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盛涛还是没抱著我一起睡。他睡客房,把他自己的房间让给我睡。
我睡在床上半天睡不著。後来干脆坐起来,用手机给乡下的亲戚们打电话。虽然他们不知道我病了,甚至於不知道我在厂里的这些事,但报个平安也是应该的。我先跟两个堂叔说了一些话,又跟几个侄子说一些话。
放下手机,我身子一仰躺在床上。我看天花板,天花板是白的,没有花纹,静著几片阴影。
我知道,自己还想打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要拨给上空的阿秀。我要在电话里说许多话,说她的孩子,说她的两个弟弟。可是,我打不进去。我不知道天堂的电话号码。
《工厂》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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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涛虽然一直没有再碰我,但休息的时候,他会开车我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他把他的信用卡塞给我,鼓励我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使在火灾现场,他没有救我,他选择了先救工厂里的物资,但我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在用他的方式对我好。
在我接连经历了几近死亡与濒临疯狂的不幸後,他不管是出於怜悯或别的其他东西,但他终於肯在他为了工厂、为了出息而拼搏的心里,给我留出一席之地。
虽然两人世界里多出了一个人,但不管怎麽说,那段时间我的生活似乎真地又充满了阳光。我抬头看看天,天空是那麽的湛蓝无垠,仿佛从来也不曾这麽晴朗过;再低头看看脚下,地上的花草树木都是那麽春意盎然,就连树睛的那些鸟儿也经常冲著刚走出家门的我一路唱歌。我忽然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惬意,走路的时候脚步都快了一些,以前好像我从来没注意到这些,而现在这一切听起来都是悦耳动人。最重要的是,我又去新厂上班了。因为生病的原因,盛涛打招呼让厂里照顾我,让我上白班。盛涛每天开车上班的时候顺道带我一起去。
而商容果然如我所料的已经离开糖精厂了。他不再去厂里上班,他每天在家里,偶尔出去一下,陪陪商夫人。
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不常出现,出现了也不太说话,很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我知道他心里是有些恨我的,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并不恨他,我知道他现在对我冷淡很大程度上都是我绺由自取。如果我没有跟他在一起,也许我们还是一对忘年交的好朋友。但我也不会虚伪地向商容认错并请求商容的原谅。假使非要我认错,我宁愿承认我跟商家兄弟成为现在这样尴尬的三角关系本身就是个错误。
偶尔我也想过,两个人在一起固然是我最希望的,但如果三个人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呢?但很快地我否认了这种想法,这是侮辱了商容、侮辱了盛涛,也侮辱了我自己。
爱情最大的特点,就是独占。世界上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跟别人一起分享爱情──即使我们都是男的,可道理是一样的。
一个眼看奔四十岁的男人,青春与热情都即将一去不回头了,我还能期待些什麽呢?可是一看到盛涛,看到年轻的盛涛在崭新的现代化工厂里忙碌,而新工厂也发展很快,车间里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像是受到感染般,我觉得自己仍旧是年青的,像年青时代一样又满怀豪情。
我现在只是希望,生活能慢慢重新回到正轨上。即使没有结婚,我也希望能像平常夫妻一样每天上下班,回到家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顿饭,这样就很好了。
当那个叫小堇的姑娘晚上来临安小区找盛涛的时候,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盛涛从未说过他仍然和小堇保持著交往。我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我还记得前年的时候小堇分外朴素却年轻漂亮的样子,可站在门外的这个姑娘身色不好,腰身明显臃肿了,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样子,让我觉得她是那麽的陌生,又是那麽的潦倒与落魄。小堇有些意外我来应门,楞了一下後才笑道:是你呀,老师傅。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小堇,是老K的同学……
