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下)----clairekang

作者:  录入:08-20

  “爱情来了。”藤真指指真纪:“女方代表初恋,男方是第一次恋爱。”
  真纪邪恶而魅惑地笑着,少年小心翼翼地靠上前,想要一亲芳泽,爱情却一把将他推去了地上。少年紧闭双眼,抱着爱情的腿乞求它不要走,爱情一脚踢开了少年。然而爱情又坐了下来,挂着一脸诱惑地笑容,微微张开双臂,迎接少年,让他投入自己的怀抱。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去,再在爱情面前一个急刹车;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靠近爱情,他浑浑噩噩地将脸贴上爱情的胸口,沉醉了,震撼了,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贴着爱情的胸口朝下移动,他的手抖动着,想要抱紧爱情却又害怕自己伤了它,想要用最粗鲁最狂热地拥抱表达自己胸中的感情,却又怕对方吓到,却又怕因此失去对方。这样的矛盾让他欲死欲仙。
  爱情用不屑地眼神看他,爱情对少年这样的人驾轻就熟,它游刃有余地玩弄着少年痛苦地心。她再次踹开了他,少年一个仰八叉倒去地上,他迷茫了,他想自己愿意用生命去换取这份爱情,爱情也对自己有了几分意思——为什么又不成全自己得到它呢?他近乎崩溃地摊在地上,看着爱情笑眯眯地划燃一根火柴,点着了一支烟。烟雾中,他再看不清任何事;他抛弃一切原则一切自尊,再次试探着朝爱情靠去。他哆嗦着站在爱情边儿上,想要讨好它,可找不着保险的法子来讨好。爱情扬着下巴,半眯起眼睛;爱情对他笑了笑,突地将一口烟喷去他脸上,狂笑着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爱情揍他,折磨他,要他的命;可他依旧想得到他,他还尝试着上前,想找个能讨好爱情的法子,得到自己心爱的人。可爱情总是躲着他,就在他面前,不离开也不靠近,他始终跨不过暧昧的鸿沟。最后他受不了了,他处在了濒死的边缘,他虚弱地挂在椅背上,人生一切力量都用光了。
  爱情快乐地过来了,温柔地捧起他的头,将手指着某个方向,带着他朝那里看。
  ——天啊!那是一个绞架!天啊!爱情居然让他去死!
  死了就不痛苦了,死了就不必爱了。他颤抖着下颚,眼睛瞪成了铜铃那么大。他吞了吞口水,脑子里一声雷鸣。爱情最后一次将他摔去了地上,兴奋而快乐地离开了;他再也得不到爱情了,他是那样小心翼翼啊,那样害怕伤害彼此的关系,难道这样的小心翼翼不对么?
  他绝望了,抱着头在屋子里疯了般狂跳。他砸了桌子砸了椅子,他的身体扭曲,四肢成了麻花。还是不行,他依旧无法发泄失去爱情的痛苦,他痛不欲生,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他一定做错了什么。他看去那个绞架,失去爱情的自己毋宁死;他最终选择了绞架,挣扎着,他吊死了做为少年的自己。
  爱情回来了,它脱下了面具;美丽地脸庞之下竟是一副骷髅,爱情是招魂的死神。它迎接了重生地少年——已是一位青年了——将自己脸上的面具,也戴去了青年脸上。从此,青年不再相信爱情,他不再为爱痴狂,不再为爱死。一个□裸爱着的少年死掉了,无血无肉的男子,和爱情一起踏上了旅途。以后他都不会再爱了,他的爱情死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地掌声,真纪和薪走出来谢幕。藤真侧头看看牧,问他:“看懂了?”
  牧没说话,真希利索地摇头:“没有。不过阿薪力气好大。”
  藤真注视着牧,走上前看看牧的脸色:“我们回去,我跟爸爸说一声。”
  他单独陪牧回了医院,路上,牧居然反问他:“你身体舒不舒服?”
  “如果手术失败,今天和明天就是我们最后相处的日子。”藤真摊开自己手掌看纹路:“我会想你。”
  “你的病可以根治?”
  “应该可以,我会活下去,你和爸爸走了……”藤真拍拍牧的大腿:“手术多半成功,我这么说,只是万一。”
  “等下我把支票开给你,”牧揉揉眼睛:“你把韧带换了。”
  “你真的不跟真纪说?”
