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袂----越离

作者:  录入:07-23

“紫陌……”
伸出的手被狠狠地击开。
“不要碰我!”他字字冰冷,酷寒入骨,“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紫阡未作停留,转身离去。
他笑叹,每一次他都是走得这样干脆利落。
然而他不曾想到,本该就此门庭冷落的北宫,却日益变得热闹起来。
一切都是自将军大人的到来而开始。
“你不但可以做回神官,还能够得到比之过去更为无上的权力,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十分划算。”
“是否划算,由我说了算,”紫陌冷淡地答道,“大人凭什么认为紫陌甘冒此险?”
“不凭什么,我只是来与神官大人商量而已,大人如果不愿意,尽可拒绝。”
“陈锐,为什么选我?我对你而言有什么价值?”
“很多,”他回答,“新王上任需要得到神官的庇佑,进行加冕之礼,方才算作神明之旨,我需要你来笼络人心。当然,贵地的战略价值也是不菲。”
“你的驻军分散于宫外,宫中禁军不在你的管辖之列,所以,需要一个地方暗中屯兵,蓄势待发吗?”
“我就知道神官大人是聪明人,什么都看得明白。”
紫陌低头沉思片刻,而后答道:“好,交易成立。”
“大人果然是爽快人,”陈锐从桌前起身,“那么明日起,就要叨扰神官大人了。”
紫陌点头,有一刻的出神。
“陈锐,我在想,揭发我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吧,为何一切这样凑巧?我才刚刚失去神官之职,便得到你的重用,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是不是的又有何意义?”他倒是说得潇洒,“事已至此,你已经无法回头。”
“是,我早就已经无法回头。”

第十九章 南风(1)

“陈锐,你太过急躁,”终于得到机会与他见面,“你把他想得太过简单。”
“不,我从来都不敢把他想得简单,”他从深处向我走来,“即便他能够摆脱南越的围困,回到这里也不过是做我的瓮中之鳖。”
“陈锐,你可足够信任你的部下?而你的部下又能否保证足够忠诚于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答得太轻率。”
“何必一味犹豫不决?即便失败,不过也就一死,怕什么?”这样豪气的话语果然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才能说得出口。
“我最后奉劝你一句,不要轻举妄动。”
“子凤,”他托起我的脸,满眼狐疑,“你是不是不想我杀他?”
“别这么孩子气。”我不耐烦地别过脸去,有些心不在焉。神官大人已经被罢免,可皇上依然没有来我的寝宫,我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失宠的日子竟会这么早就到来。
“你的心很浮躁,”他将手贴在我的胸前,低首与我耳语,“因为他吗?”
“不要总是转移话题,”我承认我是有些暴躁,我的自尊受到挑衅,“陈锐,我有不好的预感。”
“不好?”他的手从我脸上滑落,顺着前颈向下游移,“是我不好,还是他不好?”
“把手放开。”我制住他继续下移的手,说得颇为无力,随便他要怎么做吧,我已经没有闲暇去管他。
“燕子凤,”他一手揽过我的腰,将我束在胸前,另一手紧紧扼住我的手腕,“为什么一再拒绝我?”
“拒绝?我何时拒绝你?我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最重要的东西?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嘲弄地看着他:“当然是你一直口口声声喊着想要的东西。”
“是吗?”他冷笑,“可我看到的并不是这样,你已经将那样东西丢弃,又或者,给了另一个人。”
“哦?看样子你已无利可图,所以想要些别的补偿?”
我冷眼看着他,这才明白,他与他又有何区别?脱下华丽的外衣,不过就是个欲壑难填的好色之徒。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扳起我的下巴,吻咬在我的唇上,“我才是你的选择。”
原本不想挣扎,可这个人实在言而无信,因为是他所以才让我暴躁,我不甘心,为什么连他也是一样?
“放开我,陈锐!”我试图想要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你若是敢碰我,从今以后都别想再见到我!”
“燕子凤,你果然已经爱上他!”
“他?他是谁?”我对他讪笑,“燕子凤从来都不爱任何人。”
“哼,”他轻蔑地发出一声苦笑,“你终于说出实话!”
我被他重重地推倒在床上,不得动弹。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为何要欺骗我?”
“陈锐……”我从他眼中看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失落,这个人真的爱我,对此我深信不疑,“我没有骗你,如果我爱过什么人的话,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为什么还要撒谎?”他的愠怒几近绝望,双手蛮横地扯开我的衣襟,“如果你爱我,就不会不让我碰你,没有人会拒绝被心爱的人碰触!”
“你胡说!你骗人!”我开始大叫,“这是歪理,陈锐,你出尔反尔!”
“歪理?到底谁是歪理?”他一手攥紧我的手腕,一手将我的下衣解开,“你能对一个不爱的人献身,又为何不能对心爱的人敞开?”
“啊……”下身被按压得一阵刺痛,“陈锐,快放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拒绝他,而要来拒绝我?”
“拒绝他?哈哈,”我抑制不住地大笑,“你以为我可以吗?”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你同样不可以拒绝我!”
