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尉、冰梓水和冷夜似乎在所有的事件中都贯穿着,那么这三个人与晏燕是有着最大关系的人了。
对于梵殷的能力,水诚月向来不敢小看。水诚月短短的一段话说出来,而梵殷能如此只快地推理出那些问题,就证明了梵殷的不凡。
水诚月稍稍挑起了嘴角。
“当年沈尉和四大奇人把梁茹救出来只是个意外。而冰梓水和冷夜救了沈尉也是个意外,冰梓水与冷夜在洛城相识并一同出游更是个意外中的意外。然而就是因为这些因为造成了今天的晏燕。”水诚月带着笑意的叙述让人怀疑那是否真的一切都是意外那么简单,“夜皓城本是与我朝王室友交的贵族,自上任夜皓城主娶了江湖有名的一个美人之后便在江湖中有了名声。加上夜皓城本就有自己所创立的机制与武学,因此在武林中是自成一派的。夜皓城中人才济济,上至城主下至一个洗衣妇都有出众的才艺。因此在围攻夜皓城,除了有能力对抗外敌的人留下之外,其他的人其实早就离开了城中。当然,在这些人里面就有宴燕,也就是晏燕。她本来是冷夜身边的一个侍女,冷夜向来对她宠爱有加。因此在夜皓城出事之前,冷夜便已经把她送到了本王这里。”
“送来王府?”梵殷不觉一惊,他对此事完全没有记忆。
水诚月摇了摇头。
“是送来给本王个人的地方。本来依照冷夜的意愿是希望把晏燕送入后宫,由母妃照看。然而看着晏燕那宁死都不要到后宫的样子,本王也只好把她送到了韶茵宫的朱砂台去。”
韶茵宫虽在后宫却有别于后宫。在韶茵宫中的人分别由风铃台与朱砂台的首席乐官和首席画官管理。女子在韶茵宫中不同于内命妇,官阶不同且不属于皇帝的女人,拥有比内命妇多很多的自由。
“是你把晏燕送入朱砂台的?”梵殷的脸上露出了惊愕。
他没有想到的是水诚月原来早与晏燕认识。因为与水诚月相处得太久,足以让他觉得自己对水诚月的过去几乎无所不知。然而,晏燕这个人打破了他的想法,告诉了他,即使一直在水诚月的身边,水诚月依然是个迷。
水诚月点了点头,没有理会梵殷的惊讶,自顾自的说着陷入了回忆:“燕她恨着本王,一直恨着。因为她深爱着小夜,但却是小夜亲手把她交给了我。而我把她带到了远离小夜的地方。”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然而晏燕却无法回到她最初的地方。有那两个人在,即使冷夜想,晏燕也回不去了。冷夜不会让晏燕受伤,但也更不会让那两个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离开自己。
“那冷夜和冰梓水又是怎么回事?”冰梓水临阵倒戈?虽然如此符合冰梓水一向的为人,但如今日冷夜与冰梓水的关系,却无法想象当日两人曾刀剑相对。
梵殷话一出,水诚月已回过了神来,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却是淡淡一个无力的笑:“呵,不过一个情字尔。冷夜也早知冰梓水会是夜皓城的敌人,因为冰梓水的身后……还有冰水山庄。”
水诚月的一言让梵殷恍然大悟。
冰梓水为人算不上仁义之士,然而惟独十分维护冰水山庄。平日不但护短,而且也十分注重冰水山庄的颜面。从来不会为了一己之利而有损冰水山庄分毫之事。
当日救下沈尉的是冷夜与冰梓水,夜皓城遭围攻,若冰梓水帮助冷夜,那么冰水山庄也会成为下一个被围攻的目标。因此,冰梓水为了保存自己的人,那些无辜的人,而不惜背信弃义……
但是,为何沈尉在失踪多年之后会出现在凯王府中,成为洛希的护卫呢?这又是一个迷,梵殷把目光投向了水诚月,等待他的答案。
自梵殷目光中透露出的疑问水诚月没有漏掉一丝。
“当年坐云山一役后,沈尉坠崖,巧遇自影出逃的洛希。当时沈尉重伤昏迷,而洛希则被影的星主——稀星追杀。自腾水心上任影的光主以来,云主——洛希便已意见不合为由擅离职守,背叛了影这个组织。当时洛希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沈尉并且收留了他,但两人不过是在互相利用。”
洛希一直是三储君中行为最隐秘的一人,不但常游走江湖难以捉摸,甚至有时会完全销声匿迹。然而他的那些不为人所知的过往却被水诚月如此淡而平静地道说出来。
谜题总算是揭晓了一部分,梵殷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让旅人风把画偷出来是为了找个理由接近晏燕了?”梵殷的语气中微微带怒,对于水诚月的做法,他始终是不认同。
