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行了,去叫姓黄的吧!钱宝虽然身体一向很好,可是流那麽多血也吃不消的!」
来到厨房,就见姓黄的正搂著昏睡过去的英澜坐在堆砌的柴火旁,那一室的春情味很是呛鼻撩人!要是前一会儿,我绝对会兴奋地大叫!可是,这会儿,我实在没那个心思!
「姓黄的,赶快收拾收拾跟我过来,钱宝受伤了!」
姓黄的看看我,倒也没像平时那样出口跟我抬杠。用外衣将英澜上上下下好好地包裹了一番,随後抱起身道,「黄某将英总管送回房便即刻过去!」
「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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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笔收尾,钱子谦很是满意地瞧著纸面上,又细查了一番字句,不禁有些羞怯耳红。想他平日谦虚礼让,何曾写过这些叫人面红害臊的缠绵话语。若真让筱文德见著了,只怕会嗤笑一番自己。
将纸提起,吹了吹,而後细细折叠好,取过一旁的信封将纸放了进去。
又是一封!瞧著书案旁已经垒了一小叠的信件,钱子谦暗自唏嘘。
如今留在这雨樱谷中,虽有母亲春婉等人相伴,也有腹中的胎儿陪著,可心思总会飘去很远,想著身在西北的他。每日闲来无事,只得练字读书来打发时间,不觉间竟写出这麽多无法寄予那人的书信。
「唔……」
腹中的小家夥似是很不满生父的偏心,适时地动了番手脚,弄得钱子谦有些吃痛地按住腹底。
孩子已近五个月,身量越来越大,这动静也愈发地多了起来,偶尔会这般来个猛劲弄得自己措手不及。而听著那黄御医的意思,以後还会更加厉害频繁!唉~~真不知自己那时能否受得住!
抬眼看去,钱子谦便见英澜痴痴地站在那里,不知在神游什麽,只是那一脸的绯红和一双失神的眼实在叫人生疑。
钱子谦自认自己也算半个经历过情爱之人,虽未爱得如何生死缠绵、撕心裂肺,但也算懂得那情字的甜与痛。而英澜眼下这模样分明就是身陷情潭不得而出了!
「英总管?!」
……
没动静!
又提了些音量,「英总管?」
……
仍是没动静!
好吧!钱子谦甚是无奈,也很是好奇──不知究竟是何人能叫这冷若冰霜又有些死板的英总管失了心魂?
「咳恩!」佯装喉部不适,钱子谦沈了些声道,「英总管!」
「……恩?啊!少主?」
「英总管在想什麽?竟如此出神?」
「没、没什麽……」红了脸脖,英澜不知如何是好地撇开头,躲开钱子谦询问的目光,不想却让钱子谦一眼见著那耳根处小小的一朵嫣红。
眯眼带笑,钱子谦意味深长地将英澜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英总管若有什麽心事,不妨与子谦说说?子谦虽被你等唤为少主,可怎的说也是一介晚辈。虽未见过什麽大世面,一般的俗世常情还是知晓一二的。」
「真、真的没什麽,少主!」英澜低眉颔首,只觉自己的脸都快烧出火了。
见英澜这副女儿家羞答答的娇弱样,让钱子谦突地上了兴致,想捉弄此人一番。踱步走到案前,打算细细「盘问」一番。可就在这时,一樱卫匆匆从门外冲了进来。
「英总管!少主!」
「有事吗?」
「是!」那樱卫将一折纸信递到英澜的手中道,「刚刚我等去清霞镇盘些平日所需的杂货,结果一乞人上来塞给属下这个!」
英澜听了微微蹙眉,忙拆开信纸。
「是什麽?能否让子谦瞧上一瞧?」
「少主!这本就是给您的!」
「哦?」钱子谦扬眉,斜睇著英澜,又瞧了眼那樱卫,不甚明白地接过那信纸。
他在这雨樱谷之事并无太多人知道。照理说来,除了身边的人根本就没人知道,那这信又是从何而来?
