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开的亮阴沈著一双漂亮的墨绿大眼,手里悄悄的想做什麽手势。
光把闪著寒光的刀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轻松的说:
“我说,亮,我们好好谈谈!”
亮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照办。
因为他不想光有事。
话说,虽然光是以很认真的样子在跟亮和社青春说话,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出光有什麽资本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谈条件的.
杨海平时最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嘴上无毛,脚板不硬,怎麽干活?”
说的是没有一点底气的话,那根本就是不用说的,遇谁遭谁扁。
眼下光拿在手里的唯一条件,大概就是亮对他的在乎。
他在拿自己的命博弈。
我站到了一旁,从旁细细看到光的疲倦散落在耳朵的边沿,那些皱褶的纹理, 不知道永远看著他前面的亮有没有注意?
“进藤,你以为你还有什麽条件来跟我们谈?京城暴动只是一个假消息,将你绳之以法才是这次行动最重要秘密的任务了,桑原左大臣的宴会我没有去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社青春冰冷著声音,倚在一旁的柱子蠢蠢欲动。
要不是当中还有个沈默的塔矢亮拦著,我估计光这个时候拼命还来不及,那还有闲情喝茶?
听了社青春的话,光抬起头古怪的笑:
“那麽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的话?”
“你不相信行麽?塔矢已经受命必须在今晚将夜月杀手缉拿归案,否则,天皇就撤了他的职!贬为下臣!”
亮要不抓光就会被贬为下臣?
我瞪大双眼看著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人,无法想像他到底心里在想什麽,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这麽护著光。
光到底在做什麽啊?
连我都快要为亮愤愤不平了。光却只是转向亮抱歉笑笑,
“不好意思,又连累了你。”
亮不说话,他正在包扎伤口,一个人的动作不太灵便,光想帮忙,
被他一个冷冷的眼神赶了回去。我赶紧帮他系上绑带,看著深可见骨的伤口,
竟暗暗心惊,没有想到,光在对敌的时候居然这麽无情。
“哼,你除了会连累他,你还会作什麽?”
社青春在一旁不无嘲笑的说,那神情叫人看了就像哽了颗核桃在喉咙似的,十分的不舒服。
光对於社青春恶毒的话语只是闲闲一笑:“社,那麽你以为你现在又在作什麽?扮拯救塔矢的英雄,还是,看我们鱼翁相斗?”
随著光缓慢的语声,社青春的脸开始微微变色。
“捉拿夜月杀手不成就要被撤职查办,这种命令绪方下了多少次?哪一次到最後不是将功赎罪?……”
“放肆!居然敢大胆直呼天皇名讳!”
光的话还没有说完,社青春已经喝断他。光对於他的大声叱吒只是不屑一顾的扬扬眉。
“切!如果他不杀我进藤一家,今天的天皇是谁还说不定?而且,他会放开塔矢麽?”
光说到此时转头看了亮一眼,亮只是平静的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
“绪方如果没有塔矢一家做後盾,你以为桑原老头会容得了他骑在他头上?而你关西番王,又会甘心俯首听命?”
光的一语,道破了绪方稳坐天皇宝座的真相。虽然我是不太明白过去曾经发生了什麽事,东瀛现在又是怎麽样的一种形势。
但是光的话语中所带的怨恨及不甘,却是能够明白的。
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亮的眼皮低垂了下去,那眼睛里面,折射出了微微的黯然。
对於光的洞察一切,社青春只是不以为然一笑。
“就算是那样,你也不能够不承认,如果没有了塔矢一家为你做遮蔽,你恐怕也活不到今时今日吧?”
光惨然一笑,“对,你说得没错。我是在塔矢的保护之下才苟活至今。所以,我再也不能够依靠他的力量活下去,社青春,今天我就让你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社青春冷笑,“你怎麽做能够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你已经是烂泥一摊了!”
光冷冷一笑,“是吗?那麽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麽做的。三谷,加贺,给我抓住他!”
光突然用力一击桌子,对面的环围的武士里居然有两个人跳了出来向社青春扑去。
亮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的部下下面居然会有光的奸细,他迅速抓起刀就想动手,光马上将匕首对准自己喉咙,冷冷的说:“塔矢你坐下!”
我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看著他们暗流激涌,将心吊到了口腔上,就怕亮一个硬心肠,光那条命就完了。
那把匕首闪著光,我暗暗地祈祷佛祖显灵,亮千万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你就只会拿自己要胁我吗?”
亮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的光芒亮了又暗淡下去。
看著他的变化,我在心里大叫不好,“光,亮要动手了!……”
比亮更快动手的是光,他站起来将匕首毫不迟疑的刺进自己的肩膀!鲜血喷上了亮的脸和我的,热腾腾的让人顿时心脏紧缩!
“塔矢你坐下!”
忍著剧痛,光凄厉的对著亮大喊。
亮怒瞪圆双眼,也跟著大声嘶哑的喊:“进藤,我不会再作你的傀儡了!”
