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是怕她一个人走夜路危险嘛!前阵子那个女生被强 奸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悦不耐烦地上前一步,想进宿舍。
“那同样是女生,小扬每天晚上不也一个人买宵夜给我们送来么,你怎么不担心她!”郑思一反问。
一提这事白悦也火了,他怒视眼前的人,大声道:“我一直忍着没说你,你还有脸把这事当荣耀,摆上台面来讲了!你一个大男人,每天吃她的东西,像是她花钱把你养着,这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你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么!还有啊,既然你也担心她的安危,就也每晚都去陪她啊!人家这么对你,你难道看不出她喜欢你?啊,依我说呢,你大可放心——以她那个身材那个长相啊,就算她半夜一个人走在红灯区,都不会有任何危险的!”白悦阴阳怪气地说。
“你还真是损。”郑思一叹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那孩子,她的外貌呢……也确实不漂亮,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嫌她吧?”
“我不是嫌她,我是鄙视你!滚开,我要回屋洗澡睡觉了!”白悦一把推开郑思一,闪身进了屋,反手摔上了门,留郑思一在门外生闷气。
白悦从此不理郑思一,无论对方怎么说好话他都一概无视。不过之前郑思一叫他做的事他还是会认真完成,这情景在其他人看来十分诡异。郑思一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求助于白悦身边的“红人”吴叶,拜托她打听白悦的生日、喜好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吴叶借此向社长大人提条件,把自己的工作全部推回给他,还顺便蹭了他几顿大餐。郑思一只好自己把吴叶负责的那部分活儿一并做了,心里郁闷得很。现在连吴叶都带头偷懒,社里其他人更不用说,谁都不肯干事,当初郑思一交代下去的任务,到现在一件都没完成。只有白悦还一丝不苟帮他的忙,却又不肯跟他多说半句话,让他苦不堪言。
社里唯一坚持下来的活动,就只有每个周末晚上的剧场放送。片子是每个人轮流选的,上周轮到楼长,楼长最近沉迷于各种恐怖片,挑了一部科幻风的恐怖片《异次元杀阵》。结果这片子一放,意外地广受好评,社里都提议接下来的两周把这片子的第二部和前传都放了。白悦以前看过第一部,现在集中地把三部一并看完,脑子里天天都是那个超越三维空间的超级立方体。这“房子”让他想到了太平镇那座“彭祖阁”。那楼也是方方正正的,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完全是为了建房子而建的一座纯粹的“房子”。会不会里面的各间屋子其实也是和电影里一样会不停移动的四维立方呢?
现实情况告诉白悦,他的想法是无稽之忧。新闻上说,“彭祖阁”的内部改建以相当快的速度进行着,而且已经建成集星级宾馆和百货商场于一体的综合大楼的一到十层,已经迎接了几百万的客流。网上也有楼内的照片,看起来与一般的豪华商场无异。据报道称,内部的改建工作已经进行到第五十层,已改建好的楼层也将逐日对外开放,买下楼内公寓的住户也将于近期入住。
《异次元杀阵》是部让人看了挺绝望的电影。第一部告诉大家,学好数学,关键时刻才能保命;结果到第三部那狗尾续貂的前传,片子又告诉大家,保了命也没用,到最后那一关,不管怎么选择,都逃不出去。片子探讨的不仅是数学和物理,还有哲学和人性。白悦只对实用性的数学和物理感兴趣,也去相关论坛上跟影迷们一起研究影片里复杂的数学问题。他看到论坛里有个人讲了个恐怖故事:
有个人独自住在一间十几层高的公寓的顶楼。有一天他进了洗手间,把门锁上,结果上完厕所后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了。在他万分焦急之时,洗手间另一面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与那打不开的门一模一样的门。那人急疯了,也没多想,就冲去扭那扇门的把手。结果那门居然能打开,但门内的情景让那人惊呆了——里面还是一个洗手间,与门后那洗手间完全相同。对面的墙上也有一个门,那人就继续冲过去开那扇门,结果里面又是一个洗手间和墙上的一扇门。那人不停地往前走,不停地打开一扇扇门,但门内无一例外都是相同的洗手间和又一扇门。这情形简直让他疯掉,他开门向前冲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他扭开一扇门,门前突然是一片光明,不再是洗手间了!但由于惯性,他已经伸出脚,大步地往前迈。然而,那光明意味着前面不再是洗手间了,他一脚踏下去,下面什么也没有——他从高高的顶楼坠了下去。
这个故事看得白悦脊背发凉。或许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有什么东西跟着你,而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你一个人,要面对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无”。一不小心,就会被“无”所吞没。
一天晚上吴叶突然问白悦生日是什么时候。白悦随口说自己生日是清明节那天。他本来只想骗骗吴叶,看她惊讶的样子,没想到吴叶一脸认真地把日期存在了手机里。白悦也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他生日不是在清明节,而是在儿童节那天。
第 12 章
清明节那天正好是星期五,晚上是郑思一他们社每周例行的剧场放送时间。这天晚上刚好轮到白悦负责播放,他去的时候发现平时最常在群里灌水那些家伙今晚居然难得地全员到齐,心里小吃一惊。黑暗的教室里,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发呆。这电影他以前也看过了,并不觉得特别有意思。不过发呆的白悦没注意到,电影放到一半,郑思一和吴叶还有蓝启央他们几个悄悄溜了出去。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白悦抽出碟片,关了电脑,又起身把灯打开。其他同学都离开了,社里那些人却一脸兴奋地留在教室里。
“你们还不走,想在这里过夜不成?”白悦纳闷地对他们说。
这时,教室的前门开了,郑思一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插满蜡烛的双层大蛋糕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抱着大包小包零食和饮料的吴叶和篮启央。
吴叶给了在座的众人一个眼神,大家有默契地齐声喊:“白悦生日快乐!”
