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有位叫白枫的同事,双眉斜飞,目若朗星,意态风流,竟是我从未见过的绝顶姿色。他低眉这么一扫,连我的脑子也是呼地一晕,差点忘了自家身份,竟生了扑上去搭讪的冲动。
货色不如人家,营销手段不如人家,要想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市场上抢到一碗饭吃,唯有拿出力量型选手的绝招,拼酒!
我打点精神,挨个敬过去,两巡下来,锁定目标。真是运气,我左首这俊美的公子两杯酒下肚,脸上飞红,一双眼也迷迷蒙蒙的。虽说对所有的顾客都一视同仁是职业道德,可是碰上这么一个那真是老天给的运气,不要都不行~老子的第一次卖给他,怎么也不亏了!
打定了主意,我便不理其余人等,专心对付我的目标客户。其他人也是一个搂一个的,打情骂俏,如醉如痴。不过我这个目标也实在太好搞定,劝他喝了两杯,他舌头打转,大眼睛扑闪,扑闪,闪了两下,往前一倾,就要倒在桌上。我大喜,急忙伸手抱住这个战利品。
自由来得太突然
脚上一阵奇痛,我清醒过来。只见一人拿脚不住地死命踢我,绣花鞋,金凤钗,态拟嫦娥,貌比潘安,正是老板娘花妈妈。周围树影婆娑,水风拂面,地点乃是池塘边的小树林。
“哎哟哎哟,花妈妈饶命!”我一边东倒西歪扮杰瑞,一边努力回想往事。
“你个天杀的就活这么大了,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强上客人!要是给人传出去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啦?!”花妈妈的佛山无影脚急风密雨般地攻了过来。
咦?强上?客人?
“慢!”我大喝一声,阻住了花妈妈,再一看,身侧躺着一人,只见他胸膛微微起伏,脸上红晕未消,正是我相中的美貌大爷。他的下面,呃……不提也罢。再看我自己,也是敞胸露怀,裾下漏风,顿时记起前事。
想我张小强没别的长处,就是绝对够敬业,说过要完成任务就要完成任务,原想把客户扛回屋里提供服务,却因酒力发作,在此完事,之后筋疲力尽,就地睡着了。
想通了此中关节,我转过头来直视花妈妈,义正辞严地道:“我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了,老板娘还有什么意见?”
“你你你!相公是要给客人玩的,哪有反过来玩客人的!你还不知道,和这位公子一起来的是昌平的知府大人!他要是追究起来,咱们全得完蛋!这可怎么办?”花妈妈急得六神无主。
我略一沉吟:“这好办,咱们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也只好如此了。”他瞪我一眼,叹口气。
红绡帐,绿纱窗,鸳鸯锦被,描金床。室内红烛高烧,一室皆春。我和花妈妈挤在窗洞前观看,一人低声唤道:“公子,公子您醒了?”这人是馆里的红牌之一,唤作青云,生得面貌娇美,眼波似水。
公子正从卧塌上起身,青云左手相扶,右手端过一杯茶,娇声道:“公子昨晚喝得过了,来杯茶醒醒酒吧。”
公子接过茶喝了一口,看得出教养不错,还道了声谢。四下一看,又往自己身上一看,居然脸上飞红,沉吟半晌,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这个,敢问小倌儿,昨晚是……这套衣衫,似乎不是我原来的物品?”我心里哈哈一乐,问得好含蓄,敢情是个雏儿。
青云噗嗤一笑,斜地里飞了一他眼,掩嘴笑道:“公子昨晚多饮了两杯,竟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他坐在公子下首,身子斜倚,一只手轻抚他肩头,柔声道:“公子自己的衣衫,现下如何还穿得?奴家早已着人洗净了晾起来,等干了给公子送府上去,公子且放心,随身物事我都仔细收了,放在床头。现下这套衣衫质地粗劣,好在倒是簇新的,难为公子先穿一穿……”说着脸现娇羞,将樱唇凑到公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一边说,一边又吃吃地笑。
那公子脸色更红,期期艾艾好半天,才挤出句:“多谢小倌儿,我,我回去了。”逃也似地奔了出来,头也不回,顺着□离去。只剩下青云在屋里曼声道别:“公子慢走,得闲再来~”
等他拐过一道园门,我猛拍花妈妈肩膀:“大功告成!”痛得花妈妈呲牙咧嘴,他也不生气,反手搂着我放声大笑,还学着我的样子,一个劲做V型胜利手势。
那边还有个更高兴的,青云双眼闪闪发亮,哼着小曲,一屁股坐到窗沿上,傲然道:“怎样?小爷出马,还不手到擒来!”他挥挥手里一张纸片,笑嘻嘻地道,“花妈妈,说的话可得算数,这次收的钱,全归小爷我了。”老子眼尖,一眼看到纸片上盖着“日升隆”的大红印章,写着“一百两”三个大字,乖乖,够买二十个老子了!
