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放他走……
陆闻皓直觉地这麽认为著,他并没有时间去考虑什麽“这是神的指引”“天赐的良机”之类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提醒他至少把衣服扣子扣整齐,他以那副样子走在路上,简直就像是──
思维的仓促停滞并没有阻止行为的继续──
淳於植都由於突如其来的痛楚下意思地转身想给他一巴掌,却由於距离和方位的问题挥了个空,於是他更加狼狈地吼著:“你干嘛啊!哑巴!”
“淳於植都。”
陆闻皓却恢复了冷静静静道出了他的名字。是的,他必须尽快冷静下来──当淳於植都转身的那一霎那,透过衬衫的缝隙,他分明看到了不自然的伤痕!
听到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淳於植都也愣住了。
“……我听过你的歌。”并无意隐瞒,陆闻皓很快坦诚了。
“……哦。”淳於植都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哪一个驻唱歌手都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在舞台上的风光与现实中的狼狈之间的落差吧?况且是这个以冷傲为名的男人。
“我想,你受伤了?”
陆闻皓小心翼翼的关切的发问并没有得到淳於植都的体谅,他就像一只受伤的豹子般挣脱了陆闻皓的双手的束缚,一边迅速扣上了没有弄好的纽扣,一边转身就迈开步伐走了起来。
只是从小爱操心的陆闻皓并没有让他如愿,三步并作两步地很快赶上他,在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淳於植都面前,他从容地笑著:“要不要我帮你叫出租车?或者,你到我寝室来换一下衣服吧?就在附近而已。现在是清晨,风吹在身上很冷吧?会感冒的!”
“喂!你是不是投错胎了!怎麽那麽麻烦!”淳於植都本来想转身就走以避免更大的麻烦,他自身也自觉到他脾气很差,万一发起火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这个傻头傻脑的男人却偏偏不领情!自找著撞到枪口上。越来越膨胀的怒火终於在时间的流逝中达到了极限,他什麽也不管地暴露本性破口大骂起来,“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跟你认识吗!?世界上比我惨的人多的是了,你一个个照顾过来的话现实麽!我看你也不小了,怎麽像个智商为负的弱智啊!!”
听到回应自己好意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陆闻皓也不服输,立刻予以了反击:“我是在担心你好不好!如果生病感冒了,喉咙又痛的话唱不了歌怎麽办?我看你也是成人了,怎麽那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等等路上人多起来了,看人家用什麽样的有色眼光看穿得那麽反常的你!”
“那还不是被你害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走了好不好!变态的八婆!垃圾!”
“喂!你好歹是一个社会人,不要动不动就粗口脏话可以吗?”陆闻皓听著淳於植都的无理反击,诧异得下巴都几乎要掉下来了!
──怎麽会有这种两面派啊……
原本以为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由地唱著歌的淳於植都像个天使一样的自己现在想来真像个傻瓜一样!眼前的男人怎麽看怎麽都只是一个缺乏教养、性格恶劣的不成熟的成年人而已!
淳於植都似乎已经对隐藏自己的本性感到彻底的不耐了,於是更加粗暴地推搡了他一下後,就准备再次抽身走人。
陆闻皓这时真的被他彻底激怒了,想都没想就扯住了他的衣袖。结果一个用力,衬衫上原本就不齐的纽扣又掉落了几粒。於是淳於植都的前胸基本都暴露在了外面──而在那如白瓷般的光洁皮肤上,则是一处处的扭扯的伤痕,以及难堪的齿痕。
“喂!你够了吗!疯子!”
但即使被淳於植都又打又踢更被叫做“疯子”,陆闻皓还是没有放开他。其实当他看到那些赤裸裸地呈现在阳光下的崭新的伤口时,心里就後悔了。他一下顿悟了刚才的表现只不过是男人表现羞涩的迁怒,更是觉得就这样放他走的话不知道他会作出什麽伤害自己的事情。於是坚持拉著他叫了辆车。
在司机询问的目光下,他问:“你住在哪里?”