太荒诞了。
然而,水诚月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晏燕那里果然是一个目的,但还有另一个目的却是和小殷殷的初衷一样的哦。”水诚月一边说着一边甜甜地笑了。
水诚月的笑看在梵殷的眼里有一点酸,有一点痛。这么美丽的容颜,然而心却早已把所有的美意抹去。
好一个一点双雕,不,更可能是一石三鸟。他要连同旅人风一并利用的。把上代旅人风的消息卖给旅人风,就等于卖了个大人情给旅人风。这样的人情,可不是简单地偷一幅画可以还清的。
次日,水诚月便进宫自荐。马上便得到了成虚帝的委任,一切的发展都在水诚月的掌握之中。
“王弟……”退朝过后,本欲往韶茵宫去,然而却被誉叫住了。
回廊间空荡荡的,就只有二人,刚刚的一身轻唤明明声音不大,却是格外清晰。
水诚月轻轻的一笑而问:“王兄可有事?”
这一句,誉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双颊有点微红,而后才道:“王弟近来身体可好?本王听说王弟前些日子一直卧床不起。”
水诚月别开了目光才道:“多谢王兄关心,本王并无大碍。只是之前得了些许风寒,御医太过紧张,才一直卧床。”
那一瞬间的逃避看在誉的眼都非常显眼。
不禁再向前去靠近那张娇媚的脸蛋,却看到了对方明显的退缩。
“月……”伸手去扣住了对方的下巴,年轻人特有的冲动让他想要马上把水诚月抱在怀中。
自从在水庭的那日之后,誉的脑海中便会不时地回忆起那柔滑的触感,那一声声让人难以自已的娇喘,那人在自己身下承欢时的媚态。
然而忘不了的人又何止誉一人。水诚月又何尝可以忘记那天所发生的事?本来那是一直以来的梦想,一直以来的绮念,然而那样的事却是轻易地,在那个情况下,在水诚月不愿的形式下发生了。
“王兄,你是有什么要事么?本王还有公务在身,若王兄没有要紧事的话本王就此告辞。”水诚月没有抽开手,而是强迫着自己冷静地去面对对方,故意地把语气放缓,试图让对方也冷静下来。
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誉渐渐松开了手上的力度。
“既然王弟有公务在身,那么本王也不多打搅了。”誉的语气恢复了一向的冷淡,缓缓说完之后便是转身离去。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水诚月随感无力。双手扶着回廊的雕花栏杆,缓缓地跌坐在地上,深深地呼吸着,久久无法站立。
过了许久,一抹碧色的身影晃着身躯,慢慢地离开了回廊,逐步向韶茵宫走去。
朱砂台
相比于风铃台,朱砂台在风雅之余还多了一分静谧。在载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的厅台楼阁之间不乏小桥流水,然而即使是那“哗哗”的水声也无法打破朱砂台的宁静。
在微风送来的空气之中带着淡淡的墨香,让朱砂台的一切景色也仿佛溶入了一幅水墨画之中。
在朱砂台的回廊中远远看去那台中最高的阁子,高高地立在假山丘之上,四面垂着碧色的琉璃珠帘。在那帘子之后隐约之中透露着人影。
水诚月缓步踏上了假山,在离阁子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薄薄的烟笼在朱砂台的上空。一步一步的踩在那长着点点青苔的石梯上,一股淡淡的暗香随风飘来,那似是龙涎又似是檀香,其中还索绕着一点龙脑。
在缕缕轻烟之中,山顶的阁子渐渐清晰。青丹阁三字悬在那画梁上,若隐若现地。
此时可见帘后一女子背着水诚月而正坐着,手中执着朱笔却久久未落。那女子一身绿衣,青丝垂地,袅袅轻烟笼合娆愫。
“进来喘口气吧。”女子的声音清脆而淡然,在朦胧中散着一股倦意。
水诚月轻轻地撩开了帘子,走到了女子的身后才轻轻的喘起了气来。
过了好一会,气顺了。
“燕,我们很多年不见了,自从你入了宫。”水诚月淡笑而道。
“是么?我忘了,自从你把我送到了这个地方。”语气中带着慵懒,手中的朱笔轻轻一落,点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到底在这深宫中生活了多少年呢?晏燕也不知道,这深宫中无聊的生活让她忘却了时间。日思暮想的人已无法再相见,时间的飞逝中,她留不住一点的回忆。活得行尸走肉,对这时间早已没有了知觉。
“本王不过是完成小夜的请求而已。他的心愿,难道你不明白?”话语中带着戏谑,然而却也是一种安慰。
“为什么只有我?”