呼啦一声,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纸片已到了花妈妈手里。我圆睁双目,走眼走眼,原来花妈妈是练家子,不但一套佛山无影脚耍得密不透风,这鬼爪无影手,也炼到了相当火侯。青云也是反应神速,一个鲤鱼打挺跃下窗台,和花妈妈斗在一处。
春华馆,端的是藏龙卧虎!
“喂!怎么说话不算话!还我!”
“馆里的规矩,倌人不得藏钱,你拿了也是个祸患,还是乖乖拿十两赏银买粉去吧!”
“废话少说,还我还我!”
“不还不还,就是不还!”
一场龙争虎斗在眼前上演。老子叹了口气,落寞地踱回侧院。前途黯淡啊!刚刚的对话提醒了我,辛辛苦苦出生入死的,到头来赚的钱自己还没份,那还干个屁啊?什么世道,封建社会真他妈万恶!
守了大半夜,困得要死,我回到屋子鞋也不脱就往床上一躺,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想来想去睡不着觉。
这时天快亮了,天边的残月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看到它,不由得回想起在那池塘边,小树林,抱着那位美貌的大爷的时候,偶尔抬头一看,也是这么一勾弯月在头顶。说起来,虽然以前性生活堪称混乱,但是和男人真刀真枪地上场,的确还是头一回。具体的过程记不得了,感觉呢……好比第一次尝印度料理,味道新鲜又怪异,反而有一种意外好吃的感觉。这说明我在生理上是绝不排斥这口的,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大大的不妥?
猛地我想到一个问题,顿时脸色发青,翻箱倒柜,勉强找到一套样式朴素的旧衣服,匆匆笼在身上,扒着门缝往外一瞧,四下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我蹑手蹑脚穿过庭院,踩着院墙旁的假山几下翻上了墙。
开玩笑,说什么只能被客人玩不能玩客人?老子什么时候在下面过?虽说老子不介意提供服务,也不介意对方是男人,可是这个上下之分是要搞清楚的,想叫老子万年被人压,门都没有!不干了!老子不玩了!天大地大,饿得死我张小强不成!
极目四眺,看不到出口在哪里,管他呢,翻过去再说。哪知刚搓了搓双手,耳边突然有人轻轻地“嘿”了一声,颈边寒意慑人,眼角的余光瞟去,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架在脖子上,我硬生生把尖叫吞进了肚里。
“道上的朋友,帮兄弟引个路,吟秋阁往哪边走?”
“大,大侠,我,我是新来的,路不熟。”我背上冷汗直冒,肚里叫苦不迭,怎么不早不晚冒出个道上的朋友乱认亲?虽说老子也算见过些世面,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干活倒是从来没遇到过。
“不熟?” 他“哗”地一声抖开一张纸,“看地图。”
“呃,这位大侠,既然你有地图,自己去不是更方便吗?”
“闭嘴,叫你带路你就带路,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脖子微微一痛,歹徒手上加了把劲,吓得我魂飞魄散赶紧闭嘴。
手臂一紧,那人已带着我飘到地上,我捂紧嘴,做个“请”的姿势,闷头走在前面。
从地图上看,呤秋阁是在前院,我领着人往前走,到一个岔路口处,那歹徒在后面“咦”了一声,似乎很是吃惊。我忙压低声音问:“大侠,有什么不对吗?”
