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件事老师还记得,三个人一齐都笑了。
原来都是你多嘴,陈扬瞟了秦律一眼,秦律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
“这场音乐会也多亏了秦律,”闵老师扳著手指说道,“场地,资金,策划,宣传,伴奏,音响,前前後後费了好大劲,全都是秦律一手在操办,要不然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让你来。”
秦律慌忙打断道:“好了,老师,您有胃病,还是少喝点酒吧。”
秦律尴尬地整理著衬衣领口,陈扬已经沈下了脸,什麽答谢音乐会,原来从头到尾都是秦律在捣鬼。
闵老师摆摆手说:“没关系,什麽时候不喝今天也要喝。”
她开心地看看秦律又看看陈扬,突然没头脑地问道:“有女朋友了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今年都有二十三四岁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像女性上了年纪就格外喜欢关注这样的八卦,陈扬苦笑著回答:“没有。”
“那要抓紧了。”闵老师又转向秦律,“你呢,你这孩子活泛些,一定有女朋友了吧?”
秦律微笑著低头喝了口酒,垂著眼睛说道:“有了。”
陈扬一惊,说不出是个什麽滋味,还以为他把自己骗来是──,原来根本是想多了而已。也对,像秦律这种男人,怎麽可能会没有女朋友男朋友?
陈扬心里又酸又苦,却又厌弃这样会为秦律酸苦的自己。
闵老师毕竟有些岁数了,很快从醉酒的兴奋变成了疲劳。
把醉酒的闵老师扶上後座,陈扬坚决不肯上秦律的车,因为,按照以前的经验,这个人的车,他一旦上去就很难下来了。
秦律也不坚持,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另一辆银色的轿车驶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司机打开车门请陈扬上车。
“万盛酒店,谢谢。”陈扬连再见都没敢跟秦律说,匆匆跳上了车。
不对!车子启动没多久,陈扬就发现是往错误的方向驶去,他连忙要求停车,可司机不但没有理会,反而不断加速向前。
一定又是秦律的诡计!他这是要干什麽?先是刻意安排了这次会面,然後,绑架强迫吗?陈扬脸都气歪了,他根本就不该上秦律安排的车!
就在他紧张得几乎要不顾危险跟司机厮打起来的时候,汽车驶进了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
陈扬一下子惊呆了,看著车窗外一动不动。
是园丁小区,汽车直接停在了那幢楼下,那是陈扬生活了很多年房子,但现在已经不属於他。
他难以置信地给了司机一个询问的表情。
司机强忍笑意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陈扬。
这是哪里的钥匙不言而喻。
陈扬颤抖地打开家门。半旧的装修,半旧的家具,半旧的电器,老式空调的机壳已然发黄,好似随意的安排中透露著刻意的用心。虽然跟原来并不完全相同,但可以看出布置者的煞费苦心。
两年了,他本以为,已经跟这座充满了回忆的房子永别,他本以为,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家。
电话铃不出意料地响了,陈扬颤抖地拿起电话。
“是我,”电话里传来秦律微带沙哑的男中音,“我想,你都回到家乡了,怎麽能住酒店呢?所以就帮你把这房子买回来了。”
听到远处传来引擎的声音,陈扬连忙掀开窗帘:“你在楼下?”
果然,秦律香槟色的沃尔沃停在窗前的小路上,他颀长的身影正从车里走出来。
“来这里干什麽?你不要做这种事情让你现在的女友难过。”陈扬趴在窗台上往下看,不知道自己嘴里乱七八糟在说些什麽。
秦律拿著手机抬起头,对著窗前的陈扬招招手,轻轻笑道:“傻瓜,我才没什麽女友,男友倒是自以为有一个,可对方却讨厌我、离开我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用了两年时间来改变自己、沈淀感情,你说,现在的我有资格重新追求他了吗?”