“陈锐,你根本就不明白,这样的事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怎么?”他语调讽刺,“难道不是家常便饭吗?”
“是侮辱,是污秽,是肮脏!”
“那是因为你总将身体出卖给别人!”
“对!”我哭喊,“这个身体曾被多少男人玩弄过,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你知道紫辕有多少诸侯国吗?它们的每一位国主都占有过我,以此作为暗中结盟的代价;你又知道我是如何学会侍寝的吗?从十六岁生日那天起,每天都会有不同的男人用他们的身体教会我各种媾合之术,你能够算清吗?呵呵,我连一张脸都没有记住……”
身体已经交合在一起,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徒劳。他紧拥着我,那样深情,却感受不到温暖。
“我已经不能去爱,因为我的身体太过肮脏,”听着自己空洞的声音,我不再挣扎,“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明白,我不可以……不可以再用这样肮脏的身体去玷污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连这一点唯一的清白你都不肯留给我?”
“子凤,”他支起身,低头看着我,“不要说自己脏,脏的是他们,所有的耻辱都已经过去,从今天开始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会为你雪耻,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不!”我大叫着将他推开,强忍住快要涌出的眼泪,“已经太迟,已经太迟了……”
“子凤……”
我抓紧被扯开的外衣,从他身边逃开:“不要跟来!”
他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陈锐,”我回过头,无力地望着他,“我看错你!”
他不作挽留,任凭我远去:“子凤,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只属于我。”
走,可以走到哪里去?除了回到那座牢笼,我别无选择。这是值得纪念的一日,我将永生不忘,陈锐,你亲手捏碎我的幻想。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样?是她的诅咒应验了吗?我注定得不到真爱,注定毁灭一切,也注定将被毁灭。
“子凤,”我听见他在叫我,却看不清他的脸,已经太久都没有见到他,差一点就要认不出来。
皇上,我本应这样恭敬地问安,却实在说不出话。
他不理会我的沉默,只将我拉到桌边坐下,歪着头专注地看我。
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样子,纯净的目光,盈盈的笑意,天真的脸上溢满童趣,就如同一位少年。少年……这两个字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来,”他探身在我的面前,“让朕好好地看一看你。”
真好笑,那么想我,又何必假意冷落我,简直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斋戒的期限未到,就忍不住跑来看你,朕是不是很没用?”他的笑淡淡的,甚至带着点孩子气。
“斋戒?”我好奇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怎么?你忘了?”他说,“朕不是告诉过你吗,祭典之前的几个月,朕每天都要在庙堂斋戒静修,除了上朝以外,一步都不得离开。那时就看你心不在焉的,果然是没有听进去。”
那时?对了,就是赏花宴那天,一直在留心陈锐,连他的话都没有听到吗?
“朕后来不是还差人过来与你知会的吗?难道是那没用的奴才不曾把话传到?”
当然,想也不用去想,一定是让神官大人给拦下了,为的是造成得宠的假象好向我示威吗?真是幼稚。
“子凤……”他拥住我的肩,看我看得出神。
怎么?被陈锐折腾得不够,还要再来受他的折磨?算了,无所谓,不管多少次、多少人,还不都是一样?继续蹂躏我吧,最好能把我弄死在床上,一了百了,省得日后遭我反咬,后悔莫及。
“跟我走。”
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出现了错觉,我听到少年的声音,是他的语气,是他的表情,这一切对于我太过熟悉。
“朕明日就要启程去南越,”他继续对我说,“途经江南的时候,可以作几日停留。子凤,跟朕一道去吧,听说江南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比起肃杀的北方来,似乎更加的适合你。”
我点头,看着他有些愣神。
“怎么了?”他问得亲切,却没有任何黏腻的动作,和平时完全不同。
“皇上,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跟我走。”
他没有问原因,只向我伸出手来,柔声对我说:“跟我走。”
他的脸究竟像谁?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陈锐,我终于想起,原来他们两个是如此的相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熟悉感,原来是因为这个人吗?不过也没有多少奇怪,他们原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母亲二人还是表亲,长得像也是理所当然。这样血脉亲近的两个人,如今却要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究竟是为了什么?权力?地位?这个世界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丑恶。
我在等待他的询问,而他却对我莫名的举动视若无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再关心,不再宠爱我了吗?我一定已经令他失去兴趣,所以在“阔别”多日之后的此刻,他也丝毫都没有准备要碰我。
“有人欺负你了?”看到我一脸沮丧的神情,他低头问道。
我摇头,回避着他的目光。
“不想陪朕出游?”
我还是摇头。
“那为何这样闷闷不乐?”他捧起我的脸,笑得纯粹,“不要不开心,你一皱眉头,朕的头顶就开始下雨。来,子凤,明天朕就带你出去游玩,让你高高兴兴的,不准再愁眉苦脸,知道吗?”
