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辞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拥了他入怀,“所以你才那么害怕的对吗?江城,江城,不要再这么想,我不死,你也不许死,听到没有江城,你死了我会难过,比任何人都难过……”
“大哥,大哥,你别死,大哥……贺兰……”夏江城的头被贺兰辞紧紧的摁在自己的肩膀上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但是贺兰辞却没有漏听最后那一声“贺兰”这是自打和夏江城一起以来,唯一一次听他这样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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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仪站在大殿上,听兵部和吏部的两个老头子吵得不可开交,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老皇帝坐在龙椅上,微微垂下眼睛并不表态,真正的统治者深谙驭人之术,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时机说出来的话才最有分量。
“若是不战,定让他们化外蛮夷欺我朝无人……”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去年北方大旱,国力未复,不宜出兵。”
“若不出兵,定会让他们欺到我国头上来……”
终于那两个老臣说的口干舌燥,筋疲力尽之后愤愤的瞪了对方一眼,齐齐跪下:“请皇上圣裁。”
“恩,两位爱卿说得都有理,众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老皇帝缓缓抬了头,眼光不着痕迹的在殿上众臣身上扫过,指点江山的君王,即使已经迟暮但震慑人心的气势仍旧不减当年。
察觉时机已到,李之仪轻咳一声,挺身出列,跪在殿前:“父皇,蛮夷欺我朝无人,悍然犯边,是可忍孰不可忍,儿臣请战。”
吏部尚书刚刚与兵部尚书一通理论已经是面红耳赤,当下气喘吁吁跪在一旁:“国库空虚,不宜开战啊,最少要等到明年……”
“李大人可知军情如火,若不当机立断,星星之火也可成燎原之势!”李之仪说得掷地有声,一旁的几个武将早就一片赞同,跪地附议。
“儿臣也知道国库空虚,但军情紧急,不可拖延,儿臣愿捐出定亲王府所有家产,共计七十万两白银,以助军费!”
七十万两,以普通亲王的身份来讲正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但又不多的过分,似是在正常范围内倾尽全力。康王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心中怒火大盛,知道无论如何今日是输了一局,无可奈何也出班跪拜道:“儿臣也愿捐出家产以助军费。”虽然也出了钱,还不能少于先前的数目,可惜是附议于李之仪,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两位皇儿忠心为国,朕心甚慰,不过让两位亲王为了筹措军费无府可归,也是说不过去,一个人拿出五十万两就足够了,剩下的着吏部,兵部协调调配。”
五十万两虽然是不少,可根本伤不了两个皇儿的根基,老皇帝心中通透,一道旨意水到渠成,同时解决了出兵和军费两个问题。“传朕旨意,着定亲王李之仪为征西大将军,领兵二十万,出征西羌。”
“儿臣遵旨。”李之仪叩了一个头,并不忙着起身,又跪奏道:“父皇,儿臣想向父王求一个人随儿臣一同前往。”
“皇儿想要何人?”
“今科探花——苏亦。”
老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哦?为何皇儿独独中意于他?”
“苏亦武艺精湛,又曾为替兄长洗刷冤情放弃羽林军副统领之职自请去六扇门作一名小小的捕快,其心至诚,父皇当初还亲口褒奖其孝悌可嘉,儿臣以为以此人的才智,任职于六扇门未免可惜。”
老皇帝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着封苏亦为副将军,即日随军出征。”
“谢父皇。”李之仪行了礼退到一旁,看康王面色不善的脸,知道今次的交锋,自己是赢了个十成十。
此时夏江城正在衙门里喝茶,琢磨着晚上贺兰辞会准备什么茶点等他——自从得知他对食物种类选择很苛刻后,贺兰辞总是花尽心思,为他准备各种各样的食物,尤其是知道他对茶点比较感兴趣后更是挖空心思的留意各式各样的茶点零食,简直把他当成三岁小孩子来宠爱,不过这种宠爱对于自幼缺少关爱的夏江城来说却是弥足珍贵,也就放任自己这个“大哥”以这种哄小孩子的方式溺爱自己。
本来衙门里并不忙碌,加上夏江城地位特殊,长相讨喜,年岁又小,故尔同僚们都会抢着把工作做了去,落得他在衙门里清闲无比。等到圣旨下来,这小小的衙门就乱成了一锅粥,夏江城极度郁闷的冲到定亲王府去找李之仪,结果那狐狸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最后无可奈何的接了圣旨,灰溜溜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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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辞正坐在椅子上等他,看他苦着一张脸,走进屋,把那一卷黄绫的圣旨垃圾一样随手一扔,抄起桌上的荷叶糕,泄愤一般的咬着,不由得一笑:“怎么气成这样?不就是一道圣旨?”
