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松了下来,刚想说话,我就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仍闪着寒光的针,果然,某人就自动禁声了。
满意,我很满意。这样的威胁效果果然就是好啊!
“今天你就待在床上,哪也别去,说不定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我对着宁步自信一笑,伸手抚了抚白衣上的皱折,转身不待他回答就走了。只余他看着直立在床沿微微震动的银针,无奈的叹气,这是警告,绝对是警告……
阳光有些晃眼,金灿灿的洒成一片,我眯起眼放目远眺,嘴角轻轻勾起。天清,云薄,好的不可思议,清爽的天气自然有一番清爽的心情。尽管昨日的梦仍旧记忆犹新,但是梦醒之后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一切,忽然变得理所当然。
他理所当然的不去理我,理所当然的不去向我透露他对我的感情,理所当然的对我一字不说,理所当然的在我面前卖弄他的轻浮。没有什么不可以,我们之间,没有承诺。也许,我们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道理,就在这一刻忽然明白……
有人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那我们这种并不算深厚的感情也是可以转身就遗忘在脑后的吧?
我缓缓度步,静静思量,空寂的脚步声间或与僧人打扫发出的“沙沙”声鸣奏在一起,凭添一些寂寞安宁的韵味。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平静了。这段日子以来,脑子里除了想他还是想他,我懦弱的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懵懵懂懂。为什么就不能潇洒一些呢?别人说爱情是一个游戏,先爱上的那个人,必定是输家,在感情的世界里处于劣势,处处受制,最后一败徒地。可是,我们呢?我想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输赢,因为我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彼此。
这场爱情,它来得匆匆,甚至还没有来得急告别就在我的擅自决定中草草结束。这个世界没有人没有谁不行,心痛之后,总会有另一段幸福来临……我深深闭了闭眼,仰着头,细细感受着眼中酸涩的水润倔强着盈满眼眶,不肯滴落。品位心痛,是一种成长的方式。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面上带有平日里最温柔的笑意,步履怡然的走向那个不知道何时起就伫立在“生命之树”下的身影。这一步步,虽走得艰难,但是,却是值得的。因为我的爱情不要杂质,我没有办法忍受他的不认真,他从来都像是雾,我看不清他真实的样子。像我这样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就连喜欢,也要对方给我足够的安全感。但是,我给他的信心,已经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消失待尽。只因为,他一句话也没给过我。
“多日不见,王爷愈加风神俊郎了!”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愉悦。演戏,我总是在行的。
他见到我似乎也并没有惊讶多少。只是淡淡一笑,平静的无风无浪。“宁公子谬赞!”熟悉的声音真实的回响在耳伴。很好,我微微垂下眼,闪过一丝伤痛。宁公子?这个恭谦的有些讽刺的称呼,生生划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本王奉皇上之命前来普华寺为我暮国祈祷。”他面含笑意的望着我,“不知宁公子又是为何而来?”本王?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声称本王!
不说仪妃身染重疾之事,却是用这种借口敷衍我。我在心里苦笑一声,笑道,“像我这种闲人自是游山玩水来的,哪能比得上王爷你身肩重任呢?”
“身肩重任?”他喃喃重复一句,我恍惚间看到的是他嘴角泛起的苦涩笑容,我眨了眨眼,一定是看错了。只听他笑道,“这寺内风光不错,本王甚是熟悉,如果宁公子不介意,本王可以……”
“多谢王爷好意,”现在的我多听他一句话都是一种折磨,“王爷……无需在乎宁某……”对,无需在乎。
他的眼光几不可察的闪了闪,刚想说话,我忽的对他一拱手,笑道,“想必王爷贵人事忙,宁某就不多作打扰了,就此拜别!”
我看见他的手忽然急急的抬了抬,随着他的动作,我的呼吸也是一窒,但是,在我诧异的望着他的时候,他又是轻浮一笑,把手转放在我肩上,笑着拍了两下,“下山本王……恩……找你喝酒……”
我悬着的心一落,几次呼吸,才艰难的说出一个“好”字。最后,我以我最后自然悠闲的步子踏尘而去。
可是,彼时的我却忘了回头,于是我们,便如此错失。错失了身后那人眼中浓到化不开的伤痛。
彼时我们都以为,我们对彼此可以潇洒的放手,像以往多次一样……
医治谈判
昏暗的烛火在黑暗里摇摇摆摆,时而爆起“吱吱”的破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的突兀。突兀的不仅仅是这暗夜里唯一的灯火还有一声声焦急而恐惧的问话。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薄窗上剪影出两个娇小的身影,一个看起来较为瘦弱的女子勉强靠着另一女子才能坐起身来,许是因为疼痛,她的全身都在莫明的颤抖。一声急过一声的咳嗽声更是昭示着她现在的病况已然并不乐观。犹如一朵残败欲枯的花朵,只是在勉强着支撑着自己的生命罢了。
我站在树下,透过参差交错的树隙仰头望向那高悬在夜空的冷月。清冷的光华铺满一地,也在我身上留下了荧荧烁烁的光圈。耳朵里嘶鸣着是仪妃扯血般的咳嗽声,我缓缓勾起个笑容。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不想死。
为什么不想死呢?也许在这个世上还有她最牵挂的人,如果有,那个人必然是那个处在天之首遥遥不可及之人吧!哥说过,仪妃之所以会受宠完全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年轻的皇帝为了拉拢势力,才会将她娶回宫,百般呵护。而此刻,在她生命垂危之刻,她始终没有放弃,依旧顽强的与命运作斗争,仅仅只是因为她心有所系,不舍得就这样离去。可是,那个男人值得她这样做吗?如果他真是爱她,为什么没有紧紧的陪伴在她身边,为什么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也要将她送到这么个人烟稀薄的寺庙,美其名约“圣恩隆宠”,实则对她是一点都不在乎。千古帝王心,有多少是专注的?是唯一的?