我笑了,他的样子就像是在哄小孩。
“皇上,”我靠在他的胸前,低垂下头,“好累。”
“那就睡吧。”
“不,这样就好,”我坐在他膝上,闭着眼蜷缩在他的怀中,“不准动,不准离开。”
“嗯,”他爽快地答应,轻轻用手拍着我的后背,“睡吧。”
好温暖,他的怀抱,让我忍不住紧紧地倚靠着他,不想放开。
“子凤,你在哭?”
“没有,”我把脸深埋进他的衣襟,“不准看。”
突然好想大哭一场,哭个淋漓痛快,最好能把这辈子的眼泪全部都流尽。
一觉醒来,他果然还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醒了?”他问,神采奕奕,丝毫不见一点憔悴。
“皇上不累吗?”我抬头看着他,有些好奇又有些关心。
“累,当然累,”他抱怨道,“朕的腿都要让你给坐麻了。”
不觉真的有一丝心疼,我慌忙准备起身,却又让他一把拉了回去:“骗你的,朕一点也不累。倒是你,连夜的梦话,还老是动来动去,差一点都以为你要跑去梦游,害朕发了一夜的愁,你叫朕不准动,朕连个姿势都不敢换,万一你跑了出去,朕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呢?追,那就是动了;不追,也不知你会不会一失足掉进哪个池塘里,又或者一出门就掉下台阶去,摔坏了朕可是要心疼的……”
“好好好,是我不好,”我封住他的口,不让他再说,“是我害皇上一大清早的就这样聒噪,大失风度。”
“聒噪?哈哈哈,”他禁不住大笑起来,“聒噪,聒噪……子凤,你说朕聒噪,你说朕聒噪,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朕,我看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个人敢。哈哈,子凤,你喜欢朕聒噪吗?”
“不喜欢。”我扭过头,答得不屑。
“哦?那你还笑?”
“我有笑吗?”
“还说没有!”
真是没想到,这一天会在打打闹闹中开始。不过,心情大好倒是真的,就如这晴朗的天气一般。
途中经过了多少地方,实在是不胜枚举。
“子凤,既然你这么喜欢朕聒噪,这一路上朕绝不会让你的耳朵闲着,”他掀开车帘,指了指窗外,“看,知道这是哪里吗?知道这里最出名的是什么吗?知道这离江南还有多远?……”
就这样,他一路不停地说,不停地说,生怕会冷落我似的,而我却也像个听书的孩童般一直对着他笑,我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看他绘声绘色的表演,喜欢他生气勃勃的脸还有他温暖如初的怀抱。
“我们到了。”有一天他终于对我说。
“这是哪里?”
“钱塘,”他回答,“是江南,不,是全天下最美的地方。”
我笑笑,不置可否。
“不要不信,”他说,“子凤,你一定会喜欢的。”
走出车外的瞬间,我开始相信,如他所言,这将是世上最为美丽的地方,是我从未领略的、非言词所能尽述之美。
“那是断桥?”我望着远处烟云笼罩下模糊的桥身问。
“你怎么知道?”
“在画上见过。”
“嗯,”他点头,“可惜,似乎是来得早了些,据说断桥残雪乃是天下奇景,雪后日出,桥身向阳之面因积雪融化而露出深色桥痕,就仿佛长长的白链到此中断,故有‘残雪’一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致。”
“皇上何必如此遗憾?我看山水空濛之景也并不逊色。”
“哦?你喜欢?”我不明白他为何要高兴成那样,前一刻还说得温文儒雅,这一刻却好似恨不得手舞足蹈,“你喜欢就好,朕就怕看你兴味索然的样子。”
江南的风致与北方是完全不同的,似乎无论什么到了这里都变得纤细,变得柔和,晴天或是雨天,阳光或是细雨,没有一样来得过分,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仿佛在细心呵护着什么。
“朕就算命令他们撤离左右,他们还是会暗中跟来,所以,只有逃了。”
我不敢相信,堂堂一国之君竟会为一时贪玩而丢却体统,不惜冒性命之危逃出行宫。
究竟为何?我实在想不明白,从出行前一天开始他就变得孩子气。
晚风四起,吹开漫天落叶,残阳映照下的山色别有风韵。
牵起我的手,他说:“子凤,朕想要属于你我的自由。”
我明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丢开束缚,哪怕只是暂时。
暮色黯淡,桥影朦胧,远处晚歌悠扬,似有若无:
“西湖山水依旧,看断桥未断,我寸肠断,一片深情付东流。”
唱的是《白蛇传》,一听便知。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骤然落下的雨点打在脸上,微透凉意。
“子凤,”他抬头望一下天色,“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唔……”我低头思忖,“找家客栈投宿……不,还是先买把伞。”
“哦……”他点头,随后又是一阵为难,“不行。”
“怎么?”
“咱们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他一脸悻悻地朝我摊了摊手,“别说是留宿客店,就是把小小的伞也买不起。”
“哦?真是想不到,原来我们的处境这样凄惨。”
“呵呵,不要怕,总有办法。”
雨势渐大,他举起长袖,遮蔽在我的头顶,而后低头一声:“跑!”便让我乖乖地躲在他的怀中,随他一路跑去。
“我们要去哪里?”我问。
“避雨的地方。”
“谁肯收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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