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冰山脸是我兄弟,叫许杰,跟我同系不过已经大三了。对了!你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杜诺言,人类学系一年级。"
"哇……人类学系呢,听说很有趣呢!杜诺言……诺言……诺言……你的名字真好听!"
听到程俊宇第二次赞美自己的时候,杜诺言不禁脸红起来,于是他抬高下巴,摊开手掌,用嬲怒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凶巴巴地说,
"喂!底片!"
"这个……偷拍你是我不对,可是这几张照片真的拍得挺不错的,要不你来看看。"
杜诺言伸长颈子,数码照相机的屏幕上出现了自己专注读书的模样,太阳光刚好照射在自己的脸上,身后是一片青绿的草丛,使整个画面看起来带有清新的书卷气息,而照片中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自己那双无比专注和充满希冀的眼神。当下,杜诺言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明星,心里暗自欢喜:原来我的侧面是这么好看!
注意到杜诺言嘴角的笑意,程俊宇翘起一个得意的坏笑。
"怎样,好看吗?"
"嘿……你拍得真不错!这些照片你拿来干什么?参加摄影比赛?"
"对,我是摄影学会的,参加了那个校园百态摄影比赛。"
"那……你会拿我的照片去参赛吗?"
程俊宇转转圆眼珠想了想,然后意味深长一笑,肯定地说,"不会!"
"为什么?"拍得这么美也不拿去参赛,搞不定赢了我就会变成校园明星呢!杜诺言心想。
"不告诉你!"见杜诺言失望的样子,程俊宇说,"不如这样,我把照片冲印出来然后送给你,那好不好?"
"那好吧,谢谢你!"
"我多谢你才对,这是我拍过最美的照片!"
后来的某一天,杜诺言问程俊宇为什么当日不把自己的照片拿去参加比赛,程俊宇这样回答他。
"因为……我要独家收藏!拍得你这么好看,要是赢了,那就一定会有很多人注意你亲近你,到时候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哼,难怪你最后都输了,还让杰哥给赢了!"
"你错了,虽然他赢了那个奖,但我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因为……我赢了你回来!"
******
杜诺言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程俊宇的俊脸,而是许杰。在迷糊之间,他好像听到许杰在喊医生,然后就感到许杰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好像在问他什么似的,可是他还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又想再睡去。为什么这里没有天使?为什么不见俊宇?就算去不到天堂要下地狱,都应该有牛头马脸才对的,可偏偏就见到许杰,这就是说自己根本死不去。
过了一会,杜诺言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他的手腕都被包扎住,他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许杰连忙扶起了他。许杰把枕头摆直,好让杜诺言靠着。许杰沿坐在床边,低着头一声不响,杜诺言感到一股沉重冷冰的气氛围绕住两人,使他不得不心慌意乱起来,他知道这是许杰生气的先兆。此时,许杰忽然对上他的眼睛,吓得杜诺言颤动了一下,下一秒他却愕住了,许杰的双眼满布红丝,整张脸沉色下来,杜诺言觉得他这个样子跟失了常性的野兽没有分别。
"啪"的一声,杜诺言瞬即感到脸上一阵火辣的痛,许杰重重的掴了他一巴掌!杜诺言用手掩着灼痛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杰。
"杰哥……"
"别叫我杰哥!"许杰盛怒咆哮,接着伏下身子凑近杜诺言,两手紧紧锁住他单薄的两肩用力摇晃,"你就是这么想死?当初阿宇躺在床上面叮嘱你,就算他有什么不测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这些你都忘了?阿宇将你交给我,你就是我许杰要保护的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那我呢?你叫我怎样跟阿宇交代?你说啊!"
"我知道啊……你说这些我都知道!"杜诺言哇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没有他你教我该怎么办?你教我怎样活下去?我要程俊宇啊……我要他啊……呜呜……"
许杰心痛的抱着杜诺言,轻轻抚顺他的头发,好像安抚小孩子般。
"我知道,我很明白你的感受,阿宇是我好兄弟难道我就不伤心吗?可是小言你知道吗?我深信阿宇是无憾的,因为他跟你有过这么多幸福快乐的时刻,虽然他离开了,可是心没有离开,他是一直在你身边的,你知道吗?"许杰温柔地说。
"鸣……我撑不下去了,杰哥……他才这么年轻,他说过要存钱跟我环游世界,他说过要跟我一直好下去……我恨他啊……他不守承诺……我恨他……呜呜……每晚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很怕……我很怕……"
"不怕……有杰哥在……以后杰哥陪着你,不用怕……小言……"
杜诺言就这样躲在许杰怀里放声痛哭,把多天来压抑着的情绪一次过尽情爆发,许杰的怀抱很舒服很安全,杜诺言一直视许杰为哥哥,在程俊宇死后,许杰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程俊宇的叮嘱,就算程俊宇没有说那些托付的话,他也相信许杰会照顾着自己,多年来的友谊,杜诺言或多或少都了解许杰的性格,虽然他看起来很冷漠很硬朗,但其实心怀一颗赤子之心,他对朋友绝对是有情有义,许杰更是一直把自己当作亲弟弟般看待。
杜诺言激动的心情渐渐平伏,当他离开许杰怀里的时候,才惊觉许杰手臂上也被包扎了,杜诺言立即关切地抓住他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哦,刚才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流了很多血,血库又缺你血型的血,所以我就叫护士替我抽血。"许杰淡淡地说,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抽血?你怎么知道你跟我是同一个血型。"
"阿宇告诉我的。"
"哦……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我偷偷配了你家的锁匙,因为我怕有什么不测……"说到这儿,许杰深呼吸一口,偏过脸沉声道,"昨晚老是觉得心绪不灵,所以今早去了你家,发现没有人应门,然后我开锁匙进入屋内,终于让我在浴室发现你,你当时……混身都是血……"
杜诺言听到许杰在哽咽,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始对自己自杀的行为有点儿后悔,他想象当时的自己躺在血泊之中,那个情景一定是无比的吓人,他把许杰吓坏了。
"杰哥……我以后……不会再做这些事情,对不起……"
许杰深深地凝视着杜诺言,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
"小言……你可以保证你会坚强的活下去吗?"