我不待她说完,就侧身让她进来。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我真想不让她进门,或者毫不犹豫地回去啐盛涛一口唾沫再扇他一记耳光,但这种近似於仇恨的火焰很快又熄灭了,来得凶猛,消散却又在不经意间。我想起了阿秀和她没出生的孩子。无论如何,孩子没有罪。
我尽可能平静地去盛涛一直住著的客房叫他出来,然後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没开灯。很长时间,我在黑暗里,毫无思想地站著。又过了一阵子,我才想这没什麽。我也曾经想娶虎王,我也曾经有不少女人,我不能要求单方面的要求盛涛不近女色。看看小堇的样子,怀有身孕少说也有五六个月了。而在五六个月之前,我还没有和盛涛在一起,我还是和商容在一起的。无论那个时候,盛涛有没有女朋友、有几个女朋友,都跟我没有关系。只要……只要他最後还是选择我,无论什麽,我都可以原谅他。况且,有个孩子也是好的。小堇生下的孩子,可以由我们养……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八十四章
《工厂》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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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我听到卧室门上敲得响,我还没来及穿上拖鞋,卧室门就被推开了。原来门没锁,一股冰冷的气息随著打开的门闯进我的房间,使我不由得一楞。与此同时,我不无惊讶地看著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是商容。他今晚一直没回来,怎麽现在却站在我的房门口。
我看了他一眼,说回来了呀。
商容说回来了,然後用将房门掩上了,他径自走到我面前,冲我大口大口喘著气。随後,他坐下来,伸出双臂想拥抱我。我赶紧从床上跳下来。他的双手落空了,机械地停留在空气中有点无所适从。
我急忙打开了床头的灯,灯光乍亮,让我有些不太适应。我眯著眼问他,你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哥吗?
商容不但没有被我的话怔住,反而又往我跟前靠了靠,再次伸手去揽我的肩。你真地那麽爱我哥吗?可是你想过没有,最爱你的人不是我哥,是我呀!他嗫嚅著,模样很委屈也很伤心。反正我是豁出去了,哪怕我哥不认我这个弟弟,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我紧皱著眉,想起小堇的事心里更是乱糟糟的。我朝屋外探了探头,没看到盛涛和小堇,也许他们出去谈了,也许他们此刻正在客房卿卿我我。我心里有点乱,想躲,稍微一退身就跌坐在应酬上了。
商容有点得寸进尺,就势朝著我的身体压过来。我猛地抬起脚朝他的小腿蹬了几下。
商容显然没想到我这麽狠,被我踢得很疼。我不想跟他动手,乘机爬起来,阴沈著脸说妈逼,你还是滚回你房里去吧。说著,我就起身想去打开房门,可商容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他忍著疼,将自己整个身体掩靠在门背後,并用十分阴郁与不满的眼光盯著我上下打量,仿佛从来不认识我。
这一刻,我感到他变了,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阳光少年,现在的他简直像个偏执狂!我狠狠瞪了他几秒锺,然後故作轻松地走到他跟前,哄孩子似地对他说我们还是到客厅去说吧。
商容根本没有让步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说到哪都一样,你现在跟我哥逍遥快活,却把我扔在旁边。我不会放弃的,咱们就这样耗一辈子吧,迟早得到个了断。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慢条斯理地打火点燃,缕缕青烟,从他的嘴角和鼻孔里溢出来,仿佛愤怒使他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他一味地摆出那种孤注一掷誓不罢休的样子。
了断!我觉得这有点滑稽,可当初是商容狠狠地骗了他呀。你是说要跟老子了断,就现在是不是?那行呀,你给老子滚!我忽然不可抑制地喊叫起来,现在就给老子滚!老子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怕你个小毛孩子?快滚!
商容也愤怒地骂,你说我这麽爱你,你不要我,我哥不爱你,你偏要追著我哥不放,你说你不是犯贱是什麽?你到底要傻到什麽时候?
我也骂他,老子贱,那你小子对老子不肯放手,你不是更犯贱?你他妈的!
