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从左往右数,第一排第四个站在洸哥旁边的人即使年轻时也时常冷着一张脸。
正是陈凡群。
第二十六章
多年后姚筱曜常会无意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回忆起当时男人的表情,然后便会一个人蜷着沉默很长一段时间。
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是觉得寒气顺着脊髓爬了上来。
以那样暗色的眼珠默默盯着自己,以那样平静的语调提醒自己流泪了,这样的洸哥冷静地陌生,陌生地可怕。
这是第一次,姚筱曜觉得自己不了解眼前的人,感受到这五六年分别的距离。
时间的流失是不知不觉间的,世人总是觉得明日复明日,却不知前一瞬的自己与后一秒的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更不用说是几年这么长的时间。
当然,聪明如姚筱曜的确很快就领会到了这句话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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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只有两个大男人,没有人服侍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烧菜不会?洗衣不会?至少学会整理衣物,那才是寄人篱下的态度。
早上醒来没人在床边放着一杯温水,下了床在地上一件一件翻找昨晚激情时被扔下去的衣服。皱了?请你自己在丢下前注意着叠好就没现在的麻烦了。
披上外套出房间,男人永远已经先走了,没有事先的打招呼,没有便条贴,空空荡荡的套间走廊穿堂风吹过来冷得很。
相较于第一天重逢表现出来的感情外露,男人淡漠了很多。
“你在忙什么?”
“工作。”
“你在做什么工作?”
“乖,你不懂得。”
刚开始的姚筱曜还会撒娇,开玩笑地拖住男人的手臂说不放他走。男人也不恼,由着自己的手臂被人扯着晃啊晃,末了还是那副语调:“乖,我很忙。”
于是次数多了也就觉得无聊,从此姚筱曜也就不再打闹,安安分分地任由男人将自己全天一人扔在家里,安安分分地照着网上找着的菜谱学着做菜,安安分分地为带着一脸疲倦回来的男人提供一个温暖的家庭氛围。
能重新再见到、接触到洸哥已经是老天给的最大恩赐了,至于自己,要学会去适应新生活。
陈凡群?黄文辉?都是过去的事。
每天早出晚归的男人总是很累的样子,累到只能在饭桌上对姚筱曜的笑话微微摆出个样子表示很好笑。习惯于睡前才洗澡的男人有时会泡澡,水温稍稍烫一些,消减一天的劳累。站在浴室门口的姚筱曜捧着毛巾候着男人出来,心中烦躁着自己变得越来越纯情小女生,但是看到男人偶尔会流溢温情时还是会有满足感。
要学会在细小点滴中寻找幸福。姚筱曜每天起床坐着发呆时都会这么鼓舞自己。
比如每隔三两天晚上做 爱时男人都很投入,一遍一遍地说小妖我爱你,按住被撩拨得媚眼如丝的姚筱曜认真地接着吻。眼神迷离,神色迷醉。
他待我很好,他是爱着我的,他只是有些忙。一个人无所事事缩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电视节目,摆着一瓶啤酒喝着喝着思绪往往会飘得很远,想得时间长后头就会隐隐地痛。
然后双目便会慢慢合上,期待白天快些过去。
至少夜幕降临后这里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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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点钟时姚筱曜是被门铃惊醒的,一阵一阵催命般响个不停。
瞥了一眼墙上的钟想着难道是男人早回来,振奋起精神在镜子里整理了一下头发,姚筱曜便跑去开了门。
门一开,双方都愣了一下,访客率先举起手指着姚筱曜:“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着痕迹地避开女孩指尖指的方向,姚筱曜有些不悦:“你找谁?”
