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诺言打开第一本相簿,一张张充满香港特色的照片呈现在眼前:茶餐厅、北角区的电车、黄大仙的庙宇、尖沙咀钟楼、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大澳水乡、新界的菜园、铜锣湾人来人往的大街、沙田城门河边踏单车的景致……原来他们曾经去过这么多地方,原来香港的每一处都有着二人的足迹,那些时光总是蕴含着细水长流的浪漫,那浓烈的情感教杜诺言终生难忘。
他抽出其中一张照片,相中的背景是香港中文大学校园的一张长椅,反转照片,杜诺言看到下面写了一行字,是程俊宇圆圆可爱的笔迹:我与天使遇上的地方。杜诺言苦涩一笑,泪水缓缓滑落,此时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有点悲伤惆怅却又是欣喜窝心。
此时,一只大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肩膀静静给他安慰。
"杰哥,你还记得这里吗?"
"当然。"
"他是第一个赞我长得好看,这个傻瓜……"
"你的确很好看,"许杰低喃,声线略沉却让人感到无比安全,"阿宇把你拍得很好看!"
接着,许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在暗格里抽出一张照片,就是那张杜诺言坐在长椅上的照片。
"杰哥……"杜诺言呆着,为什么他都有?
"我问阿宇拿的,求了他很久才给我,我把它当作艺术照片收藏,它代表着……我们三个人的情谊!"
杜诺言望着照片里青涩的自己,又想起当天那个男孩阳光般的笑意,只有程俊宇才可以发掘到他漂亮的一面。
许杰把手放在杜诺言头顶上,爱怜地抚顺他的发丝,一脸真诚和温柔。
"小言,以后……有我在!"许杰说。
第 6 章
程家大宅的客厅内回荡着一把深情磁性的声音,那把声音停止后,客厅瞬即回复了平静,气氛带着沉重的伤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慢慢出现一阵女性的啜泣声。
"小宇……乖儿子……"
张妙绢手中拿着纸巾拭泪,程家升把妻子拥在怀里安慰着,眼眶渐渐湿润起来,脸上写满着身经百战的沧桑感和寂寞。杜诺言收起录音带,不安的跟许杰对望了一眼,许杰淡淡一笑,用眼神示意叫他不用担心。
杜诺言一直对程俊宇的父母有着强烈的罪疚感,程俊宇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而且在社会上又是名门望族,要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对他们来说是残酷的,杜诺言有时候会在想,如果他没有跟程俊宇相遇,也许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美丽娴熟的妻子,而且也会事业有成,过着富有安稳的生活。
"阿杰,小言"张妙娟伸手一对小手握住两人的手,"既然是小宇的意思你们就跟着去做吧,你们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最爱的人,所以不要辜负他的心意,特别是你啊,小言!妈真的很后悔,当初不应该反对你们,是我们错了……杰,小言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娟姨!"
