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一脚蹬过去：“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十七不屈不挠地又蹭过来，扭动着撒娇道：“说嘛说嘛～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西泽尔在心里大大呕吐了一番，无奈十七就像牛皮糖一样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撒泼使蛮甚是无赖。公爵大人从出生以来，所有人都在几米之外被他降伏，恭敬有礼不敢逾越。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完全毫无办法。
西泽尔被十七磨得头晕耳鸣，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动，气的差点晕厥。
十七可怜兮兮地看着公爵，血红的眼睛却像小动物一样纯真，说出的话却没把西泽尔噎得一口血喷出几米。
十七说：“你好可怜哦～身体不好没有灵魂还有自闭症，真让我伤脑筋……”说完还想伸出手来摸摸西泽尔的头。
让他伤脑筋？自闭症？可怜？
放……
忍住忍住，风度啊风度总督大人！
西泽尔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拍开十七的爪子，喝道：“给我坐远点。”
十七心中一喜，乖乖坐在另一块船板上。
“我曾经遇到过一次海难。”
西泽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但是他就是说了，“船沉了，但那不是一场意外。是我的哥哥希望我就此消失。我不会游泳，在海里挣扎了很久，就在我即将沉下去的时候，我听见了海面上有一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然后你答应了。”十七插嘴道。
“是的。”西泽尔点点头。
十七说：“然后恶魔就出现了。”
西泽尔继续点头：“对，他提出了一个交易，出卖我的灵魂或者心脏，换取生存的力量。”
“然后你就选择了灵魂？为什么不选择心脏？”十七奇怪地眨了眨眼睛，“选心脏的话你可以活的好好的。”
西泽尔别开了头不说话。
十七想了想：“难道你的心已经给了别人？你有喜欢的人？”十七也沉默了。
西泽尔说：“他当时说心脏代表思念和爱，所以我就选了灵魂。”
十七还是不理解：“灵魂交易规定最高不能超过全部灵魂的一半，一个生命最多也应该低于十一克。”
“你肯定不止是要回自己的命，你还要了什么？”
西泽尔发出带着些许自嘲的笑声：“当然是另一条命。”
十七呆了呆，忽然想到某个可能原因，觉得不便再追问下去，一时间两人不免有些尴尬，他咳了咳，说：“好吧，你为了救自己和某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的生命，把自己全部的灵魂卖给了恶魔，然后你接着想要报复想害死你的人，那么你的仇人死了吗？”
“还没有。”
西泽尔平静地补充说，“他即将受封为海洋王。”
十七先是安静了一阵，然后瘪了瘪嘴，耸肩道：“那真是一个让人憋屈的故事，我不想听了。”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把扎着乱糟糟的辫子的头发弄得更乱，扯了扯身上斯斯文文的白衣黑裤，十七说：“你欠我一套船长服。”
“欠我一个眼罩。”
“欠我一双靴子。”
“欠我一条头巾。”
西泽尔诧异地抬起头来，完全不理解这个恶魔的思维方式，这真的是一只恶魔吗？
似乎有一道看怪物一样的视线从风帽下面射向十七，十七没好气的：“干嘛？”
西泽尔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又不像一个恶魔了。”
“怎么又不像？”
“恶魔为什么会不要报酬地救人呢？”西泽尔哼笑一声，“太白痴了连当个恶魔都不专业。”
“我是绝对的纯种恶魔！我可以吃掉你！我有可以开锁的尖指甲！我喝牛奶加两勺芥末！我有六枚犬齿！你看过亡灵书吗？上面的标准恶魔就是我这样的！”
十七气鼓鼓地说：“我救你不过是想捞个人上来陪我说话……你敢这么说我是想我吃了你吗？啊？”
眼珠一转，十七又故意道，“哦呵，不知道总督大人的‘罗马人’号哪里去了？总督大人又怎么会流落荒岛呢？难道不是我这个恶魔的功劳吗？我还不够恶魔吗？”
西泽尔收回视线，哼道：“多谢提醒，我想起来你的罪名又多了一条。但是你的命一百条都抵不上一艘‘罗马人’号，绞死你太便宜，我会把你送到图卢兹沙漠，恶魔是不会死的，关上你一辈子不给水。”
十七霍地一下跳起来：“这么恶毒的话你也敢说！”
“小心我揍你啊～”小孩子的威胁。
“你可以试试，将来可别落到我手里，必定十倍奉还。”无聊的斗嘴。
“哇靠，动都不能动的人嘴巴还这么嚣张！”
“你这人胆小如鼠见风使舵怎么也会知道嚣张这个词？”
“你一定要逼我动手欺负老弱病残是不是？”
“你说你自己吧……”
“……”
“……”
诸如此类无聊白痴又弱智的对话一直继续到东方渐白，两人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动手，只疲惫不堪到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来西泽尔面对着大海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他无论如何也不理解自己昨天极度脱线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完全不是以前的自己。
