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没告诉我，你叫什麽？”胡沐嘿嘿一笑。
狐狸一擦嘴，还要装腔作势，余光却扫到季常正笑眯眯地倚在门上看著他俩，脸上表情便僵住了。
“你们玩，你们玩……”季常也觉得好笑，摆摆手回屋去了。
“他他他……他怎麽也在这里，还敛了龙气……”狐狸见季常进去了，才结结巴巴地说。
胡沐便把前因後果简略说了一遍，才问：“你怎麽在这里？”
“想你了呗！”狐狸往後一靠，又开始叭唧叭唧地吃果子。
“别吃太多了，等中午我叫娘做烤肉与你吃。”
听了这话，狐狸便住了嘴，才道：“那次和你在街上被追打的事本来不大，不知怎麽我以为骗那些姑娘钱的事，也掺和到了一块，居然有人还请了道士上山抓狐狸。这也没什麽大碍，只是我爷爷觉得我上次被卖到西域，这次又闹乱子，很是生气，把我狠狠责罚一通，害我被兄弟姐妹耻笑，我气不过，就去赵家前蹲了好些天，也不见你出来，便叫姐姐算了一卦，原来你这小子回西域来了！我也闲著无聊，便过来找你了。”
“你来得正好！”胡沐兴奋地说，“我正要告诉季先生，过几日，胡爹爹的商队要到不远阗城去，那里一年一度的商会又开始了，十分热闹。我们一块去玩罢！”
“商会？有什麽好玩的？”狐狸吸吸鼻子，厨房那里飘来的烤肉香味引得他直咽口水。
“商会当然好玩！波斯、天竺……还有好多国家的商队都会在那聚集，集市上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许多你以前没见过的宝贝！”胡沐毕竟对季常还存一分敬畏，到时说也没法说得那麽传神，但和狐狸，就更放得开了。
“是麽！”狐狸来劲了，当下盘算起来，“有美女麽？”
“那是自然！而且有些女子，还穿得极少，身上衣服是用绣了金钱薄纱做的，还极显腰身……”其实胡沐也没见过，也不大知道腰身什麽的到底有何妙处，只是听晋王商队里的大人聊起，此时便用来吸引狐狸，好怂恿他和自己一块去。
狐狸两眼放光，跳下椅子，踱来踱去，突然回头道：“那条龙，也跟著一起去麽？”
“嗯。”
狐狸的嘴巴一下子噘了起来。
“季先生对你可没有恶意。”
“我知道，可龙在我不就是不舒服麽……”狐狸俏眼看向别处。
胡沐明白，就算是寻常孩童玩耍，也不爱大人跟著，不过他想说季常玩起来也和孩童无二的，正要开口，狐狸猛然又面露喜色，“我们去了商会，也给他找几个姑娘，我们就可以自己去玩了！你说怎麽样？”
十九章
“阗城？商会？”季常听了也大为兴奋，“和海市一样麽？”
“海市？”海市是神胡沐自然没听过，
“不一样。”狐狸在门外探了个头。
“你进来。”季常说。
“我不。”
“你进来！”季常胡意加重了口气，吓唬吓唬他。
狐狸本来被胡沐一劝，就觉得季常不会伤他，本来便是来探探口风的，被季常这麽一喝，还是有点害怕，忙笑嘻嘻走了进来，手里还拿著一只刚才胡沐上厨房给他讨来的烤羊腿，才咬了几口。
“你叫什麽名字？”
狐狸看胡沐，胡沐才想起来，刚才忘问了。
“你这孩子，认识朋友也不问问人家叫什麽！”季常笑道。
“我姓胡……”
胡沐一听，“噗”地一声笑出来：“原来你也姓胡！我们倒可以做兄弟！”
狐狸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在家排行老四，唤作四郎。”
胡沐笑得更厉害了：“你说个新颖的叫法，就是四郎？”
狐狸气急，和他扭打在一起。
“别打别打……”季常忙站起来，把他俩拉开来，“沐儿，你说说，那商会，有什麽好玩的？”
“自然是有漂亮女人！”狐狸还想打胡沐，脱口而出。