"爸妈,你们要多多保重身体!"杜诺言说。
"你也是啊孩子……好好的去散心吧!"张妙绢笑道。
"小言,你出来,爸好久没有跟你聊天了。"程家升说。
杜诺言跟着程家升离开客厅往花园的方向走去,许杰回过头来,深深凝视着杜诺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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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的花园占地很广,足足有一个篮球场这么大,程家升很喜欢种植,也搜罗了不少特别又罕有的植物,这个花园正好让日夜忙着做生意的他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平日最喜欢就是在这里一边欣赏花草一边茗茶。杜诺言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花园,他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森林,抬头望上去会见到很多高耸的树木,树梢上有知鸟在呜叫唱歌,在这个鸟语花香,绿草如茵的地方,杜诺言感到有点不真实却又舒坦非常。
杜诺言微微偏过头,岁月和儿子的离逝使程家升变老了很多。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程俊宇毕业那天,因为身份的关系,使程家升和张妙绢成了全场焦点,至于当时杜诺言和程俊宇已经开始了一年。在毕业典礼上,杜诺言和特别抽空来到的许杰躲在礼堂一角,杜诺言有点失落而且很不安,他开始为自己和程俊宇的未来感到惶恐。
在户外拍照的时候,程俊宇把杜诺言拉过来向父母作介绍,那天的程俊宇高兴极了,还忘形地搭着他的肩膀一脸幸福地说,"爸妈,我好朋友杜诺言,叫他小言可以了!"杜诺言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当程家升尖锐不屑的目光向他扫过来的时候,杜诺言连冷汗也冒出来,他觉得程俊宇的爸爸好像看出了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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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条小石梯后就到达一个种满花卉的园子,鲜艳夺目的花儿深深吸引着杜诺言的目光。此时,程家升已经走到另一边拿起钳子剪刀修整枝叶。
"喜欢这里吗?"程家升问。
"喜欢,很美。"杜诺言由衷地问。
"小宇也很喜欢这里,虽然对植物一窍不通,小时候他经常在这里团团转,好几次弄坏了我种的花儿,于是我就拿藤条追赶着他来打一顿,他真的非常顽皮!"
杜诺言笑了,从程家升的眼神中他看到一个爸爸对儿子的宠溺和疼爱。
"我对他有很大期待,想着将来把公司的生意都由他接管,而自己就可以跟妙娟安享晚年,但当我第一次你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会改变他的一生。"
"对不起……"
程家升放下工贝,一脸慈祥和释然。
"傻孩子!我真的不怪你了,小宇有你是他的福气!我想我真的做错了,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自己孩子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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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俊宇毕业后就加入了爸爸的公司,他靠自己的努力在公司干得一番成绩,同时也跟杜诺言日渐相爱,就这样过了平静的两年。可是纸是包不住火,当程家升发现的时候,他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嬲怒,程俊宇如实坦认了一切,而且态度坚持,表明自己不会跟杜诺言分手,程家升听到自己的儿子这样说,几乎想要把他打死,最后他把程俊宇赶出家里,程俊宇临走的时候把钱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更表示会离开公司以示决心,程家升起初觉得他不会撑得过半年,不料他低估了自己的儿子,他真的跟自己很相似,一样的掘强执着。两父子足足断绝联系近四年,直到程俊宇生病,父子俩才冰释前嫌。
"阿宇对你很好吧?"程家升问。
"好,非常好,好到不能够再好!"杜诺言由衷说,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含情。
"虽然我失去了一个儿子,但上天给了我另一个儿子,这样也不错!"程家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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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草丛里一朵七彩缤纷的花吸引着杜诺言,使他不由自主走近过去,那花形呈锐角状,由大型苞片和几朵不同颜色的小花所组成,外形好像一只振翼展翅的鸟儿。那绿色的大花苞片呈船形,边缘带浅浅的紫和橙色,内有六至八枚长尖形的花,三片花萼是橙色的,朝上竖立,另外三片花瓣是鲜蓝色,仿如鸟冠上的羽毛。
"很美啊……是什么花儿?"杜诺言赞叹着。
"它是天堂鸟。"
"天堂鸟……真的好像一只小乌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杜诺言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花瓣。
"它的确不容易种植,春季的三至四月是播种期,播种后三到五个月才会发芽,然后再要栽培五到六年才会开花!"
"五到六年啊?真的需要很大能耐呢!"