从小到大几十年也没讲过昨天一晚上那么多毫无营养的废话，他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超越昨晚的智力水平了，大脑容量好像是瞬间缩水了一样——
果然是不能靠近低智商动物的，才一个晚上就被传染成这个样子……
西泽尔不自知地发出一声低笑。
但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十七这种无赖吧，你越是想躲远点，他就越是缠上来，而在这种处境下还死活甩不掉，抬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心里埋着的那些话一旦被十七那白痴敲了出来，嘴巴就再也关不住了。
也许是被那聒噪的海盗吵得神志不清了吧。
一定是。
西泽尔又毫无自觉地笑了几声。
第九章 恶魔（下）
十七一觉醒来浑身舒泰，贫了一晚上嘴让他神清气爽。一看西泽尔正面朝着大海发呆，他立即精神抖擞地黏糊上去了：
“喂，你醒啦！”
“废话。”已经是脱口而出了，西泽尔忍不住在心里皱了皱眉，怎么才一个晚上就成了习惯？
十七搓搓手，兴奋地呵呵笑了笑，“你这人真可爱！”
西泽尔大翻白眼：可爱？！
又是一个脱口而出：“你放屁！”
还是句脏话，西泽尔后悔不已，恨不得拿块丝巾擦干净嘴巴。
十七说：“跟你接吻的那个恶魔到底是谁啊，要不我去帮你把灵魂要回来吧。”
西泽尔默不作声了，过一会儿他说：“不知道，也不需要你知道。”
然后他看看十七：“你的名字真的叫十七吗？”
十七点头：“当然，我一直都叫十七。”
西泽尔摇摇头：“那你真是一点名气都没有的恶魔，我从来没听说过十七这个名字。法典，传记，亡灵书里面都没有你的名字。”西泽尔肯定地说：“你一定很没用。”
“呃……”十七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搞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十七觉得很没面子，他生硬地转移着话题道：“喂，你都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西泽尔想也不想就反问。
“我的名字你知道，你的名字我当然也应该知道啊。”十七说的理所当然。
“凭什么？这一点关系也没有。”
“喂，你不要太嚣张！”
眼看着两人的对话又有白痴话的趋势，西泽尔赶紧悬崖勒马，用他僵硬的声音说，不太乐意地：“费敏·西泽尔，我的名字。”
“哦？你姓西泽尔？”十七惊讶道。
西泽尔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看着他：“难道你也知道西泽尔这个姓氏？”
著名的西泽尔家族是罗马教皇旁支，充满着传奇色彩和美人艳史的庞大家族。很久之前，自从整个海洋的统治权属于神圣罗马教皇之后，历届海洋王就从西泽尔家族中产生。
西泽尔家族，就是教皇邻邦割据七海的强大力量。
本代海洋王，西泽尔大公——是西泽尔的异母兄长。
十七恍然大悟地说：“你和‘罗马人’号那个小白脸船长原来是同姓啊。”估计十七还不会拼“西泽尔”这个词。
西泽尔低头：果然是不能指望白痴有常识的……
十七继续说：“想来那个叫康拉德的伪君子还喊你叔叔？我没听错吧。”
西泽尔说：“康拉德是教皇的外孙，我的侄子。”
十七惊叹：“看不出来那伪君子居然是皇子！”可怜的十七，教皇的外孙那不是皇子……
西泽尔无力：真不想和这个没常识的白痴说话……
无力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十七道：“你知不知道七道源泉的事情？”
十七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线。但是他的表情控制得极好，反应极其迅速，西泽尔并未多心，十七傻乎乎地问：“七道源泉，那是个什么东西？”
西泽尔轻轻叹气：“第七道源泉是生命之泉，能让一切死去的和行将死去的获得新生。”
十七哦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所以你想找那个第七道源泉救你自己？”
西泽尔说：“要想找到生命之泉就必须先找到第六道源泉，可是……”
“可是？”十七的眼神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但是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完美，他问：“你找到了吗？”
西泽尔摇摇头：“前五道源泉是世界上五个大陆的大河起源，但是第六道源泉就只出现在传记传说之中，据说代表了世间一切财富。我之所以到亡灵海上来，就是想找到它。”
十七漫不经心地笑：“切，我根本没听说过那什么七道源泉的事情，传说这东西最不可靠了，你也信？”
西泽尔敏感地一怔，抬起头来盯着他。
十七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看穿，自知露馅，于是赶紧打了个哈哈转身，想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忽然跳起，“哇操！船！”
