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沐摇头，季常忙道：“没有大碍了，就是孩子在沙里闷了一下，等会我再看看伤到没有。”
狐狸擦擦眼睛：“太好了！”
季常接著对晋王说：“这片沙漠有妖怪，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罢！”
“好！我们连夜启程！”
一路上，狐狸再不骑马，把白马让给季常和胡沐，跟著一路小跑，季常使出法力，白马便浑然不觉多驮了一个人的重量。
胡沐虽得季常用仙力救助，仍是被憋过一阵，没缓过来，一说话便胸口发疼。季常一边用仙法为他医治，一边警觉地望著大漠，不多说一句。
等到天边发白，商队终於到达了沙漠边缘。季常看看天边第一缕阳光，不远处，阗城高大的城墙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他轻轻拍了拍怀中熟睡的胡沐：“沐儿，天亮了，我们到了。”
二十一
胡沐睁开眼睛，却没有去看那城，而是向季常的脸看去。季常与他目光相对，不禁问：“怎麽，胸口还不好受麽？”
“好多了。”胡沐试著呼吸几口，并没有什麽异样的感觉，“全好了。”
说完，仍看著季常的脸，眼睛，鼻子，最後，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
季常倒没有在意，只是回头看了看那沙漠，平静如初，好像昨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这时，晋王掉转马头回到他们身边，道：“季公子，我们要到阗城了。要不，进城找个客栈，你和孩子们先休息一下？”
季常摆手：“我倒不必，看沐儿他们了。”
狐狸想看漂亮女人，自然说不累，看向胡沐，胡沐在季常怀里舒舒服服睡了一夜，又得了仙气，也觉得精力充沛，想去商会上见识见识。
一行人进了城，只见街道宽广，房屋严整，丝毫不逊榆塘。商队抓紧时间，在集市上布置摊位，谁也无暇多说。待太阳完全升起，集市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狐狸踮著脚，看得目不！接，又跳上白马，想看个明白，白马哪里愿意，晃了晃便把他晃了下来。
胡沐征得晋王同意，便带上狐狸和白马，还有季常，到处走走。
商会上的商品各式各样，五光十色。酒摊上摆著大大小小十来个陶碗，里面装著各式葡萄酒，让来往顾客品尝，季常十分眼馋，顾不得脸面一端起来便喝，大呼好酒。正想再喝，却被摊主拦住，说这酒余味无穷，还请公子先逛逛，待会再来喝另外一种。季常心里高兴，当场买了一小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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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三人一马在集市上走著，十分醒目。夹道商人见了季常，觉得是个有钱的主，不免吆喝。季常自来西域，什麽都觉得新鲜，如今离了胡沐家城外的高远，隐於闹市，也觉有另一分自得。可走著走著，就向一处葡萄酒摊走去。摊上陶碗从小到大，一字排开，盛著颜色有些微不同的酒水，供来客品尝。
季常到了摊前，挑了一碗，一饮而尽，回味了一下，对胡沐说：“味道不错，和你家的，又有不同。”
说罢，又喝了其他几种，挑了一样，买了一小坛带上，边走边饮，好不惬意。
胡沐看著季常喝酒，觉得身旁一空，不见了狐狸，忙四下搜寻，却见他正和一个异方美妇谈笑，不禁皱了眉头，大步上前，把狐狸拽了回来。
“你做什麽？”狐狸挣扎，向那美妇看去，那女子蒙著面纱，只留著两只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在外头，冲他微微一笑，更让他走不动了。
