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暗地里笑：“那跟我一起回家吧，我家不缺你这一口吃的。”
“那那顿春饼你可还是得跟我去吃，就这麽说定了。”陈昌说。
“好啊。”王瑞扬眉，“这几天馋了就去吃。”
一开门，满屋里都是排骨的香味。
王瑞一面给陈昌找拖鞋，一面说：“妈，我带同学过来吃饭了，还出去买点菜吗？”
陈昌在他後面拉他袖子，小声说不必客气，王瑞置之不理，把他推到沙发上就去开冰箱。
王瑞的妈妈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下坐在沙发上有点手足无措的陈昌，笑著说：“你是陈昌吧？稍坐坐，等会儿就吃饭，让小瑞给你倒绿豆汤喝。”话音未落，王瑞就端著个表面一层薄雾的水杯递给陈昌。
“绿豆汤，比冰红茶好喝。”
陈昌接过来在手里，喝一口，冰凉甘美，六月暑气仿佛都被这绿豆汤给驱散了。
不等陈昌把汤喝完，王瑞就回他房间换了背心短裤，头发上满是水珠子从浴室里出来。
“进去冲一下手脸再吃。”
陈昌笑著跟他进去，王瑞把一块毛巾递给他，说：“我用的，你将就著用。”
陈昌促狭微笑：“你不嫌弃我就好。”
王瑞无奈翻个白眼。
出来时，王瑞已经帮妈妈摆好了饭桌。
清淡的芥末黄瓜，番茄炒蛋，还有一碗汤清味浓的排骨，每人一碗白米饭。
王瑞的妈妈说：“不是什麽好吃的，就家常，刚考完试，你们多吃点。”一面说，一面把筷子勺子塞到他的手里，催促他快尝尝。
陈昌拿起勺子舀一汤匙送入口中，鲜美的味道刹那充满口腔。
他不禁看了看王瑞和他的妈妈，一种酸涩感忽然溢满胸腔。
很久没有尝过的家的味道。
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大多数时候的陈昌都是独自在家，饿了就出去买点吃的，一年到头，一家人居然难得在一张桌子上吃顿饭。
陈昌捧著饭碗，上面堆满了王瑞的妈妈夹过来的多肉的肋骨，这麽大个人了，被饭菜的热气熏得眼眶都要滴下水来。
王瑞趁妈妈进厨房，悄悄给他塞一段纸巾，低声说：“丢人不丢人？”
陈昌默默接过来，顺便擦了王瑞嘴角上沾著的汁液，笑：“还说我，你看看你，小孩子吃饭才带漏斗，以前怎麽不见你这样啊？”
王瑞撇撇嘴：“在家哪来那麽多讲究？我在你家可是拘束的要死，生怕把你家的木地板真皮沙发弄坏了。”
陈昌一愣，这才想到看自己在的空间。
简单的装饰，白墙一尘不染，家具不见得多麽珍贵，可是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四处错落有致地摆著些工艺品，看得出主妇是下了不少心思的。
陈昌低头扒拉著碗里的饭，心头的滋味由酸涩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忧伤。
王瑞的妈妈见他只拿著筷子不见他吃饭，就把新腌的小咸菜端到他面前。
“酸黄瓜，前几天才做的，今天刚拿出来。快多吃一点，小瑞这小子每次都抢著要。”
王瑞笑嘻嘻地给陈昌夹了一筷，然後又给妈妈一筷，这才轮到自己。
“妈，爸爸出发什麽时候回来？”
妈妈住了筷子，转身翻了翻在墙上的挂历，说：“已经一周了，估计明後天就回来了吧。”
王瑞笑了，说：“那这几天爸爸的那口饭留给陈昌吧，他爸妈好像一直不在家。”说著还悄悄眨眼。
妈妈说：“好啊，多个人跟你作伴，考完了什麽都别想，这几天好好的玩。”
陈昌看著王瑞的笑脸，终於明白，那种忧伤其实是温暖。
高四生- -第二十章
高考後，陈昌作为王瑞家的编外成员，暂时驻扎在客房。
原本陈昌坚持回家住，被王瑞的妈妈一句家里没人就在这里做个伴的话堵了回去，王瑞没多说话，只是瞅了一眼陈昌，陈昌完全忽略他眼神中任何一点不想看到的东西，於是半推半就心安理得地住下来。