  “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好,算了。”牧学着藤真的口气说:“算了,不想再耽误她。”
  “你爱人,跟你打球不一样,”藤真轻声一笑。
  牧看藤真:“你希望我主动?”
  藤真摊摊手,抿嘴微笑。两人回到医院,藤真替牧叫了护士,输液之后牧很快睡着了,藤真趴在床边陪着牧睡,睡得也很沉。第二天近中午了牧才起来,起来后情况很不好,藤真和真希商量着提前给牧动手术。藤真下楼找熟人通融手术室,真希看着头痛欲裂的牧,担心地说:“藤真老师情况也不好,连健司也缓解不了症状了;你们两人都等着看太太跳舞,都是好老公。”
  藤真推门进来,问真希:“还是想去?”
  真希为难地点点头,藤真想了想,跟牧商量:“打一针,但是明天一早做手术。”
  牧点点头,藤真和真希商量了下,真希找熟人去了,藤真替牧取了点滴,安慰他:“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爸也想看我妈跳舞。可能有些事情,宁愿死也要做。我羡慕你们,我也想有这样一件事。”
  牧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头突地一昏,藤真一把架起牧的手臂,手掌贴在他的肩胛骨处拍拍,说:“撑着我。”
  牧手腕一用力,一把捏紧了藤真的肩,他单臂搂着藤真,肩膀一使力,将藤真的头压进了自己颈项和锁骨之间。他用下颚抵住藤真的头顶,用尽全身力气搂藤真。藤真揽着他后背的手也加重了力量,两人勾肩搭背,死死地架住了彼此。那一刻间藤真一切意识都模糊了,全身汗毛都在颤抖,全身的重量都抽离了他的身体。
  真希开车,藤真和牧肩并肩坐在后座,牧说:“我们赌,今天晚上谁会到场看演出。”
  “前天东京艺术团上演《虾夷物语》时,薪说领舞是小早川麻衣。”藤真对惊愕地转头看他的真希点点头:“牧,你追这个药一年了,你知道这个药是什么药?”
  牧“噗”一声笑了,摇头。藤真双手抱拳,说:“人类大脑在十万年以前曾经历过一次重大地转变,语言功能的诞生很快颠覆了脑的功用。由于语言加强了交流地准确性和直观性,增加了效率,所以它很快成为了人类最主要地能力之一,排挤了其他相对次要的能力。进化给予我们的很多本领逐渐埋藏在了大脑更深的领域,由于长期荒废,有很多功能已经退化消失了,还有一些也不为常人察觉。”
  “那不会说话的人?”牧脑子灵活得很,并故意装作学生提问,以此揶揄一腔专家调调的藤真。
  “说得对。自闭症患者,左脑障碍者,或者逻辑能力低下者,由于大脑负责语言等高级能力的区域置闲,大脑立刻将此区域用作负责其他用的更多的功能。语言,认知,从信息中提取知识,思索前因后果,都是高级功能,如果这部分功能退化,更原始地功能可能会重新占据这个人的大脑,自闭症患者比常人更善于使用颜色,更注意细节,就是这个原因。”
  “他不注意所有细节他就没办法弄明白这个事,或者这个东西。”真希补充道:“我们瞥一眼就能理解的状况,他们要捕捉完所有细节之后才能理解。反过来,语言和逻辑思维能力强的人很有可能陷入逻辑地陷阱,被条条款款限制住,脑子里这样那样原则太多了,把自己锁得太死。”
  牧微笑:“假设一切都符合原则就对了。”
  “西海贤治研发的药物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服用者大脑中掌管语言的区域,并在一定程度上减低了他们的逻辑思维力。艺术家,最怕被圈死,思维不够自由,想象力不够。对艺术家来说,技术到一定阶段,就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解放思维的条款,让艺术家更自由创作,把自己解放出来。”
  “随心所欲,”真希抱着方向盘:“不讲究世俗原则。不讲究男女性别的局限,不讲究阶级身份,不讲究寻常的因为所以,我们应该质疑被世界定义的一切——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一个病患对我说的。她说,那几年,他们跳舞跳得比其他人都好,不是因为技术过人,而是因为他们更懂得用身体说话,而不是用语言来说话。她说语言不在之后,体内更基础地潜能会出现,她说用动物与动物之间交流地方式同人交流一样行得通,只不过大家都羞于做动物而已。人天生懂得交流,婴儿也可以和父母交流,恋人不说话也能交流,你让非洲部落的人和纽约市中心的人面对面,惊恐,慌张,失落,气愤之类的感情他们彼此都看得明白,对不对。”
  “你女朋友?”牧问:“你女朋友说的?”