“哦？”季常眼睛也睁大了。想当年自己和季霖在天庭叱吒风云的时候，天女龙女要多少有多少，有主动送上门的，也有暗送秋波的，真叫人应接不暇，要不是被季霖说这些女子也是看中了你家世功勋，别太沈溺误了正事，自己倒真觉得温柔乡的日子真是好过。如今那些往日荣华真如云烟散，季霖不在了，那些女子姓名，自己也一个想不起来。
胡沐歪著脑袋看著他们俩：“你们怎麽都喜欢漂亮女人？”
季常和狐狸又回过头看胡沐，狐狸口快，说：“是男人都喜欢，难道你不喜欢？”
“漂亮女人有什麽好？”胡沐看向季常。
季常弯腰逗他：“你昨天还说你什麽都知道，怎麽在这事上却糊涂了？”
胡沐见他俩都取笑自己，也有些负气，但还是直直问道：“怎麽才算得漂亮女人？”
“这……”狐狸和季常面面相觑，狐狸硬著头皮说道，“就是极漂亮极有味道的女人，说实在的，你娘算是一个……”说完，他看向季常，季常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娘？”
狐狸见说自己母亲，胡沐不大有反应，便心念一转：“有了，这个！”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大美人。
季常和胡沐一看，全怔在了那里。
“这……这不是……”季常自然认得赵烈女装，说不出话来。
“他喜欢的便是这个，上次被你撞见我们在床上，我就是借他身上的玉簪变成这个样子，他突然变得可来劲了……”
他见两人脸色不对，忙住了嘴。
这时，下人来叫他们吃饭，三人才匆匆走出屋去。
桌上，晋王见四郎可爱，便向他们大谈阗城商会盛况，讲得自然比胡沐完整生动多了，听得季常和狐狸兴致勃勃，满怀期待。胡沐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闷头吃饭，好在他平时就不怎麽说话，所以今天一言不发，素素和晋王也见怪不怪。
晚上，素素安排狐狸和胡沐睡，季常瞪了狐狸一眼，意思是叫他别乱来。狐狸冲他挤挤眼，示意自己不会做什麽。
夜里，狐狸洗干净了，便露出原形，跃上床摊开四肢，吱吱叫了几声，很是舒服。
胡沐看他散一边的衣服，叹了口气，走去帮他叠好。
“我问你，那个女子是谁？”
“哪个女子？”胡沐头也不抬。
“少装傻，就是我刚刚变的那个！”
“……”胡沐脸沈了下来，吹了灯火，自己也躺下，翻过身去睡了。
狐狸看他不说话，只好也在床角蜷成一团睡了。
胡沐自然是没睡著的，他听狐狸呼息平稳了，便翻身下床，推门出户，转身关上门，向季常屋子看去，却见季常正坐在门槛上，倚著门对他静静微笑，月光映面，丰神楚楚。
“先生，还不睡？”胡沐悄声走过去，问。
“睡不著。”季常仍带著微笑。
“我也睡不著。”
“那陪先生看月亮罢。”季常伸手招呼他。
胡沐抱著手臂，做了个冷的动作，季常笑笑，把他迎进屋里：“和先生睡罢。”
两人面对面躺在榻上，季常有胡沐在身旁，很快便合了眼，面色安详。
胡沐看了他良久，才轻声问：“先生……”
“怎麽？”季常嘴唇微启，并不睁眼。
“没什麽。”胡沐说。
“沐儿，你记不记得，上次我把你从古冢里带出来时，你问我‘心念一动，鬼神知之’是真的麽？”
胡沐看著季常睁开的双眼，说：“记得。”
季常咧嘴笑了：“你那时，原来是对你爹爹动了心思哟！好你个小子，果然不简单！我先前还真没想得这麽深远！”
胡沐见他道破後并不责怪，还一脸轻松，才放下心来。
“不过麽，这毕竟是使不得的心思。但你家的事也实在有些离谱，反倒不奇怪了。”季常笑完正色道，“等你长大了，好好物色一个，好好体会情爱滋味，也胜过这麽一个人不明不白地不知念著什麽东西，你说是也不是？”
“嗯。先生，什麽是情爱？我放过马，也放过牛，他们欢爱，倒从不避嫌，那和人之欢爱，有什麽不同麽？”