商容沈默了。我也沈默了。
过了一会儿,我让自己稍微振作了一下,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後重新走回到床前坐下来。就在我坐下去的一瞬间,忽然感到头痛欲裂。我本能地用双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处,使劲揉了揉,嘴里不由得发出一些痛苦的吸气声。
我这时候还不知道这其实是我前些时候生病的後遗症。以後,每当我心情极度低落时,都会感到剧烈的头疼。
商容沈默了一会儿,终於又恹恹地走回到我身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看我。最後才悄无声息地在我的床前蹲下来,用双手死死抓住我上衣的衣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我的两条大腿之间。
很长时间,我都目光散乱,面无表情。任凭那张秀丽的年轻的脸庞在我身上轻轻地蹭来蹭去。而我却无知无觉,没有激情。
以往,当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商容总爱这样做,而每每我也会从心里萌生爱意。或者说,当他这样摩挲著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总是感到温暖和幸福,感到塌实与满足。
以前,我或许还没有想得很清楚,总是对商容还有几分不忍。
但现在,我的身体告诉我,藏於大脑深处的回忆的碎片或许还在,但曾经的心情却已经被有棱有角的时间与种种变故,冲刷得没了光彩,无论如何也已经回不去了。唯一的例外好像只有对小噘嘴,我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也不由我控制。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目光渐渐从远处的某个虚无的点上收了回来。我像是泄了气一般,我想我真是犯贱,有一个人爱我不就够了吗?我干吗非要小噘嘴不可?他都有小堇了,或许他们还会奉子成婚吧……然後,我的上身忽然失去依靠般地朝床上倒下增,两条腿无力地耷拉在床沿边,摊开整个身体。
我的目光异常呆滞,我听见自己像是自言自语,你现在要吗?你不是就想上我吗?……我一边嗫嚅著,一边开始解扣子,把身上的衣服缓缓褪去。
商容犹豫了一下,然後像发狠般,扑了上来,用尽全身力气地抱紧了我。他在哭:夏,你就爱我不好吗?我会对你好的,比我哥好十倍、一百倍、一万倍。你就爱我吧,求你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我想:如果爱情是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如果爱情是随时随地想爱谁谁都可以,那还叫爱情吗?那叫做生意吧!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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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久久地睡不著,而商容抱著我,睡得很熟,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并没有真地跟我做爱。以前也是这样,比起做爱来,似乎他更喜欢这样单纯地抱著。
我就一俗人,我从不相信会有什麽纯粹精神上的恋爱,爱上了就会想要对方,想跟对方肌肤相亲,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所以有时候我不免想,他对我的感情真地是爱情吗?还是因为父爱缺失,对我这个比他大得多的老男人产生的移情作用?但我也不太关心这个。
睡在床上,我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听门外的动静。我希望小噘嘴早些回来,但後来大半夜都过去了,我想小噘嘴干脆别回来了。谁知道这一夜,他和那个叫小堇的姑娘都做了些什麽?
我觉得我实在太无聊,一把年纪了,还要掺和人家小夥子大姑娘谈恋爱。他们谈恋爱名正言顺,我老牛逼横插一杠子算什麽?後来我终於想通了,也许我从来就不是老牛逼。我可能是牛A或牛C,但绝对不是牛B。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沈沈睡去。後来,我听见电话铃的声音,迷迷糊糊起来,走到客厅去接电话。我拿起电话,说:喂,找谁?
电话另一边,一道傲慢的女声说:老夏吗?你马上过来我一趟,让容容也一起来。我现在住在XXX大酒店8907号房。
我的脑子还有些迷糊,我说:凭什麽?然後,我的眼睛才慢慢看到没看灯的客厅里,早就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那是商容的背影,他拖著旅行箱,一只手保持著放在门把手上的姿势,而脸却侧著,表情复杂地看著我接电话。
他当然不是故意保持这样的姿势,我想他是要趁天没亮悄悄离开代城的,哪想这麽巧,我会起来接电话。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麽。
电话另一头,商夫人又傲慢地说:就凭涛涛跟那个叫小堇的姑娘,现在都在我这里。你们爱来不来!然後,电话断了。
我一怔,过了一下才醒悟到她跟里的涛涛是盛涛。她一直叫小儿子容容,但她是第一次这麽称呼自己的大儿子。我立刻从电话机旁边弹起来,冲进房间,拿起衣服往身上套。我匆匆穿好衣服出来,发现商容还站在客厅门口,还保持著刚才的姿势。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说你不走吗?