胡沐手上一使劲，把他手紧紧拉住，不让他过去。
“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胡沐瞪了他一眼说，“这里不比我家城里，人杂得很。许多巫人爱拿小孩子做蛊使坏，不是挖心掏肺，就是断手脚筋脉。你倒好，还送上门去！”
狐狸还在依依不舍往回看，却见那美妇已湮入人群中，消失不见，这才扭头分辨道：“这可不是我找她，是她先找得我！”
季常抱了美酒，才顾得上他俩，听闻异方美妇，不禁问：“她和你说话？你听得懂？”
“她说话和我们没什麽不同。”狐狸道。
“哦？”季常听了，眯著眼也朝那女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边走边问，“和你说什麽了？”
“问我们从哪里来，来做什麽……”狐狸道，“才说了什麽，就被他拉过来了。”
说著，埋怨地看了胡沐一眼。
胡沐一直很注意地看他，这时才开口：“我拉你时，她好像在你手里塞了什麽东西，拿出来！”
他连这也看见，狐狸不禁一惊，忙两手一摊道：“哪有什麽？”
他用法术藏了起来，胡沐自然没话说。季常却格外认真，说：“拿来！”
既然是季常要，狐狸不得不拿，一边掏，一边在嘴里小声嘟囔一条龙连小孩的东西也要抢。季常接过东西，抬眼看他：“你说的什麽？”
“没什麽没什麽。”
季常不同他计较，只看向手中，原来是个白玉镯子，上面浮刻著一小朵莲花，花瓣荷叶分明，精巧非常。
季常看毕，便放入袖中，笑著对狐狸说：“她哪是给你，是给我！”
又自感叹一声：“想不到在这里也能碰上故人！”
说罢，又提著那一小坛酒继续逛起来。
胡沐忙追上去，问：“先生，那真是认识的人送的麽？”
季常转头，冲他一笑：“你觉得你季先生会贪图小狐狸一只玉镯？”
胡沐忙道：“不是，只是你也不问四郎那女子长甚麽模样，就知道是故人？”
“不用问。看这镯子就知道了。”季常说著，又往前走。
“她给先生这镯子，可是要先生去找她？”
“不用找，她自会来找我！”季常拍拍他背，“我们自己好好玩，不用管那麽多！”
此时，旁边正好有一处摊位，卖的是镀金佛像，那佛像金光闪闪，姿态各异，面容安详，栩栩如生，也是从大到小排列。季常指著那佛像对胡沐笑道：“她如今也吃斋念佛，你说我是不是也带个送她，好做见面礼？”
胡沐自然听不懂他说什麽，还未答话，那摊主听得季常的话，忙用中土话说：“这些佛像都是从天竺佛地订做开光的，和山上佛寺里的塑像一模一样，客官若在寺里上个香，带个佛祖在身边，保你回去一路平安。”
季常并不真想买佛像，只是摆手，表示不要。那人又说：“我这有礼佛鲜花，还有高香……”那商人还不放弃，又说：“我这还有龙女像，也是极好的……”
季常哈哈大笑，连连摆手，带胡沐离开了。
狐狸正买了几串烤肉大啖，此时也忙跟上来，问：“怎麽还有卖龙女的？这还有个龙女庙不成？我看那龙女，可不像中原人打扮。”
季常笑道：“哪有谁说龙一定是中原的龙？若在这边国安家落户，不著中原服饰，也不奇怪。”
胡沐也问：“先生刚才说的故人，是不是那龙女……”
季常正要答话，只见人们都像集市中心赶去，面上表情兴奋，好像有什麽好东西看。
胡沐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麽事，那人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又向前奔去。
胡沐转头说：“他说有漂亮女人在集市中场地上搭台献艺，我们要不要去看？”
“那还用说！”狐狸一下子蹦将起来，又扯扯胡沐袖子，“你不是想见识一下漂亮女人麽？我们去看！我们去看！”
季常也有些好奇，便带二人，连同白马来到集市中间。只见那里已搭起了一圈高高梯状的看台，把表演场地围在中央，入口处，有人把守，要一人一两金子，才得入内观看。
“这麽贵？”场地外人潮涌涌，却多是没钱入场的。季常自然帮胡沐他们付了钱，把两个孩子一并带了进去。