“……我干嘛告诉你!”淳於植都冷冷地回道。
陆闻皓这次并没有被他的言语所激怒,只是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愿意说出来,我也可以把你带到我的寝室。自然,我室友是在那边的……”
陆闻皓的潜台词便是──如果你不想让更多人看到你这副狼藉的样子的话,还是早早松口比较划算。
淳於植都咬了咬牙,在司机诧异的目光及身边人催促的眼神压迫下,还是硬硬地吐出了地址。
陆闻皓自始自终没有放开握著他的手,尽管中途甚至被他恶意地咬了一口,他也只是干脆地把他的脑袋拍掉。
是了,这个男人做出的行为根本与年龄完全不符!於是只要自己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来对他就可以了!
但自己那一天的确是被他迷住了,至於现在也有些惶然於坐在身边的就是那个那一晚弹著钢琴举止得体的冷漠男人。
他难道是那种把生活与事业分得如此之开的人麽?
虽然让原本的幻想基本上完全破灭了,但不知怎麽的,反而现在他的这种带著落差感的人格比开始更加吸引著自己去靠近他。
──我不是真的脑瘫了吧?
陆闻皓暗暗叹息著。
当进了淳於植都的住处後,那种破灭感直直落向崩溃的边缘──
普通高层的10楼,在外面看来还是蛮精致的。但一打开门,里面却杂乱地摊放著各种东西,居家的物品极少,更多的是与音乐有关的东西──CD、吉他、各类音乐杂志……房间中最大的物品除了放衣服的柜子外,就是一整套的音箱。
“……你的床呢?”
陆闻皓环视了四周,却没有看到必要的睡具。
“用不著啊,抱著抱枕睡就好……”淳於植都指了指客厅一角的大型狗狗抱枕,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著,“况且我基本都在外面睡的。”
──对啊……已经从同学那里听说了包养之类的传言……可是……
萌生的不愉快让陆闻皓猛然惊觉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了?
──难道读在男校都会慢慢被那种倾向侵蚀吗?怎麽会……
可是自己的心情的确低落了下来,看著满不在乎走在一堆垃圾上最後抱著吉他坐在窗台边的男人,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那麽,你想干嘛?”淳於植都斜著眼看著他,用带著刺的口气问道,“莫名地就让你进来了……唉!也是我的失策……说吧!你想要什麽?钱吗?或者……我的身体?”
淳於植都说到後来,嘴唇微折著扭曲地笑了:“我只有这两样东西。当然,一般人所追求的,也无非钱与欲。”
“……”陆闻皓的心瞬间冰凉了下来。
原来……他是这样看自己的麽?或者……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被索求著。
或许那样的索求更接近於无礼的要求吧?
是的,他不了解这个谜样的男人,而对方,也一定无法理解纯粹的他的想法的。
“……你没事就好了,我走了。”
虽然有些不放心,但继续待下去也解决不了什麽问题。是他过於抬高自己了,他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根本解救不了任何人。
陆闻皓苦涩地反省著,随即打开了大门。
“等等!”
淳於植都意外於对方的突然离去,在心底涌出空虚与愤怒的同时,连忙摔下吉他灵巧地蹿到了他的身边,“!”地用手压住了开启的门。
────“!!”
微弱的灯光下,陆闻皓缓缓转过头,看著揉著脑袋哭丧著脸的莫逸听。
“好痛啊……”
“怎麽了?”用关切的笑容掩去那份失落,陆闻皓来到她面前轻轻揉著她的脑袋,“唉!一直迷迷糊糊的啊!”
“谁让你不在书房啊!我想找你让你早点休息嘛!”莫逸听撇了撇嘴,“灯光那麽暗,谁知道这里有块多余的墙啊!”