"我……我也不知道……"
"小言,我想……有些东西你是应该要知道的,你等我一等。"
杜诺言满脸疑惑地看着许杰从一个胶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黑白横简小盒子,盒子上写着"小言 收"。
"是阿宇要我交给你的。"
杜诺言瞪大眼睛,那张原来已经绝望的脸出现了一丝希望,他伸出手飞快地掀开盒子,里面躺着很多长方形的录音带,还有一部录音机。许杰拿起其中一个带子,上面贴了写上"01"的贴纸。
"这里的录音带都排了号码,每一次你只要顺着阿宇的指示去听就可以的了,本来阿宇叫我在他死后两个月才把它们交给你,可是看到你这样子……我就先给你听一下。"
说罢,许杰就把"01"的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杜诺言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它,他深呼吸一口,然后按下"播放"键。程俊宇磁性的声线响起,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走过,仍然是活生生的,录音磁带慢慢的在转动,好比在诉说着他们那未了尘缘能够再次透过一寸寸磁带延续重生。
第 4 章
小言,你好吗?没有我这把超级性感的声音在你身边两个月有没有不习惯?小言,我托阿杰将这些录音带交给你,你一定好好保管啊!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愕然,其实当我知道自己剩下半年时间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方法让我可以在死后换另一个方式陪伴在你身边,结果我想到这个,你说我是不是很浪漫呢?哈哈!呃……好了好了,我应该正经一点,我知道你现在大概在哭了是吧,小言,别哭了!老实说,你这张脸真的不算十分好看,再哭的话就真的很丑,所以不要再哭了,知道吗?
虽然我不知道我离开了两个月后你的心情平伏了没有,不过如果今天活着的是我,而死的人是你,我想就算过了两个月我都仍然会活在悲痛之中,不过我一定会活下来,而不会选择自暴自弃。小言,你要记着!你的人生是了你自己而活,并不是为了我。人生就好像一场戏,有高高低低,起起跌跌,那才算是称得上为一场精彩的戏,所以小言,演好你的戏吧!不要中途选择落幕离场,这样的话会有很多观众伤心的!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精彩的演出,然后大团圆结局!
小言,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我向你保证过会存钱跟你环游世界,我很抱歉,因为我不可以陪你去了,可是我知道环游世界是你的梦想,所以我问爸爸妈妈借了一笔钱再加上了自己的积蓄,那笔钱你很快就会收到,足够你去环游世界!小言,你一定要去!还要把我带在身边,你放心吧,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你所看到的摸到的我都会感觉得到。不过有个坏消息,呵……就是……这次环游世界的旅程由我作主,喂……你总得要让我拿一次主意吧!你放心吧,我保证你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
出发的时间我会告诉你,我现在想拜托你做一件事,请你在出发之前代我去探望一下爸爸妈妈,告诉他们那笔钱的用途,因为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老人家,那笔钱你不需要还给他们,只要你以后可以经常去看他们,我就当抵销吧!
对了,阿杰是不是在你的身边?我有话要跟他说……阿杰,你听好了,这次环游世界我希望你可以陪伴小言,替我保护他。阿杰,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要求你,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到有其它人选了,请你帮我这个忙吧!最多那笔钱由你保管,让你任花,条件不错吧!
好了,最后有一件事要跟小言讲的,嘿嘿……小言,为了令你在这次的旅程中更加愉快好玩,本人准备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神秘解碼游戏,怎样怎样?哎呀!为了这个游戏我简直是费尽心机啊……弄得我今天掉了很多头发呢,真可怜!好了,游戏方法如下,每一次的录音里我都会留下一组号码,至于译码方法……很对不起,是没有的!唯有是靠你的脑袋了!不过其实这个游戏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可是我有预感,你一定会领悟到的,但就算真的这么不幸你解不开也不要紧,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了!今次的第一组号码就是1915。
小言,五天后你就可以听"02"的录音带,这五天内,记住去探望爸爸妈妈!