季常一怔，随即哈哈笑开：“不不不，那有些近了，不过也不尽然哩……其实我在天上那几年，只顾著建功立业，和那些女子，真是云雨之欢，拿我自己来说，也举不出什麽好例子，这情爱嘛，到底是个什麽东西，看不见摸不著的……”他说来说去也渐渐摸不著头绪，又想起往事来，“其实我只有这麽个想法，当初就好好和霖儿一起，各找一个女子定下来，谈一门亲事，也在下界自立个门户，不趟天庭这浑水，不就什麽事也没有了……”
他自打从那场混战生生挣出，到鬼门关边缘绕了一圈回来，确实也是头一次再想起“情爱”二字。
“娘也常说，等我长大了，就给我说一个汉人女子做亲，好定下来。什麽是定下来？”胡沐又问。
“你先要相中了，才能定亲，然後……”季常一拍脑袋，“哎，我和那小狐狸先带你见识见识女人的妙处，再说那些远的罢！”
胡沐突然想起一件事：“可是四郎家姐妹往我身上靠，我也是要躲的哩……”
“那不奇怪，是没遇见合意的。像我就不喜欢妖气太重的……”季常本想好好把自己以前的经验与胡沐分享，又觉得这孩子似懂非懂，自己真是责任重大，非要带他开开眼界不可。他对商会上女子其实并没多大期待，只是人间盛会，去散散心也好。
隔壁屋内，狐狸正微微打鼾，梦见一群浓眉大眼，皮肤白！，身材高大柔美的女子，轻纱蔽体，摇曳生姿……
二十章
过了几日，胡沐他们便随晋王的商队上路了。让季常和狐狸出乎意料的是，胡沐虽沈默寡言，却十分讨大人们喜欢。原来他虽只是个孩子，但随著商队，非但不拖累别人，还是个极好的帮手。不管是什麽活儿，一教就会。
商队沿著昆山山脉的绿洲往前走，沿途采补，三天便可到达阗城。路中有一小片沙漠，沙漠北面连著更大的沙漠，但是商队经验丰富，并不以为惧。倒是狐狸，骆驼一被他靠近就摇头晃脑，不让他骑，胡沐只好让他同乘自己的白马，白马虽然性子傲，但也听胡沐的话，胡沐叫他驮谁就驮谁。
经过沙漠时，已快到傍晚时分，商队不想耽搁，连夜往里赶。沙漠里到了晚上比城里更冷，狐狸冻得直哆嗦，待部队停下来生火休息时，胡沐见他两手已经变回了毛绒绒的爪子，忙一把把他拉到帐子里。
“你就不能忍上一忍？”
“这里不是中原，离了我灵力所在，实在不大撑得住。”
“真没用。”胡沐怪著，还是拿了件厚衣服与他穿，便要出去。
狐狸拉住他问：“你去哪？”
“我去看看季先生。”
狐狸两只眼睛溜溜一转，问：“你怎麽晚上总往他那跑？他一条龙，有什麽好让你挂心的？”
胡沐想想也是，不知为什麽，这几天不陪著季常，心里就不踏实。其实何苦呢？季先生其实也没说指望著自己去。
他坐下来和狐狸聊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捺不住，站起身说：“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
说罢，撩了帘子就出去了。
商队里的大人正在火旁休息，见他出来，有人便招呼他过去：“沐儿，出来做什麽？”
“我找季先生去。”胡沐并没有坐下的意思，只顾著往季常帐篷那里走。
“嗯，是得看看哩。他一个白净书生，怕是没见过大漠，不过这天也挺好，不叫他吃什麽苦……”
胡沐应著，就走到季常帐前，小声唤道：“季先生？”
没有人应声。
他掀帐门一看，没人在里面。又绕到帐後，才看见季常坐在那里，背著光看星星。他身前，大片大片的沙丘在月光下起伏，像没有尽头的波浪，柔美安静。
“先生，冷吗？”胡沐问。
季常回身看他，笑道：“无妨的。过来坐。”
胡沐见他招呼自己，不知为什麽便乐滋滋的，走过去紧紧挨著季常坐下。
季常伸手揽他，果然温暖不少。