“去……去……咳……把本宫的玉簪……咳咳……拿来!”仪妃紧张的抓住侍女的手,用虚弱的语气却坚定的说着。
“小姐!”只听碰的一声,侍女一下子跪在地上,哽咽着道,“奴婢给你请大夫,求你不要再拿着玉簪了……”说着,便在冰冷的地上“登登”叩起头来。
“不……素语……叫……咳……我娘娘……玉簪……”我忍不住嗤笑一声,就连死也要为一个本就不爱他的男人守住这个夫妻的名号吗?
“他根本就不爱你,小姐,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素语自小就跟着小姐,在宫里的日子,我比谁都看得清楚,你在这里生病的时候他却在宫里风流快活,他对……”这丫头倒是比这主子还要清楚的很。
“啪”的一声脆响,生生打断了素语的话。“闭嘴!”
屋里忽然一下子寂静起来,喧嚣又再次淹没在黑暗中,只余绝望而悲伤的小小啜泣声在耳边环绕。我低叹一口气,度步走向那唯一的光源。想来,她比我更疼痛,起码我还可以从季韵冶的身边逃走,在我还没有爱得那么深的时候。但是她呢?她的爱情俨然已经是一杯毒药,就算是饮鸩止渴,怕也是甘之如怡。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尽管声音很小,但仍是惊醒了那两个兀自沉浸在自我悲伤情绪中的人。
仪妃死灰般的眸色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猛的睁得大大的,眼中的惊艳之色就是火一样烧红了她的眼睛,半响才警觉过来,问道,“大胆!你……”
“我?”我截断她的话,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怎么?”在她的惊讶中,我走进她,微微一笑,伸手搭上她的脉,“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你的人,你信么?”
她一时间楞在那里,到是素语一下跃起,急急问道,“你当真可以救我家小姐的命?”我淡淡一笑,沉静的望向仪妃,缓声道,“你认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仪妃深吸一口气,眯起眼回望着我。尽管她的语气虚弱,但是着仍不减她的精明与小心。
“你不用担心这只是个交易……”我收回手,她的脉搏若有若无,并不像是感染重疾,更像是被人下毒。而所中之毒却能使她看起来像是得了不治之症,这也许就是御医们看不出来的原因。下毒之人如此精打细算,料定这个天下剧毒别人解不了。不过这个毒,于我来说,难度是一定有的,不过,要解开它并不困难……
“交易?”她似是了然一笑,“只要你能救回本宫的命,你要什么,只要本宫有的都能给你……”
“什么都能给?”我冷笑一声,最是反感这种自以为自己拥有很多的人。他们视别人为蝼蚁,就算在与别人谈判的过程中处于劣势,他们也丝毫不愿意放弃自己那些看起来很可笑的骄傲。“那么,皇帝的命呢?”
“什么?”她的本就苍白的脸在此刻更是血气尽失,“你说什么?”她的手高高抬起,以一种不可置信外加责备的姿态望着我。我在逼她,逼她在自己爱的人与自己的生命中做出选择。但其实我根本就没兴趣知道她对皇帝的爱有多深,这只是对她刚刚说出的话的惩罚而已。
“娘娘放心,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乱臣贼子,相反的,我想要尽忠皇上……”我微微一笑,眸中似盛了星子一般微微闪动,她松了口气,许是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娘娘!”素语本是静默在我们身旁,看到她的主子咳嗽起来,着急一下子奔了过来,单手扶着仪妃,单手伸到她的身后,缓缓的为她顺着气。
我不徐不急走近她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身上一扎。她的气也随之一下子顺了起来,素语瞪大着眼惊奇的看着我,眼里是感激与盈烁的水光。
“刚刚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勾起嘴角,“娘娘不必当真。我只是相当御医而已,只是这么简单。”
她的眼里显满了不可置信,皱这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我也不急,缓步走到桌子旁,伸手为自己倒满一杯茶。水入茶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甚是悦耳。但是素语已然等不急了,她坚定的望着仪妃,急急道,“娘娘!”