他居然真的想撇下光不管。
我气得破口大骂:“塔矢亮你个混蛋!你坐下会死麽?你转身的话光就会死的了,你难道真的想他死麽?”
亮斜睨了我一眼,又冷冷的看了光一眼,带著无情的决绝说:“他的生死,从今以後再也不关我的事!”
他说著,迅速的朝社青春那边奔了过去,已经快要被三谷和加贺压制得不能反手的社青春得到他的援助,马上形势逆转。
我转头看了一眼光,大大的惊吓了一跳。
他此时面色铁青,双眼喷射著熊熊怒火,牙齿深深的陷进了下唇,握著匕首的手剧烈火的振动著!整个人给我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和痛苦的感觉。
我忽然明白了光此时的感受,也许,他的震动和伤心不是因为亮不听他的话,而亮已经不再在乎他的生死,换句话说,亮刚刚那句话是斩断了两个人的关系。
亮再也不属於他了,这才是光此时心死如灰的最根本原因。
我看著光惨淡的样子,又再看看场上的形势,三谷跟加贺已经被亮逼得招架不住。社青春此时也住手站到了一旁,双目炯炯的防御著光出手。
我再也忍不住了,随手抓了一把刀就想冲上去。
光在此时拦住了我,“别动,我去!”
他此时又扭头对身後一个低头垂首的家夥说:“筒井先生,他就拜托你了。”
我愕然的看著那人羞涩的抬起来,好一张清清秀秀的脸,他朝我露出个羞怯的笑脸,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毛骨怵然!
他对光说:“好的,你去吧,反正,此时厅里能够动的人,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了。”
我和光随著他羞涩的目光下移,看到他手里一只早著轻飘飘白烟的香炉。
“迷魂散……只要闻上一柱香的时间,定力不够的人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烟雾中的香味迷惑了心神,身体动弹不得的陷入自我幻想之中。”
我明白了刚刚为什麽会有那种恐惧的感觉了。这个人,比在场的人更让人觉得害怕。别人在明伤杀人,他却会让人死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为什麽我不会动不了呢?”
我忍不住问了个蠢问题,这还用问吗?兔子不吃窝边草,光肯定是事先给我吃了解药啊。
光看了看我,转过身去,“你问筒进吧!”
他说著,以一个决绝的背影加入了战斗,同时口里大喊著:“三谷加贺,现在开始不用再有保存了!”
已经快要落败的三谷加贺在这个时候听到光的喊声,居然变得神勇起来,顾不起亮下一秒就要砍上身体的刀,猛的飞身攻向社青春。
社青春这个时候反而变得不那麽积极起来了,一味的游斗。
光一上场,马上就刀刀见狠的向亮杀去。
两个人竟如仇人一般毫不留情的和对方撕杀。
我看著他们的样子,咬紧了唇,如果有一天杨海要和我决斗,那我宁愿在我向他挥刀之前让他一刀杀死算了。省得每一刀砍出去都心如刀割。
“你身上带有什麽护身符没有?”
我正在关注场上的打斗时,筒井在身後轻声问我。
刚开始我还反应不过去,他又重复问了一声。
我一呆,护身符?将杨海挂在我脖子上说是哥哥遗物的一个小包包拉了出来。
“是这个吗?这是我哥哥给我的遗物。”
筒井走过来看了看,又嗅了一会,说:“你哥哥死了吗?”
我黑线!有没有搞错?我哥如果没死的话,我平白无故的说遗物,这不是咒他麽?
看见我脸色不对,筒井微微一怔,“我说错了吗?”
“当然说错了!要是你妈还活著,你会拿著她给你的东西跟别人说那是遗物吗?”
筒井被我将了一军,脸上不见铁青,反而微微红了起来。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他又问我:“你哥哥生前在宫廷工作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哥哥是个教书先生。杨海就在宫廷任职过。”
“哦。”筒井哦了一声,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我感觉有些怪异,但说不出在哪里。
“你为什麽问这些?跟这个包包有关吗?”
筒井点点头,“那个包是中国皇帝用来防毒的药包,我以前从中国来的使节身上见过,很珍贵的。听说除非是重大人物才可以佩带。”
我一呆,明白了刚刚为什麽感觉不对了。原来那不是哥哥的东西,而是杨海的。
“我听光说过,那个杨海跟他约定,对敌的时候,你受到什麽对待,塔矢亮也要受到同样的对待。现在再看你身上的药包,我可以相信杨海不会背叛我们了。”
筒井推推他脸上的西洋眼镜,很高兴的说。
我满心不是滋味。
“为什麽这样子你就可以肯定杨海不会背叛你们?”
筒井仍是羞涩的笑,“因为你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他绝对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
我震在当场。
原来,他们有杀掉我的打算!
冷汗从背上迅速的泄了出来,我不禁开始暗暗为自己祈祷杨海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要知道,我现在可是人质啊!
