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代表什么,而且很明显是栽赃嫁祸,就拿你来说,小六,你若去杀人会在那尸体边上大大方方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吗?”
“我不会去杀人……”急急抬头辩解,又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赶忙低下头去道:“我也没那么苯会留下自己的名字。”
“对,小六,剑客的剑招,就是剑客的名字,你想,我大哥若是去杀人,怎会用自己家传的风霜剑呢?再说招式是很容易模仿的,我也能使出几招风霜剑那么,我也是杀人凶手不成?”
一番话说得小六豁然开朗心悦诚服,他本不是愚笨的人,经这么一点播,自然明白其中的机关,当下对贺兰辞行了一礼,道了歉,贺兰辞见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心下也喜欢,有意收留他,谁知小六是个倔强到底的性子,死活不肯,最后还是夏江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指点他去六扇门里做个干杂活的小厮才罢了。
将小六送下楼去,夏江城方反身上楼,推门见贺兰辞若有所思的望着他,遂问道:“怎么了?”
贺兰辞定定的看着他,半晌道:“我真不知道你还是如此能言善辩之人。”
知道他是看自己刚才对小六的一番话才有此感,心下暗笑:“我这算什么,顶多是个业余的,那真正的谈判专家,各个都是能把轻生的说活过来,把凶犯说得去自杀的高手呐!”
“谈判专家?”
夏江城摸摸鼻子。琢磨如何用他能接受的话来解释这个名称:“嗯,谈判专家……嗯……就是象咱们这的说客啦……”
“说客?你原来是干这个的?”
“呃,当然不是,我原来是做捕快的,顶多跟人学过如何劝说别人罢了,”解释的有点儿头疼,夏江城突然想起方才小六儿对贺兰辞的称呼:“说起来,你原来在江湖上这么有名啊,‘霜冷长河’这名头真是响亮。”
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贺兰辞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道:“都是江湖上随意送的绰号罢了。”
“哦?那具体是什么意思啊?”
“一剑霜冷,飞纵长河,分别说得是贺兰家风霜剑法和轻功而已。”
“贺兰家的武功还真是厉害啊。”夏江城叹道。
“咱们三家本就是武林中呼风唤雨的大家族,若不是苏家人丁不旺,你又年幼,肯定早就扬名江湖。”说着皱起眉头,话锋一转,“也是如此咱们才树大招风,这次的事情看来颇为棘手。”
“不错,小六的事情明显是个圈套,咱们若是伤了他,必然就将杀人的罪名坐实了,若放了他,以小六的个性,必定会将这件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实在是好奸诈的计谋啊。”
“恩,幸亏有你,几句话将小六安抚住,不然这事情真是难办了。”说着向他投去赞叹的一瞥。
这倒闹的夏江城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事情就不要多想了,他们一计不成必定会另生一计,动作越多,露出马脚的机会就越大,三个家族根深蒂固短时间不是那么容易被动摇根本的,我们就以静制动,看看他们到底会玩出什么花样。”
顿了一顿又瞅瞅地上由于刚才的打斗碎了一地的盘碗和弄得到处都是的菜肴,不由长叹一口气,这顿饭终究是没能吃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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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次那个案子,六扇门里的人慢慢对夏江城刮目相看起来,加上那老仵作把他验尸的本事添油加醋说的神乎其神,整个衙门上上下下都对他敬重有加,再加上他年纪最小,又长了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处处讨喜,今日王头儿的媳妇烙了香喷喷的葱油饼给他带上一张,明日小李的老娘包了大馅的素包子给他送来两个,家里有未出阁的姑娘的人更是盘算着三五不时明里暗里打探他是否有意中人。倒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客栈的房间已经退掉了,在城东的小巷子里租了一间两进南北厢房的小院,仆人也都遣了回去,只剩下他和贺兰辞,夏江城是自理能力极强的人,贺兰辞十四岁起就在江湖上打滚也是什么事情都会做的,钱是不缺的,他自己的俸禄,加上贺兰辞带的银两,就算在京城住个十年也是不成问题,除了那件令人烦心的事情要调查,两人还是生活的颇为惬意,只是……
“哎,那就是小苏捕头吧?”