垂眼看去,就见上面寥寥几行刚劲有力的字墨──
「爱妃亲启,
数月未见,甚为挂念;奈何朝野多事,边境战乱不得闲暇
适逢菊花大败方得喘息,遂得空南下;欲相见与话情长,明日正午清霞玉花楼候等,务必赏面
宇朔上」
「少主!」
握拳将纸张攒紧,钱子谦拧锁著眉关。
想不到这双阳恭亲王如此能耐,竟能寻得自己的踪影。将人约去见面,定不会闲话家常那般简单!等等!似乎有什麽……
又看了遍那书信,钱子谦两眼定定地看著「菊花大败」四个字。
大败……大败……那文德呢?记得母亲说过他也一并去了西北郡的!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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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您真的要去?」英澜拦在钱子谦面前,「说不定这是个套啊!」
「便真是圈套,子谦也定要去!」钱子谦双目坚定,心中却担忧异常。
依往日的经验,阳宇朔不是个单纯之人。每走一步、每定一事都有他的目的!而这邀约自然不会是什麽简单的会面。但他怎的也是一国的王爷,算得上一个磊落之人,既能光明正大地送来信函,钱子谦自是不担心他会使什麽阴损手段。
真正叫钱子谦在意的,是信上所说的「菊花大败」那四个字。他在意身赴沙场的筱文德是否有所牵连,是否受伤,抑或者是……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生怕一个乱想就成了真!
许是感受了他的不安焦虑,腹中的孩子开始不停地翻转动著手脚。按著腰腹,钱子谦尽力安抚著,只可惜效果甚微。不消片刻,钱子谦的额间已布上了一层细汗。
孩子,别再折腾我了~~算爹求你了!
「少主,只要在这雨樱谷,便是神仙恶鬼也伤不了您的身。可是一旦出了谷,事情便没那麽好办了!」
「……不是还有你麽?」钱子谦定定地看著英澜,「英总管说过吧,曾经发誓一生守护子谦的!何况,你一个堂堂的樱卫、一个神影阁的杀手,还怕了他人不成?亦是说,英总管的那些话都是骗骗三岁小儿的?」
「当然不是!」
「那便成了!」好容易忍过这番胎动,钱子谦缓缓站直了身,抬手拍了拍英澜的肩头,「子谦相信英总管的能力!也相信英总管的为人,就如子谦相信钱宝那般!」
「少主……」
「所以明日还请英总管多担待了!」
英澜看著钱子谦,依旧是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只是比起初见时少了份忧愁,多了分坚韧。不觉间,竟同多年前那敬仰之人重叠起来。
……主人,少主不愧是您的孩子!
下跪行礼,英澜恭敬道,「英澜谨听少主之令!」
「恩!多谢英总管!对了,此事莫让母亲他们知道!」
「是!英澜这就去下去安排!」
玉花楼外,一袭水蓝宽袖长衫,无繁花精绣,亦无束腰玉饰相称,如墨发丝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支香檀木簪挽定。随性的扮相,非但未失了那倾城绝色之姿,反倒平添几分绰约倜傥逸态,引得过往路人频频侧目回首,暗叹称奇──好一个天成地造之佳人!
钱子谦一手背於身後,一手搁於下胸前,用衣袖掩去了突现的腰腹。
「少主……」
「上去吧!」
「是!」
一进玉花楼,店小二见著了忙热络地走上前,「这几位爷,是要喝酒呢还是用饭?」
「不是!是受人之邀!」
「哦~~」店小二立即恍然,忙点头道,「那请随小的到楼上雅间吧,那位爷正在上头等著呢!」
「恩!」
跟著那小儿,钱子谦上了楼。拐过楼梯口,来到一间面阳的雅室。
进房间的一刻,钱子谦便瞧见了摇扇倚窗而立之人。
不同往日的紫棠冕服,阳宇朔只穿了身寻常的靛蓝宽袍,一副翩翩公子样。只是这普通的打扮仍掩不去他一身的贵气与威仪。
禀退了店小二,阳宇朔看著钱子谦,抿唇挂笑。将手中的折扇一敛,不急不徐走上前道,「爱妃,真是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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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亲王是否太过轻薄了?子谦可不记得何时与恭亲王这般熟络了!」