脸红了红女孩依旧是花痴样,手搭在单肩包的带子上眼睛不敢直视:“你忘了曾经在商场里有见过吗?不过当时有很多人围着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
“你到底有什么事?”打断女孩的话,姚筱曜心里一片烦躁,念叨着都这时候讲不定等会儿洸哥就快回来了这人还堵在门口占着位子。
“我,我来找黄文辉的。”
“黄文辉?”哦,是了,这里本来就是黄文辉的家,转过这样的念头姚筱曜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说是可能出去去哪里旅游了,一直没回家。”
“出去旅游?”女孩忘记了羞涩,上前一把抓住姚筱曜的衣角大声对其话语做出修正,“他被人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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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口气回架子上拿下纸抽递给女孩,自己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姚筱曜默默看着女孩低头抽噎。
女孩一进屋子就开始情绪失控,鼻涕眼泪一同出,最后更是熟门熟路地窜进客厅倒在沙发上狂哭,这倒叫跟着女孩身后的姚筱曜尴尬起来,不知该怎么安慰。
女孩哭了多久,姚筱曜也头痛了多久。
于是终于哭声断断续续地停了下来,女孩抽了几张纸巾擦净脸,拿出镜子照了照又补了妆。像是注意到从边上射来的视线,女孩收拾起化妆包,匆忙地笑了笑:“对不起。”
摆出礼仪性的微笑,姚筱曜问出了刚才起就一直迫切想得到解释的问题: “被绑架是怎么一回事?”
女孩眼圈红了红又似要哭的模样,姚筱曜眉头一皱,推近纸巾:“绑匪发通知到你这儿了麽?”
点了点头女孩终究还是控制住了情绪,从包里拿出一个大号信封。
从女孩手里接过,姚筱曜翻来覆去仔细查看。淡棕色的信封,没有被写上地址收信人等信息,看样子是直接投到女孩那儿信箱里的,那么想必对方对女孩的情况还是挺了解的。
“你是黄文辉的女朋友?”
手里攥着包带女孩低声回答道:“还,还没到这一步啦……”
“恩”得一声表示了解,姚筱曜又埋头研究起手里的东西。信封封口已经被打开了,往里望去只有一张薄薄的光盘躺着。倒出来食指插进中间的洞,姚筱曜将光盘向女孩晃了晃:“里面只有一张光盘么?”
“没有。啊,对了,信箱里当时还有一张照片的。”说着女孩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声音又梗咽起来。
照片里的主角明显应该是躺在地上的黄文辉,但要说是黄文辉又有些不像。红发青年双眼无神,脸被灯光打得惨白。身上可以看出有施暴的痕迹,有些地方可能是因为好了又破皮的关系,起了脓包。照相的方向是从上方往地面拍的,可以看出青年想要躲闪的意愿,但又有可能是因不敢违逆所以还是乖乖地没有逃走。
倘若把这样的黄文辉放在姚筱曜的面前,没人敢打赌这人是和从前那个活泼朝气,噘着嘴赌气指责姚筱曜不对的青年设计师合为一体的。
女孩“嘤嘤”得又哭了,姚筱曜感觉自己心脏被人揪紧透不过气来,青年与自己相处的点点回忆不由自主在脑海中漫延,最后停格的画面是青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端着装有擦身毛巾的脸盘低着头站在床边,低垂的眼帘下透出的是愧疚。
还没来得及向你解释自己被掳走的事,没想到你现在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俨然是刚下班回家的男人神情严肃跨进房间,对女孩发问道。
“洸哥!”
“黄叔叔!”
两声不同的称呼交织在一起明明白白全都指向新来的男人。
第二十七章
“洸哥?”女孩转头疑惑地看向姚筱曜,“黄叔叔名字里没这字呀?”
“黄叔叔不是叫黄坚吗?”