陈扬没有说话,他甚至不能思考了。
“你不需要现在答复,我会用实际行动表达。”秦律倚在汽车上讲著电话,声音几不可闻却坚定异常,“房子已经买回来了,可我更想给你一个家。”
两个人隔著窗子一上一下对视著,不再说话。
宁静的深夜里,只有夜风寂寂,树影婆娑
尾声 流浪者之歌
家乡的音乐厅还是原来的那个中规中矩的灰色建筑,只是里面重新装潢过。
陈扬拿著国际小提琴协会提供给他使用的天价真品瓜乃力,坐在後台唏嘘不已。
就是在这里,少年秦律拉著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琴弓脱手而出;也是在这里,他以为小提琴之路会就此中断,现在却以国际金奖的身份重新回来;还是在这里,两个失意的少年曾相约流浪天涯。
今晚的曲目,陈扬不自觉就选择了这首流浪者之歌。琴声在小小的音乐厅里回响,奔放的情感,激昂的旋律,沈痛与乐观矛盾交织。没有家的吉普赛人在尘世中流浪了千百年,虽历经苦难却仍然不屈。
陈扬不是第一次拉这首曲子,可却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它。
人生就是一场流浪,大家都迷失在往事和欲望中找不到出路。
可我们却还是苦苦寻觅著心灵的归宿
往事一幕幕地闪过脑海:
在闵老师家里和忧郁的秦阿姨坐在一起的秦律;
输了比赛之後坐在纸箱上泫然欲泣的秦律;
云沐山上对著朝阳伸开双臂的秦律;
滨河公园里流泪诉说著自己父亲的秦律;
除夕当天赶了几百里路等在园丁小区门口要答案的秦律;
在舞台上和床上都不断说著“Let’s rock and roll的秦律。
十多年的时光,好像那些鲜明的记忆都跟这个人有关,没有他,平凡的生活就像一部无聊过时、噪音浓重的黑白电影。
陈扬痛恨过他,可也无法忘记他,因为无论爱恨,陈扬把仅有的激情全部都给了他。
一曲流浪者之歌几乎就是一生。
台上的陈扬和台下的秦律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正文 END 还有一篇番外
番外 往事尘土飞扬
番外 往事尘土飞扬
阴冷的风夹带著冰凉的雨点砸下来,秦律蜷著身子坐在窗户下面,妈妈正拿著手机歇斯底里。
她说那个女人出车祸死了,可以搬回去和爸爸一起住了,可为什麽她还是要大喊大叫呢?
“关机!你又关机!”妈妈像疯了一样把手机扔到了电视上,电视机的屏幕碎了,真空管发出嘶嘶的吸气声音,手机电池则啪地一声打在了秦律的脚下。
秦律忍不住啊地叫了起来,向墙角里缩了缩。
“闭嘴!”妈妈用更高的声调压制住他,“都是你不争气!不练好小提琴,你爸爸怎麽会喜欢你呢?!”
秦律死死地咬住嘴唇。
妈妈开始用一种奇怪的步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跟人对话一样自问自答,煞有介事地点头耸肩,而每种阻挡她东西都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花瓶,茶几,穿衣镜,全部被砸得稀巴烂。
意识到不对的秦律上前抓住她问道:“妈,你醒醒,妈妈!”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她总是在歇斯底里之後彻底失去神智,嘴里虚构出一些秦律无法理解的人物和事实。
而这次,她似乎连儿子都不认得了,握紧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打在秦律的太阳穴上,秦律挣扎著抬头看妈妈的眼睛,那目光却如此冰冷陌生和狂躁。
这个人是妈妈,可又不是妈妈。
秦律害怕极了,他飞快地打开门,冲进了暮秋的冷雨之中。
还有比初冬的雨夜更萧瑟的时光吗?除了微弱昏黄的路灯,到处是漆黑一片。头发很快被打湿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上往下滴水。
停在一部公用电话前,秦律用潮湿的手指拨打了父亲的手机号码,然而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声一遍遍地告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秦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另一部电话处,执著地又拨打了那个号码,愚蠢地以为换一部电话就能接通已经关机的手机。
肩膀也被雨水打湿了,秦律顽固地又奔向下一个电话亭,当然,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阴风无情地灌满了电话亭的方寸之地,耗尽精力的秦律拿著话筒地坐倒在地。
妈妈疯了,爸爸关机,在这个风雨肆虐的夜晚,父母又一次在秦律最需要他们的时候缺席。是的,他有父亲也有母亲,可却像个孤儿一样被遗弃了,遗弃在这个下著瓢泼大雨的漆黑世界里。
那麽,有没有什麽东西,能医治寂寞凄凉的童年?有没有什麽人,可以在这样的凄寒孤寂里相依取暖?
