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陵!”车窗滑下,李颐从车里伸出个头来,笑容灿烂,三十出头的男人了,还能够保持这相貌,想来也很是不容易。
整好,这都不用解释了。
恨不生同时
于是,元肖乐了,赵晗脸阴了,我也很无语地坐上了车。
一上车,我就按捺不住地开口:“总觉得有股阴谋的味道……”
“阴谋?”他眼珠子一转。
“你是故意的。”我下了个肯定的结论。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吧!地点可是你告诉我的啊!”
“少给我摆出幅可怜相!我可没让你过来。”
“得,我这眼巴巴的,不就是着急着想要见你吗?要不是……”他停下来不说话了。
“行了,你就别装了,这回算我不对,ok?别老揪着个事儿就不放好吧!”
“这话说的……”
“好好开车。”
“……”李颐抿了抿嘴,知道不是说话的机会,便这把一肚子的话都硬生生地埋入到腹中。
“喝点什么?”他走向迷你小吧台。
“随便。”这个回答有点恶俗。
没想到俗中更有惊世骇俗的:“随便可是最难办到的一项呢~”
“你刚想跟我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苏打水,我赶紧结束这无聊的话题。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难道你都没听进去吗?”肘子撑在深色的台上,他解开领口扣子,满脸疲惫。
“我知道他们是世交,而元肖又救过赵晗,那又怎样?”我做我的事,走我的路,这又与我何干?
将杯子往台上一搁,他踩上绵柔的白地毯,在我面前站定了,然后按住我窝在沙发中的肩膀:“不,当时我并没有跟你解释清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眼里飘过一丝犹疑,我开始怀疑自己用身体交换情报这个做法是不是错了。
“他俩在初中的时候一个班的,因为平时家里就有来往,所以感情还算不错,总混在一起玩。后来有一次,他俩和别人挂杆的时候,叫人给黑了,输了些钱。本来这事也没啥大不了的,回家拿个钱就完了,但赵晗那小子脾气一上来,就不肯回去拿钱,非要跟这些人杠到底不可!”
缓口气,他继续说:“你也知道这些家伙都是干什么吃的,就算赵晗再能干,双拳总是难敌四手,更何况当时还有好几个专业打手在场!打着打着,小肖察觉到形势不对头了——那伙人见赵晗能打,居然开始亮出刀子来,赵晗硬气,可小肖不能,一个心急,愣是替他挨了一刀!”
陈述时,他口气异常冷静,就像是手术台上的医生,处理着性命攸关的事却方寸不失:“就这一刀,让小肖躺了三个多月的医院,让赵晗他老子下死手把他往死里揍了一通,足足躺了一个礼拜都下不来床。所以后来他爸干脆就让他跟着宏哥混,目的就是为了要磨一磨他。”
“最后当赵晗在医院看到小肖那德性时,老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欠你的。”
手里的杯子不知不觉间滑落下去,冰凉的液体沾湿地毯,渗透皮肤,而我却全然不察。
李颐扳过我的脸,动作极其轻柔地抹去我脸上的湿润:“所以我才说,你是搞不定他的。”
“真傻……有必要这么奋不顾身么?”我扑到李颐怀中,心情很复杂,比起伤心,更多的是绝望。
如果只是死,我也能做到,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赠予和接受的问题。
“当时如果小肖死了,赵晗会记得他一辈子,如果你没了,他身边还会有另外一个人。但这并非是小肖的原因,问题出在赵晗身上。”
“什么意思?”我仰起头。
“小肖跟赵晗……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微仰着头,他叹息:“当初那孩子可能也只是出于兄弟义气,不过因为我……舅舅他们就误会了,认为小肖也不喜欢女人,加上他俩又走得近,这么一来二去的暗示,结果就导致了今天这一局面。说到底,我还得负上部分的责任……”
“……我不在乎,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会有什么好结果。”
“呵呵,果真就是庄陵,要换做一般人,早该放弃了。”
“这算什么?”我哈哈一笑,太抬举我了,早在八百年前,庄陵就已经学不会畏缩了:“大概是我头脑简单吧,明知道这件事……可我就这么没出息咋办?”摆摆手。
“只是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小肖不是你的敌人,放过他吧!”他走到音响旁,随手塞入一个盘,瞬间,乐声便填满了整个房间。
“不见得他就会放过我啊。”我眯起眼。
“那天晚上的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就是铁一般的事实,赵晗也好,你也好,谁都不能抹杀、否认。”和着拍子,他闭上眼:“作为男人,我可不相信什么忘了的鬼话!像赵晗那样的人,绝对会耿耿于怀的,他只是不想你好过罢了!至于小肖……没有开始的事情,哪来的结束?”