商容想了想,好像也觉得这样留下来没意思。除非他狠下心来杀掉自己的亲哥哥,要不然在这场争夺里,他是注定的输家。但他做不到这一点,他对我的爱是真挚的,但并不疯狂,也没有丧失理智。当初他之所以能和小噘嘴交易成功,那是因为工厂对小噘嘴是重要的,对商容是不重要的。
後来他身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後叫了几声妈,然後就挂了手机。商容说,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我妈不知道又想干什麽?
我想了想,便同意了。
下楼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商容把他哥的轿车从车库里开出,载著我一起到了酒店。
来到商夫人下榻的房间,我第一眼看到的只有盛涛和商夫人。这是一处两室一厅的酒店套房,盛涛和商夫人在客厅,而两间套房的门都关著。我想小堇也许在里面。
看到我跟商容进来,盛涛血红著眼,冲著商容怒骂:都是你做的好事?
商容一怔,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我的心里却是一松,看盛涛的表情,也许小堇肚子里的孩子和盛涛没有关系。我把小堇的事说了,还没说完,商夫人又抢著说道:什麽事?还能有什麽事?我替你哥找了一个代孕,看把他激动得。
商容顿时有些懵了,他叫起来:妈,你不说找代孕是因为一个人太寂寞,想再生一个爸爸的孩子吗?怎麽会是哥的孩子?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把我跟哥存在医院的精子库给用了?你用在小堇身上,你知不知道,她是我们在A城大学里的同学,还曾经是哥的女朋友。你这不是害人吗?
商夫人看样子也是一夜没睡。她沈下脸,用比商容更大的声音说:反了你了,有你这麽跟妈说话的吗?我管你什麽小堇大堇的,我只知道,她做代孕是自愿的,我付她钱了,至於这精子是谁的,对她来说有什麽区别?我不过告诉她这是涛涛的孩子,我怎麽知道她会这麽激动,居然大老远跑到代城来。她可是孕妇,哪能这麽奔波?昨天晚上要不是我把她送医院送得及时,就得人财两失了!
商容的嘴张了几张,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自己的母亲,也不敢继续往下再说,怕气坏了母亲。
盛涛却冷笑道:商夫人,我只能说一句话,你纯粹是吃饱了撑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以前,他一直对商夫人很尊敬,也许在他的心底深处,还隐隐渴望著迟来的母爱,但现在,他说话完全没有了顾忌,显然愤懑到极点。
而说完这些,他看了看我,伸出一只手来搂住了我的肩膀。他说:对不起,老牛逼。这事也怨我。
而我惊呆了,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属於盛涛的孩子,也为了我完全想不通商夫人为什麽做这样的事。而盛涛两兄弟又怎麽会是精子库的捐赠者?
商夫人看了一眼大儿子楼著我的那只手,眼神里似乎闪过几丝痛苦,又说:哼,当初是你自己听容容说我先生生前是全国精子库的捐赠者,你自己为了孝敬我,才拉著容容一起去的。现在你怨容容做什麽?而且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又没让你养,我来养,总行了吧?你跑到我这儿大吵大闹是个什麽意思,你知不知道,昨天孕母的情况很危险……
够了。这回叫出声的是商容。今天一早,他其实已经决定放弃这场兄弟之间的爱情角逐,但母亲偏偏做出现这样的事来。他直觉地认为,母亲是想帮他的。但是,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帮助。况且,他跟哥哥都是母亲的儿子,母亲这麽做,让哥哥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