又一阵风吹过来,秦律哆嗦著醒来,电脑已经黑屏待机,落地窗大开,窗帘招展,点滴的雨水打湿了窗帘脚。
秦律摇头轻轻笑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却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梦到,看来是最近加班累了,或者,或者是太想念那个一走三年的恋人了。虽然几乎每个月都会飞去各地见面,可是恋人毕竟不在身边。
秦律现在不但在“ATP”乐队任主唱,还要提携公司新进的後人。演出,录音,作曲,宣传,他几乎全身心地扑在了无穷尽的工作之中,像今天这样在办公桌上睡著实属平常,因为,他必须要努力,不然就会跟不上远方恋人的步伐。
十几岁时干的那些荒唐事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那时候,妈妈被送到苏黎世治病,爸爸把秦律接到了“家”里,秦律几乎是怀著报复的心情破坏一切,跟父兄顶嘴,逃学,打架,抽烟,搅得整个龙家鸡犬不宁。
他知道二哥龙音对猫狗过敏,就故意在房间里饲养,还把狗毛偷偷塞到二哥床上。醉酒後偷开大哥的车,结果一头撞到树上,那辆凌志当场报废,秦律则挤坐在全部打开的安全气囊里哈哈大笑。
对於秦律的所作所为,父亲打骂,关禁闭,扣零用钱,威逼利诱,百般计策都用上还是无济於事,秦律终於还是在17岁的时候毅然离家出走,并且很快在地下摇滚的圈子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里的男女都爱他、崇拜他,这里的药物能让他忘记所有的不快,他在放纵中找到了暂时的快感,而灵魂却更加饥渴。
陈扬来到了他的世界,用一种温柔却倔强的姿态带他走了出来,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字,却无时不刻用点滴细节示爱。秦律差点就错过了他,不过幸运的是,陈扬最终还是愿意重新开始。
秦律翻开抽屉,拿出一张报纸,上面刊登著陈扬拿著奖杯的半身像,陈扬的笑容还是那麽内敛,但比往日多了几份含蓄的自信。
秦律温柔地摸了摸照片上陈扬的嘴角,自言自语道:“你终於站在世界最高的领奖台上,不过,我也不差,已经是个成功的歌手和音乐人了。”
桌子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那首匈牙利舞曲第五号,秦律连忙奔过去按下接听键,这是他特别设置的来电铃声。
“你在哪里?”电话里果然传来陈扬平静的声音。
和平时不同,陈扬只讲了几句话就收了线,可能是很忙吧?秦律虽然失望却不敢纠缠,闷闷地收起电话,坐到电脑前处开始理一段音频素材。
门突然被推开了,走廊里的穿堂风灌了进来,秦律一回头,陈扬带著大大小小三个旅行箱,正微笑著站在门口,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前额,身上的茶色风衣随风乱摆。
原来那个电话是个试探!
秦律惊喜地扑过去抱住他:“回来怎麽也不通知我去接机!”
“每次都是你飞来飞去,”陈扬把行李放在角落里,眨眼说道,“我也该主动给你一次惊喜吧?”
“住几天?什麽时候走?”秦律看著那一大堆行李,迟疑又期盼地问道。
“不走了,”陈扬笑著说,“一年的巡回演出结束了,我决定还是回来发展,已经和H交响乐团签约了。”
“啊!”秦律激动地抱起陈扬转了一个圈,“终於能在一起了!”
陈扬笑骂著挣扎开,脱下淋湿的风衣,走到落地窗前关上窗子。
秦律知道他怕冷,忙找出一条毛巾帮他擦干头发,然後取出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
拉手站在窗前,他们对著灯火辉煌的雨夜粲然一笑。
当往事的尘土尘埃落定,爱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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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後记:
因为拖得时间比较长,竟然忘记了为什麽要开篇……
这文不符合我的风格和性格,MS更喜欢恩怨情仇、不死不休的那种,可就是不自觉地下笔了……
问题还是挺多的,比如过於用力,过於文艺,结构上有些头重脚轻(结尾仓促了点)
不过基本写出了想要的那种感觉,也很高兴能尝试这种类型的文风。
两位主角,大相径庭,一个需要激情,一个需要沈淀,但相同的是,他们都需要一个家人。
这个番外,就是替秦律解释一下,他的张扬无忌的姿态,其实也是源於内心的寂寞吧,谁都不容易
因为结尾还不够甜蜜,以後会补写几个小番外,这一对也可能在其他文里出现
不过现在算是正式完结了,往後应该不会再尝试这类型的故事
一段好的感情,能够弥补人性格上的欠缺,一起经历了成长之痛,秦律和陈扬会得到幸福、珍惜幸福。
祝看文的各位开心……
是处湖水幽蓝:http://209.133.27.105/GB/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152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