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亲自把十多年来的爱恋切断,竟是不觉痛。只是……有点累了。
忽而,一只手伸出握住我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拉进了舞池。
丰流搂住我的腰,额头抵上我的,暧昧慢舞。
柔和的灯光下,他精致的小脸带着点点柔媚,狭长眼睛慢慢闭上,侧头就吻下来。
一道粉色身影蓦地撞了过来,生生把我俩撞开。我后跌两步,“咔”的一声,身体立时失去平衡,向后倾倒。
我说过的,女人的衣服很麻烦,而她们的鞋子,则是出奇的……脆弱……
没有预料中投入大地怀抱的沉闷声,因为很不巧地刚好有人站在我身后,我撞到他身体,他本能地扶住我,手中的水晶酒杯一歪,红酒便泼洒到他雪白的西装上。
还未站稳,我就盯着西装上的污渍流下涔涔冷汗。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西装世上只有一套……
方想道歉,忽然记起现在的装扮。如果说话就会穿帮,会被当作变态……
“对不起,对不起啊!”清脆的声音带着得意,林菲菲双手合什地向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温小姐不会介意吧?”
四周的人只是朝这边看一眼便继续跳舞去了,乐声如流水,如罄声,动听醉人。
我虚弱地摇头,满脑子都是那套西装。
丰流蹙眉,看了林菲菲一眼,再转头看着我这边。但他看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穿白西装的人。
我视线稍移,看清那人的脸,金发碧眼婴肤,竟是林菲菲的哥哥林时楚。
林时楚淡淡看他一眼,说:“你喜欢这女人?”
丰流勾唇,不答,从服务生托盘上取了红酒,轻抿一口。
林时楚表情仍是淡漠,他忽而抬手按住我后脑,垂头吻将下来。
我浑身一僵,眼睛睁得极大。
他的舌尖还未及探进,我便抬起左手,朝他腹部狠狠挥了一拳,他机警地躲开,我旋即抬起右手,快准狠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响声盖过舞乐。
全场死寂。
丰流几乎握不住酒杯,林菲菲夸张地张大嘴,林时楚慢慢扭头,冰冷的眼中带着不敢置信。
我也呆滞了。
我看看林时楚,又看看丰流,再看看林时楚,有些不知所措。
“对……”我捂住嘴,脸色刷白。
声音很小,但林时楚绝对听得清楚,他双眉皱起,古怪地打量我。
我连连后退,脸色更白。
丰流握住我的肩,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他说:“他身体不好,先失陪了。”
林时楚抬手摸摸被打红的脸,薄唇扬起一个弧度:“小流,原来你有这种癖好。”
丰流白他一眼,弯腰把我打横抱起,引来一阵惊呼。
我瞪大眼睛,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
“老师,你鞋跟断了,我抱你回去。”他在我耳边低语。
我对他磨牙,同样低声回道:“不用,谢谢。”
他说:“你不想我当众扒掉你衣服就不要乱动。”
我不说话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耻辱,真真是毕生耻辱!
把衣服换回来,我准备摔门而去。
丰流靠在门上,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
我说:“让开。”
他弹弹烟灰,仍靠在门上。
“老师,我们交往吧。”
我大脑嗡的一声空白了。
老师,我们交往吧。老师,我们交往吧。老师,我们交往吧……
“你说什么?”
“老师,我们交往吧。”
轰!
我脑袋炸开了。
丰流摁熄烟,走近两步,伸出手勾住我的腰,把我抱了个结实。我的鼻尖擦过他的耳边,细碎的发丝撩过我的脸,淡淡的薄荷香充盈我的胸肺。
“我不是开玩笑,是很认真地向你提出交往。”此时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期望,他把下巴枕在我肩头,薄凉的唇贴在我颈侧,细细嚅吮。
我眯缝起眼睛,舔舔干燥的唇:“我……我……”
笃笃笃……
有些迟疑的敲门声响起,我和丰流一怔,连忙分开。
他不悦地皱眉,旋即开门。门外,弟弟抱着礼物盒紧张地站立在外面。
丰流口气不怎么好地说:“你是谁?”
弟弟一下涨红小脸,眼睛盯着鞋尖:“我我我是你你老师的……弟弟……温温玉泊。”他结巴的样子我第一次见,模样相当有趣。
“温玉泊?”丰流回头看我一眼,我点点头,叫道:“小泊。”
弟弟蓦然抬头,看见我脸色刷的变白,然后又变得通红。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是我问你才对。”
弟弟支吾着说:“我听说他……他生日……所以叫李叔叔带我进来。”
丰流立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青葱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特自恋地说:“怎么,你爱上我了?”