一抬手阻止姚筱曜想要争辩的冲动,洸哥,或者这个我们现在可以叫他本名黄坚的男人,飞快地扫了一眼姚筱曜手中的照片与光盘,脸色一变,一把夺过仔细看了起来。
“洸哥……”想要询问又忍了下来,姚筱曜很久没见到盛怒中的黄坚了。
抓着边缘的手指用力到似乎要将照片扭到弯曲变形,可能是因为充血的关系使得脸变得有些红,眼睛里血丝也可以看得见,射出的是凌厉的气势。
单就整个人站在那里就给周围的东西造成了强烈的压迫感,这样的黄坚散发出了仿佛回到曾经做黑帮老大时的气场。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挪向着姚筱曜靠近了些。
“你随我进来,小妖你在这里等着。”按捺住暴怒情绪,黄坚头也不回地拿着光盘往书房方向走。被吓呆了的女孩清醒过来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向姚筱曜躬了躬身表示歉意后就小步跟上前离开了。
客厅里只留姚筱曜一人,孤身站着,侧影有些落寞。
目送着黄坚消失于门边的身影,姚筱曜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洸哥,原来我已经不能再插入你现在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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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凡群走进时李冉冉正在吃着茶点。下午二时,曲奇牛奶再配上悠扬的小提琴琴声,优雅的女人总是懂得怎样将事情做得更有品味。
掂起立体玻璃盘架中一片饼干,轻轻地咬下一口,巧克力碎片簌簌地落于桌上的小碟子中。左手边的男人递上小毛巾,右手边的则拿着牛奶壶及时满上已经见底的杯子,站在窗边的长发男子一拉琴弦结束演奏,深深地鞠了一躬跟着其他随从一同走出了客厅。
向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等,陈凡群迈开步子坐在女人对面:“李夫人真是好兴致。”
将牛奶壶向陈凡群推近了些,李冉冉毛巾擦了擦手:“你请自便,茶杯在那里。”
冷哼一声出口,陈凡群翘起一只腿似有些不耐烦:“黄文辉呢?”
听到儿子的名字女人嘴角大大地扬起,整张脸越发地容光焕发。袅袅起立披上一件毛皮披肩,雍容华贵的女人伸出一只手任陈凡群搭住:“儿子,他在我这里很好哦~”
穿过一条挂满装饰的走廊,在一间紧闭的房间前停下脚步,女人冲陈凡群一笑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辉辉,妈妈进来了罗~”说罢,身边的人拿出钥匙开了门。
随着女人跨入房间,一时间陈凡群竟没有发现黄文辉。
四四方方由水泥浇筑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单被拖曳至地面,原先的白色已变得看不出来,满是污糟糟的呕吐痕迹。
嫌恶得皱起眉,陈凡群忍受住屋内的异味看李冉冉手掌捂着鼻子慢慢走到一角落里,皮靴尖尖的头部踢了踢地上的袋子。于是他也向着走近几步想搞清楚,却突然发现袋子在那里缩了缩,抬起一张脸来。
什么时尚、潮流全都已看不出了,乱糟糟纠在一起的头发下灰蒙蒙的脸上一片茫然表情,在过长的刘海中透出的眼珠转了转,努力像是要辨识闯入的几位来者。
屋内众人都不言语,陈凡群身后的手下初见此场面厌恶地扭过头去。
蹲下身温柔地替儿子撇开挡住视线扰人的发丝,李冉冉哄孩子般软声细语:“辉辉~不认识妈妈了?我是妈妈呀~”
“辉辉今天乖不乖啊?妈妈给你带了一位叔叔来陪你玩~”
慢慢地抬起头眼珠终于对上了女人和陈凡群的脸,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脸上的表情变了。
“你……你是姚筱曜的……陈凡群?”
居高临下得俯视黄文辉,陈凡群鼻子哼了一声作为应答,视线又移向站起身抱胸冷眼旁观的女人:“你倒是狠得下心对自己的亲儿子。”
李冉冉丝巾捂住鼻子坐在下人送来的椅子上,等人擦干净皮靴的尖部:“我怎么了?对待这么多年没见过的儿子我可是很用心哦~花了这么多心思下来,你看他现在乖得很~”
“陈凡群!”这一声嘶吼中包含着的情感不只是愤怒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落败失落感。
眼角斜了一眼,陈凡群背过身朝李冉冉走过去:“要愤怒的话就抱怨你是黄坚的儿子吧,而且凭你竟然有胆子动我的姚筱曜,哼!自讨苦吃!”
上下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扒在地上用力得关节发白,羞愤难当的黄文辉直起上身向着不设防的陈凡群奋力一扑。
被袭击的人听着风声不回头手肘聚力向后一击,身后随即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陈凡群脚步不停又是一句话被丢下:“自不量力!”