「呵!爱妃不会忘了你我可是已经入了宗簿、受封拜过堂的了吧?!虽然最後因某些意外未能行得了房,可这於情於理上,你我仍是夫妻!」
「……」钱子谦秀眉微蹙,虽不满阳宇朔的这番说辞,却也不可奈何。毕竟他说的,确都是实情,「恭亲王长途跋涉来此偏远村镇,只为了同子谦说这些闲话碎语吗?」
「呵呵,爱妃何须这般警戒小心?本王可等了好些时候了,这腿也站麻了,不如我们先坐下来歇歇,其他的慢慢再说,爱妃意下如何?」
「……」看了眼阳宇朔,又扫视了番房内四壁及角落处站著的几名侍卫,钱子谦走到已摆放了几碟小菜的桌旁,慢慢坐下。而阳宇朔很是理所当然地跟上,坐上钱子谦左手边的邻位,提起紫砂茶壶给自己和钱子谦满上了茶水。
方才钱子谦站著还不觉著,此刻这一坐下,便瞧见那圆圆的肚腹不大,却很是醒目地撑著衣袍。阳宇朔抬眼打量著钱子谦,那眉心的朱印已显了些花形,红润玲珑,点缀著钱子谦那张脸更加的美仑娇豔。
「恭亲王将子谦约来这酒楼究竟为何?」
「呵呵,爱妃何必如此心急气燥?」阳宇朔笑笑,将折扇放上桌面,一个伸手便摸上了钱子谦的肚子。
「你做什麽?」一旁的英澜眼急手快,嗖地抽出腰间的佩剑,流光若水。下一刻那锋利的剑刃便已抵在了阳宇朔的脖颈上。见状,那几名侍卫也赶忙抽出刀剑对上英澜。
对著寒光闪闪的长剑,阳宇朔依旧一派云淡风清,唇畔挂笑,睇了眼英澜,「怎麽?本王抚摸自己爱妃的身体也需他人插手不成?」
声音不大,却是不怒自威。便是见多了权贵与血杀的英澜,心底也有些小小的撼动──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有如此了得的气魄!
「英总管,收了剑吧!子谦无事!」
「可是少主……」
「收了剑!莫让子谦再重复了!」
「……是!」悻然将长剑收入剑鞘,英澜退去一旁。
「想不到几月未见,爱妃身边竟多了这麽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佩服佩服!」
「多余的口舌恭亲王便免了吧!」
「呵呵~~爱妃还真是快人快语。」阳宇朔笑著,贴在钱子谦肚腹上的手慢慢地抚摸著,「都这麽大了,算算日子,有五个月了吧!」
「……」
「日子过得还真是快啊~~」阳宇朔收回手,举杯抿了口茶,「再过个把月恐怕就要生了吧?只是──不知这孩子是否有幸见上自己父亲一面呢!」
「你这话什麽意思?」
「怎麽?你那贴身小厮没有同你说吗?」阳宇朔瞧著钱子谦一脸困惑,摇头轻叹道,「难怪难怪……」
「还请恭亲王将话说得明白些!」
「好!」阳宇朔收去一脸轻佻,正了面色道,「事已至此,本王也不同贤王打哑谜了!先跟贤王透个口风,西北边上,菊花大军可谓大事不妙!听探子来报,筱氏太子所率兵马已被明王的叛军杀去了近四成!眼下正被明王围得不得动弹,死守在玉霞镇附近。
有道是刀剑无眼,那二皇子筱武德受了箭伤,而太子筱文德更是重伤不轻……」
「你说什麽?」腾地站起身,钱子谦盯著阳宇朔大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儿子,冲啊(生子小白文)111-115
翘起一腿,阳宇朔理了理衣摆道,「还需本王再说一遍吗?本王觉著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重伤不轻……重伤……」钱子谦身体晃了晃,踉跄著坐回矮凳,「怎麽会……怎麽会……」
「贤王也不必太过震惊。本王此番南下,便是想同贤王谈谈这明王反叛之事!」
闻言,钱子谦凝神敛眉,心知这阳宇朔此刻要谈及正事了。
「同子谦谈?呵!这是否太可笑了?想我菊花的青阳关可就是恭亲王同那明王的一番杰作,这会儿竟然要同子谦谈明王之事?」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阳宇朔取过折扇,展开扇面,只见纸面上写著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天下大同」。阳宇朔摇了摇扇骨道,「本王向来崇尚此四字之精髓,想著哪日这四海之内,大同一家,和睦永存!故而,本王并不待见眼下这西北之乱啊!」