"其实……做人和种花一样也需要耐性,感情也是,需要慢慢培养才会细水长流……"
"对啊……"杜诺言喃喃自语,想到他和程俊宇的感情。
"这种花还有一个特性,就是会迎着最多太阳那一方生长!"程家升和蔼地看着杜诺言,杜诺言点头微笑,他明白程家升想要说什么,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够时时刻刻向着太阳,乐观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此时,微风缓缓吹过,四周围都可以听到草木发出的沙沙声响,充满着无限的生命力。湛蓝的天空上挂着一个圆圆的太阳,三角状的温暖光线照射着天堂鸟花,小鸟在阳光和微风的包围下微微颤动,显得朝气勃勃,像是要振翅欲飞……
第 7 章
这一晚杜诺言盘膝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手上拿着录音机,他从耳筒里听着那"01"的带子,听了一遍又一遍,他沉醉于程俊宇的声音里,把那句"小言,我爱您"重复听了数十遍,每一次他的脸上都会露出幸福眷恋的神态。
当许杰经过他的房间,看到他一脸傻笑顿时吓了一跳,但当注意到他手上的录音机后就明了了,他一直靠在门边看着杜诺言可爱的笑意,那种笑就只有以往他对着程俊宇才会展现出来,许杰咬了咬下唇。
"杰哥?"杜诺言看到他,然后取下耳筒。
"干嘛还不睡啊?都快十二点了!"许杰推开门,然后坐在小椅子上关切问。
"我就是在等十二点,到了十二点我就可以听02了!"杜诺言充满期待一笑,样子压不住甜意。
"那好吧,杰哥陪你等!"他望望墙上的小钟,离十二点还有几分钟而已。
"你过来坐吧!"杜诺言拍拍床边。
许杰顿了顿,然后爬上床坐在杜诺言身边,杜诺言往床边掀开被子,轻轻盖住两人下半身。
"那笔钱我今天去银行搞定了,那个傻佬……足足三百万!环游世界十次都可以了!"杜诺言皱皱眉。
许杰轻轻地笑,他知道程俊宇安排这笔钱不单是为了让他们去环游世界,更是杜诺言接下来的生活费。
"你说他这次又会留什么话呢?不知道我们第一个要去的什么地方?他这个人,老是让人想不到,老是不正经,喜欢耍鬼主意!"
"其实……我也有点期待,阿宇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杜诺言低笑,他们三个人以前经常聚在一起,有程俊宇在的地方就会有欢笑声,他总是喜欢一边说烂笑话一边手舞足蹈,挤眉弄眼的,例如他会说"你知道吗?有一次香蕉觉得很热,于是他脱了衣服,然后就滑倒在地上了!哈哈哈……",这个时候,许杰就会无比汗颜,偏过头无奈地摇头叹息,心里喊着"救命……",至于杜诺言就会呵呵大笑,并不是因为那个笑话,而是程俊宇阳光的笑容,只要他开心自己就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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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诺言和许杰听着时钟不断发出"滴嗒"声,很快就会到十二点了!此时两人靠墙并肩坐着,杜诺言瞄了瞄身边的许杰,想起以前他和程俊宇就像现在一样并坐在床上,两个大男孩手里拿着游戏机比拚撕杀着,不过程俊宇总是不会让自己。
"死程俊宇!就不可以让我赢一次吗?"
"呵呵……自己技不如人就埋怨我啊!"
"你……可恶!我咬死你!!"
"哇……救命啊……谋杀亲夫啊!!!"
想起往事的杜诺言甜蜜一笑,许杰注意到。
"杰哥,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俊宇依旧在我们身边,我是知道的!"
杜诺言抬头一望,十二点了!他赶紧从身旁拿起带子放进录音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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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言!今天过得好吗?钱收到了没有?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定在骂我浪费金钱,可是看在我一番好意份上,你就接受它好吗?我本来想着你可以买一张环游世界机票,不过我觉得不太好,我问过航空公司了,最多只能够玩一年,又限制多多,我怕你不断乘飞机会呕而已,呵呵!所以你就放心去买普通机票,慢慢的去玩吧!