仪妃安抚性的看了一眼这个至始至终就对她忠诚至极的奴仆,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为了以后合作愉快,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我放下茶杯轻叹口气,这女人定然是对我存有满腹疑问,如果现在不能让她给予我点信任,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岔子,“一,我进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就算有,也与你乃至你的家族,你爱的人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所以尽管放心。二,以你的性子必然会找人把我的身世调查的一清二楚,所以我必要向你隐瞒,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我叫宁惜御,是宁府二公子,也就是宁远之大将军的亲弟弟。三,你此番并非得了什么怪病,而是有人向你下毒蓄意害之,我不管你用什么借口把我弄进宫去,只是不要说是我救了你,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笑话,如果要杀她的人是皇帝,那我不是自掘坟墓。
她显然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信息,脸色愈加苍白。半天抖出来的一句竟是,“没想到你就是宁惜御……怪不得……原来传闻竟是真的……”
“传闻?什么传闻?”我一挑眉,这女人不是受刺激过大,不正常了吧?
“美人如‘御’,见之倾心,思之倾城。念之倾国……”她缓缓念出一句话,似乎没一个字都用尽了她的力气,我好笑的摇摇头,这什么破传闻我这么不知道?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把头抬起来,目光炯炯的望着我,“那为什么你……”说道这里她又忽的停下。
“为什么我要大费周章依靠你?明明我哥有能力把我安插进宫?”我缓缓一笑,“你难道不知道皇帝自古以来最是介意的就是武将涉足内廷吗?”我不能害他,以他的立场也不好做这种事。就算以后我被发现,皇帝只回知道是他的妃子那边的势力举荐了我,而我哥则好避嫌。这是唯一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的病从明日起,此时此刻此分,我开始帮你治疗,但是你要保证保守密,最重要的是别让……二王爷知道……”见她乖顺的点了点头,我才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忽又想到什么停了停,“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玩心机,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能医治好你,自然也你让你重坠地域……”
……
夜微凉,我重重呼出口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那么黑暗,真的是我太执着了吗?为了回家,你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吗?抛弃爱情……冰冷性情……
呼……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很好……从此以后,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解毒惊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遵守着约定每晚为仪妃解毒,当然,这些事我并没有瞒着宁步进行,以我每晚深夜出门的诡异行径,如果不先一步告诉他,我想,我所密谋的“大事”也就没办法顺顺当当的进行了。我仍记得,在我告诉他我所要做的事的时候,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咋咋呼呼,只是一脸平静的望着我,眼里有着浓浓的担忧。
我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起码我在他眼里没有看到对我的鄙视,这就已经让我感到心满意足了。当我内心的黑暗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难免感到心虚,我甚至害怕在他口中吐出什么我已经变了,这些诸如此类的话。但是他没有在我惴惴不安的时候说这些,他给我的只有关怀与信任。在那一刻,我的心里有暖流渐渐淌过,我曾想是不是因为宁步打小就经历过世态炎凉,所以对于我这样的做法才能看的那么淡,亦或是只是单纯的信任我而已,不管我做什么事……
在这个地方,这个从来不属于我的地方,我总是别人保护着,小蒲如此,关叔如此,宁步如此,哥亦如此。我开始怀疑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回家,我还能做到如来时那般潇洒吗?也许不能。
仪妃默默的忍受着施针时的痛苦,每每无法忍耐的时候,她都会紧紧抓着一个玉簪,像是有谁陪伴在身边一样,这个女人,看着她这样,我似懂非懂,爱情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大吗?
黑血从她尖细的指尖缓缓流出,越来越稀。我接过素语递过来的锦帕,细细把手擦了擦,轻轻舒出一口气,看着她仍旧发白的脸,轻声嘱咐道,“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相信你也察觉的到,最近这段日子是最关键的时候,你不要轻易下床走动,进食主要以粥类为主,不宜大补……”
她轻轻点了点头,闭了闭眼,问道,“我什么时候能痊愈?”
“吃下我最后一道药,就能痊愈了。”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她沉默下来,而我早已经习惯她与我之间这种相处模式。不甚在意的拂了拂衣衫,迈开步子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在她说后一句话的时候停了停脚步。她说:“谢谢……”
我轻笑一声没有接话,这还是她第一次与我道谢,“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湖心小筑中,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但是我就像是着了魔那样的想靠近他,却又很害怕。是爹爹走过来把我拉过去,对我说,他就是当今三皇子也是将来要取代大皇子成为太子殿下的人。”她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我静静坐了下来,一时间不明白,她对我说这番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后来,我嫁给了他,凭借着我爹的势力,他获得了皇位,我一直在骗自己,他对我寡言薄语是因为他有很多大事要做,所以没有时间来关心我,一切等他稳定根基以后就都会好的。”她苦笑一声,继续道,“在外人眼里,他对我总是好的,我有他给的崇高地位,有他不断赐予的金银财宝,可是谁会知道,他连对我笑一笑也是少之又少的。”她执起手中的玉簪,留恋般的来回抚摸着,“这是唯一一个他亲手赏给我的东西,唯一一个。”
“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她对着我虚弱一笑,“因为你是他唯一向外臣要过的人……”
我腾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我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如果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呵……怎么?你觉得我在骗你?”她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你是被保护的很好,竟然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