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的液体瞬间溢满酒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醉人的芳香在彼此之间萦绕。宁远之拿起酒杯,陶醉似的闻了闻,笑道,“好酒!什么时候御儿竟学会酿酒了?”
“师父他老人家喜欢喝酒,所以我也有试着去学,只是平时嫌麻烦不肯酿给他,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一些,也顺带着拿了一些回来,怎么样?”我狡黠的眨了眨眼,笑着问道。
“呵呵……这酒如果拿出去卖,我想一定可以大卖赚钱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酿的。”我得意一笑,“没想到,哥你除了打仗厉害之外还这么有生意头脑啊!”
他浅啄一口,低头一笑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轻叹口气,眼前出现的是那张眉目如画,棱角分明的脸,缓缓道:“相思……”
“相思……”他喃喃重复一句,转而深重的望着我,忽而嘴角勾起一个堪称苦涩的微笑,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察知失言,我拿起酒壶又替他斟了杯酒,笑着转移话题道:“哥,前儿个我听关叔说,谷尚书有意与你联亲,你……”
想来我转移话题的能力并不怎么高明,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按住我握着酒壶的手,皱眉说道,“你就那么想我成亲!”
“哥……”我一下子楞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一阵发慌,好象把气氛搞得更僵了,手上传来的是他温热的体温,但却让我觉得一阵阵的发烫,我下意识一下子把手收了回来。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本来我只是想探一下他是否有成亲的打算,却没想到反倒弄巧成琢。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我却失去了再看他一眼的勇气。良久,只听他哑声道,“哥还有公事要办,酒,下次再喝吧……”
那抹青衣消失在眼角,带着有些踉跄的步伐,略带孤单而悲伤的身影在细雨蒙蒙中穿梭,一个淡黄浅衣的少年独自倚在门边,失神望着那抹身影。只听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对不起……”
……
远山如黛,烟云如海。层层石梯斜云而上,消失在天的尽头。普华寺在一片寥寥云烟中若隐若显。红墙绿瓦的古寺尽管并不残破,但却依旧可见岁月走过的痕迹。越往上走,空气越是凉薄,我禁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薄衣。但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开怀。青山绿水,寒山翠柳,时而可闻的鸟鸣虫叫,时而可见的小溪潺潺。世外桃园也不过如此。
走到门前,我微微喘着气,略低头整了整自己的雪白的衣衫,深深呼出一口,轻轻一笑,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样自在而不受拘束的游走在大自然中,感觉自己与它融为一起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我轻轻扣门,古重的山寺发出沉重的回响,似是对我最清楚的回答。随着“吱呀”一声,大门渐渐打开,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出现在我的视线,见到我,他双手合十,微一鞠躬,垂目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大师有礼!”我微微一笑,也学着他的模样略一作揖,“吾奉家兄之命前来拜见灵空大师,不知大师可在?”
“家兄是?”老者闻言细细打量我一下,疑惑的看着我。
“家兄是宁远之宁大将军。”
“原来是宁施主!灵空师兄正在闭关颂经,三日后才能出关,施主你还是下次再来吧!”
“如若大师不介意,可否让我在寺中居住几日?”
“这……”
“大师放心,我此番前来,只为拜见灵空大师,以谢当日大师救家兄一命,顺便也想和大师切磋些佛法。”听哥说,灵空大师曾经救过他一命,也算是他的半个师父。
“好吧,施主请随我去见过方丈师兄再做决定吧!”
“多谢大师!”
……
“舍弃忿怒,灭除慢心,超越一切束缚,不执着心和物,无一物者,苦恼不相随……宁施主,佛语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伤别离、求不得。不知你认为何者最甚?”
“求不得……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既是明白,施主你所欲何来?”方丈始终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敲打着木鱼。而他一句了然一切的话,却是让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方丈大师,惜御只一凡夫俗子,不能做到无欲无求,红尘于我,尚未可抛。”
“阿弥陀佛!当知身心皆为幻垢,幻相永灭,十分清净。”
“谢大师教诲!惜御自当铭记于心!”