小言,好好去散心吧!我的声音会陪着你的,阿杰也会陪着你,你不会孤独的。
小言,我爱您!
第 5 章
许杰在杜诺言出院的第二天就搬到他家。自从那天听完程俊宇的录音带后,杜诺言的心情已经没有这么低落,最起码他现在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许杰知道程俊宇是真心爱着杜诺言,却没有想过会如此深,竟然在生前就为杜诺言安排好一切,他的好兄弟是如此痴情啊!
许家和程家是世交,两家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在香港没有人不认识这两大姓的富商。许杰自小就已经认识程俊宇,连程俊宇是同性恋者的秘密都是他第一个知道,起初许杰还担心程俊宇对自己有意思,怎料程俊宇语出惊人地说,"我对你有意思?拜托,我不想冷死自己呢!更何况我是攻呢!你这副模样可以张开双腿做小受吗?"
在程俊宇眼中,自己是一个情场浪子,许杰成熟又带点冷酷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名媛淑女对他为之倾倒,可是每次许杰都只是玩票性质,从来都没有认真投入过。以前他们两兄弟很喜欢下了班就到酒吧喝酒谈天,程俊宇总是劝他快些找个人安定下来。
"杰,你年纪不小了,难道你不希望晚上有人为你盖被子吗?光会赚钱是没有用的!"
"这些事情是要讲缘份,我不像你这么好运,家里有个宝贝跟你暖床!"
"哈哈!说得也是!啊……不知道我的小言言现在在家里干什么呢?"
"够了程俊宇!要发情就回家!"
"哈哈哈!阿杰,我是认真的,我也想看到你幸福,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爱过什么人吗?"
许杰想了想,然后苦笑。
"有。"
"真的吗?"
"那又如何?天意弄人……"
"哎呀呀!想不到我们大情圣竟然也有失恋的经验,真的想象不到你这张冷脸为情所困会是什么怪模样,哈哈哈……"
"你……唉,永远长不大!"
"我可是有爱情滋润呢,你啊……就慢慢变老化石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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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洗完澡的许杰在浴室里刷牙,他看到洗手盆面有两只塑料小杯,一只是蓝色,另一只是粉色,许杰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意,他直觉粉色那只会是程俊宇,因为程俊宇平日喜欢发骚!粉色跟他最配!
当杜诺言看到许杰在浴室里的背影时,瞬间感到一阵失神,觉得好像是程俊宇回来,他呆呆站在门边,一直看着那高大的身子和壮阔的肩膀。许杰感到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当他回过头儿,就看到杜诺言呆滞的目光,许杰知道他是透过自己去望另一个人。
"你要用这里?"
"哦……不是。"杜诺言清醒过来,他是许杰,不是他的俊宇。
一阵尴尬的停顿,伤感的气氛弥漫于两人之间,许杰清了清喉咙,拿起那两只杯子。
"那一只是你的?"许杰问。
"你猜。"
"我觉得蓝色是你,粉色是阿宇的!"
"你怎么会猜得到?"
"因为……"许杰停顿了,说阿宇坏话似乎不太好吧。
"因为他这个人喜欢发骚,是吧?"杜诺言接下去。
两人相视而笑,自从程俊宇死后,两人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放松,听到杜诺言会说笑话,许杰心里觉得很安慰。
"杰哥,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我!旅行的事你不一定要陪我的,你在香港还有工作,而且又这么忙。"
"不要紧,杰哥答应过会陪着你,何况我也想去一趟旅行,既然是阿宇的意思你就依从吧,工作方面你不用担心,我的下属会替我打理好公司的,其实我也应该要放松一下,阿宇从前总是说我是个工作狂,不懂得享受。"
"那你女朋友呢?总不可能抛下人家吧。"
"早就分手了!"许杰轻松地说。
"又分手?杰哥,珍惜眼前人,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我会好好珍惜的,不会让自己后悔!"许杰深深看进他眼里。
杜诺言无奈一笑,杰哥什么都好,人品好样貌好,能干又有担当,是个外冷内热的好男人,却就是对爱情的态度是可有可无般。
"唉,早知道就不应该这么心急去听录音带,离两个月足足早了十天呢,也就是说我要多等十五天才可以再听。"
"不怕,这几天我们去准备一下旅行的事,还得要去跟程伯父和娟姨打声招呼。"
"嗯,也是的。杰哥,我突然之间想看看他拍过的那些照片,你可不可以陪我看?"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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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杰和杜诺言坐在地上面对茶几,茶几上放了几本相簿,里面大部分都是程俊宇这几年拍过的照片。
摄影是程俊宇的一大兴趣,每次出外他都会携带照相机,他会特别留意街上的各种事物,看到有趣的东西就会把它拍下作纪念。假日的时候,程俊宇都会带上杜诺言享受拍拖的时光,他们不会去看电影也不会去什么高级餐厅,而是会到香港各个地区游走拍照,杜诺言最爱看着程俊宇拍照时专注瞇眼的模样,总是觉得他非常有吸引力。程俊宇说他很喜欢香港这个家,虽然很地方小,但却充满地方色彩和人情味,为摄影者提供不少素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