“可不是,长的真俊。听说还是今年武举的探花郎,真是一表人才。”
“探花郎怎会做个小小的捕快?”
“是真的,听说是有天大的冤情呐!我告诉你啊……”两个邻居大婶飞快的咬着耳朵,而后抬起头盯着他看,齐齐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啊,这么小小年纪,还要照顾重病的哥哥,怪不得单薄成那样,真是……”拿着篮子的大婶已经红了眼圈,从篮子里掏出一块热气腾腾的烤白薯,追过去塞到他怀里:“小苏捕头啊,拿着啊,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来跟大婶说,别饿着。”
夏江城接过那个烤白薯,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自打在这里住下来,周围就一直流传着关于他的各种留言,有人说他是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在衙门里讨生活,有人说他是受了冤屈的忠良之后隐姓埋名要为家族伸冤,有人说他不知道是哪个大家族的遗孤,带了重病的哥哥勉强躲在这里逃避仇家……各种版本的说法不一而足。
好在民风淳朴,邻居都是热心肠的人,对他时常照顾有加,夏江城前世命运坎坷,后来被父亲收养才过了几年安心的日子,后来父亲因公殉职,他便靠了抚恤金独自生活,算来这短短几个月竟是享受到那二十多年都没有享受到的温暖情意。
推开院门走进去,房间里安静的紧,看来贺兰辞又出去了,这大少爷跟他住在一起昼伏夜出,神出鬼没,旁人难得见上一面,偶尔乖乖呆在家里也是因为不晓得在哪里受了伤被迫在家休养,弄得他只得跟人说自己这个哥哥身患重病,需要整日卧床休息。
摸摸茶壶也是空的,这贺兰辞看来已经一整天没回来了,去灶间烧了热水正打算坐下来泡茶,就听见院子里轻轻的一声响,接着有脚步声不紧不慢的想自己这间屋子走来,门帘一挑,正是贺兰辞走了进来。
“今日去了哪里?”
“还是在城郊附近转悠,最近一直没有动静。”那人心安理得的拿起夏江城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口道:“有吃的吗?”
“就这一个烤白薯,隔壁大婶给的,你先吃,我去厨房看看。”
贺兰辞拿起那还温热的烤白薯,一脸的稀奇:“这是什么?”
“烤白薯啊”夏江城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别跟我说你没见过。”
“这个……的确……”想来也是,贺兰辞这种大少爷在家里自然是锦衣玉食,出门在外银两充足,出入的地方也是酒店茶楼,就算是露宿山林顶多也是打点野味采点野果,不可能吃到这么贫民化的食物。
“是这样啦。”从贺兰辞手里拿过那个被他翻来覆去把玩的白薯,从中间掰开,沿着断口,把棕灰色的外皮剥下来,递了一半过去:“尝尝看,很好吃的。”
贺兰辞接过来,小心的啃了一口那白色的瓤肉,入口是沙沙的口感,像松软的栗子肉,还带了泥土中生长的块根植物特有的淳朴味道,看他尝了一口眼睛突然亮起来,夏江城笑道:“怎么样?好吃吧?”
“的确……味道很好……”
“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看看。”
“等等,”贺兰辞拦住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八宝斋的芙蓉糕,回来时正碰到新出炉,就买了来,你先吃点,今天不去做饭了,休息一会你易了容,我们去外面吃。”
夏江城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真是还温热的芙蓉糕,上次不过偶尔提起自己喜欢吃八宝斋的点心,难为他一直记在心里,碰到新出炉的点心必然会买回来。
拈了一块放在口中咀嚼,满口的香甜。
“好吃吗?”
“嗯……”
正说话间,不知是谁把院门拍的嘭嘭响:“小苏捕头在家吗?”
夏江城只得放下点心迎了出去道:“什么事?”
