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脉象紊乱……怕事……活不过今晚呐……”
丽一改刚才的柔情似水,腕间稍一用力,便将病榻之上的文帝轻易摔落地上,
“南宫丽……你敢以下犯上?难道你要造反不成?”
各臣叫嚣着要上前阻止,却被丽的血杀剑挡在了五步开外,
“手下败将,可笑之至!如今你已是孤家寡人,身陷囹圄,还管了旁人的生死?识时者为俊杰,将军还是趁早束手就擒,乖乖交出虎符帅印和三军的兵权来,兴许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各臣大笑一声,用蚺舞用力拨开了摆在自己面前的血杀剑,点指着丞相的鼻尖,破口大骂,
“南宫丽,枉你也算是忠良之后,居然要使君篡位?先帝若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个小人……”
“住口!”
将军一番正气凛然的豪言壮语,终于让丞相有些动怒,他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对方的出言不逊,
“休要在我面前提及‘先皇’二字……所谓父债子还,你们姓各的欠我南宫丽的,就算赔上这江山社稷,也不足以泄恨。你老子究竟做过些什么,你不是也很清楚吗?你说……我说的对么?各……勋……桓……”
名利本应天注有,莫强求中莫强求……
难道,这就是那道签语的含义?
仇恨?欲望?江山?权利?
究竟是什么蒙蔽了南宫丽的双眼?
他冷漠的眼神令人心悸,哀伤的表情让人心痛,
关于你的过去,我一无所知。
原本以为只要足够用心,就会换回你的坦诚相见,
然而……
从你踩踏着文帝的后背,双手环握剑柄,大力将血杀剑插入对方心脏那一刻起,
我的心也随之死去……
连同你那不为人知的过去,连同文帝湍流而至的鲜血,连同我们曾经的爱,一起埋葬于初冬朝辞这个阴暗的夜晚……
第四十章 君临天下(月之劫)
丞相南宫眼见脚下之人,在自己手中的血杀剑那一下又一下的穿刺中,渐渐失去了脉搏……
他笑了……
鲜活的生命,葬身欲望的狂澜。
将军顺理成章的成了谋权篡位、弑君渎职的带罪之人。
左相轩辕碧韬亲自拟旨,龙飞凤舞的潦草涂鸦之间,便将莫虚有的罪名堂而皇之冠于将军头上。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况且,左相才情横溢、学富五车,栽赃嫁祸之事于他来说亦易如反掌。
大印落下间,曾经战功赫赫、名燥一时的将军各臣已被车裂于艳阳宫外,死无全尸,惨不忍睹。卒时年仅一十五岁。各氏宗族也难逃一劫。其祖、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凡成名在册,不限籍之异同,不论笃疾废疾,一律处斩。其余弱质女流之辈,成年者皆发配边疆充军,沦为下等军妓。年幼者赏赐给朝之重臣,终身为婢为奴!
而过去专司修史的右相南宫丽,更是下令治书侍御史将各臣生平的丰功伟迹从夜城的开国正史中全部删除,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如何顺应天意,诛杀了恶贯满盈的乱臣贼子后,众望所归,荣登大宝。
这场从一开始似乎就已注定结局的政治斗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然而,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鲜血染就紫衣血杀,仇恨泯灭世道人心。
狂笑千言,君倾天下。(非凡“味书”手打)
只是……这大仇已报,他却与至爱失之交臂。
一日之内,江山易主,风云变色。
只是……这帝业以得,他却与他形同陌路、天各一方。
看似弱不禁风的他,骨子里的倔强任性,他又怎会不知?
南宫丽提着血杀,一路紧紧追逐着前面衣衫凌乱、身型淡薄的背影,在冰冷的护城河前停下脚步,
“站住!别过来!”
他赤着一双脚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冷言冷语,让南宫丽更觉心寒。此刻,他是多么想冲过去,将面前之人揽入怀中温暖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可他,居然站在河沿堆雪处,以死相要:
“公子可曾记得月儿说过,若他日,你负了我,我便从这护城河上跳下去!”