捂着被重创到的腹部,黄文辉吃痛抽气不止,想要再起身却是再也不能了,望向陈凡群的眼神中除了忿恨还是忿恨:“你以为姚筱曜还只是你的麽?哈哈,的确姚老板真是绝色,那滑腻的肌肤摸过一次就……呃!”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踢翻,踩在黄文辉脖子上稍稍用些力,陈凡群的语调平静无一丝波澜:
“我来送你早点上路。”
“等等!”看到自己儿子的脸因气管被堵而脸憋得通红,原本坐在一旁像个无关人士旁观的李冉冉急得叫出身阻止陈凡群。
“他还有用,别杀了他!”
男人瞳孔颜色暗了暗,鞋子离开黄文辉的脖子上方,转而重重地在其身子上踹上一脚。“找死。”
躺在地上剧烈咳嗽中的黄文辉咳着咳着突然上不来气,手抓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吸气,嘴唇发白眼珠发直,面部神经抽搐得让人觉得可怕。
“给……给我……哈,哈……要,不要给我!”
李冉冉甩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随从,一个黑衣男人拿着针筒上前,按住不停扭动的黄文辉。
“放开,我说不要!”无视角落那边的阵阵惨叫,陈凡群踱到李冉冉面前:“太吵了,去外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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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开,女孩走出正巧撞上抱着从阳台收完晒干衣物回房的姚筱曜。
“啊,对不起。”女孩慌忙蹲下身帮忙一同捡,却被同样蹲着忙活着的姚筱曜一把扯住手腕。
黑亮的眼珠柔情似水,深邃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然后那双湿湿丰润的嘴唇上下开启显出一片齐整的贝齿。
“谢谢,你们在房里说了些什么?”
女孩一愣忘记矜持,眼睛像是生了根粘在姚筱曜脸上:“恩,和黄叔一同看了光盘里的东西。太可怕了,黄文辉他,他,还有你……”
“小妖!”拉住女孩的手臂,黄坚拖起女孩往外走,“没你的事了,乖,在家里等消息吧。”
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被推出屋外,站在楼道中了。
关上门黄坚维持背对着的状态,悠悠的一句飘出口:“小妖,不要插手,跟你没关系。”
“没有关系?我认识黄文辉!我都看到照片了,你还让我怎么能当作没看见?”
走入厨房打开冰箱拿啤酒,手指一扳指环拉开,黄坚没有回应姚筱曜的问句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
于是刚被整整齐齐叠好进筐的衣物又随着“咣”的一声的竹框落地而散落一地,姚筱曜的怒气彻底爆发出来:“洸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和黄文辉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最重要的,黄文辉到底是被谁监禁了?”
“我本名是黄坚,黄色的黄,坚强的坚,很普通是吧。洸哥只是混道上时的名号罢了。”单手将空罐子扔进不远处的塑料桶,听里面“乒乓”了几下,黄坚眼底有些血丝,“黄文辉是我儿子,他被人绑架了。”
“儿子?但是,但是你……”揪起来的心跳得很厉害,不自觉地姚筱曜在向黄坚走近。
“恩,放心,不是和你在一起时有的。算是个私生子吧,在学校青春期时做下的傻事后果,之后等长大后过继给我亲弟弟一家了。”
“你有亲弟弟?”
“恩,就是黄文辉名义上的父亲,黄毅,这件事自然只我们家里人才知道。外人只道是黄毅的私生子却不知我弟弟他其实身有隐疾,没有子嗣。”揽过姚筱曜的肩,轻轻地在其额头亲了一下,黄坚以一种轻弱并带着些商量口气的语调道,“小妖,就到这里好麽?别再追问下去了。”
“可是,黄文辉都碰着这事了,可能还和我有关系……”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猛地推开,姚筱曜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疑惑地瞧向靠在冰箱边的黄坚。
“叫你别管这事,你怎不听我的话!”男人方才的温柔一扫而空,换上的是一种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既然如此,你他妈的还住在这里作甚么?!”
“我他妈要的从来都是以前的那个小妖,会乖乖地跟在我身边听我的指令做事的那个!”
第二十八章
“叫你别管这事,你怎不听我的话!”男人方才的温柔一扫而空,换上的是一种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既然如此,你他妈的还住在这里作甚么?!”
“我他妈要的从来都是以前的那个小妖,会乖乖地跟在我身边听我的指令做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