思原宁步
山寺的夜晚格外的寒冷,风撩起我单薄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明明不是冬季却甚似冬季,我在渐渐黑暗的昏蒙中张望着这座遗世独立的寺庙。算得上开阔的庭院里直直伫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它庞大的枝干牢牢的攫紧地面,以一种近乎高傲的姿态俯瞰世人。岁月在它身上刻上了斑斑足迹,却并不让人觉得它是苍老的,反而让人觉得它在时光的流逝里,在与天地争辉的日子里,愈发的蓬勃有力。它是一种见证,一个专属于这座古寺的见证。尽管它一辈子都将在这同一个地方生长繁衍,可是,隐隐中,我却能感觉的到它的心是自由的,没有束缚的。
我忍不住停住脚步,微仰着头,借着月的光辉细细的打量它。“施主,怎么不走了?”小和尚转过身来纳闷的拿着那着那晃发着昏暗灯光走回我身边。那个孩子看起来也只有九、十岁的样子,清澈的眼睛里干净如水的光辉,粼粼耀耀。我想他大概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心思还如同孩子般,所以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往,这一点,我颇为喜欢。
我轻轻勾起一抹笑,却是一句话也没有答他。他顺着我的目光望上去,了然似的得意一笑,“施主,那树可是我们寺的镇寺之宝,听师父说,它的名字叫生命之树,向道之人如果能潜心静修,就会得到生命之树的佑护,早日得道!”
“生命之树?”名字倒是取得不错。只是得道与不得道这种事实在是虚无飘渺的很。
“恩,怎么施主你没听过吗?我们寺正是因为有这颗树,才被御封为‘普华寺’的。”小和尚睁大着眼惊异的看着我,还一边手舞足蹈的说,似是害怕我不相信他似的。
看着他夸张的样子,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顺手就在他的光光的头上一敲,笑道,“行了,我有必要知道吗?”
他吃痛大叫一声,单手捂着被我敲红了的地方,委屈而懊恼的看着我,脸涨得通红,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却有口说不出的小宠物。半天才嘟着嘴支吾一句,“师父说出家人动口不动手!”
我本也有些后悔,习惯了宁步在身边,他忽然不在我身边,见到小和尚说话的语气与他相仿,便也下意识就这么一敲。却又在听到他说完这一句的时候,闷笑一声道,“我又不是出家人!”
“那我是,所以……”
我半蹲着身子,眨了眨眼,跟着说,“所以什么?”
“所以不与你计较!哼!”他一副小孩似的脾性,让我的心又一下子轻松起来,我扯过他,用力在他白嫩嫩的脸上就是一掐,笑道,“破小孩!脾气真坏!”当然我知道我在强词夺理,可是在他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快走!我要冷死了!”
他不悦的拉开我掐着他脸的手,皱了皱眉,看着我轻轻发颤的身体,眼中柔和一些,撇撇嘴,默不作声的转头就走。
“诶!出家人的脾气都是你这样的吗?”
“……”
“小木鱼!小呆瓜!你怎么不说话!被我气哑了?”
“……”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
“喂,没礼貌!好歹我也是客人啊!小木鱼,别这么记仇,好吧?”
“施主!到了!”他轻叹口气,帮我推开门,似解脱般的说道。
“哦!原来你还会说话啊?”他瞪我一眼,转身就走。我急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喂!你不告诉我难道要我叫你小木……”
“思原,我的名字叫思原!”他气急败坏的转过身来打断我的话,瞪着我说道。
“哦!原来是年纪最小脾气最坏的思原呀!”我微微一笑,半转个身,朝他招了招手,算是倒了个别,转身就窜入我的房间里……
身后是他飘扬在风里的声音,“我才不是!”