为什么?为什么呢?只有她一人被送到了这里,无法留在冷夜的身边。即使夜皓城下一刻便要崩塌,她也愿意留在冷夜的身边。
“因为你是特别的。”
晏燕很特别,她就像是一个瓷娃娃,很美丽,然而却很脆弱。
冷夜把晏燕送走,却把冰绫留下了。冰绫比晏燕更适合江湖的动荡,而晏燕却比冰绫更有前途。冷夜的选择没有错,他为自己珍爱的人作出了最适合的选择。冰绫可以保护他人,而晏燕是应该被保护的人。
七年前夜皓城遭遇武林各派围城之际,冷夜在被攻城的前一夜,把晏燕交给了水诚月。
[把她带走,无论是青楼还是后宫,只要是可以安置女人的地方。]
晏燕没有武功。
“我宁愿在他身边死去,也不要在这里偷生。”飘渺的声音,空洞而没有灵魂。
“你今日的荣誉、地位,全都是小夜苦心积累就造出来的。若你死了,不觉得对不起他?”水诚月柔柔地问。
“呵,苦心积累?”晏燕不禁冷笑,那笑容的冷让在一旁的水诚月也欲战抖。
虽然从来没有人敢说,但并不代表晏燕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是个傻瓜,从来都不是。冷夜与冰梓水……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只是她不想也不愿去面对,去承认。
她所侍奉的主人,因为怕一个男人吃醋而把她送走。可笑,可笑。
十一年去前,冷夜与冰梓水初识,惜逢邪仙沈尉杀了当时的武林盟主兰夜。笠年,正派召开了英雄会要诛杀沈尉。坐云山一役中沈尉逃脱,而冷夜的父亲冷子明正巧与沈尉师父为旧识,便以夜皓城的财力封锁了沈尉的线索。不料此举惹来了杀身之祸。此后冷夜便变得嗜血无情,四处树敌。以至后来各派以多种理由围攻夜皓城。在遭遇围城之前的三个月,冰梓水曾到过夜皓城,并且一直到了围城之前才离开。
在那段时间,冷冰二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城中人人皆知二人情愫。然,本来最得冷夜宠爱的燕却成了身份尴尬的地位。而冰梓水也一直表露着对她的不喜。
终于,在夜皓城遭遇各派攻城之际,冷夜让水诚月带走了晏燕。晏燕,本名宴燕。
“那如果本王让你离开这里呢?”水诚月转笑而问,手轻挽起燕的一缕青丝,轻轻地抚摩着。
晏燕手中的朱笔轻轻一转,手腕旋动之间,宣纸上出现了延绵的峰峦。山峰高耸而不断,清丽的一笔却描绘出了一副完美的天然屏障。高山柔中带刚,仿佛透露了画者坚决的意志。
水诚月不禁苦笑:“你这是在拒绝本王?”