“这是你自己的家吧?”深知她根本没有方向感的陆闻皓无奈地笑道,“下次小心点。”
“你,在吃夜宵?要不要我做?”莫逸听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物後,看向陆闻皓。
陆闻皓摇著头拍了拍她的肩:“不用了,我吃饱了,你回房睡吧。我冲洗一下就来。”
“恩,快点吧。已经很晚了,这样你身体吃不消的。”莫逸听浅浅笑道,“晚安。”
“晚安。”
晚安。
陆闻皓不觉想到,怎麽总是这样──刚从一个如梦的真实里走出来,下一刻自己又会被推入另一个仿真的梦境里。
循环往复,消逝了的东西终究抓不住。
【耽声溺爱】(五)隐性的铭刻
前些天由於工作的忙碌而根本没时间约会,即使莫逸听没有在口头抱怨什麽,陆闻皓也知道她心里一定是落寞的。女孩子其实都差不多,或者应该说,人都差不多吧。如果喜欢的人不常常关注著自己,心里就会产生寂寞感吧?
和莫逸听走到这一步,似乎就是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现状。当然说没有丝毫想法那肯定是假的,毕竟对方是TE集团社长唯一的女儿,只是他懂得伪装,习惯於掩饰,所以当心里一切的不自然显露在外面时,也丝毫没有漏洞可言。
本来是这样的,本来是可以一直若无其事地演戏完一生的。就如现在,身处优雅的法式餐厅,前面更有一桌美食,而自己的恋人就在对面轻声聊著琐碎的事情……即使有著种种的美好,对於其实没什麽精神的陆闻皓而言,全部都是虚像。但他的身体还是本能地给出了最完美的反射条件──微笑著边品著葡萄美酒边倾听著恋人的低语,不时地给出一些恰当的对应。也许对於不擅长拐弯抹角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来说这是件苦差事,但事实上这样勉强的对应并没有让陆闻皓有多大困扰。至多,他潜意识里微觉得有些急躁。
“怎麽样?考虑一下吧?”莫逸听微微探出身体,用期盼的眼神看著陆闻皓。
“旅行啊……”陆闻皓叹息著,“估计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行程。或许明年才有空了……”
“最多让爸爸给你放假嘛!”莫逸听有些赌气似的嘟囔著。
陆闻皓知道她并不是在发大小姐脾气,而是注意到了自己从年初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是在切实地担心自己,所以对她小小的抱怨只觉得可爱。是的,莫逸听是个可爱而坚强的女孩。她不会由於自己的家境而有优越感,更不会因为成长过程中总是缺少人陪而怨天尤人。听说她从小就很有自主能力,喜欢钢琴,所以她一直把钢琴当作最好的朋友。讨厌尔虞我诈的父母的圈子,所以填报志愿的时候坚持著填了音乐学院。尽管和大多数人一样缺乏高超的艺术天赋,却也很快乐地留在学院成为了一个钢琴教师。陆闻皓知道她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的确爱著如此澄净的她。可是,这样的爱说到底只是好感而已,况且其中更掺杂了难堪的野心!
“好了好了,我尽量提高工作效率,然後抽出一星期的空出来怎麽样?”陆闻皓温和地征求道。
“你睡眠时间已经很少了还要挤啊?那你干脆不要睡了!”莫逸听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敲击著桌子,“你必须补充营养,所以,桌子上的东西一定要全部消灭掉!”
陆闻皓听後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猪吗?”
“是啊,而且是只勤劳过头的猪!”
原本陆闻皓想回应的,但他的目光忽然在某个地方钉住了。
他看到了相携进来的淳於植都与池濯。
与淳於植都邂逅的那天直到现在,他都没收到对方的主动联系。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现在那人的身边有了位不受欢迎的护花使者。
──初次见面的那一天,自己也的确够失策的,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所以必须得改变方针了。
陆闻皓暗暗反省著,双瞳中隐隐浮现出某种冷性的色彩来。
如果明的不行,那麽,就用暗的。
他自然地移回眼神看向对面的莫逸听,显出一副遗憾的样子:“看来,我又需要另择一天补偿你了。”
“怎麽了?”
“见到老朋友了。”陆闻皓紧接著说道,“不过,或许你希望和我一起参与游戏?”