夜晚的星空辰亮如海,莹莹透透的光华漫过厚厚的云层,斜斜的泻入我半开的窗户,我闭上眼睛,静静的躺在床上,耳边似乎能听到风的穿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脑子的里突兀的就回荡起方丈说的话。他在告戒我,人不应该太执着于自己的欲望。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几乎为他的话而微微撼动了,他似乎知道一切般的洞悉我的心事。可是,面对着这样的大好时机,我不可能无动于衷,也许我欺骗了所有人,甚至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想要回家,一直一直想要回家,这里再好,却始终无法给我一块地方让我心甘情愿的落地生根。进宫,当御医,那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对未来有小小期盼的地方,因为在那里说不定御医的腰牌就是让我可以回家的东西。那块刻着“御”字的玉佩啊,我寻寻觅觅那么久,它到底在哪里呢?
忽的,我眼色一沉,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冷声道,“出来!”整个夜里寂静无深,我如清泉般的声音徐徐滑过,却是冷然的不带一丝情绪。躲在暗处的人似是在做前后思量,挣扎间犹犹豫豫,最后却是任命的叹了口气,从屏布后一步一步的挪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抬头瞟了我一眼,就急速的低下头,小声道,“少……少爷……”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在风中颤抖不已的身子,许是见我长久沉默着看他,他讨好的笑了笑,道,“少爷……我是来……”
“来照顾我?”我接过话来,语气却是依旧冰冷,甚至语带讥讽,“你这个样子怎么照顾我?”
听到我跟他说话,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颇有自信的拍了拍胸口,“我身体早好了!”。我淡淡扫他一眼,仰头就倒下,背对着他自顾自的睡了起来。离家之前,我早早就叮嘱好关叔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出去的事,就是怕他不顾着自己受伤的身子跟着我跑来,却是没想到他不但跑来了,竟然还神通广大的知道我去的地方,并且也混了进来。这个人,总是这个样子,如果不是我灵敏的听力让我觉察到他呼吸里的滞重,我想我根本就发现不了他。
“少爷……惜御……”惜御,他叫我惜御,是在提醒我现在他不是以奴仆是身份和我说话而是以朋友以兄弟的身份和我说话吗?我在心底轻叹口气,总不能让他一晚上都站在那里吧?他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还跟着我爬了一天的山,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现在这么晚也不好劳烦别人再给他找一间房间了。
想到这,我把身子往里挪了挪,无奈的说道,“把衣服脱了,今天你和我一起睡。”
听着我的语气没有之前的强硬和冰冷,他面上一喜,却又似忽然反应过来,勾起的笑容就僵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脸却像是发了烧似的越来越红,脚步也是定在原处一步也不肯向前。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在越加颤抖的身子,微微支起身子,不耐烦道,“宁步,你到底要不要睡觉,现在不睡就给我滚回家去!”
他别看眼,这才慢慢吞吞的开始解开衣带,再慢慢吞吞的往床的方向移动。他冰凉的身子钻入被子,掀起了一阵冷风,我受不住的颤了颤。身边没有预料中的体温,我奇怪的伸手探了探,却是发现我们之间空出了一段空白的距离,他脸色依旧红润,身子已然退到了床的边缘上。
我好笑的在黑暗中看着他,笑道,“要不要在中间放一堆书?或是一排装着水的碗?”电视剧里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就是这么演得么?难道宁步他也是女扮男装?
“厄?”他显然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只是错愕的发出一个单音节,眼睛转到我身上,却又是快速的转开了。
我没有勉强他挪过来与我靠近着睡,只是平躺了下来看着高高的天花板,轻声笑道,“没什么!”我用胳膊轴轻轻撞了撞他,问道,“你怎么进来的?爬墙?”
“……”
“是不是呀?”见他不吭声,我又撞了撞他,只听他不甘不愿的应道,“恩……”
“呵呵……果然是宁步的智商与风格……你就不怕被人逮到?”
“哪有那么容易?”