那人哼了一声,道:“没事,你只管往前走,别走错了就好。”
“放您一百二十个心。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方向感好。别说小小一个春华馆,就算把我丢到亚马逊平原,我也不会迷路的。”我一边跟他胡扯,一边在心里为那个住在吟秋阁的人默哀,被人拎着刀子找,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越过池塘又到一个岔路口,后面又是“咦”地一声。我好奇起来,问:“大侠,又怎么了?”
那人不说话,我听到哗哗的翻纸声,大着胆子回过头去看,那人又打开地图,把脸埋在纸里全神贯注地看。过了半晌,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扯过去,声音里带着怒气:“怎么带的路?这里明明是应该往左拐!”
“冤枉啊,我哪敢欺骗大侠?”
“看,我们不是在这个位置吗?那么肯定……应该是往这边走对吧?”他在图上指指点点,我一看下巴差点掉地,这白痴根本就不会识图!明明我们已经到前院的中心地带了,他却指着后院的几间房屋瞎划一气。
我说:“大侠,图不是这么看的……”突然心中灵光一闪,道:“呃,大侠可否把地图借小弟仔细看看?我就说这里我不熟啊,搞不好真是走错路了。”好运气,既然他不识图,那就有办法了。
瞄了几眼,看到地图上一处房屋,在吟秋阁东边不远的地方,注着“护院处”四个字。我大喜过望,原来这里也有保卫科!反正这饭桶看不懂,把他忽悠到那里就有救了!
我把地图还给他,一通瞎划:“刚才搞错了,其实呢,我们现在,是在这个地方,那么我们拐回去,再这么走,这么走,就走到啦。”牛头不对马嘴,那人却并无异议,想来是对自己的识图水平也很有自知之明。
一时走到一处幽静地带,一好大片疏密有致的枫林,树林深处隐约是一栋清雅的小楼,按照地图所示,这里便是吟秋阁了,也不知是哪个当红相公,占了这么个不俗的地方,本尊定也是个妙人,不枉我救他一回。
我不动声色领着那歹徒穿过树林,继续往行去,那人全不知已经错过了目的地,惹得我心中暗暗好笑。
这时路上已经有人行走。歹徒怕惹麻烦,只得把刀收进鞘中。我暗暗吁了口气,觉得脖子上的脑袋又有了三分稳当。其实这阵子心里也有点害怕,跑到古代见义勇为,既没保险又没抚恤,万一被人砍个几刀,死了倒省心,砍个半死不活,医疗费到哪报销?
终于走到院门前,我嘎啦一声推开院门,紧张得双手直冒汗。老天保佑!天井里居然站了三四个人!
我热泪盈眶,拔腿就往里跑,狂呼:“救命啊,有刺客!”
歹徒大怒:“好小子,有胆子骗大爷你就别跑!”锵地一声宝刀出鞘,追了上来。
当我凯子吗我不跑!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上和他斗嘴,一把抓住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救命啊警察叔叔!”那人吓了一跳,使劲挣扎:“放开,放开,我,我只是个扫地的……”妈的救人还分职务高低?我一看不是办法,丢下他再抓旁边一个,还没碰到手他就大叫:“别过来,我是种花的!”什么??!!我,我再抓……人都跑光了。
转眼之间歹徒已经追到眼前,寒光闪闪的刀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惨叫一声,已给他一脚踩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屋子里闪出一条人影,大吼:“哪来的强盗,跑到爷爷的地盘来撒野!”顿时刀光剑影,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我胸口一松,忙滚到角落里喘气。
那歹徒武功高强,三招两式就占了上风,一刀背砍在对手肩上,逼得对手退了两步,趁势朝门口退去。
“三条,五万,二筒,八筒,快给滚我出来!”一声喊叫,旁边的门内又跳出几个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衣冠不整,操着家伙将那歹徒团团围住。刚刚被砍了一刀背的朋友也挥着大刀,再次加入战团。虽然我方人众,但点子手底实在是硬,攻多守少,只是一时之间,也没法突围而出。这一耽搁,院子里又多了几个护院武师,局势慢慢地倒转了过来。
“加油啊,兄弟们,这小子就快不行啦!”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我放下心来,开始给自己这边加油打气。
忽地眼前一花,一条淡青色的人影飘入战团之中,身法快得人看不清。来人用锦帕蒙住面孔,手执一条银鞭,呼呼两鞭便将三四个护院手中的兵器打落在地,随即劈开人墙,拉着歹徒冲了出去,剩下一个院子的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猛地想起这点,顺着墙根一步一步往院门口退去。眼看快到院门口,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位兄弟,平常好象没见过啊,你去哪里?” 说话的就是刚才第一个扑出来救我的好汉。
“呃,小弟是火头工王二的三姑妈的外甥的二舅子的表哥,各位兄弟辛苦了,现在小弟有点急事,先告辞了。”我嘴上胡编乱造,脚底继续抹油。
“火头工王二的三姑妈的外甥的二舅子的表哥……那不是来福吗?来福,来福,出来一下,这里有个人说他也是王二的三姑妈的外甥的二舅子的表哥,是不是你家兄弟?”