「哦──?恭亲王不是想一统天下而自政为王?」
「怎麽?贤王竟是如此看待本王的?」
「哼!你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欲念叫人一目了然!」
长睐微含,阳宇朔细细地瞧著钱子谦──清亮透彻的眼眸,镇定自若的表情。前一刻的伤神忧愁仿佛只是一瞬的假象。
「呵呵,贤王还真是爱说笑了!本王此乃一番真心实话。
当日你失踪之後,本王便痛思斟酌,想来是自己之前功利心盛,触了天颜,遂才使得你我二人卜一新婚便失散两地!而後,本王自是推了那明王的交好。只是为了我双阳黎民百姓,本王只得作个隔岸观火之人了!」
「所以?」
「本王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棒打鸳鸯、拆折连理的事自是做不来的!因此,只要贤王应了本王的求,本王即刻派兵救出筱氏太子成全你二人,你我的婚事本王也会奏请父皇,权当是场误会罢了!」
钱子谦看了看阳宇朔,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恭亲王来此地,只怕是专程为了这『求』吧!恭亲王不妨说说,子谦洗耳恭听!」
「好!」阳宇朔敛扇击桌,双目含笑,「贤王还真是爽快之人!本王别无他求,只求那火炮的方子!」
「火炮?若子谦未记错的话,当日夜里恭亲王曾说过对这火炮可是兴致缺缺啊!这会儿又怎得来求子谦了?」
「呵呵,只怪那时本王鼠目寸光,只当贤王做的是寻常火器。双阳虽无什麽精装良器,但营队里都是敢杀敢冲的汉子!可菊花这火炮一出,便是再多的好汉男儿,上了战场怕也只得做那炮下冤魂的份了,本王实是不舍啊!故而向贤王求此方,一是保得众将士的性命,二是壮个胆,作个防范之策!」
「菊花天子爱民如子,对战事纷争向来不热心。双阳何须这般杞人忧天?」
「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哼!这话子谦原封奉还!想当年,双阳提出交好在先,筱氏天子也诚意结交,然,後来呢?还不是落得痛失青阳五镇的尴尬境地?对双阳如此无信无义,子谦又怎能放心将这火炮的方子交於双阳?料不定将来哪日因此而自食恶果呢!」
「那贤王的意思就是……」
「便是恭亲王在此杀了子谦,子谦亦决不会交出火炮的方子的!」钱子谦将茶杯咚地搁上桌,话说得铿锵有力,语气决绝,容不得他人来得半分质疑。
□□□自□□由□□自□□在□□□
「杀你?杀你作甚?这要是传出去了,本王恐得落个弑妻杀子的罪名吧!到时候别说这脸面了,恐怕连命都要给赔上了!」
「呵,想不到恭亲王还思琢甚远!」
「呵呵,哪里哪里!」阳宇朔笑笑,双目炯炯闪烁,定定地看著钱子谦良久,随即沈声道,「贤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交出方子了?」
「不会!」
「那贤王就不怕本王此刻派兵协助明王与玄帝,让筱氏太子等人葬身异乡吗?」
四目相对,一个精於盘算,一个谦卑自傲,却是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输谁──为自己、为其主,更为其民。
终了,撇开阳宇朔的视线,钱子谦望向窗外,伸手抚上自己的圆腹,幽幽道,「子谦同他本就是孽恋一场,能有此血脉已是上苍慈悲怜悯!子谦不奢望此生在世能同他长厮相守。若真是天意如此,叫我二人阴阳两隔,子谦也只得认了!只期翼著子谦百年之後,他仍在奈良桥畔等著子谦,那子谦便心满意足了!
但要子谦不顾菊花众多百姓的身家性命只为他一人交出方子,那是决不可能的!」
「……」
睫羽扇垂,钱子谦低头看著自己的肚子,嫣唇朱瓣间尽是如沐春阳的温柔。那眉眼间的慈蔼叫一旁的阳宇朔瞧著竟有些失了神……
多年前年幼的自己,宫宇深院中,一株火枫旁,见著那人也是这般──恬淡带笑,却是一抹忧怨挥不去,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