  藤真瞥牧一眼,想你心里知道就好,何必问。真希点头道:“嗯,她和我说了很多有关药物作用的事,还有那几年里她享受到的感觉。她说人和动物没有具体的分别,但我不这么看,人的大脑多动物那么多,高级认知区域大那么多,多的那些地方怎么都是装人性的,这些人性是动物不具备的。”
  “到了,长话短说。”真希停好车:“所谓有无副作用,只是说是否对大脑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很多病患最终得脑癌——不是你那种,是恶性——不过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它还逐渐侵蚀小脑,让人瘫痪。跳舞的人怎么能瘫痪,不是这点我也不说是副作用了,对不对,对你要做的事起到负面影响才叫副作用,艺术家们不在乎使用的那些能力受到影响的话那个叫做代价嘛。”
  藤真看看牧,正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薪在电话里焦急道:“健司你在哪里?”
  “爸爸出事了?!”藤真瞪眼珠,牧和真希都皱起了眉头。
  “我又找不到状态了,你快来我身边。”
  藤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陪着牧去了阳台,随后走去后台,让薪出来接他。薪搂着他进了后台,这下后台也炸开花了,众人奔走相告,说让保罗把他男朋友带进来了,是个高中生,长得像朵花。于是薪的休息室门口堵满了人,大家都来看花。
  藤真替薪化妆,门口全是嗡嗡低语声,藤真不解地问薪:“他们在看什么?”
  “来,小牛,我带你看看后台。”薪得意地带着藤真到处炫耀:“你当年不跳舞,去做那种沉闷枯燥地工作。跳舞才适合你,多刺激,多有意思,让我带你看看你都错过了什么。”
  藤真可不想参观什么后台,牧在楼上,他担心牧的脑压。他实在被薪弄得疲倦了,他不介意做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朋友,可薪的懦弱敏感已成为了他每日的负担,这就不一样了。就在薪推开舞台正后方那间排练厅大门时,藤真终于受不了了,他说:“薪,我想回楼上。”
  “你不要看看?”薪急切地说:“所有人都在这里,《虾夷物语》的排练啊,你不看看?”
  藤真摇头,薪撒娇道:“干妈陪干爹,你陪我。”
  藤真皱皱眉头,突地转身朝外走去。薪追了上来,焦急道:“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现在有人比你更需要我。”藤真看看薪,杵着拐杖走了。

  第六十七章

  小夜子上来,同牧招呼过后,用轮椅把庸司推走了。牧以为他们是去后台,结果小夜子说,离第二场演出还有三个小时,我让他爸爸陪我转街去。
  以防万一,真希也跟着走了,牧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篮球杂志,身后一双手轻轻蒙上他的眼睛。
  “鹤贺真纪。”牧无奈地猜道。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真纪绕去丈夫面前:“叔叔呢?”
  “前天回家碰见岳父大人了,”牧笑着说:“这次说出差去奈良。”
  真纪眉毛一立:“他喝酒了?”
  “总要喝点。”
  真纪利索地跪去地上,横了胳膊趴在牧膝盖上,恙怒道:“你怎么不骂?”
  “我也不好骂。”
  “又是篮球,”真纪拿起牧手上的杂志:“每次让我闹脾气都是因为它,下次我一定把家里体育频道调去儿童频道。”
  牧不说话,真纪半撑起来,牧顺势扶了扶她,她便轻声地笑了。牧任真纪坐在自己大腿上,他单臂让她靠着。真纪将脸贴在牧脸上,牧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真纪蜷下些身子想要靠牧的胸膛,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慢慢直起身子,轻轻捂住嘴说:“绅一,你昨天没换衣服?”