下午陈昌拉著王瑞回家拿几件换洗衣服，王瑞一边抱怨外面活脱脱是蒸笼一面死活抱著空调不肯松手，陈昌张牙舞爪地好不容易把他拖出去，俩人一起挤公交车。
这一次他们刚好赶上下午人流少的时候，俩人一人占了个阴面的位子，有一句没一句地歪著身子闲扯。
途经市中心，街上突然多了一群年轻人。
王瑞指著在精品店和服装店门口拥挤的人，笑著说：“去年我啊，考完试就被我娘拉出来卖衣服，从头到尾换了一层皮，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去去晦气，谁知道，反而把晦气带进来了。”
陈昌看他，夏日阳光灿烂地给王瑞镀上金边，头发和面颊上柔和起来，一双懒懒地耷拉著眼皮的眼睛偶尔溢出一丝光亮，耀眼得像发光体，看著看著，不由得呆了。
王瑞被他看的不好意思，食指圈起给他个爆栗子，陈昌被打了，也是笑呵呵的傻样，王瑞只好无奈地说：“这样吧，看一眼交十块钱，多退少补。”
陈昌笑了：“就这麽便宜？那我可得多看几眼。”说著就无赖状地要贴上去。
王瑞下手不客气地踹他一脚：“跟你说正经的你就这样！”
陈昌这才悻悻地坐回原状，正正经经地接话：“其实……如果我妈在家，那後果可能跟你一样喽。”说著说著又嬉皮笑脸起来：“要不……明天你陪我出来逛？”
王瑞瞪他：“拜托，俩大男人出来逛个屁！思春了是吧？”
陈昌笑了笑，说：“对啊，我思你了……就陪我吧……”这样带点撒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一点也不显突兀。
王瑞撇嘴，沈默不语。
陈昌生怕刚才放肆了又触了他的逆鳞，就只拿小心翼翼的神色看著王瑞，一旦有变立刻赔礼道歉。谁知王瑞不过沈吟一下就痛快答应了，让陈昌的脑子瞬间坐了一次云霄飞车。
“一言为定！”陈昌犹有些担心某人食言。
王瑞扬了扬眉，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逛街的好天气是稍微有点阴沈加点凉风，这是田晴的出来的结论。
陈昌在王瑞家过夜的第一个清晨，还没从梦乡中爬出来，就被王瑞从被窝里一把拎出来去梳洗。
陈昌嘟嘟囔囔地在水龙头下冲头发，回头看王瑞神采奕奕一点也没有睡眠不足的样子，不禁微微抱怨。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晚上游戏到半夜也起这麽早！”
王瑞斜靠著门框，似笑非笑地瞅他：“我妈早就起来工作去了，你也看看时间好吧，再睡下去都要吃午饭了。”
陈昌拿毛巾擦干了脸，才看到窗外天气有点阴沈，他不由得懊恼了一下：“天阴啊……我还以为天没亮呢。”
王瑞翻个白眼，也冲了一下脸，然後开灯戴上了隐形眼镜。
抬头的时候发现陈昌又用那种发呆的眼神看他，就在他面前挥挥手。
“魂兮归来！”
陈昌回神看清王瑞，脸上出现了貌似害羞的红晕。
王瑞瞟他：“你看什麽看，我脸上有灰？”
陈昌唯唯诺诺吞吞吐吐：“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王瑞哭笑不得，拳头照著他欠扁的脸就过去了。
最後，陈昌脸上捂著一瓶冰冻矿泉水出门。
王瑞这一拳可没什麽水分，虽然力气不算大，不过招呼在脸上，顿时也微微肿了。王瑞一边拿冰块给他敷
一边骂骂咧咧：“你小子就没事找抽型。”
陈昌自知理亏，低头认错，王瑞看那脸颊上的高起，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心里歉疚，手上的动作更温柔了几分，让陈昌心里那个乐……觉得自己挨这一下赚的很……
俩人出门前列了个要买东西的单子，王瑞的妈妈也趁机让他们去超市扫一些食材，王瑞的爸爸今晚回家，怎麽著也要小小的接风一下。
俩人先是一头扎进卖衣服的小店，比量衣服。
男生买东西有个好处，喜欢了就买，很少讲价什麽的。