“这匹马，不能进去。”看门的大胡子指指白马，生硬地说。
“那我也不进去了，你们进去罢。”胡沐退了出来。
“那怎麽行？”季常往那人手里又放了一两金子，“算一人份的罢。”
大胡子才点了点头，放行了。
走没两步，季常就觉得手里一沈，一看是胡沐的钱袋，他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麽？”
“刚才先生帮我们付的钱……不够的，我回去卖两匹马再还你。”胡沐说。
“我和你父亲相熟已久，不用这麽客气。先生怎麽会要你的钱！”季常说著，把钱袋塞回胡沐怀里，开玩笑道，“要还，叫他还我好了。”
胡沐不肯接，向後退一步：“爹爹是爹爹，我是我。如果先生不收，我就不看了。”
“你这孩子……”
季常见他倔强如此，正要再说，却听人头涌动，几名身著白色长裙，露脐紧身上衣的女子盈盈上台来，体态尽显，优美绝伦，引得下面一片赞叹。这几名女子皆带著镶珠面纱，更加引人遐思。
一片丝竹之声响起，表演就要开始了，季常顾不得再说，找了位置，把他们安顿好了坐下。
二十三章
几人坐处，白马惹得席上一片骚动。好在它也算乖顺，很快大夥便平静下来，专心向台上看去。
此时，召示著表演即将开始的音乐悄然止住，舞者静伏於地，毫无声息，全场顿时屏住气，凝神等待。突然间，琵琶响起，铿锵有力，舞者随著音乐，微微起势，裸露在外的雪白手臂弯曲有致，带动全身，用莲足踏著随之而来的鼓点，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她们身上的短衣恰好遮住丰满的胸部，金片在脐上闪闪发亮，引人不得不去看那有节奏律动的腰肢。渐渐地，音乐加快，舞者们围成一个圈，愈转愈速，一时裙摆飞扬，金光点缀，引得席上一片欢声雷动。
狐狸鼓掌鼓得两手通红，烤肉也放在一旁顾不得吃，边拍手边冲胡沐喊：“看见了罢，这就是漂亮女人！”
胡沐虽然先时也看过这胡旋舞，却没见过这般大场面的，一时也看得出神，听了狐狸的话，才回过神来，却是去看季常，见他面带微笑，边喝酒边看，十分享受的样子。
这时，舞者围成的圈子稍稍扩大了些，原来舞台中央竟藏著一个圆形的暗门。只见那暗门伴著丝竹渐渐打开，升起一朵半人多高闭合的银莲花，待那花瓣徐徐张放，竟是一个女子伏在里面，宛若花中仙子，豔压群芳。她踏花而出，率群女起舞，把满场男人鼓动得更是兴奋不已。
季常笑道：“好久不见，竟学了新的招式！”
话音才落，那女子已一曲舞毕，率众舞女嫋嫋走入席间，引得台上好些人起身来看。
只听她朗声用中原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胡旋舞，须得男子为伴，才更加精彩。各位自远方来，便是和小女子有缘，有愿意的，尽可以和我们的姑娘共舞一曲！”话落，她身边的舞女又用异方话重复了一遍。
席间哪有几个不愿意的，纷纷举手。那女子挑了几个上台，自己走到季常面前，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笑道：“季哥哥，别来无恙啊！”
季常忙起身回礼道：“云妹妹，好久不见！”
狐狸小声对胡沐咬耳朵道：“原来这便是西域云龙，据说他们升在雪山之巅，不问世事，化为人形，冰雪脱俗，如今一见，果然超脱凡品哩。”
胡沐看那女子，确实长得不错，却觉得没有赵烈好看，便不大以为然，只顾听季常与她说什麽。
只见那女子又行一礼，道：“不知道季哥哥肯不肯赏脸，和我共舞一曲？”
季常摆手笑道：“我可不会跳舞。”
“很简单的，我带著你，不一会儿便学会了。”龙女说玩，便去拉季常的手，旁边人看得豔羡，又觉得两人十分相配，都鼓掌起哄。
让狐狸说对了，这西域云龙数量极少，只在西方雪山之巅才有，个个生得冰肌映雪，性子也十分高傲。他们常年生活在关外，从不管天庭之事。只是近六年前，才被昆仑王母一同带著去了一次瑶池。当年季常季霖兄弟正意气风发，那龙女见了季常，十分倾心，有意相许。季常和季霖正仕途得意，数不尽的群花簇拥，龙女虽好，季常也不愿意为她舍了快活日子，当下委婉躲了，大家好言好语，都不失面子。