“哼!李之仪这个混账,他自己去西北吃沙子就算了,还得叫上我……别让我看见他,否则跟他没完!!!”本来打算再过一阵子就辞去这捕头的职务,跟贺兰辞去闯江湖,没想到一道圣旨下来,美梦彻底破灭,抗旨不尊是杀头的罪名他担待不起,虽然夏江城是无牵无挂,可是“苏亦”身后还有一大家子的人,他现在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相对于夏江城的郁闷,贺兰辞倒是很平静,毕竟跟李之仪定下盟约后,他就知道这种事早晚也会有,何况他一早就接到通知,以定亲王门客的身份随军出征西北。
夏江城也知道军情紧急不可轻慢,抱怨了几句,就开始着手准备东西,毕竟是参军抗击外侮,怎么说来都是义不容辞。
“江城,这些都是什么啊?”贺兰辞,吃惊的看着堆在桌上的东西,水袋,毛毯之类的东西还算正常,可那些他自己造出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也都要带着吗?还有那放在最上面的,深棕色的面具一样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啊?
看出他的疑惑,夏江城拿起那个面具在脸上比了一下道:“这是我用上次在李之仪府里拿来的椰子的壳做的,很轻,也很坚固。”
贺兰辞接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看,的确,非金非木,分量不重,叩击几下感觉却很硬:“你要这个做什么呢?”
“唉 ,还不是因为我这张脸。”这张惹祸的脸啊,平素走在京城的大街上都招人觊觎,到了军中说不定底下的士兵还以为自己是靠着脸蛋攀附权贵爬到副将职位之上的小白脸呢……虽然包里有一张易容的面具,可惜他皮肤不好,戴一天就会长湿疹,若是再军中一直带着那个面具的话,回到京城自己这张脸恐怕要烂掉了。
“哦?你的想法还真独特啊。”
看着贺兰辞微笑的脸,夏江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子:“也不是我的想法啦,我家乡那里很早之前有个很有名的大将军,因为容貌过于俊美,怕不能震慑敌人,所以每次出征都会戴着一个火红的面具,他战功赫赫,加上身世传奇,后人曾以他的事迹编排成一个舞蹈,叫《兰陵王破阵舞》,我这是在效仿他啦。”
看着他突然露出如此可爱的表情贺兰辞忽然一呆,想也没想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没见过他,但在我心里你一定是不输于那个兰陵王的,无论军功还是容貌!”
“……”这么直白的赞美夏江城还是第一次听到,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现下脸更是发烫了,贺兰辞也警觉自己的话过于露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两个精明冷静的人就如同小孩子一般讪讪对望。还是贺兰辞先反映过来,“江城,我也要去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咱们定亲王府见。”言罢逃也似的走了。
“秦时明月汉时关 ,滚滚黄河蓝蓝的天
壮士铁马将军剑, 旌旗半卷出长安”
出征的大军由群臣代天子送出神武门,真是旌旗蔽日,豪气干云,原来崇拜汉朝的大将军李广和霍去病,觉得男人就应当如此,在心里也没少叹息过生不逢时,不然也去参军效力沙场,哪怕作那名将帐下小校,鞍前马后也是心甘情愿。
没想到今生竟然有机会体验到这种感觉,回响起原来听过的那首歌,正是此刻心情写照,不由得轻轻哼唱出来两句。
他与李之仪本来只是矮了一个马头,差不多算是并缰而行,所以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他听了个满耳。
“真是有气势的曲子啊,早就听闻小亦文章诗词天下无双,没想到竟然也精通音律。”
“啊……其实这曲子并不是我做的……”冒领别人之功心里实在是惭愧啊,夏江城有些不好意思,但总不能跟他明说这首歌的来历吧,只好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
“哦。”李之仪以为是他故作谦虚,也不再追问:“小亦,把这首歌唱完吧,我很想听。”
“好……”
“女儿柔肠男儿胆 ,涛涛热血汉衣冠
大漠无垠江湖远 ,暴雨惊雷夜如磐
美人泪杯中酒 ,天下人丈夫肩
风潇潇路漫漫 ,情切切意绵绵
生死盟山河恋 ,君与臣恩与怨
何必回头伤往事,且把风流酬少年
万里江山千均担,守业更比创业难
美人泪杯中酒 天下人丈夫肩
风潇潇路漫漫 情切切意绵绵
万里江山千均担。守业更比创业难。”