他们俩穿衣口味算是比较一致，素色暗系的衬衫T恤牛仔裤，没人挑几件就收手了。
原本试衣服的时候王瑞居然有些害羞，扭捏著不肯试，被陈昌忍著笑推进试衣间，还在门外调侃。
“大帅哥，快出来啊，不然我进去了啊！”引得店员笑个不停。
王瑞在里面默不做声，可是在开门的一刹那就一股掌风冲陈昌薄弱处而来，陈昌连忙跳开，还不忘对王瑞评头论足。
“不错不错，很好看！”促狭著眉眼冲王瑞笑。
王瑞仰天长啸，决定一定要把此妖孽消灭在萌芽状态。
最终俩人提著几袋衣服和食物爬上回家的路时，都累的走不动了。
陈昌看著王瑞热的泛红的面颊，额角还有汗水一点点留下来，心念一动，便俯身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王瑞愣了，怔怔地看著陈昌。
陈昌此时只恨双手提著东西，不能把他狠狠地抱在怀里好好地亲几下。
邪恶的念头翻滚数次後，终於被强硬地压制下来，陈昌嘶哑著嗓子，轻轻说：“回去吧。”
王瑞眼睛眨了眨，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麽。
夕阳下，两条修长的身影在钢铁水泥之间，出奇的柔和。
高四生- -第二十一章
王瑞的爸爸回家时，带回个鼓鼓囊囊的纸袋，提起来颇有分量。王瑞只瞥了一眼，就把袋子扔到书桌上跟进厨房帮妈妈做饭。
陈昌扁扁嘴，掀开袋口看了看，才发现里面是厚厚的几本书。翻一下，居然全是志愿填报的书，顿时头上黑线无数。
好家夥，他自个儿都忘了还要填报志愿这档子事，不怪王瑞懒得搭理，辛苦了两年多刚松口气就得接著为志愿伤脑筋，任谁也觉得郁闷。
陈昌讪讪地把书放回原位，晃了晃鼠标，屏幕保护消失後露出个窗口，正是本次高考的答案，桌子上画满了答案的白纸凌乱地叠在一起。
刚才他们还在估分，一人拿一支笔，默不作声地把记忆中的答案与屏幕上的正确答案对比，简单算一下成绩。
都说成绩乃身外之物，不必多计较什麽，可当看到一个答案被否定时，那种一点一点坠下深渊的错觉令人晕眩。一分被扣掉，那种滋味，很难说清。
王瑞写下的数字有点潦草，照著试题次序地写满了符号，一分两分，按步骤或得分或扣除，然後在大题结尾出算出个大概的成绩，科目後面再跟一个总和，最後再把五门成绩算出来。留下的那个数字还算宽慰人心。
他们一起算分的时候，王瑞勾著嘴角无声轻念，眉头微微蹙著，陈昌一面算，一面偷看他的侧脸，想从那张脸上看出点表情，可他始终是这个样子，直到基本能力对完之後，才长舒一口气，推开椅子离开，眼睛连看也没看一眼陈昌。陈昌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伸头看了看王瑞的成果，轻叹一声继续自己的折磨之旅。
王瑞考得不错，如果今年稳的话，足够上一个比较好的一本。陈昌再看自己的成绩，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如果可能的话，两人可以上一所大学了。陈昌又拿起参考书，查看几所学校。高考之前，两人闲谈大学，王瑞脸色黯然许多。陈昌知道他一直想去南方，去年落空，今年是万万不能松懈的，而陈昌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著王瑞。
陈昌拿笔在中意的学校名称上作了标注，正准备跟王瑞一起研究一下，不想客厅居然传来了争吵声。
陈昌起身，拉开一条门缝，迎头就看到王瑞低著头，额头上青筋崩现。他的爸爸也好不到那里去，咬牙切齿地盯著儿子。这架势，就跟要打起来似的。
陈昌犹豫一下，硬著头皮走过去，还没等开口，王爸爸已经变了脸很是热情地打招呼：“这是陈昌是吧？”
陈昌不自然笑了笑，说：“叔叔好。”
王爸爸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说：“吃饭去吧。”