如今他乡遇故人，已是另一番光景，怕龙女大概还不知道。只是季常想起往事，兴味索然，不想再有什麽特别的牵扯。
正在犹豫间，龙女又笑：“怎麽，季哥哥，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这话说得不能推了，云龙脾性骄傲，季常可不想惹了她，当下便站起身，拉著她的手，走到台中央。
狐狸转头一看，胡沐盯著季常他们，面上却没有什麽表情。台上男子个个面上紧张又兴奋，只有季常垂手而立，一脸迁就，还有几分无奈。
“你看，他们一个如兰花照水，一个如玉树临风，是不是很相配？这男女之事嘛，就讲一个‘配’字，郎才女貌，强扭的瓜，也能弄成甜的……”狐狸正想教教胡沐，好好卖弄一番，当下侃侃而谈。
胡沐“哼”了一声，玩著手中搭子说：“我爹我娘当年也算郎才女貌，可不见他们有多甜的。季先生玩得高兴便好了，什麽配不配的，都是扯谈。”
狐狸见他只顾低头倒腾袋子里的山货，不禁叹道：“你这呆子……”
这时，丝竹又响起，台上男女翩翩起舞，那几个自告奋勇的男子，大概本来就跳过，在舞女带领下，不一会儿也顺好了动作，有板有眼。倒是季常，一点不会，加上心不在焉，也不好好学，笨手笨脚，还险些踩了龙女的脚。
狐狸看了，不禁摇头：“可惜可惜，这麽漂亮的女人……这胡旋舞，我也学了一点，却是求不来一个这样好看的和我跳。”
胡沐看季常这样，本不忍笑，这时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转头问：“你会？”
“那是自然。”
“我也会，我带你跳！”
“什麽！”
此时，台上音乐告一段落，又换了几个男子上去，季常想走，龙女却拉著他的手不肯放。
待音乐又起，众人正要起舞，只听席上一声“且慢”，虽稚气未脱，却清朗响亮。
大家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正拉著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走上台来。
季常一看，这不是胡沐和狐狸变的女孩麽？当下哭笑不得：“你们也来掺一脚！”
龙女喜道：“连你带来的小孩也跳哩，看你刚才不陪我，还不如他们！”
季常听了，直向胡沐使眼色，叫他别闹了。胡沐哪里肯依，刚才看季常和龙女上台，不知怎麽，心里就憋著一股气，非要痛痛快快撒出来不可，转过身，拉狐狸站上最前面，拉开一段距离，摆好姿势。
众人见了新奇，纷纷退到一边，只让他们独舞。
胡沐不过是少言，却很不怕人多，见别人把地让与他们，再次调整了距离，又讨了一碗酒，捧在手里，半跪在地上。
只听鼓声砰地一声，胡沐仰头把木碗中美酒一饮而尽，一跃而起，跳起胡腾舞来。动作间雄健刚劲，却不失柔软，可谓尽得其神。才开始旋转几圈，台上台下便是一片如山倒海的喝彩声，胡沐越舞越带劲，奔到狐狸面前，带“她”起舞，那狐狸也极配合，举手投足，与他十分默契。音乐越来越欢快，胡沐把狐狸往上一提，负於腰上，转起圈来，步履极稳，丝毫不乱，连龙女也看怔了，更不用说季常，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舞毕，胡沐把狐狸往地上放了，向台下欢呼的人群行了个礼，便走到季常面前，抬起头，用黑亮的眸子看著他，伸出手道：“先生，我们回去罢！胡爹爹他们该等急了！”
二十四章
季常还没回过神来，胡沐极快地叹了口气，又极坚定地看向他：“先生，走罢！”
那云龙见状，一把拉住季常：“季哥哥，这就要走了？”
季常不大愿意和她多待，忙说：“是了是了，我带朋友的孩子出来玩，不好耽搁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