陆闻皓的言语太具诱惑力,所以莫逸听才会立刻点头同意。
只要旁边有第三者,那个死要面子的男人一定不会拒绝吧?而且……
起身准备迎向他们的陆闻皓见淳於植都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就微笑著先向他致意。淳於植都有些仓惶地低了低头就拉了身边人西服的衣袖。
陆闻皓的心里窜过了一阵妒意,他也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占有欲竟有那麽重。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和池濯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
“晚上好。”
“能不能邀请你们去我们那一桌,因为我的恋人似乎是你的崇拜者。”陆闻皓用手示意那边靠窗的位子。向他们看来的莫逸听也只能在不清楚状况的条件下仓促地点头致意。
“这样不好吧?”池濯镜片後的眼神此时是毫无温度的冷漠,“你们在约会吧?”
“只是来吃饭而已,请务必赏光,毕竟我也有些法律方面的问题想请教您。”
“不敢当。”池濯正想严词拒绝,这时一个服务生走上前:
“对不起,先生们。”
“什麽事?”
“那边的小姐诚挚邀请你们过去同席。”
陆闻皓隐藏住了眼底的笑意。是了,莫逸听虽然已经是够纯粹的女人了,但毕竟出生於擅长社交的家庭,这点拉人的本事跟他自身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向微笑著看著这边的女友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又隐隐升起一丝苦涩。
如果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本意是把其中一个男人拉向自己的怀抱,不知她会有什麽想法?一定是为当时的伸出援手而懊悔不已吧?既然这样,那麽干脆和她分手好了……
想到此处,陆闻皓却也犹疑了。毕竟已经三年了,如果没有再次遇到淳於植都,那麽自己也就认定了莫逸听了吧?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是最佳的结婚对象。而在订婚後再做出悔婚的事情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唉……这些东西先放一边吧!现在我根本连某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拉回来啊!
看到跟在身边的十指紧扣的两人,陆闻皓抑郁地想到。
还真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啊……
那麽说起来,当时的我们即使在最後爱得那麽疯狂,也做不到在公共场合相互牵手啊……
是我们那时太年轻,还是只是我单方面的热情呢?
莫逸听已经坐到了陆闻皓旁边的位子,看到後来的两人就坐後,起身含笑道:“你们好,我是莫逸听。久仰大名,见到本人实在太好了!”
这就是经典的社交辞令了!虽然本人没有意识到,却和刚才陆闻皓随意编造的理由不谋而合。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由於对方是没有见过面的女性,池濯收敛住了冷意,表情也总算有所起伏的温和了起来。
“你好,我是淳於植都。”淳於植都浅浅地笑著自我介绍道。
“闻皓,我觉得我很幸福哦!”忽然,莫逸听转头对陆闻皓说道。
“恩?怎麽说?”
“因为我周围有三个帅哥啊!”她俏皮地笑道,“原来就觉得你很一般啦,不过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多少还觉得你蛮帅气的……可是对面的两位真的很养眼哦!所以一下子就把你给比下去啦!”
她的话让周围的气氛多少变得轻松了一些。陆闻皓於是叹息著:“我原来那麽差啊!”
“没办法啊!你接受现实吧!”莫逸听兴致盎然地看著淳於植都,“淳於先生不仅名字特别,人也漂亮得没话讲啊!恩……我猜~你最多三十岁!看来这里最老的是你了!”她恶作剧地把视线转回到陆闻皓身上。
“莫小姐,这里最大的应该是我。”池濯虽然词句严谨,但好歹表情依然缓和了下来,“我今年37,而植都比我小一岁。就我看来,陆先生应该更小才是。”
植都……他叫他……植都……
陆闻皓淡淡地笑著,完全没有把真实的感情曝光在外,顺势说了下去:“逸听,你的眼光有问题哦……”
四人边进餐边聊著,气氛相当不错。当然的,偶尔陆闻皓与池濯在眼神交错中,会互相给予彼此一个了然的笑意。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当淳於植都这样说著并站起身时,陆闻皓随意地拿出了手机递给他:“能不能回来时顺便帮我问下前台的电话?我觉得这里环境不错,但订位时打总机电话经常是忙碌状态,如果不行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