陈昌转头看王瑞，他还站在那里低著头不语。张了张口想叫他，却被王爸爸拉住了，说：“咱先吃饭。”
“那王瑞他……”
王爸爸又想说什麽，王瑞的妈妈连忙从厨房出来，拉住王爸爸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才缓和过来，不过说话时仍是没有好口气。
“快来吃饭，傻站在那里做什麽！”
王瑞身子颤了颤，缓缓抬起脚步，慢慢走。陈昌快走几步，到他旁边，瞅准了两位大人都进了厨房的空，飞快拉了一下他的手。果不其然，入手冰凉如冰，便心里更加怜惜地握紧了。轻声说：“别往心里去，知道吗？”
王瑞愣了愣，点点头，一双眼里带著些疑惑看著陈昌。
陈昌捏捏他的手，说：“不就为了志愿那点破事？你想去哪里，就报哪里，最後通知书下来，他不答应也没辙啊。”
王瑞转念一想，似乎也有那麽点道理，就默默点头。
陈昌凑近到他耳边，说：“爷给妞笑一个嘛。”
王瑞白了他一眼，甩开了手就往餐厅去。陈昌瞧他时，分明看到王瑞唇角上已然挂著一抹笑意。
饭桌上，有王爸爸这个冷脸的在，完全遵守了孔圣人的“食不语”箴言。王瑞闷闷地扒完一碗饭，就推开椅子回房。陈昌看对面的男人，咬著饭粒就像在咬仇人一般，陈昌不知为何，想笑，又不敢笑，强忍著吃完，便匆匆告别离开。
一拉开王瑞的房门，就扑倒在床上埋头闷笑，把坐在电脑前的王瑞搞得一头雾水。
王瑞拿脚尖踢他，陈昌就蠕动到他碰不到的地方继续笑，最後笑的王瑞恼了，扑过去摁住他就掐脖子，恶狠狠道：“你鬼笑个屁啊！”
陈昌故意翻出白眼，伸长了舌头惨兮兮说：“大虾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王瑞眯起双眼，说：“说！你笑什麽了？！”
陈昌掰开他的手，一个翻身就压在下面，戏谑笑著：“我不说，就不说！你能奈我何？”
王瑞大怒，一脚踹开他，气冲冲地抱胸站在床边，看他。
陈昌捂著肚子直哎呦，叫著“谋杀亲夫”，王瑞脸色大变，忙过去捂住他的嘴，恨恨说：“再胡说！我扔出你去。”
可惜这威胁力度一点也不够，被陈昌抓住手腕占尽上风，得意洋洋地说：“我笑啊……你跟你爸还都是小孩子！”
王瑞撇撇嘴，重重踩了陈昌的脚，痛得他哇哇叫，就趁机脱身，冷冷道：“明明是他倔的跟头牛似的，哪里还像孩子。还有！我才不是孩子！我告诉你陈昌！你该叫我哥！”
陈昌也不痛了，拽著王瑞的隔壁就磨蹭：“王瑞哥哥哥哥……”！得人一身鸡皮疙瘩。王瑞受不了这一手，立马举手投降。
两人笑闹够了，陈昌才揽住他的肩膀，在床边坐下，轻轻问：“你爸……怎麽说？”
王瑞看了一眼电脑桌上的书，有点沮丧地说：“我爸想让我留在省城。”
陈昌咦了一声，问：“你的成绩去南大没问题啊，怎麽你爸……”
王瑞无奈地说：“我爸想让我学金融，省城大学是最好的了。”
陈昌默然。
报考志愿这种事情，怎麽也算定了人生的大事，家长和孩子莫不是深思熟虑。想到前几日爸妈替自己拿主意去南大新闻系的高兴劲，陈昌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是个滋味。
高四生- -第二十二章
王瑞冷笑：“我爸这个老顽固，唉，真不知道我妈怎麽跟他过下去的。”
陈昌嘿嘿一笑，嬉皮赖脸地蹭过去，说：“你也试试……不就知道了？”
王瑞瞥他一眼，继续冷笑：“也对，我们这个年纪，搁到以前，都要儿子一把了。”说著，他摸摸下巴，诡异微笑：“据说大学里恋爱可是必修课，凭老子的手段，怎麽著也得是群花扑来吧！”
陈昌顿时满头黑线，可怜兮兮地望著王瑞，王瑞眨眨眼，笑著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後，你……总会找到志同道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