白悦愣住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一周前他骗吴叶说自己生日是清明节。今天就是清明节了。
郑思一早已把蛋糕在前排的桌子上摆好,热情地招呼他过去:“还傻站着干什么,过来许愿吹蜡烛啊!”
大家围在蛋糕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白悦知道他们关注的更多不是自己而是那蛋糕,只好迈开僵硬的步子走上前去,一脸尴尬地说:“哎,我又不是小女生,许愿什么的就免了吧,直接把蛋糕分了吧!”
怎料郑思一严肃地否决道:“不行!愿是一定要许的,快点闭眼睛许愿,不能说出来哦,说出来就不灵了!”
此时不知是谁快手快脚地跑去把灯关了,教室里顿时只剩下蛋糕上一圈昏黄的烛光。
“快许吧白叔,蜡油都要滴到蛋糕上了!”吴叶在一旁催促道。
白悦只好双手合十闭起眼睛。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被许多道目光注视。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简直傻透了。
装装样子,白悦就睁开眼睛眼睛说:“我许完了。”
“吹蜡烛!吹蜡烛!”众人拍手叫道。
白悦看着那一圈插得满满的蜡烛,不用数也知道有二十多根。他一口气将那些快要燃尽的小蜡烛尽数吹灭。
“生日快乐!”教室里又响起众人的欢叫声。菜松和傻安不知何时早就站在白悦两边,一听到众人的祝贺声,就同时拉开了彩炮——只听“啪啪”两声,花花绿绿的彩带从天而降,站在正中间的白悦更是被洒得满头都是。众人见一向淡定的白悦也有害羞的时候,更是激动得又笑又叫。白悦僵在原地,哭笑不得。按理说,这么多人特意为他办了个惊喜生日PARTY,他应该很感动才是,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尴尬大于感激。
接着就是切蛋糕,大吃大喝,最后一群人闹得很疯,开始互相掷起了蛋糕,身为主角的白悦当然未能幸免,被弄了一头一脸的奶油。最后郑思一说要把教室清理干净才行,众人却是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转眼间只剩下郑思一白悦吴叶,还有蓝启央和任劳任怨的小胖。
“白悦是寿星,不好让他收拾残局嘛,我们来就行了。”小胖体贴地说。白悦觉得这是他今天听到的最感动的一句话,便朝小胖笑了笑,对剩下的几人说:“我去洗把脸,身上都是奶油,黏着难受。”说罢转身出门,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白悦一个人穿过静悄悄的教学楼走廊,来到了洗手间。在推开门的时候他甚至犹豫了一下,怕像那恐怖故事里讲的一样,前方会出现一道相同的门。
他对着镜子瞧了瞧,见到自己头发上、脸上和身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奶油,虽然刚才在教室里拿纸巾擦过了,却还是有不少没擦到的地方。白悦无奈,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整个头都伸了过去,仔细地洗起来。衣服只能回去丢洗衣机里了。
洗完抬头,白悦猛地看到镜子里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个人,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往后一倒,抵在了水池边上,这才发现那人原来是郑思一。
“见到我这么惊讶?”郑思一笑眯眯地问。
白悦一时无言,勉强整理一下衣服,说:“我弄完了,先出去了。”
“你不要总是避着我了行不行?”郑思一一把拉住他。
“……我没有。”白悦中气不足地说。
“呐,今晚的生日会你觉得怎么样?很温暖吧~”郑思一放缓语气,话里有点想邀功的味道。
“我……我不喜欢很多人一起的感觉。”白悦如实回答。
郑思一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煞费苦心地为他搞这个生日会,到头来却只换来这么一个答复。自己对他是掏心掏肺,时时刻刻想着要让他过得积极点开心点,没想到却事与愿违。郑思一越想越悲愤,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活得心甘情愿一点啊!无论做什么你都一脸冷漠样,你说说,除了整天睡懒觉和通宵上网打游戏,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你高兴,嗯?”
白悦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感到不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不满地看着他。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我自认跟你关系算好了,但是过了大半年,我发现我还是一点都不清楚你在想什么!”郑思一胸中早有怨气,不吐不快,接着说:“我求你了,别天天玩自闭成么!我费尽心思让你多参加点活动、多认识一些人,都是希望你能振作点、活得有精神些,不是想害你啊!”