弟弟紧抿嘴唇,瞪他一眼:“才没有!是班上女生拜托我把这东西拿给你,不然我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说罢,把手中礼物盒往他怀里一放。
丰流点点头,说:“这样最好不过,因为我对你没兴趣。”
弟弟这次脸色真真是白得彻底,看丰流的眼神由愤怒转变成哀怨。
我说:“好了,我该走了。”
丰流说:“老师,我送你。”
我看看弟弟说:“先把他送回学校吧。”
“李叔叔会送我。”弟弟说完转身快步离开,还特愤怒地骂了一句:“自恋狂!”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离开丰家别墅,轿车逐渐使向不夜城。霓虹灯光打得贼亮,行人比白天还要多,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车驶进校区,在光线微弱的路灯下停住。
手放在门把上,又放下。
丰流看看我,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我默默解开西装纽扣,再解开衬衣的。
丰流握住我的手,脸凑过来,我一巴掌把他打开,从里衣的口袋掏出一条银白色项链。
项链不算精致,由细碎的平滑银块砌成,却显得别致漂亮。
“这是以前做的东西,我收着有十年了……本是想拿来当生日礼物……”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攥着项链,“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东西了……”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拉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我心中一暖,挣扎着把项链戴在他脖子上。
“丰流,我们交往吧。”
微光中,他晶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缓缓地,他贴近过来……
“好啊,老师。”
即便这是社会所不认同的爱恋,我仍想相信一次。
这次,我愿意把剩下的赌注全放到你身上。
我虚了虚眼睛,有些眩晕。
盛夏的日光在树阴上落下点点斑迹,清风徐过,带着树梢摇曳。
那人坐倚阳台,微垂下头,轻阖眼帘,额前细碎刘海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淡金。
“丰伟若,找到你的班级了。”有人在楼下喊了一句。
那人抬起头来,艳丽的小脸在阳光中显现出来。
他看了楼下高大的阳光男孩一眼,余光瞥到我身上。也就这么轻轻一眼,我的心便乱了。
美人叫丰伟若,家里很有钱,人优秀得一塌糊涂,至于他如何如何优秀,我也不在此一一介绍了,无非是聪明果敢万能等等诸如此类的形容词。
他高中和我同班两年,我却暗恋他半年。半年太少?嗯,如果不是因为他洞察力太强,或许我能暗恋他三年或更久。是的,我一向自负掩饰得很好,却不料不到半年就被他发现了。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放学后,残阳如血。我承认,风还挺大的。我穿着大红风衣,被风吹鼓得像只红球,紧张地站在操场上。他只轻轻说了一句话,我的脸便也变成了红球。
“我很喜欢你,今天晚上和我做一次?”
即便他说着这种话,脸面也是温温柔柔儒雅恬静的,一点也不猥琐。
“你不是喜欢我么?以后你做我的情人吧。”他走近两步,抬手捋了捋我耳鬓的发,慢慢滑过耳根,来到下巴,挑起。
他半眯眼睛:“长得不错。”
我耳朵红得发热,夕阳沉沦,我的心也跟着沉沦。
爱情来得易去得难。我爱上他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错得彻底,离谱。
高二第二学期,会考将近,学习进入紧张状态,即便是我,也不得不重视,认真对待。
但是,丰伟若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来了,连手机也打不通。我像怨妇一样天天盯着他的座位看,直到他的同桌李进再也受不了我的强大怨念,跑过来恐吓我:“我知道我长得英俊,但是你也不用天天盯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瞧你这张小白脸……”
我冷冷道:“滚。”
他一愣,哼哼哈哈道:“我就不滚你怎么着?”他大手把我同桌拧开,雄赳赳,气昂昂地霸占地盘,“我就坐这里,反正伟若也不在这儿读了,正好缺个同桌。”
“你说什么?”
“什么?”他一脸傻样。
我抓住他双肩,吼道:“丰伟若不在这儿读是什么意思?”
他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说:“你不知道么?他搞大林琳琳的肚子,要到美国结婚呢!” 我大脑顿时变成白纸,连嘴唇也抖了起来。
林琳琳,我认识,是市长的宝贝女儿,丰伟若的指腹之妻,多才多艺,温柔体贴,美丽可人。她心肠极善,她善良到连我也不忍去伤害她。她是我的情敌,然而我却未战先死,一败涂地。
几天后,我接到丰伟若的电话,他说:“我要结婚了,你来不?”
我哽咽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明明知道我爱你,你还能这么平静地跟我说这个?”
“……”
“丰伟若,当时你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去招惹我的?把我当玩具,厌了就扔,你个混蛋!”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吼道:“好,咱们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对不起。”
“去你妈的对不起!”
啪!
我重重挂上电话,回头瞪着丰流,恼道:“你爸今天坐飞机你怎么不告诉我?要不是李进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他抓抓鸡窝头,轻吐口烟,说:“昨晚是谁缠着我做了一夜的?瞧,我兴奋得都忘了。”
我涨红脸,披上外套,快步走出去。
他拦住我,朝我翻白眼:“算了,我送你过去。”
火红法拉利在机场门口停下,丰流说:“你进去,我等你。”
“你不进去?”