来的是六扇门的老捕快王头儿,一见苏亦松了口气道:“小苏捕头,城南林子里发现个尸首,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被人砍了好多刀,脸也划烂了,大人让你赶紧去看看。”
“好,你等等,我拿了东西就去。”
夏江城反身回屋,看贺兰辞已经放下手头的东西在换夜行衣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就见贺兰辞飞身从窗户窜了出去。
夏江城也不敢多耽搁时间,拿了个盒子就随王头儿出了门。那盒子里是他凭记忆让人制作的工具,这里检验的工具太过于简陋,基本上就是钩子和刀两种,他画了图样让贺兰辞拿去,令人做了解剖刀,镊子,夹子,探针等物,还写了玻璃的制作方法打算作出个简陋的显微镜来,可惜技术终究有限,只作出了两个简陋的放大镜,自己留下一个,另一个让他当老花镜送给了上年纪的老仵作,把老仵作高兴坏了,用金子镶了边儿宝贝似的放在锦盒中揣在怀里,轻易不肯拿出来用。
不一时到了城外的林子,那地方偏僻,一般旅客也都晓得“逢林莫入”的规矩,轻易没有人到树林里去,若不是打柴的樵夫发现了血迹报道衙门,那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现场没有什么人,只有老仵作,王头儿,夏江城,一个小衙役,还有隐在暗中的贺兰辞。那老仵作见了夏江城,放下举在眼前的老花镜道:“小苏捕头来啦,你来看看吧,还是个孩子呢,被人砍了二十多刀,连脸也划了,真是狠毒啊。”
夏江城蹲下身,解开遮盖的草席,仔细观察,心中一震——这身形有点熟悉,脸上虽然被划了五六刀,已经看不太出来本来的面貌,可这衣服,五官,脸型正是小六无疑!
尸体上深深浅浅二十多刀,周围的草地上是呈喷射状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的撒在草地上,已经呈黑褐色,看来距案发时间已经隔了一两天。
夏江城看那孩子不久前还骄傲的撅了嘴跟自己在客栈的房间里说话,现在就这样满身是血毫无生气的躺在树林里,不由的悲从中来,心头火起。勉强平复下暴躁的心绪,他转身对王头儿道:“天色不早了,再耽搁一会就要关城门了,你先和老仵作把这尸首带回衙门去,等我回去了再仔细的验尸。”
“那苏捕头你……”
“我有皇上御赐金牌,怎都好说,你们先回去,我再看看这现场,你们不用担心。”
王头儿见他这样说,也不再说什么,只道声小心,和小衙役将尸体抬了同老仵作回去了。
看他们走远了,贺兰辞才从树林里转了出来:“是小六?”
“恩,”夏江城阴沉着脸点了点头,低着头仔细的观察着地面上的蛛丝马迹。
“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夏江城捡起地上一片沾了血的树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丢掉:“这里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但小六与其说是被刀砍死的,不如说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贺兰辞的声音微微有些疑惑,“我比你来的早,一直在这里看着,刚才那老仵作已经用银针验过了,并没有异样啊!”
“有的毒物银器是检验不出来的,只有砒霜和含硫的物质才能够被银器检验出来,可天下有毒的东西何其多,用常规的手法检验不出来就不表明没有那个可能性。”
虽然对他话里的一些名词似懂非懂,但贺兰辞相信夏江城知道一些他不曾掌握的知识,也许这些知识是从他的“家乡”带过来的,也许只是他的凭空臆想,但贺兰辞只觉得选择相信他:“既然检验不出来,你是如何发现的?”
“肌肉僵直,关节硬化,从血迹和尸斑看我估计他的死亡时间也就是一到两天,可肌肉出乎寻常的僵硬,这是一般有毒的生物硷造成的肌肉强直现象,一般没有经验的人会认为是一般的尸体僵硬,可这两者是有区别的。”看贺兰辞有些了悟的点头,夏江城又指着地上的血迹道:“你看这些血迹,角度不同,有一部分应该不是小六的,我手头没有检验血型的工具,不然就很容易证明了。”
“证明什么?”