望着他那绝望的眼神,南宫丽无言以对,他该说什么?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将计就计中的一个意外?还是要将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残忍的摆在人前?这个秘密他已守护了多年,除了左相轩辕和文帝各勋桓外,再无旁人知晓。他多年前的腿疾本早已治愈,但为了让周围的人放松警惕,为了让对方不至于赶尽杀绝,他先后收买了王御医和轩辕碧韬,对此事秘而不宣,佯装多年,就是为了今天的伺机报复……虽然,他深知,不该骗他……
为了掩盖他这近乎完美的形象背后,那与之不符的污点,他不惜杀人灭口;为了抹去他那美丽光辉的人生之中,不多的几个悲伤往事,他不吝倾尽所有。只是,他没想到,报仇雪恨的代价是要用真爱去换取。
如今,他如愿以偿的得了天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从护城河上一跃而下,他留给他的只有腕间的那条金链和最后那抹无可奈何的微笑……
“月……”
淹没的苍凉间,他寻他不见。
齐腰的湍急中,他泪流不止。
剑指苍穹,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却不解人间疾苦,愧对世人的顶礼膜拜。我南宫丽究竟做错了什么,惹的天怒人怨,难道我报仇也有错?难道人善就要被人欺?恶人却可以逍遥法外?为什么……为什么……”
他挥舞着血杀,拍打着河面,甚至……他想到了殉情……
或许,人死后就可得到解脱!他幻想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样子,闭起眼来,放松身体,渐渐向身后倒去……
不想,却在下一刻跌入另一个的怀抱,
“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你随他而去,他也不会原谅你……师弟,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了解你内心疾苦的就只要我轩辕碧韬,我千辛万苦帮你寻回血杀,助你报了血海深仇、夺了这大好河山,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当真这么恨我?”
不得以,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出手封了他的穴道,当他制服住了毫无理智可言的南宫丽时,轩辕碧韬暧昧的笑气,逐渐吻上了怀里人儿冰冷的双唇:
原来南宫丽的一切始终都逃不过左相的眼睛……
当他悠闲的坐在朱雀阁上喝茶品茗之际,远远望着那一前一后,一白一紫两个形影相吊的身影,跳入护城河内时,他只是付之一笑:
“真是痴心的人呐!”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已经成功了……不是么?
他精心布的这个局,连南宫丽都看不清。右相一直天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他轩辕碧韬。可惜,有那个人在你身边,我岂会善罢甘休?
南宫丽只知道左相要利用月儿引各臣上钩:一来可报鸿门之辱,二来可剥其兵权,三来可借机夺位,听起来似乎是个天衣无缝、堪称完美的计划,因此右相虽然嘴上不允,但事实上确是默许了轩辕碧韬可放心大胆去做。报仇心切的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到头来自己也会被算计其中。
“呵……”
轩辕碧韬不禁为自己这一石数鸟之计,洋洋自得起来:南宫丽,我不过是使了些小小手段而已,就可以轻易挑拨你和月的关系?扫除了障碍,清除了杂草,你……永远都逃不掉的!
南宫丽、轩辕碧韬策动宫廷政变成功,夜城正史上称之为“朝辞平乱”。文帝国丧过后,南宫丽即帝位,改元为“南平”,轩辕碧韬作为国之重臣,功不可没,加官进爵理所应当,但他同时也肩负着另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帮南宫丽寻找月的下落。
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因此,奉了主公之命的即墨昭等人,自然不敢懈怠,即刻动身启程踏上了漫漫的寻月之旅……
第四十一章 竹海听风(殇无痕)
夜城的护城河名为“秋水”,乃为北岭珠玉江一支径流,一年四季流水不止、湍流不息,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隆冬,河面上也不会有冻结的现象。珠玉江北起苍阑万年冰,南至华都鹞儿海,上游水势大且急,下游水势平且缓。一江虽跨越两地,但凡沿江而居者,世世代代皆共饮一江之水,和睦相处。夜城、华都两国千百年来也不曾交战,两两相安无事。
混沌迷茫之中,我竟身不由己,被秋水卷入珠玉江之后,一路向南,搁浅于华都境内一处荒芜之地。
夜城时令虽已进入初冬,但地处南方的华都帝国却仍旧一派生机盎然的盛夏光景,日照充足、昼长夜短,周围鸟语花香,蝉吟鹤唳,水响猿啼。
经过一夜的冲刷洗礼,身体已被江水浸泡的有些麻木肿胀,单薄的衣物虽紧附其上,但透明和半透明之间,却丝毫起不到遮羞蔽体和防寒御暖的作用。好在这里人迹罕至,我匍匐在河滩上的狼狈不堪才没有被更多的人看到。
炎炎夏日,砾石流金,此刻又正当晌午,身上的义务早已晒干,与原本在江中的刺骨冰冷,现在已换做阳光下的惬意温暖,
“咳……咳……咳……”
肺部传来的不适,将渐渐恢复了知觉的我从另一个世界中唤回现实,排出了胸腔内残留的积水,我居然可以再度睁开双眼,投入这个喧嚣的尘世?