“你在担心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他眼里,我就那么胡搅蛮缠吗?
“他还是个孩子,虽然任性,但也善良。作为兄长,我不希望你伤害他,他不够格当你的对手。但有一点我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他跟赵晗,不行。”
我挑眉,这话里有话啊。
“因为你,赵晗不可能给他幸福。”风轻云淡的,他下了个结论。
说不出这种苦闷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意思我明白,但背后值得思考的事情,我承受不了。
站起来:“在你们眼中,我的存在,或许就等同于蝼蚁一般吧?如果我死了这条心,安分地待在你身边,是不是一切便完满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盯着我,一字一句:“我说过,你们俩个的事,早就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就算你现在退出,但赵晗不可能当作你从没出现过,更不可能忘了有你这个人!”
我回望他,然后,两人各怀所思,就这么静静坐着,谁也不愿率先开口。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走进浴室,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原本你情我愿的,这种事勉强也算有点意思,但现在经过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头乱极了。
走过去想换张碟,这种高级的音乐,不适合我。
随手填了张安琥的唱片,就坐了下来,无意间,我瞥见角落里有个跟整间屋子的格调很不协调的箱子。
拉来一看,也没什么,净是些生活用品,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你干什么?”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从李颐眼里看到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就知道不该动这东西的,不过真是重要的东西,又何必摆的那么随意呢?
不知道是刚洗澡出来的原因还是怎的,他脸色有些发白,迅速朝我走来,一把将我从箱子旁边拉开。然后将箱子抱起,拿到另外一间房子去放好。
从没设想过他会有这样粗鲁的时候,我真给他吓了一跳,感觉好狼狈。
揉揉胳膊,我撑着起来,看了一眼某人,便不声不响地走到浴室去。
花洒里的水温正好,融化我这一身冰般寒冷,以及眼里凝固已久的酸涩。
突然就觉得很委屈,我不是个无辜的人,不会说自己问心无愧,但如果可以选择,谁又乐意去选择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呢?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甚至是改变命运都不能,即便到了现在,我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前进。
虽然我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还是给他听到了。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一并搂住我撑在墙上的双臂:“对不起,你……在哭吗?”
深呼吸的好处之一便是,能够止住抽泣:“我没事。”轻轻地推开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撒娇,我有自觉,自己不是那种身份。
“弄疼你了吗,下次不会了……”说这话时,他是咬着我肩膀的。
“不疼。”这点疼都受不了,干脆重新投胎算了,看看能不能换个性别。
“不老实……”他声音有点奇怪。
好吧,既然你非得要听这个答案的话——“有点吧……”
“林家严是不是经常……你受得了么?”
“那我还能怎么办?”受不了也得受。
“那王欢怎么能受得了……他那脾气……”肩膀滚烫滚烫的,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呵呵……”只有我才知道,这笑声之中,流淌而出的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
匆匆洗完澡,我就打算要离开了,两人都没心情,再待下去也没意思。
“别走。”
“李颐……咱们还是算了吧,”我转过身,直视他幽深眸子:“王欢回来找你了,不是吗?”
“我……”他表情纠结,像是急于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讲起的样子,挣扎不已。
“可以想象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了我这么个MB而把他给甩了,他是不是很不甘心?”我笑得很自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跟林家严在一起,他过得很不好……我有点担心……”
“李总啊李总,你可真博爱呢……这世间的事儿可都让你给操心完了不是?哈哈哈……”我干笑几声,很快就又淡定了下来:“把他找回来吧,就说是我缠上你的。下药照片什么的,随便你编,总之目的就是为了钱。他那么爱你,定然不会记恨,再不行,我也可以直接去跟他说。”
李颐笑了:“好大方啊庄陵……”
刻意忽略他眼中闪过的那抹苦涩,我暗笑起来,男人呵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吧!”顿了顿,我补了句:“毕竟……他还是比较爱你的。”
“这种事不用你操心。”不知为何,他像是有些恼怒起来了。
耸耸肩,我微笑着穿上衣服,走出门口。
他追上来:“我送你回去。”
“这叫什么,配套演出?呵呵……”
“扯远了吧你,现在也太晚了,我怕你拦不到车。”
“那倒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反而更不自在。”
“不自在?这种说法,倒容易让人误会。”他试探性地拦下我扣着皮带的手:“我甚至以为……你是爱我的。”
爱?我苦笑不止。
如果说在这之前,我对他还抱着一丝幻想的话,此刻便都作泡沫,消失无影了,更何况我还不是个擅长想象的人。和他在一起,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爱的错觉。我享受着这样的快感,同时却也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这不切实际的恋爱中去。
这样的相处,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令人感到紧绷,甚至是身心酸痛,仿佛将要爆裂开来一般。
除去所谓的“情报”,对于这次的交易,其实我多少还是抱有份私心在里边的。想要被爱,被珍惜——虽然这样的心情于我来说终归是奢侈了些。
我并没有立场去责怪他的行为,因为在这一场角逐中,自己既然也没有任何实质性付出,又何谈得到?就算真是得到了,也未必见得会真心喜悦,倒还不如放下来得干净。
路转峰回
几不可见的,我摇了摇头。
他抓着我:“说话。”
“不,我不爱你。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
“很好,”他颓然一笑:“你总算是说了句实话。”
“我该走了!”头一甩便走了出去,无视那靠在门边,神色黯淡的某人。
等回到家楼下,已经快两点了,见屋里灯还在亮着,心里又是一阵悲哀。
除了小池,怕是再没人如此挂念我了吧?而我在外面瞎混,竟不知她会为我长燃此灯。甚至可以想象出她趴在桌上的样子,那么无助、不安。
浓黑中一道挺拔的身影,越过婆娑树影,朝我而来。
我定住心神,迎视来人,却是赵晗。
手里拿着的,是今日我让给元肖的那一个纸袋。
“拿着。”他直直地将袋子递过来给我。
倔强地看着他,并不打算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呵呵,我是乞丐么?他不要的东西,便拿回给我?”
