了一口冰凉红茶附和，「那我们还真罕见哪！」
白貂点点头，「嗯！简直就是外星人了。」
虹羽双眼扫视人不是很多的清幽早餐店，随口问道：「你约我出来有什麽事？看你的黑眼圈，昨晚去泡夜店了对吧？」
眼下泛著一圈疲累的不良少年笑道：「我们家的虹羽真聪明！但是早上不约你出来，只怕你老公看到我……会不高兴的。」
虹羽对白貂，彼此总是没有秘密。
虹羽狐疑问道：「为什麽？」
白貂压低音量，「因为……警察在抓我。」
「是吗？」
不良少年嘴角漾起一抹神秘微笑，「原因是，我在做他们想却不敢做的事。」
白貂顿了顿，「所以，以下就是重点。你知道这世上有种事业，它获得的利润是其他行业的数百倍……」
虹羽瞳孔顿时瑟缩，「是……毒品？」
不良少年附在虹羽耳边细语，「yes！」
白貂啃咬手中一只脆皮鸡腿，「你知道吗？人都有预言天赋，就像我。觉得自己会死……」
虹羽回道：「人都会死──」
「但是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为什麽这麽说？」
白貂：「就跟你说了嘛！这是人的一种天赋，如果我知道为什麽的话，我就是他妈的上帝啦！」
「所以……要我接替你的工作？」
白貂吸了一口可乐笑道：「呵！我们家的孩子真聪明。」
不良少年喜欢这样的虹羽，既了当又直接。
虹羽沉默一会说道：「你怎麽知道我会答应？」
白貂盯著虹羽清秀的脸叹道：「因为……你是暗夜天使啊！」
你自己知道的，天生就属於黑暗──
「等一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从此以後，你会有足够的钱自己生活，还可以孝敬代养你妹妹的阿姨。」
７．１
自从他们认定彼此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後，已过了一个月。
虹羽说父亲在都市郊区留有一栋中古公寓，目前独自一人住在那里，妹妹还是托给阿姨带养。虽然离维玉的公寓有段距离，但是机车骑个十分钟就到了。维玉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对虹羽的独立自主依然给予肯定。
现在是凤凰花开的时节，虹羽此时应在学校礼堂，等待典礼的结束。
记得虹羽曾跟他说过，自己打算直升优珛大学就好。不用考试，也省的麻烦。至於要选填哪一系，他还在考虑要生物系，还是女生居多的中文系。毕竟与异性之间的关系还是需要好好经营的，说不定自己哪一天用到。
早上八点。
上官维玉坐在会议室享受麦当劳的火腿蛋堡餐，等待会议开始。
他啃著汉堡，活跃的脑细胞陷入思考。
这世上有两种人没有自由，一是学生，二是军人。未成年人已经跟学生的身分合并了，因此不另做分类。总之，学生有义务接受学校的管教，所以没有自由；而军人必须无时无刻的服从，犯错受严苛的军法审判，因此也没有自由。
其实他认为警察也是没有自由可言的，身为执法人员，在外一切行为要比普通公民还要严格。若开著警车，随便路边暂停车还是红灯右转，可是会被挟怨报复的公民投诉的。
还好自己是便衣警察，不说没人会发现他是人见人厌的条子。
其实同性恋，也是没有所谓的自由吧！
现代基因研究证实，有所谓的同性恋基因决定一个人的性向。他觉得自己跟X战警里的变种人同病相怜，一样都是基因排列错误而导致自己不容於社会。要怨，也只能怨他妈的上帝。
「小玉，你今年有打算升等考试吗？」
一向喜欢早到的阿三，对於平日总是压底线的维玉有些惊讶。
阿三如是说：「准时是义务，而早到就是种敬业了。」
「没有，毕竟自己资历尚浅，还有学习的空间。我觉得学长可以把握这次机会试试看。」
最近局里有一波人事调动，大家无不把握这难得机会，下次想升官，除非长官调职或退休，否则可困难了。
学长点头说道：「嗯！我打算试试。前线的风险太大了，毕竟……自己都有了家庭，实在禁不起不分昼夜的工作和随时会擦枪走火的行动。」
侦查三队的队员，随著开会时间逼近而逐渐到齐。
「消沈两个月的老杨，今日似乎已恢复过往的神采……」，豆干如是说。
两个月的办公室生活，好命的误以为自己是普通的上班族，而不是他妈的条子。老杨习惯性的扶正眼镜，放远望去，他看见侦查三队的全体队员们，无不两颊丰润，且体型略显福态。毕竟，只要过了青春期，男人要胖总是特别容易。
老杨脸上的笑肌向上抽了一下，大家都看见了。
娃娃脸靠在维玉耳边怪腔怪调的嚷嚷：「我的妈啊！那该死的巴西佬不会还在本地吧？！」
老杨将随身碟插入与投影机连线的主机里，接著娃娃脸的尾话说道：「没错，历经本人一个月的追查发现，K依然逗留在本地，尚未离境。以下是这次的资料与任务内容……」
「我向各位保证，在本人退休之前，侦查三队必定将国际毒枭缉捕归案。」
老杨向全体同仁如此宣示。
这意味著，暴肝任务即将在一周後执行。
情炼：8.0
８．０
店里的灯光昏黄，迷幻音乐在耳边进行，毒品与针筒蛰伏於灰色地带。
「小弟弟，给我一点白粉……要很纯的喔！」
一双颊凹陷的长满胡渣的中年男子，双眼迷恍的对少年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