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的约定----Wordlag

作者:  录入:09-17

  「因为我突然觉得,我还满喜欢她的……」
  谢繁夏紧紧盯著他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那你什麽时候要跟她分手?」
  「啊──?」
  他动动嘴唇,摇头:「没事,我只是被吓到而已。」
  温登敬心想他才被他吓到了,他怎麽也没想到谢繁夏会这麽直接地说出这种话,更不敢去想为什麽谢繁夏会说出这种话。
  最後谢繁夏只是一如往常地对他笑一笑,神情就像那个傻弟弟一样,温登敬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止不住情绪的波涛汹涌。
  谢繁夏可能会喜欢他,可是谢繁夏却不能喜欢他。
  因为同性恋不是是一件这麽简单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们会为曾经互相喜欢而後悔。
  ──温登敬不想要看到谢繁夏後悔,也没有勇气让他後悔。

  世界第一的约定(7)

  那天温登敬躲在厨房当缩头乌龟,原以为还会听见谢繁夏说什麽,却在片刻之後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温登敬稍微有点失落,也搞不清楚自己在失落什麽。
  高三那年的春天,他带徐栩回去见阿公,阿公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有体力拿著棍子从村西追打他到村东的阿公了,偶尔看他走路得一手撑著拐杖、一手扶墙的虚弱模样,温登敬都觉得从前吵吵闹闹童年简直像是自己编织出来的故事,现在的阿公就像是乾土堆成的,一碰就碎。
  十多年前父母因为事故去世的时候,如果不是早就说要跟私奔的父母断绝关系的阿公出来认他,他现在会流落在哪个家都不知道。阿公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很威严的象徵,板著一张脸、手上拿著木条,就像不会倒的英雄一样,没有人是阿公的对手。
  但温登敬很明白,没有人会是永远的英雄。
  小时候的他不清楚,年纪轻轻就丧妻、女儿又跟著其他男人私奔的阿公,是用什麽心情站出来认养没人愿意收养的他的,他一直觉得阿公很讨厌他,後来想想,才发现也许不是那麽一回事。
  女儿失踪多年後突然绷出来的小孙子,看著看著,会不会觉得感伤?会不会填补了一些自己一个人孤单好几年的寂寞?
  「阿公,我小时候对你那麽皮,其实哩马爽底心里齁?」那天跟阿公坐在前庭,他痞痞地对阿公笑。
  阿公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沙哑地哼了哼,没说话。
  他嘿嘿笑又继续弯腰挑豆子,阿公却突然开口:「阿敬啊,你有没有女朋友?」
  他一顿:「有啊。」
  「那下次带回来啦。」
  他点点头,继续挑豆子:「喔。」
  他就快要成年了。这个事实就像他跟阿公之间不能讲的约定一样,只是静静的、像影子一样地,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身边。
  所以他带徐栩回家,看著徐栩跟阿公聊天,感觉就像完成什麽契约一样。
  送徐栩回去的路上,他们凑巧碰上谢繁夏。谢繁夏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扫了扫,徐栩点头朝他打招呼,温登敬正想要不要说上两句话,谢繁夏就一踢脚踏车踏板,扔下一句:「我是来看阿公的。」就往温家去了。
  温登敬觉得尴尬得不得了,徐栩则是擅自牵了他继续往前走,粉色的唇抿得紧紧的,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走了许久,徐栩突然转过头对他说:「温登敬,我说过我是很认真的,不然我不会跟你回来。」
  「……嗯。」
  徐栩低下头,乾乾地问:「可是你呢?你是不是认真的?」
  温登敬却什麽都答不上来。
  隔天刚要进教室,他就猛地被往外拖,被迫倒退走,他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他不停回头喊径直向前走的谢繁夏,急喊:「喂、喂!谢繁夏!你等等──」
  手臂被用力一扯,猛然摔到墙上,他痛得半眯起眼,看向谢繁夏正要骂,就见他一脸阴沉。
  谢繁夏死死瞪著他:「我昨天本来要去找你。」
  他悻悻然地揉揉发疼的手臂:「你不是说你要去找阿公。」
  「我想去找你,可是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
  「……不行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样地说:「阿敬,国中的时候,你跟我说告白的人都是蠢蛋。」
  听他这样说,温登敬瞬间戒备地绷紧身体,怀疑地瞪著他:「然後?」
  「那徐栩是蠢蛋吗?」
  没想到他问这个,温登敬觉得好笑:「你问这干麽?」
  谢繁夏还是沉著张脸,闷闷地说:「不是,她不是蠢蛋,不仅不是蠢蛋,她还赢了。」
  温登敬觉得脑袋一片混乱,完全不懂谢繁夏想说什麽:「什麽意思?」
  「阿敬你骗我,早知道我就不要这麽笨,信了你说的话,乖乖当一个不告白的蠢子,我现在才发现,不告白的人才真的是蠢蛋。」
  温登敬忍不住咽口口水,眯眼瞪他:「你要干麽?」
  「我要跟你告白。」他望入他眼底,眼神坚定到像要宣战:「温登敬,我要跟你告白,这样你懂了吗?我从国中就──」
  温登敬反射性地遮起耳朵,大声喊:「不准说!」
  「……啊?」
  「我叫你不准说!谁说我跟谁绝交!」
  「阿敬──」
  「不准说!你要是说了,就别想跟我当朋友!」怕他不顾一切说下去,温登敬卑鄙地趁他还在发愣,赶忙拔腿逃跑,一边跑一边觉得自己这种行径实在很丢脸,连说的话都丢脸至极。
  他忍不住抓住衣领,觉得自己耳朵热脖子热脸热身体热,连眼睛都泛出一片热。
  从国中开始。
  「干!」背撞在树上滑下,他羞耻地掩面。
  「什麽从国中开始……」
  他可是从小就喜欢他了。
  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了。