“可是我又不想参加那些活动,也不想认识那么多人啊。”白悦忍不住顶了一句。
“那你想干什么,你倒是说啊!”郑思一彻底被激怒了,吼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吗!不要成天摆出那张人人都欠你几百万似的臭脸!”
白悦听到郑思一这么说,也怒从心生,反击道:“是,我就是这么个臭脸,让您看着不舒服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您费心了!”说罢就甩开郑思一的手,夺门而出。
“白悦!!”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郑思一的吼声,“不就是没能上北大么,用不用连着几年都自伤自怜!中国这么大,像你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人家跟你一样想不开!又不是上不了北大就活不成了!”
白悦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惊愕地看向他:“你……你怎么会知道……”
郑思一没理他,继续说:“你知道汉太傅贾谊是怎么死的?就是郁闷死的!你觉得你怀才不遇,你都不主动表现自己,别人怎么能知道你有才!”
白悦面无血色,只觉得心里一片寒意。他居然知道自己过去的事。自己从未跟他提起过呀!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我老远就听到你们俩的说话声,在这里聊什么呢?”蓝启央突然出现在白悦面前,让白悦又是一个激灵。
“教室差不多打扫干净了,我看你们出去大半天都没回来,还以为你们也先走了呢!没想到在这里。”蓝启央起初还面带笑容,见到这二人的架势后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收起笑脸,担忧地问:“怎么了?吵架了?”
“……没,谁愿意跟他吵。我先回去了。”白悦别过脸去,转身就走。
“你不救自己,没人救得了你!”郑思一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叫。
蓝启央见二人闹翻,自己去劝谁都不是,左右为难。他抬头看了看郑思一,郑思一虽然自己还在气头上,却对他说:“你去陪陪他吧,是我先把他惹急了,他不高兴。”
蓝启央点点头,道:“你也别生气,我去看看他。”说完紧跟着白悦追了上去。
郑思一一个人扭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完了,刚才不该冲他凶的。自从年前跟白母聊过后,他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对白悦好,让他感受到生活中还有温暖。可是现在这么一闹,白悦又生气了。虽然他平时也很爱给自己脸色看,但是那都是表面作个样子而已,白悦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毫无怨言地帮自己干这干那。说不定之前他对自己还有一点点信任和依赖的,结果现在可好,之前为吴叶和小扬吵嘴的“旧仇”还没解,现在又添新怨。真是糟透了!本不该提他高考那事的!
郑思一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
蓝启央追上白悦,问:“怎么跟社长吵架了?”
“谁愿意跟他吵,他自己莫名其妙跑来指责我,说我不给他好脸色看。”白悦郁闷道。
“哎,其实啊,社长真的对你超——好的!”蓝启央把“超”字拖得很长,接着说:“你知道吗,这次生日会就是他张罗着要办的,他怕你提前知道这事,不敢在群里讲,特意另外建了个小群,把我们几个拉进去讨论,从订什么样子的蛋糕,到对你说哪些话,都是他想好的!你想想,都是社员,其他人谁像你待遇这么好,让社长张罗着给过生日的?”
原来是这样……白悦只知道自己对吴叶说过生日的事,还以为这生日PARTY是吴叶出的主意,没想到却是郑思一。自己刚才说不喜欢很多人在一起,看来真是伤了他的心。白悦不禁有些懊悔。
“可能因为我是gay,在这方面过于敏感了,”蓝启央继续说:“我有时候看他对你的态度,真怀疑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啥?!”白悦闻言差点摔倒。“不、不会吧!”一想到郑思一会喜欢自己,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别激动,我也就是随便猜的。”蓝启央见到白悦那么大反应,有点落寞地笑了。“总之啊,他是真的关心你、对你好,你要珍惜,不要把人家一番好心当作是理所当然……”说道这儿,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白悦也是个心思细密的,注意到蓝启央声音的变化,估计他是想到了自己的经历,有共鸣了,便低声问他:“都过了一个学期了,你应该……走出那段阴影了吧?”
蓝启央有点不自在地答:“我……我跟他寒假的时候又复合了……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白悦吃了一惊。那男的真是奇怪,当初做得那么绝,把戒指都扔湖里了,结果又主动找人家重修旧好,这也太情绪化了吧……
“啊,那他对你好不好?”白悦怕上次湖边寻戒一事重演,心有余悸地问。
他注意到蓝启央复杂的神情。
“嗯,还可以……他说他最爱的还是我……”蓝启央小声地说,声音里透着一丝期待。
“那就好……”白悦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总之,社长是真的对你好,你不要践踏他一番好意。要是有人这么关心我啊,我早感动死了!”蓝启央恢复常态,劝白悦道。
白悦无言地点了点头。郑思一肯定很生气了,平时自己说东他绝对不会说西,今晚却说了那么重的话,一定是被自己气得不行。可是自己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想到这里,白悦又不想拉下脸面主动跟那人道歉。真是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