我倒,这样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也有人厘得清,真不该小看天下英雄!
风紧了,来福这小子认得我,我可不能让他看见啊!岂知那位好汉热情的紧,一把将我扯住,“原来是来福的兄弟,来来来,大清早的,有什么好着急,先吃了早饭再去。”我慌忙挣扎,他抵死不放,正纠缠个不休,后面有人大叫:“这不是侧院的红零相公吗?谁说是我的兄弟?”
我苦笑着转过脸去,“来福,你好。原来你就是王二的三姑妈的外甥的二舅子的表哥,为什么不早说……”
我被他们推到屋子里,一群护院把我围在中间,为首一人虎视眈眈地望着我,此人就是刚才第一个跳出来的好汉,护院的头儿,郑头儿。
“说,你一个侧院相公,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郑头儿面如严霜。
“头儿,那不叫三更半夜,是清晨八早。”旁边有人提醒他。
“咳,你以为我不会用形容词吗?就算是清晨八早,你一个侧院相公,清晨八早地到这里来干什么?”
“说过了,我是为人所迫啊。”
“放屁!为什么那强盗什么人不迫,专门迫你?劫财还是劫色啊?”
“哈哈,头儿你眼神有问题,谁会劫他的色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劫财还是劫色,我只是被他抓来带路的……”
“既然你只是带路的,为什么清晨八早的,穿着外出的衣服,背上还被着个包袱?”
“这个……只有两条换洗裤子,又值不了几个钱。”
“哼,你这相公怎么当的,只拿得出这种便宜货色,肯定没有用心接客。”
“……”
谈话渐渐偏离了重心,扯来扯去,不得要领,几个护院的打起呵欠来,一人道:“二筒哥,你看天色这么早,还是推几圈吧?”
此言一出,大家都叫好。一会儿工夫,四方城已经修得浩浩荡荡,坐着打的站着看的,挤了一屋,我被撇在一边,没人叫我走,也没人叫我留,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但是麻将这个东西,那也是我的亲密爱人,好多天没见了,哗哗声一响,顿时觉得手也痒心也痒,两条腿硬是挪不开步子,把心一横,决定留下来看两把再开溜。
这一看不要紧,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开始我是站在别人背后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出声指点,由于算牌如神四座皆惊,后来干脆被邀上牌桌轮庄,问人借了一百枚铜钱,几铺推下来,面前的铜钱堆得小山似的,引得在座众人又羡又妒。他们不知我以前在这上头栽过大跟头,输了上千万的钱,后来高薪聘请赌国高手为师,发狠苦练了好几年,现在已堪称专业水平。
也不知搓了多久,一人突然道:“要开工了,收桌子啦。”抬头一看,果然太阳已经落山,春华馆的繁忙时段到了,大家只得恋恋不舍地收拾桌子,无精打采地散会,打着呵欠往外走。我看得暗暗摇头,这里的管理真是不成体统。也不知花妈妈这个老板怎么当的。
这时我已和这群人称兄道弟了,郑头儿亲自送我到门口,悄悄跟我说:“张兄弟,你今天是打算跑路?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一看你那身打扮,我就知道。”
我一惊,“大哥好眼力。不瞒你说,我一个大男人,委实干不来这千人骑,万人压的事儿。大哥能不能放我一马,小弟今后一定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