  做作男(15)

  冷淡地送走林禾德之後,左汉衡看了看时间,觉得这时候去给江祯云探班时间刚刚好,於是就揣著沈重又复杂的心情前往江祯云打工的地方。
  林禾德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绕,他彷佛又看到高中的时候,林禾德紧抓著他肩膀、红著眼睛叫他去看看江祯云的样子。他从高一就认识林禾德,林禾德给人的形象一直是很可靠又开朗阳光的大男孩,是很多女生仰慕的对象,左汉衡虽然知道他私底下有点爱开低级玩笑的小毛病,可是也一直觉得林禾德是个像高墙一样的稳重存在。
  所以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林禾德在他面前这麽无助,甚至全身都在颤抖,就为了要他去看看江祯云,看他好不好。
  左汉衡想,林禾德是真的很喜欢江祯云。
  无论之後是为了什麽原因分手的,他都毋庸置疑地很喜欢江祯云。
  但是既然很喜欢,当初为什麽又要分手?既然不爱,又为什麽可以结婚?左汉衡想他还是很洁癖的,他对这种想法跟观念都很难接受。他一边走在人行道上一边想,如果是他,就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至少他会对每份感情负责任,就像他对暗恋江祯云这件事非常尽责一样。
  他买了便当之後绕了几圈,终於找到那间叫虎城的饮料店。他就像爸爸去偷看第一天上学的女儿一样,提著便当躲在几间店面之外,又紧张又期待地往饮料店里面看,从这麽远看看不清楚店员的长相,尤其他们又清一色穿著黑上衣,混在一起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左汉衡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家饮料店生意很不错,客人一个接著一个上来,店员也在小小的空间里面七手八脚地忙。
  因为看不清楚,他只好再靠近一点看,终於看到满头大汗的江祯云。江祯云将装著好几瓶饮料的袋子往上提了提交给客人,然後对客人露出灿烂的笑:「总共是一百元。」
  啊啊,这家伙做得有模有样的嘛。
  左汉衡看著看著,觉得自己像是偷偷跟著女儿到学校、然後亲眼看到女儿考一百分被老师称赞的爸爸,莫名地得意起来。他又等了一会,等客人比较少的时候才往店里头去。江祯云看到有人来就抬起头,拉开专业的笑容开口:「请问──」却在下一瞬间脸色沉了下来。他冷笑两声:「唷。」
  左汉衡本来还和蔼地要跟他打招呼,可是一看他这尖酸刻薄的样子,忍不住就出手往他头顶敲了一把:「唷什麽唷,见到人是这样打招呼的?」
  江祯云拨开他的手,拿起抹布泄忿似地胡乱擦一把:「你来干麽?」
  左汉衡低头看他们的选单:「我要一杯……嗯,珍珠奶茶,少冰半糖。」
  江祯云奇怪地看他:「我问你来这里干麽啦。」
  「买饮料啊。」他提出便当:「还有,给你的。」
  江祯云原本还摆著著一副「不管你跟我说什麽我都要跟你生气」的晚娘面孔,一见他提起便当,眉毛动了动,按捺著嘴角的浮动咳几声将便当接下:「贿赂我,哼哼,好吧,真受用,不愧是我的friend,熟知我的每个弱点,哼哼……」
  左汉衡笑了笑,又伸出手揉揉江祯云头顶。
  他心想,就像这样,给一点点小小的礼物,就可以让江祯云忘记他原本在气些什麽。
  他想也许就跟江祯云说的一样,他熟知他喜欢什麽、容易对什麽妥协,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江祯云身边这麽久这麽久。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有点小卑鄙的。
  要离开的时候,左汉衡问他:「祯云,你还记得林禾德吗?」
  江祯云正低头替其他客人找钱,一时没听清楚,抬头傻愣著问:「什麽?」
  左汉衡笑著摇头:「没事。」
  没听见也好。