“对,哪有那么容易!”我笑着应道。
情断念空
他脸部俊郎的弧度在迷雾中愈加清晰可辩,一样的黑如耀石的瞳目,一样轻轻弯起的嘴角,却是没有了往日的轻浮,他眼里有我,有我不知所措望着他的模样,也似乎只有我。他专注的凝视着我,缓缓向我伸出他宽大的手掌,示意我走过去。心里有种喜悦澎湃着在翻滚,但是眼里却是一酸,这样矛盾的情绪让我觉得很是慌乱,有种声音在说,走过去吧,走过去吧,你不是喜欢着他吗?可是又有另一种声音在说,不行,不行,做人要有骨气,不能因为他简简单单的动作而忘记了自己对他的气恼。
但是,也就是在这犹豫着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一变,手伸向它处,从黑暗中忽的就涌现出一大堆着装艳丽的男女,他们笑着簇拥在他身边,他的脸上又带上了惯有的轻浮笑容。我的心一痛,刚想迈开步子走向他,他低沉的声音就清晰的撞入我的耳膜,“不要过来!”我的脚步生生停住,就直直楞在那里慌乱的看着他,渐渐的,他的眼里浮现出一抹讥讽,愈演愈深,愈演愈深,似是一圈被石子打乱荡漾的涟漪,讥讽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扩散,“哼!你以为你是谁?我从来就被对你认真过,宁惜御,你不要自以为你对我有多重要,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对我认真的,“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摆谱?我季韵冶堂堂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得不到?你……”
“不要听我不要听……”我痛苦的闭上眼,这不是我要听的话,不是。
“少爷……惜御……惜御……你醒醒!”是谁在说话,是谁在悲伤而焦急的凝视着我?是谁?我把手伸向空中无助的乱摆着,却又在下一刻冰凉的手温柔的落入一双温热的手里。这样的温暖,温暖的让我觉得安心。我的意识又渐渐沉沉睡去……朦胧中,似乎有双手温柔的替我拭去眼角滴挂着的晶莹泪珠。那个人还说……“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
眼睛有些疲惫,我轻颤了下如羽蝶般的睫毛,感觉两道灼热的视线在我脸上徘徊,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费神的睁开似乎有些红肿的眼睛,而就在那一刻,那两道灼热的视线忽然就凭空消失了,我有些怀疑这是否就是自己的错觉。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睹雪白的“人墙”。微微开敞的亵衣露出那人白皙的胸膛,清缓的呼吸在我额头处温热的吹浮着。“春光咋泻”这四个字直直的蹦入我的脑海。我身子一僵,什么时候和他靠得那么近的?他的手轻轻的环着我的腰,透过薄薄的亵衣,我们温热的体温互相传递着。
我小心的把视线往上调,“呼……”我忍不住轻呼出一口气。这样的场面如果他醒来和我大眼对小眼,我想一定是数不尽的尴尬。想到这,我皱了皱眉,什么尴尬不尴尬!我们现在这样很正常啊,一定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抱在了一起。我这样小心翼翼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我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唇,伸手用力推了推他,“宁步!你给少爷我起来!”
“唔……”他发出一个雍懒的单音节,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似是看了我一眼,又缓缓将眼闭上,并顺带着紧了紧环着我腰的双手,我一失神身子就更加紧密的和他贴和在一起,“惜御……”喃喃的说完这两个字,似乎又再次睡去了。
我嘴角抽了抽,豁!这个死小子!又乘机吃我豆腐!虽然我现在是男的,但是也不能这么被他欺负了去!我扬手就往他身上一扎,他像是被雷击过一样,一下子放开我弹了起来。我得意一笑,看着他坐在床上一脸的愤恨,心里越加高兴。这样不是很清醒,一点也不想睡觉了,不是吗?
我悠闲的洗漱着衣,一切准备完毕以后,那两道怨恨的目光还是依如继往不松不懈的瞪着我,我轻叹口气,慢慢度到他面前,扯开嘴角一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说着,利落的将插在他身上的银针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