“我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他侧身吻了吻我,“快去快回。”
我嗯了声,下车跑进机场。
丰伟若和余宛灵都是显眼的存在,很容易找,他们相依在大理石柱下,和一个穿灰色悠闲装的男人谈笑,他们看见我,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柔和的笑。
真是一对壁人。
我暗自感叹,调整脸部表情说:“要走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丰伟若笑笑说:“只是搬过去住而已,我们仍会回来。”
“这位先生好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面?”一道声线平稳的男音在侧边响起,我侧头看去,却见一张精致的冰雕脸,竟是替我治病的肿瘤医生杨景。
“杨医师,你不记得我了?”我笑。
他很快回道:“嗯,不记得。”
“……”我默默扭过头,叹气。
此时响起了甜美的广播声,丰伟若说:“我们该走了。”
我和杨景都默默送他们进到检票口,随着他们的背影在眼前逐渐消失,我的心竟舒坦开来。
我转身就走,身后却响起了迟疑的声音:“温三?”
我回头,看见杨景朝我板着冰雕脸,说:“果真是你。”
我朝他抿唇一笑,转头快步混入人群中。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却闻得一阵浓浓的香水味,我疑惑地看着身边驾驶座上的人:“怎么是你,丰流呢?”
林菲菲剔剔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说:“他要陪我哥,让我送你。”
我点头,说:“请你开车吧。”
她斜我一眼,说:“老师,你是丰伯父的同学,而且小流很亲近你。”
我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所以我想你劝劝他,叫他不要再闹别扭,和我哥和好。”她双手握住方向盘,慢慢说:“你不知道,小流和我哥交往两年了,我看得出小流是爱我哥的。半年前我爸要我哥和杨家的小女儿交往,两人就分了,但现在他拿你来气我哥,我觉得他这样做太过分了。”
我心中一顿,苦笑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相信他。”
她抿抿唇说:“不信就算,到时被甩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笑笑,转过头,握握拳头,竟发现指尖冰凉冰凉的。
那一晚,丰流没有回来,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原本,我这人就爱胡思乱想,不过……我抱膝蹲在床上……不过我决定相信他。
第二天校长找我谈话,我有些浑浑然,半晌才反应过来。
“真的?”
校长乐呵呵地说:“是真的,下个月你就过去吧,这是介绍信。”
我迟疑接过,犹豫不决。真的要过去么?
下课后到丰氏集团一趟,服务台小姐笑容可掬地回我:“十分抱歉,丰总经理不在。”
“今天他有来过么?”
“没有。”
到市场逛了一圈,挑拣些菜便回宿舍,方打开门,就听见震天响的摇滚乐,突突突地把我轰出门口。
修长完美的身影闪了出来,把我拉进去。我扶门,指指音响。丰流会意,把摇滚乐换成悠扬的小提琴。
我揉揉耳朵,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丰流走进来,双手环住我的腰,小下巴搁在我肩头,伸出舌尖舔我的耳垂。
“今天你没上课,上哪去了?”
“公司。”他随口答道。
我心中黯然,手顿了一下。
“以后要来上课,要以学业为主。”
他冰凉手指滑进我衣摆,不规矩地游走起来。
我拍开他,说:“我忙着,你先出去。”
他歪头吻将过来,我一把推开他,手中菜刀“嘣”地落在砧板上。
他蹙眉说:“你怎么了?更年期?”
我气结,闷声不响地继续剁菜,愣是把青菜剁成菜屑才罢手。
我相信他,但就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饭没扒几口就吃不下了,转身打开电视,窝到沙发看新闻。
一双手穿过下腋将我提起,我蹬蹬腿说:“不想变沙包就给我滚开。”
“别动,我有东西给你。”他握住我左手,另一只手覆上去,冰凉金属框住我的无名指。
我隐隐感觉到那是什么,心情难以自抑地激动起来。
我抖动嘴唇,竟是说不出话来了。移开他的手,无名指上,一枚白金戒指在灯光下银光灼眼。
“你想好了?这事开不得玩笑。”
他交握我双手,攥得紧紧的。
我回身抱住他,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说:“你现在还是学生,等你毕业我就跟你走。”
他垂下长睫,妖冶的脸慢慢荡开一个笑容。
天越来越冷,身上的衣服也是越穿越厚,忽而有一天清晨醒来,掀开厚重帘布,便看得户外白雪皑皑,银妆素裹。街道上,扫雪的扫雪,堆雪人的堆雪人,打雪仗的打雪仗,和乐融融一片。
我拢拢身上的棉衣,走进蛋糕店。
明天是圣诞节,今晚上的平安夜他应该有空吧。
最近丰流都在公司,忙得几乎无法脱身,连着一个月都没见着他人,我很老妈子地担心他的身子,有点怨念伟若过早让他接管公司。
提着蛋糕,从电梯走出,看见门前站着个人,他穿着一身白衣白裤,背靠白墙,动作悠忽随意,看见我,他扯出一抹笑:“能谈一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