背光中,他的表情朦胧不清,但一双邪气瞳眸,微光浮动。
“乞丐?”空气隐隐中躁动起来,他轻笑一声:“当然了,李颐待你极好,所以像这样的小恩小惠,你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阻住他去路,我逼视他:“这东西……是你向元肖要回来的?”
“哈,我怎么可能……那是小肖不要的东西,所以我才带来给你的!”他大笑起来。
“你……”虽然明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我还是感觉很受伤:“……到底要装傻到什么时候?我对你什么感情,你真不知道?”
“你对我什么感情?”他的笑声变得怪异起来,压近我,作势要拉开我身上衣服,我赶紧拦着不让他继续。
月光透过斑驳一院的木叶,纷扬洒落,在暧昧不明的光影中,他的脸色极其难看,我不由得就松开了手,任他脱去。
他指着我身上的吻痕,僵硬地说:“别告诉我这是给猫咬的。”
“搓澡搓的。”
“真行啊庄陵……”他冷笑着退了几步。
我歪着头:“这个解释不满意吗?要不我换个吧……”
“哈,你给我滚。”
“那好。”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吧。
然后我就走上楼。
才刚关了门,外边便传来了起伏不定的敲门声,在这半夜的空寂之中,显得尤为深远绵长。
“是我。”话音落下后,又是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接着说道:“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小池闻声出房,揉着眼睛说:“哥,我怎么好像听到赵晗的声音?”
“没你的事,睡去吧!”我很累。
“他……今天在咱家楼下等了一晚上呢……哥,你……”她精神回来了,开始劝我。
“小池!”我叱了一声:“今晚不是谈话的时机。”
“那好吧,我跟他说去,别影响到邻居了。”她的性子还是那么直率。
叹口气:“也好。”
然后接下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至于她到底是怎么跟赵晗说的,赵晗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一概不知。只因我早已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绮丽梦境之中,欲罢而不能。
“哥,外边有几个奇怪的人在转悠。”小池撩开窗帘,指指外头那个不住朝我们家楼上张望的家伙。
啐了一口——真是烦透了!
一手抓过小池,我交待她:“听着,一会儿我先出去,如果看见他们跟着我离开的话,马上给我发短信,知道?”
“嗯!”
“他们一离开,你先别走,注意下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然后再出门,明白了?”
“哥,你又干坏事啦?”小丫头贼兮兮的模样把我给逗乐了。
捎上手机,我捏捏她的小红脸蛋:“不相信哥?”
“倒不是不相信你,但有的时候我总觉得呀,你就是那活动的麻烦制造机……”
“呿!”我讪讪地跳出门口。
“小心点!”说不担心是假的,小丫头眼眶都红了。
我二指并拢,点点额头,行了个表示“放心”的军礼。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些人很快就跟了上来。
我低头一味走着,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走着走着就往左拐了个弯,不出意外的,那几人也赶紧跟着绕了过来。
“庄陵!”其中一个突然喊了一声,口气里带了些犹疑,八成是没敢确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吧。我自然没傻到要去答应,闷不吭声的快步走着。
幸好这时来了辆出租车,我拦下车,让他直接将我载到邵静楠店里去。在邵静楠那块地,一般没人敢惹事。
下了车我就立刻朝店里走去,经理见是我,很热情地走过来招呼,我笑着找了个地方就坐下。
他让人给我送了饮料,然后问我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必已经看到外头不停打转的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