两人默默无语坐了好一阵子，季常听见篝火那里人声小了下去，大人们也进帐休息了，只剩两个人在值班守卫，便道：“你也早点回去睡罢！今天小狐狸在，你去陪陪他。”
这话说出口，两人倒觉得有些别扭起来，都怔了一怔。
季常先笑出声，胡沐也笑了笑，却不肯走：“先生又做恶梦怎麽办？”
季常摸摸他头：“先生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天天有人陪著睡。”
胡沐嘟起嘴，看向别处，季常看著少年黑发随风轻轻飘动，觉得一时间这风好像也吹进自己心里，说不上是什麽感觉，倒是舒畅得很，正要说什麽，却听帐篷那里传来一阵惊叫，听著像狐狸的声音，还有白马的嘶叫声。
胡沐转身就奔过去，季常早敛了仙气，反应不及，一时还没追上他。
胡沐几步便到了狐狸惊叫的地方，只见狐狸正在帐前，半个身子却陷在沙里，那流沙像旋涡一般，把他往里卷，白马在一旁发狂地嘶叫。胡沐忙跪下身，伸手去拉，後面有人披了衣从帐里出来，见状大叫：“这是流沙！别拉！”已经来不及了，胡沐好容易拉住了狐狸的手，正松了口气，却膝下一松，也被卷了进去。此时季常赶到，见两个孩子已经被沙涡越卷越深，忙纵身跃下，伸手一托，正好把重量较轻的狐狸推了上去些，才惊觉不对：“这是妖术！”狐狸已露出原形，虽没全飞出旋涡，但凭妖术一跃，还是爬到了平地上，此时旋涡却开始封口，季常只觉得浑身被什麽制住，越用仙力，沙涡却吸力越大，他倒不怕被沙埋住，倒是担心怀中胡沐。
“沐儿，别怕……先生想办法……”他知道暂时不能用蛮力，用仙气护住两人，慢慢下沈。
还没说完，沙已没过头顶，上面的人声马嘶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
“先生……”胡沐伏在季常胸前，大口喘息，除了借著仙光看见季常，旁边都是一片漆黑。
他们正在季常的仙气包裹里，暂时没有大碍，可气流不通，季常是仙体并无感觉，但胡沐却是不大受得住了。
季常正皱著眉打量四周，其实刚才他在帐外，就是觉出这片沙漠有些奇怪，自己的仙力也使得并不顺畅，本来远离中原灵力本源就有些不上手，到这里更觉得不适了。正思索间，胡沐便过来了，好容易打发了他，却发生这种事。
此时他听见胡沐叫他，才猛地回头一看，见胡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白，十分难受的样子。
“我聚一下仙气，这东西趁我不备，困我一时，不会太久的。”季常扶住他肩道，“你用力吸气，再慢慢呼出，像这样……”
“先生……我……我不行……”胡沐试了一下，胸口越来越憋闷，脑中都要失去意识。
季常吓了一跳，把胡沐抱近身前，嘴贴上孩子的唇，用舌头启开，把仙气徐徐灌了进去。
胡沐一时觉得从口到喉头一凉，接著那股仙气流遍五脏肺腑，刚才还块大石把自己紧紧夹住，现在通体舒畅，脑中也分外清醒，心情也格外平和，可唯一的反应，却是瞪大眼睛看著季常的脸。
季常灌了好一会儿，才问：“好了麽？”
胡沐点点头，季常呼了口气，抱紧他：“抓住我，闭上眼睛！”
胡沐伸手环住季常的腰，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只觉得两人猛得向上冲去，待他睁开眼睛，已回到地面上，刚才出现沙涡的地方，已平滑如初。
大人们，还有狐狸和白马，都惊惶地看著他们，晋王第一个大步跑上来：“沐儿，季公子，没事罢？”
白马和狐狸也忙奔过来，白马低头舔著胡沐，十分亲昵。胡沐抱著它的头，一个劲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