该死,我现在才明白什麽是人质!
我开始後悔不听杨海的话,光真的不是什麽好人,真他妈的不是!
居然利用我要胁不想再卷入斗争中的杨海!
混蛋李乐平!!
就在我在心中大骂自己的同时,场上的打斗也起了变化,三谷对加贺丝毫讨不了便宜去,我这才明白,不单他们有保留,社青春一开始也在保留自己的实力。
可是光和亮他们不同,一来一去,都是全力以赴。
又一次,双方的刀剑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与此同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杂乱无意,都是冲跑的声音。
社青春听到这声音时,奋力的反击了几下,就朝外面跑去了。
光看到此情此景,气得用力压住亮的攻势。
“别打了,你没看到麽?社已经跑了!”
亮乘光这一瞬间的松懈,将剑架上了他的脖子,转眼间光就沦为了他的阶下办。
“进藤!”
三谷加贺筒井同时急叫出声。
“都给我站住!不然我杀了他!”
真是风水轮流转,前不久还是架著别人脖子的光转眼间就被那别人又架上了剑,只是亮不高的声音听在耳里要比光刚刚的大喝威力大得多。
三谷加贺筒井马上听话的停手不前了。
被抓住的光在怔之後反而轻松起来,往後松松一跨,剑也扔了,完全放弃抵抗。
“塔矢,还是你的怀里最温暖……”
我注意到他说的词不是舒服,而是温暖。
亮冰冷的眼神并没有因为他的温驯而有丝毫变化。
“筒井,把解约给厅上的人!三谷加贺,把门关起来!”
呵,这家夥厉害啊,不单会命令自己的人,还会命令别人的手下。
但是更厉害的是,三谷加贺筒井居然全部听他的指挥。
当然,我也没漏掉光那沈默许可的目光。
亮拉著光的脖子回到了正厅,警惕的看著活动的那三人。
直到厅上原来的那些武士都恢复了正常。亮这才一把推开光。
可是光却拉著他的手不肯离开,
“别放开我!”
我不禁又是一呆,光他脑子进水了麽?人家都放了他他还不赶快走?找死!
亮听到这句话之後也是一呆,不过他很快厌恶的别过头去。
“走开!我要看看他们可能分布的路线!”
他摊开一张图,认真的看了起来。
光硬赖著他身旁不走,他也没有再赶过。
我松了一口气,擦一把汗。
妈呀,总算是过去了。
难怪人家说恋爱三绝招就是我赖我缠我厚脸皮!
果然没说错,幸好光深谙这三绝招。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轻松,光呲著白闪闪的牙齿朝我灿烂一笑。
亮顺著他的视线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他没瞪我,我松了一口气。正想上前看看光的伤势如何,不料亮竟在此时大喝起来:
“你给我呆著别动!!再碰他一下,我把你扔外面让社砍了!”
他抬起头直直的对上我的视线,那锐利的眼神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在说笑。
我僵在了当地,石化。
“哈哈哈……”
光却在这个时候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高兴死了,塔矢亮原来还是他的醋坛子!
= =||||||||||||
我算什麽?被他们这样呼过来喝过去的?连人质都不如!人质起码还可以骄傲的要求这要求那,我连出句声都有人骂!
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在心里愤愤的抗议。
此时外面人声沸腾,我趴近窗口去看,不禁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密密麻麻,无数的火把弥漫著白烟,社青春一边听著身边的人连连点头,一点又紧紧的盯著紧闭的木门。
我看著那些映得天都白光的火把,不禁想像一下那些火放著箭上一支支射到了窗框上,然後火苗迅速燃烧,整个屋子闷热难当,一块一块的点头火的木头从屋子上面剥落,打到了人的身上,於是嗷的一声一惨叫……
我一个哆嗦,转身就冲身後的人吼:“光,我们快跑,等一下他们放火就完蛋了!”
屋子里原地静悄无声,被我忽然一声大叫,齐刷刷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直接瞪到了我身上,顿时我感到无上的轻飘飘……差点就被吓得灵魂出窍了!
光好笑的骂:“乐平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这里是塔矢府,他们再放肆,也要有些顾忌。而且前门不能走,起码後门我们还守著啊,死不了的!”
他又嘻皮笑脸的转身对亮说:“可惜你父亲不在,要不然,社他们也不敢这麽放肆。”
亮头也不抬地说:“他在这里的话,皇宫不就被你的人马占领了。不要以为可以趁乱救出佐为,绪方中午的时候就把他留著身边了。”
“那塔矢大臣也是那个时候被召入宫里的罗?”
亮低著头点了几下,有些心不在焉。
光托著下巴瞪著那线弯弯曲曲的线路图。
“你什麽时候知道我想今晚救出佐为的?”
“你和乐平一出王府,社青春马上就来到这里跟我通报,并且把你的其他动向都和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