西泽尔顺着他的喊声抬头一看，的确是船，但是十七没有抓住重点——
那是一艘教皇级的远洋舰，船身五进，三主六副双侧翼的十一桅船。整个教皇邻邦仅此一艘，船身通体雪白，十一根白桅九十六面白帆，船名“白翼女王”。
西泽尔笑了一声：“不错。”
十七没头没脑地兴奋着：“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站在沙滩上忘乎所以地使劲挥手，西泽尔摇摇头忘记了先前的怀疑，在心里骂了一声白痴。
十七停下来，忽然拍拍西泽尔的肩膀，开心地说：“分手前，跟你说个事。”
分手？放屁！西泽尔直想吐血，好不容易忍住了，他心中冷笑：这脑脱线海盗，等上船就灭了他的口。
十七在一旁犹自不知死活：“打个商量，你就别抓我了……你看我们俩好歹有一夜之情……”
“住口！”
西泽尔忍不住了，气得直抖，口不择言道：“闭上你的狗嘴，白痴！”
十七照样乐呵呵地笑：“说定了啊。”
他转头欢呼：“船来了船来了！”
“白翼女王”号在远处海面上锚定，几艘快船向十七他们所在的海岸上驶来。
十七惊喜而疑惑地说：“他们也太热情了吧，救人还派出一支船队。”
西泽尔不语，站在海边，身材挺拔高傲，海风鼓起他的黑色斗篷，正午的阳光下面对着汪洋大海，他全身纯黑，一瞬之间王者霸气环绕周身。
那几艘快船泊在海岸边，船上的人依次列队下船，向这边小跑而来。
两队海军军服笔挺的士官站成旁侧护卫，持枪立正。一个长得很像康拉德的人从中间向西泽尔走过来。
很像康拉德？
很像。
十七恨不得揉揉眼睛——没看错，大太阳底下的，活生生的人，是康拉德。
这是什么意思？
十七哆嗦了一下，飞扬跳脱的神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可怜巴巴地问身边的西泽尔：“那……那船是……是来接你的？”
西泽尔道：“那是我的船。”
十七焉儿了，一步步往后退着试探道：“你是不会抓我的，对吧？”
西泽尔道：“我会杀你。”
十七一个大转身，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叫唤：“西泽尔你给老子记住了！言而无信，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负心薄幸……”
康拉德正好走到公爵面前立正敬礼，听见十七的最后一个词，脸色刷的就黑了。
他立即抬头看总督大人的意思，但是那重重黑纱之后却没有一丝动静，于是他果断转身吩咐两边待命的士兵抓人，西泽尔这时一抬手：“回船。”
康拉德惊讶道：“那海盗……”
西泽尔哼了一声：“迟早会被抓住，用不着我动手。”
语气俨然是不容异议。
康拉德抽了抽嘴角：“但是我的‘罗马人’号……”
总督大人全当没听见，径自往快船走去，康拉德回头看看海岸上，十七老早化作了远处一个小黑点，扎进海水里不见了。他只能垂头丧气地跟上西泽尔，憋了一肚子恼火。同时他心里升起一团疑云：什么叫负心薄幸？
负心薄幸？
看了看公爵大人冷若冰霜的侧影，康拉德心里大汗一滴。
第十章 船长
十七是一只非常另类的恶魔，十七更是一只非常另类的海盗。
作为恶魔，大多数恶魔都是离群索居，他却喜欢往人堆里扎，一天离不得聒噪的环境。恶魔又酷又冷又邪魅，十七又傻又闹又白痴。
作为海盗，“很丑很有钱，很黄很暴力”这个基本要求，十七一个也没达到。
丑？十七从来不肯照镜子。
有钱？别提那条破船了。
暴力？十七总是被别人追杀。
你说还差一条？那啥，忘了说，十七总是被女人追杀。
虽说恶魔不会死，但是却没说恶魔不会半死不活。
十七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没说一句话，最后精神崩溃晕了过去。
半死不活地醒过来，睁开眼，看见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云，四周传来久违的说话声和走动声。
有人？
十七大喜过望霍地一下坐起，两眼睁得水晶球一样，他居然在船上！
一条黑色的船。
黑帆，黑缆，黑桅和黑甲板。
还有一个全身乌黑的彪形大汉蹲在十七的面前，看见他醒了，一片漆黑的面庞上露出一道显眼的白：彪形大汉笑了，腼腆地，腼腆地……
微笑了。
“呵呵，船长，你醒了。”
“黑黑黑，黑贝！”十七激动地热泪盈眶口齿不清，“我我我，我真的回来了！”
一个熊抱掐住彪形大汉的脖子，十七幸福得摇头摆尾。
黑贝只知道憨憨地笑。
而此时，一个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飘近，十七顿感冷风飕飕，他连忙放开大汉，刷地起身站得笔挺：“K！”
黑色的影子微微欠了欠身，声音恭敬：“大人，欢迎回船。”
十七露出灿烂的笑脸加一口白牙，“哦呵呵，K，今天天气真好！真适合出航！”
K不紧不慢道：“耗时一个月，‘黑塞壬’号修复后首次出航，您多加小心。”
十七立即焉儿了，低头：“K，我错了。”
K的语气云淡风轻：“大人没有错，一条黑血号毁了不算什么，您还有不灭的黑塞壬号能经得住一切考验，大人平安回来就好。”
“哇哇，不要！”
十八般耍赖功夫一齐使出，八爪缠上抱住K，主动承认错误，“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这样说话我好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