  世界第一的约定(8)

  他开始不跟谢繁夏说话。
  温登敬想,两人现在这种视线交会会别开眼、擦身而过会装作没看见、任何活动都刻意避开的行为,该不会就称为冷战吧?
  不过感觉也不太对,毕竟他们没有吵架,甚至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们真的是吵架的话就好了──如果可以用拳头跟大骂来解决,那事情就简单太多了。
  连环假日来临之前,徐栩来教室找温登敬。
  那一阵子恰逢雨季,天空整天都灰沉沉的,时不时就下一场憋不住的小雨,又很快止息。压抑的细雨在放学时分就会像崩溃一样地疯狂冲刷而下,霎那间教室窗外的景色就只剩下白灰色的雨,以及远景一些模模糊糊的房舍。
  温登敬两手搭在书包上,很困扰地往窗外的大雨望。教室内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坐在教室另一侧的谢繁夏,阴著一张脸一副就是有话要跟他说的样子,温登敬很想走,但是已经跟徐栩说好要在这里等她,只好坐如针毡地待在座位上,一会摸摸课本,一会看看窗外,又偶尔将课本从书包全拿出来排一次再放回去。
  他偷偷看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谢繁夏,觉得自己现在的情景就像对上什麽吃人的怪兽,明明都做好死的觉悟了,怪兽却只盯著他一动也不动。
  他焦躁地又把课本拿出来排了一次。国文、数理、历史……国文、国文……
  他终於忍不住将课本往桌上一摔,赴死一样地问:「你干麽不回家?」
  谢繁夏淡淡看著他死士一样的表情,说:「我在等你。」
  温登敬一愣:「等我?」随即乾笑几声板起面孔:「干麽等我,你想回去就回去啊。」
  谢繁夏还是盯著他看:「从国小、国中,一直到你跟徐栩交往之前,我都像这样等你。」
  谢繁夏的声音溶在滂沱大雨里,却又格外清晰地响在温登敬耳边。他不知道为什麽自己对谢繁夏要有这种心虚的感觉,为什麽跟谢繁夏对视,自己非得像作贼一样紧张地别开眼。
  他所害怕的东西,谢繁夏根本一点都不懂。
  他冷淡地说:「我不用你等我。」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句话说的够冷淡,谢繁夏会生气,又或者是觉得受伤,但谢繁夏就像充耳未闻一样,淡漠著一张脸离开座位,直直地走到他面前。
  看著谢繁夏,其实常常让温登敬感到挫败。
  直挺的腰杆、从容不迫却又规矩的步伐,以及无论几岁、外貌变得如何成熟,都没办法遮掩的任性少爷气质,在这样眯著眼盯著他看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强烈。温登敬要稍稍抬起视线才能对上谢繁夏,他不知道两人这样子的差距确切来说是在什麽时候越拉越开的,只记得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是国三,然而所有的一切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呢?
  比方说,谢繁夏跟他的身高、他对谢繁夏的感觉、谢繁夏对他的感觉。
  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谢繁夏被欺负的时候,他不如假装没看到算了。
  外头的雨由灰转黑,时而照入教室的闪电滑过他们两人的轮廓,然後以轰隆隆的打雷声试图敲碎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温登敬被这股沉默弄得全身不对劲,乾哑地开口:「我在等徐栩,你、你自己先走啊。」
  谢繁夏仍旧像没听到一样,只是那股迫人的气势稍稍收敛,沮丧地垂下肩膀。「我不喜欢你跟徐栩在一起。」
  温登敬动动嘴唇:「徐栩是我女朋友耶。」
  他拉著温登敬袖口,装可怜又胁迫似地开口:「你不要跟她在一起,我不喜欢。」
  走廊上传来皮鞋踏在地板的清脆声响,温登敬听出来那是徐栩的脚步声。
  莫名的不悦从心底烧起,他一扯挥开谢繁夏的手。「我跟谁在一起干你屁事。」抓起书包,他背过身离开教室,一见徐栩就拉著她走,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後,急急忙忙地消失在走廊上。
  闪电没再画过天空,於是世界融入一片深沈的黑。