“呵……”
果然,自己的这条贱命连阎王罗刹都如此不屑么?
当初,在纵身跃入秋水的那一瞬间,我曾对苍天许愿:若我此番死去就是一了百了,欠那人的一条命,也算以命抵命,还了他的恩情,从此两不相欠;若我经过此劫仍可大难不死,说明我命不该绝,今后的月便再也不是从前的月……以前的我早就命丧于那人的薄情寡义、阴谋诡计当中了……
翻个身儿,不再多想,躺在被晒的有些发烫的卵石滩上,我眯缝起眼睛,仰望起红日当空来,忍不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自由了……
可我该高兴么?
我现在身在何处?
接下来我又要去哪儿?
……
一个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接踵而来,我心里一沉,觉得有些恐慌:离开了他,我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还谈得上什么从前、今后?
偏偏这个时候,一日水米不进的腹腔早已空空如也,咕噜咕噜抗议着主人我的粗心大意,可这荒郊野岭之地,恐怕只有野兽出没,想找些果腹之物,怕是并不容易!
强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我步履为艰的向身旁一片竹林中走去。
竹,临池,似玉。
悒露静,和烟绿。
满眼的郁郁葱葱,
碧空竹海,清幽淡雅。
忽闻林间传来清脆竹笛声徜徉,悠扬婉转、余音袅袅,下风拂过,竹叶声声漫无边,和着那天籁之音,令人不禁驻足侧耳倾听。如果说以前南宫丽的瑶琴造诣已是登峰造极,那今日这位吹笛之人想必也是精通音律之人,所谓“千日笛百日箭”,能将那不起眼的九孔之物,操控的如此游刃有余,若不是经过长年累月的历练,就是天赋异禀,普通人怕是在短时间内难以企及。
过去常听人言,世外桃源处,高人好隐居。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前方不远处,但见一人正倚靠半空竹叶枝,逍遥自在的用心吹奏着手中的斑竹短笛,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跳跃在音孔之间,随即而来的便是黄莺出谷、百转千回之声。看来,此人不仅擅长管乐,轻功也甚是了得,那拔地而起的竹身少说也有三十余米,他却可以轻跃其顶,潇洒其间?
那人也同样是武林高手呢……
此念一出,我当下重重自赏耳光一记:
伤疤还没好,你怎么就忘了疼了?难道,对他还是念念不忘么?
自嘲的感叹过后,我低头继续赶路:笛声虽好,但始终是虚无缥缈之物,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精神食粮,而是实实在在的热粥米馍!
“旧山松竹老,弦断与谁听?”
正当我途径那株苍竹之时,却听得头顶上笛声骤停,跟着便传来“世外高人”的一声惆怅叹息。虽然有些惊讶于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里莫名其妙的无可奈何,但我觉得既然事不关己,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放弃了悲天悯人的想法,刚要抬脚挪步间,不想,却被眼前从天而降的“高人”拦住了去路。
“既是知音人,何不听完一曲再走呢?”
他说话语速不快,音调不高,但却扣人心弦,感染情绪,他的声音和他吹奏的笛声如出一辙,用“悦耳动听”来形容,并不为过。
“阁下技艺精湛、所奏笛声悠扬婉转、在下万分钦佩,不过我尚且有要是在身,今日只是凑巧路过此地,这听曲之事恐怕要改日再议了!”