  牧一愣,扯起自己的衬衫闻了闻。真纪睁大眼睛捂住嘴,牧认输了,哭笑不得地保证今天回家就换。然而真纪突然将头埋进了丈夫的腋下,东嗅西嗅,轻声道:“绅一就是这个味道。”
  牧想喊真纪赶紧出来别闹了,可真纪一面撒娇一面胡乱蹭,直直朝外套深处钻。牧漠然的表情松动了,他警告她:“公共场合。”真纪模糊地声音由外套里头传来:“更好。”
  “莲最近变了,”牧努力埋头看真纪,下巴和颈子之间的皮肤皱了好几层:“之前喜欢奶牛,现在不了。那天带他去箱根动物园,看见了大象,现在不要奶牛,要大象。”
  真纪一把钻了出来:“啊?!”
  随后真纪哈哈大笑。牧半耷拉着眼皮,看下方的舞台,补充道:“给他买了个大象,玩具。”
  “明天晚上我们启程去香港,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时间逛街,有的话我也买几个。什么大象?就是一般的?”
  牧疲倦地看看太太,和缓地眨眨眼睛;跟自己这么久了,直到今天,真纪的人生才开始像样。他答道:“就是大象。”
  真纪认真地点头:“我昨天晚上庆功会时戴你买给我的项链了,比大臣夫人的项链还耀眼,下次不敢随便戴了。”
  “你自己小心。我有事,不能过去看你。”
  真纪顿时难过了,轻轻靠着丈夫地胸膛不作声。他们还如以前一般相处,可是各自的心意都有了些许地改变;这种只有彼此、甚至只有自己才察觉得到的改变是那样微妙,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改变,但透过自己的眼看出去时,却已是物是人非。
  牧揽着她,真纪柔声说了些后台的事,一边说一边断断续续地笑,牧只是“嗯”“嗯”地答应。门外躲着真希和庸司——庸司觉得外面冷想再拿床毛毯,倒回来后直直撞见人家小夫妻恩爱,真希和庸司对看一眼,一个闪轮子躲去了门外。两人用眼神对话,庸司示意真希进去拿,真希听着里面的对话声,死活不愿意进去。这时,从对面走过来的藤真瞧见了门口的状况,睁大眼睛不解地看两人,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真希和庸司一起指指里面,藤真纳闷地探进头。牧和真纪正低声说着什么,看着好亲密,藤真也是一个触电般缩回了脑袋,扁起嘴瞪大眼睛,不满意地用眼神对父亲和真希说:你们整我!
  三个人站在外面,藤真把自己身上那件外套和厚的那件毛衣脱给了父亲,并思索着这里有真纪陪着了,自己就再下去看看薪吧。他穿着贴身薄毛衣朝楼下走,拐过走廊要进后台时突然瞧见一位芭蕾舞演员手中捏着一个药盒,掠过自己,一闪身进了后台。

  第六十八章

  那些药藤真是那样熟悉,他一激灵,想也没想就跟着那人过去了。他觉得这人是在带路,他走进了一间储藏室,储藏室黑暗处站着一个人,见他来了,平静地说:“帮我再看下这张表。”
  藤真来了脾气,这人阴魂不散天天喊自己看表,又不给人工费。藤真伸伸脖子问:“什么表?”
  笛木说:“你也看见那些药了?”
  “你还有地方生产药?”藤真内心一股佩服之情油然而生:“牧和真木也查不了你。”
  “那个不是我的药,是同类产品,最近市场竟争激烈。”笛木从暗处走出来,将一叠纸递给藤真:“我也没打听出具体从哪里出来,但肯定是其他实验室,说不定神奈川实验室之前走的人也有去那里的。现在外面到处都在卖,这个药比我们的药进价便宜,但零售价格不变,还打着我们的牌子,侵权。”
  “没有副作用?药效相似?作用在哪里?”
  “副作用还看不出来,才出来一个多星期。药效相似但不如我们的严密,我已经带了几个用药的人走了,检查了几天,药物对语言及视力方面有抑制作用,但增强小脑功能,同时增强幻觉和想象力——这两个东西本来也分不开——药是从这个舞团卖出去的,外面市场说这里前后用药十年了,这里出来的货有信誉保证。卖药的人是东京艺术团的团长伊贺三郎,他吃警察太多亏,这次卖药没找警察掩护,找了黑社会。但是他从哪里得到药的,我还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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