  世界第一的约定(9)

  他想,自己只是在慌张之下,拿了一块布将恐惧盖住,但终究布会被扯开,恐惧还是会被摊在两人面前。所以他就像逃难一样,跟徐栩一起往温泉旅馆去,缩头乌龟地假装什麽都不知道。
  连续假期每天都下著雨,一下一下地雨滴都敲在不安上头。
  他们玩的不尽兴,徐栩不太开心,这些温登敬都知道。偶尔徐栩会盯著温登敬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这种时候温登敬总会特别心虚,结结巴巴地问她怎麽了,得到的只是徐栩回过神时地傻笑:「没有啊。」
  温登敬想,自己正在对徐栩做很过份的事情。越是强迫自己意识徐栩是自己女友,他就越是觉得那些脏污全都实体化地往自己身上贴黏,甩不开也扯不掉。
  然後在连续假期的最後一天,他梦到过去的事情,梦到谢繁夏。
  那是国一的事情了。那天他照样在假日的午後赖在谢家,无聊地翻看谢繁夏的漫画,然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谢家的饮料。他一手撑著脸,刚抬眼就对上谢繁夏的视线。
  「干麽?」被他莫名发亮的视线盯到不自在,他皱眉问。
  谢繁夏转转眼珠子,一脸惹人厌的害羞,几度欲言又止才说:「阿敬,我问你喔,你觉得啊……坠入爱河,是什麽感觉啊?」
  温登敬差点把饮料喷出来。呛了好几口硬是咽下,他怪异地瞪著谢繁夏看,不明白这家伙今天是怎麽回事,随口回答:「很蠢的感觉。」吧。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谢繁夏一脸大受打击:「……那、那,喜欢上一个人是什麽感觉?」
  没想到他继续问,谢繁夏很嫌弃地睨他一眼:「很蠢的感觉。」
  谢繁夏看起来像快哭了:「咦──那那我问你,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你会跟他告白吗?」
  进行这麽娘娘腔的对话让温登敬非常不耐烦。他抓抓脸,烦躁地回:「不会。」
  「为什麽?」
  温登敬轻啧两声,觉得今天谢小个子特别烦人:「因为会告白的人都是蠢蛋。」
  谢繁夏倒抽一口气:「那……有人跟你告白你会怎样?」
  「那要看是谁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对方是男生……」
  温登敬看他,恶作剧地笑:「你喔?你要跟我告白喔?」
  「不是啦!」谢繁夏一张脸变得更苍白,没命似地摇头:「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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