“玄王殿下聪敏过人,自然无须燕多说。”
那话说的自然,冷淡的语气一如当年。只是经过了七年后的今天,晏燕不再如当年那般简单直接,简短的一句话也要带着点利刺。
“何必拒人于千里呢?”虽然晏燕拒绝地很明显,但是水诚月却依然保持着他的笑容。
“但我也没有接受的必要。”
“呵呵……那失踪的先祖画像怎么办?”水诚月柔柔地问着。
晏燕的手中的笔顿了顿,一双柳眉轻颦。
“原来画像在殿下的手里。”一句似是轻叹,语气幽幽,却没有一点的惊讶之色,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水诚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手却像是变戏法的一般,本来空荡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幅画轴。那自然就是水诚月让旅人风偷出来的先祖的画像。
晏燕瞄了画轴一眼,只道:“玄王殿下真是好闲心。”
这句话让水诚月莞尔一笑,那一片勾起了唇微开,发出了轻轻的笑音:“呵呵,本王没有官职,自然是很闲。闲人嘛,就是喜欢找些事来做做,才好打发时间的。你说是也不是,晏画师?”
一双碧眼斜盯着晏燕的后脑,让她即使看不见也同样感受到了水诚月那令人无法躲避的目光。
晏燕执笔的手紧了一紧。相比与当年,水诚月这人又更难缠了一些。
“玄王殿下,难道不觉得您的行为很幼稚么?身位一国的王爷,在百姓的眼中,你就代表了一个皇族。做出如此轻率的举动,这可是会让百姓对朝廷的信心下降的。”身在宫中多年,晏燕早历练出了一套的官腔。
水诚月始终保持着他的微笑,然而心里却很高兴。晏燕的成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本来他很怕晏燕把自己锁在离开冷夜后的孤独中,把自己的时间停止,但此刻看来,七年的宫廷生活改变了晏燕很多。她本身的价值已经比冷夜当初的期待要高上了很多。
“燕,你的想法很好。只可惜你错了,百姓是很自私的。当朝廷不危害他们的利益的时候,朝廷所发生的任何事都只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聊天内容。百姓关心的从来只是他们的切身利益,那个政权对他们有利,他们就拥护谁。”水诚月的脸上充满了笑意,晏燕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才,她的价值远不止于现在所能看到的。
晏燕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身看向水诚月。
一双碧色的丹凤眼直直地盯着她看,苍白的脸上那张嫣红的唇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笑。
很多年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面前的人了,每次都是匆匆地擦肩而过。这张脸比当年更加与池婉絮相似,然而却出落得更加勾人。男生女相的人,那是上天派来危害人间的妖孽。
“殿下的意思是,您会一直很有闲心地来探望燕咯?”晏燕挑起了眉。
点了点头,水诚月肯定地作出了回答:“当然了。直到……”说着,一手伸向了远方。
此时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渐渐地往两人的方向而来。不过半刻,那黑点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只黑色的鸟儿。为尾端有着一抹白痕,额前有一白点,乍看之下会以为是一只燕子,却始终不让人知道是什么鸟儿。
那鸟儿挥舞着双翅,飞入了青丹阁,最后停在了水诚月的手背上。
水诚月含笑地看了晏燕一眼,手轻轻一挥,那只鸟儿便化做了幻影,融入了空气,消失在晏燕的眼前。
“燕,如何呢?本王时间很多,若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本王愿意耗时间在你身上的。”刚才那小鸟儿已表明了水诚月的想法。以晏燕的才智,自然是明白水诚月的意思的。
晏燕微合了双眼,想是在沉思。过了一会才回答道:“那燕便当是换个休息的寝宫好了。”
水诚月得到满意的答案,自然笑得更灿烂。
“晏画师为人如此干脆,本王实在很喜欢。那么本王这就回去为画师准备好新寝宫好了。”水诚月优雅的说着,把拿在手上的画轴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能找到先祖的画像真好。画师,下次朱砂台整理宝物时可要小心了,别再像这次这样,把先祖的画像不慎掉落在了丛野之间。”
“多谢殿下教诲。”
“那么本王便告辞了。”水诚月半寐起了一双凤眼,手轻抚了一下晏燕的鬓角。
“恭送王爷。”
水诚月飘然转身离去。
看着水诚月的背影渐渐为烟云模糊,晏燕转身看向那放在了桌子上的画轴。那本该索紧的绸带不知为何而松了,忍不住好奇的晏燕不禁拉开了画轴。当看到了轴中的画时,晏燕惊愕了。
画中的人居然……画中的人居然是……
孤芳居
当水诚月迈着轻盈的步调,悄然地回到孤芳居时,连筱昱已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