虽然心里很好奇,怎样的容貌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好声音?但恐及节外生枝,我仍旧低着头不去看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尽快摆脱面前这个陌生人无谓的纠缠。
“哦……是么?听公子口音想必不是本地人士,适才小生吹的那首‘月夜秋思’只是即兴之作,还请工资不要见笑!”
人与人之间果然还是千差万别,只是即兴演绎的一曲就这般精彩?倘若认真起来,还不惊天地、泣鬼神?
“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该上路了!”
我礼貌的一笑,双手抱拳,意欲向对方行辞别之礼,却听对方静默不语,缓缓向我靠拢,轻便的脚步踩在竹间的落叶上发出倏倏的声响,
“公子应该对音律也略知一二,又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是小生技艺不佳,留你不住?还是因为我面相丑陋,倒了您的胃口?”
说话间,他便伸手揉着斑竹短笛抵上了我的下颌,炎炎夏日,竹子质地的东西就显得分外阴凉。听得出,对方似乎对我的不识好歹和目中无人,感到有些生气。为了避免惹火烧身,情非得已之下,我勉强抬起头来,审视来人。
谁知这一看,恍惚之中,竟觉得此人和南宫丽有些想像……赶紧揉了揉昏花的双眼,定睛观看,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但,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人:
他的没不仅是因为天生丽质,还在于他在细节处精心的描绘。不妖娆、不突兀,只是在眼角处轻描淡写勾了两笔朱砂红色,却将那美目明眸衬托的越发醒目,让人不得不将焦点聚集在此。显然,他很聪明的突出了自己的长处,那双眼睛细目传神,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人,他的眼神的确很……“勾魂”。
除此之外,他的衣着也很特别,头戴一顶精致的黑色纱帽,身穿白色蓝边长袍,袖口很宽,衣摆很长的随意拖在身后,飘逸的淡蓝色衣带和不曾束起的柔顺长发被竹海飘过的清风吹的洋洋洒洒……
勾人魂魄的不只是他的外表,同时还有他的声音……
“呵……你的心乱了……”
虽然已是极力收回了有些错乱的目光,但还是无可挽回的在陌生人前有些失态,心……的确是乱了……
若不是对方好心提醒,我恐怕会对着这张面孔看上三天三夜。经过一番折腾,我倒也不觉得那么饿了……“秀色可餐”原来如此……
“清澈的湖水,在悠扬平和的笛声中,会泛起美丽的雪花状波纹,而这低声亦可平复人内心的不安,除非……你戒了七情六欲……不然,怎摆脱的了这喜、怒、哀、乐、爱、恶、欲的纠缠?”
不解其语,不明其意……
只见着他精致的面孔逼得越来越近,我下意识的想要自我保护,一边退守急防一边探手摸出那把随身携带的短刃……
“有缘无分空相思,有份无缘难相守;有缘无分空痴想,有份无缘枉断肠!”
这话不知是说给我听的,还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他望着我手中的匕首,淡然一笑,没再继续步步紧逼,兀自将竹笛放在唇畔,蹙眉垂目,缓缓吹响,笛上坠着的蓝色流苏很美,阵阵风过,涤荡胸前……
临别之时,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
“风过无痕,殇有痕;水去无情,人有情……”
殇……无痕……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将这原本陌生而又特别的三个字牢牢记于心间……
(至此,文中提到的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已全部出现,殇君乃为竹矣,详见三花聚顶——上)
第四十二章 含笑半步癫(嗟来之食)
好在竹林不大,走了不久后便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忽然前方断断续续传来肩挑背扛的号子声声和叮叮铛铛锤敲斧砸之音,看那平地而起的非凡建筑,应该是座楼阁式砖塔,完工的部分共有七层,平面呈正方形,由塔基和塔身两个部分组成。如此其实雄浑的玲珑宝塔,一般只有在香火鼎盛的庙宇里才能得以一见,再向其周围看去,有红墙黑瓦的夯墙围绕其侧,里面隐约可见华丽殿堂门楣处线行佛像的层层堆砌,其奢华考究之极,五一不说明此处兴建的正是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