旅程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杭州!呵……想不到呢!小言,我知道你妈妈和小妹都在那里,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去探望过她们了,去看看她们吧!小言,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不孝,因为这五年来我都没有关心过爸妈,直到我现在生病了,才觉得自己真的做错!我这样说并不是后悔我当初选择了你,我对我们的感情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当年我就这样离开家里,真的很幼稚!如果再次让我选择,无论是家人还是爱人,我也不会放弃!小言,亲人是很重要的,恋人可以有很多,可是亲人就不同了,所以你今次就去一趟杭州吧!代我探望一下她们,打声招呼,好吗?
其实我一直很向往杭州,那次去见你妈妈我简直不舍得走呢!那里真的很美很美,没有带你去我真的觉得很遗憾!如果你现在去西湖,大概冬天了吧,你记得要多拍照片留念啊!帮我去拍那个断桥的美景,好吗?不过还是让阿杰拍好了,你的摄影技巧我真的有点保留,呵呵!好吧,离开杭州的时候你就可以听下一盒录音带,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下一个目的地。
今天有新的一组号码,好好记下了!数字是135。
小言,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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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机坪上,一架飞机正准备起飞。许杰把行李放在飞机上的储物箱然后坐下,他偷瞄身边一脸茫然的杜诺言,他又在听程俊宇的录音带了!
"小言……"许杰拍拍他,杜诺言取下耳筒,"该起飞了,扣安全带吧!"
"哦!"杜诺言乖乖扣上安全带。
"你跟你妈妈联络上了吧?"
"嗯,她很开心呢!特别是那个小丫头,说话还是大声嚷嚷的!"
杜诺言来自单亲家庭,妈妈李芬一直含辛茹苦养育他们两兄妹长大,在他大一的时候,李芬认识了一个干饮食生意的男人叫陈振华,他看上来很稳重和蔼,也对李芬很好。妈妈经常说,虽然是晚福,但能够找到一个伴儿也是一份福气!后来陈振华将生意搬到杭州,也希望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可是杜诺言希望留在香港念大学,说是时候要学会独立,就让妈妈和小妹过去定居了。
过了不久,杜诺言就鼓起勇气在电话中告诉妈妈有关自己和程俊宇的事,起初李芬真的非常震惊,她没有责骂杜诺言,而是在电话里不断默默流泪,那段时间真的让杜诺言感到很失落很自责,忽然有一天,程俊宇留书出走,原来他是自己一个人到杭州去找杜诺言妈妈,一去就是十多天,回来之后程俊宇一脸欢喜,他说李芬已经同意他们在一起,这下轮到杜诺言震惊了,问程俊宇是怎么能够说服她,可是程俊宇笑嘻嘻说这是他跟"岳母大人"之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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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终于起飞了,杜诺言在窗户边看着那逐渐变小的香港小岛,随后看到一阵白色云雾划破机翼,他将要离开这个家一段很长的时间。爱人为自己精心安排的环游世界之旅终于开始了!这一刻,杜诺言感到又期待又有点踌躇,在这次旅程中,他会遇到什么人和事呢?他又会有什么新体验呢?他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是他不会孤单!
此时,有一只熟悉又温暖的大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肩膀,杜诺言对身边一直照顾着他的好哥哥翘起一个笑,同样地也看到许杰对自己温和一笑,使杜诺言心头一热。
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一望无际,就像是意味着这架飞机将会带杜诺言飞往人生另一个阶段。
第 8 章
杭州机场内是人来人往的人潮,一个打扮新潮的女孩正在接机大堂前东张西望,满脸期待和焦急,她娇俏可人的容貌吸引了不少男孩的目光,心里不禁问: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这位可爱的小美眉在此苦苦守候呢?
杜诺言跟许杰推着行李车步出大堂,只见许杰手上拿着一本杭州市旅游百科书仔细地阅读着,还不时在上面画圈圈作记录,那副查案般的模样让杜诺言失笑,许杰真是谨慎得过分。
"你笑什么?"许杰呆呆问。
"笑你啊,我们是来旅游不是来念书,何况会有人做我们的导游呢!"
"还是留心一点好,玩之余还得要注意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