“证明小六的死因,看来他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估计凶手只有一个人,他本来没有打算用毒,可惜他太低估了小六,人面临生死关头,被激发的潜力是无限的,小六会一点儿武功,挣扎抵抗中重伤了凶手,凶手不得已才对小六下了毒,然后毁了他的容,才离开。”夏江城站起身紧紧的攥了拳头,脸色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苍白:“他对自己的毒很有信心,没有留下来看小六彻底断气就离开了,他走了之后,小六又挣扎的一阵才毒发而死。太残忍了,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孩子。”
贺兰辞走过去,安慰的握了他的手:“小六儿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杀他的凶手的。”
夏江城深深的吸了口气,压抑下狂躁的心绪:“大哥,我没事儿,趁着还有点光亮我想再看看案发现场,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线索。”
知道他对于小六的死满心的难过与自责,贺兰辞放开他的手道:“好,你再看看,我在这儿陪着你。”
从盒子里掏出自制的放大镜,夏江城蹲在地上仔细的观察着一些细小的痕迹,那放大镜做的粗糙,透视效果并不理想,但也是聊胜于无,看了一会他骤起眉头,站起身来,原地跳了两下,又走了一步,再蹲下身看着地面,不停的自言自语,贺兰辞看他动作古怪,不由好奇的问道:“怎么了,江城?”
“奇怪啊大哥,你说世上有那么轻的人吗?”
“轻?什么意思?”
“就好比我,站在湿泥地上能留下将近一寸深的鞋印,可是跟我同样高的人却只留下不到一分深的鞋印,这……怎么可能?”
贺兰辞思索了一番才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再看他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江城,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哈哈哈,什么轻啊,那不过是轻功嘛。”
轻功!?对!这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夏江城顾不得地上脏污,索性趴在地上,用放大镜仔细的看了一遍,站起身来,愣愣的出神,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似是九连环的最后一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解开它的突破口。
仔细思索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将每一个细节在脑子里飞速的过了一遍,突然一个线索浮现出来,王头儿说是一个樵夫发现的尸首去衙门报的案,可地上的足迹除了凶手的小六的,还有今天跟自己到案发现场来的几个人的之外,就剩下那几枚浅浅的足迹,从大小尺寸来讲那应该是两个人,武功都很高,从足迹的新鲜程度看,是在他们到来之前不久留下的,也就是说——那去报案的根本不是什么樵夫!!
“大哥,不好!我们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那报案的樵夫是假的!”
话音刚落地,树林里突然响起朗朗的大笑声:“好!好!果然是难得的人才,竟然这么快就推算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贺兰辞身形一动,已经将夏江城抢先护在身后:“你是何人?究竟意欲何为?”
“好,霜冷长河实在是快人快语,我就明说了吧,在下的主子乃是康王殿下,王爷爱才,对你们二人青眼有加,希望你们能投到王爷麾下,为王爷效力。”那人也不惊慌只是负手而立,淡然道。
贺兰辞冷笑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绕圈子也没意思,我们若是不肯呢?”
“不肯?那就只好得罪了。”话音落地,从树林里又唰唰唰窜出了五道人影,俱是夜行衣,雪花刀,黑巾覆面。听那绵长的吐息也知道是一流的高手。
“哼,阁下未免也太看的起我们兄弟了,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在下做事只求万无一失。”
知道今日不能善了,贺兰辞和夏江城俱把武器抽了出来,为了方便也是怕暴露身份,贺兰辞并没有带随身的长剑,而是拿了原先夏江城用的那把短剑,俗话说剑短一分,险增三分,再加上短剑本就不是他的惯用兵器,故尔功力只发挥出了平日里的七成。
夏江城武功本就差着贺兰辞一筹,他本身就没有丰富的对敌经验,只是仗着手中的刀和敏捷闪避的身手才堪堪保持不落下风。
贺兰辞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被两人围攻,他明显有些支持不住了,若是自己独身面对这五个人还有脱身的可能,可是要再带着一个人逃脱,实在是难于登天,何况战圈之外还有一位高手没有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