“好,好个守业更比创业难,再唱一遍,唱大声点,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一曲听完,李之仪不由得拍手较好,由衷的赞叹不已。
夏江城本来就满腔豪情,此刻更是抛却了所有的顾忌,大声把歌又完完整整的唱了一遍,他的声音原本就清澈,再加上刚刚变声,沙哑里还带了一丝少年的甜美,周围的亲卫和送行群臣不由得被歌声吸引,一时间嘈杂的人群由人声鼎沸,变得鸦雀无声,只余下那荡气回肠的歌声回响在耳畔。
很多年之后人们仍然记得,那个在神武门慷慨激昂,击节而歌的少年将军,他带着一个棕色的面具骑在乌黑的骏马之上,仿佛是自九天坠落的神祗,有人说他貌美如花,惊才绝艳,有人说他是神子 容貌不可为世人所见,无数的留言在口耳相传之中演变成一代传奇,在戏曲评弹之中,在老人对孙儿讲的故事之中,在踌躇满志的青年人之中,流传下去……
夏江城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体会到旷野风声,金戈铁马的豪情,不是通过书本资料,不是通过电影电视,不是通过戏曲评书的演义,而是身临其境切身体会,那种感觉,用任何词汇来形容都是苍白的,一抖缰绳,胯下的骏马飞奔出去,感受到粗犷的风打在脸上,激起灵魂深处最为原始的悸动,不由得一声长啸。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怪不得古人要投笔从戎,原来军旅生活真的的够起到重铸灵魂的作用。
夏江城心中被万丈豪情涨的满满的,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想打一场仗,可是任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很快就面临的第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比他们日后所经历的都要来的惨烈来的惊心动魄,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旷野荒原的霸主——狼。
李之仪虽然是胸中文韬武略,可惜第一次来到这种西北蛮荒之地,他忘记了有的时候危险并不只来自于敌人——比如眼下。
当战马开始躁动不安时他们就应该察觉的,可惜人的感觉有时候比动物要来的迟钝的多,所以当隐身在枯草之中的一头狼当先跃起向他们发动进攻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慑住了,原来他们已经被这么一大群狼包围了。初春的荒原是一年四季之中最为荒凉的时候,食物匮乏,经过整个冬天狼群已经被饿疯了,如若不然狼是不会主动袭击人群的,来不及上马,只得抽刀防御,他们一行十人,武功最高的当属李之仪的影卫和贺兰辞,再次是夏江城,剩下几个护卫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倒是李之仪跟这几个人一比,功夫自然就落了下风,不过此时不是比试功夫的时候。
一刀劈了出去,又一头狼惨号着倒在地上,肚皮撕裂开来,猩红的血和内脏就这么流淌到荒地上,可还没等到喘一口气,立刻又有一头扑上来,李之仪很后悔,他不该一时兴起脱离大军出来勘察地形,不该贪看景色一直拖到黄昏还不回去……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看看身边紧握着武器靠在一起的几个人,虽然都精神抖擞全神贯注,但是脸上都露出不可掩饰的疲倦。
“这么下去不行。”贺兰辞略有些气喘,看看身边的人也都比他好不了哪去。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了,对于狼这种夜行性动物而言,夜晚无疑是最有利的时候,虽然他们有火把可以暂时抵御一阵,但等到晚上这十个人无疑要变成群狼的口中餐。
夏江城脑筋飞速的旋转,考虑在他掌握的知识里有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悲哀的发现根本没有,在野生动物基本绝迹的现代社会,想见到头狼实在是比登天还难,更不用说是这么庞大的狼群了,再者先进的武器也令人类游走在野生动物的疆域而有恃无恐,毕竟原始的尖牙利爪绝对不是枪支弹药的对手,可是现在他们身处于冷兵器时代,根本没有那些先进的武器做后盾……
如此拖延下去根本没有意义,被撕成碎片只是早晚的问题,不再只是盲目的砍杀,他开始寻找一个能自保的地点。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座小丘,也许有四五米高,从他的角度看来有三面很陡峭甚至近乎垂直。朝向南的一面坡度略缓,夏江城当机立断:“带着火把,我们退到那个小丘上去!”
“马怎么办?”一个护卫勉强支撑着抵御饿狼的攻击,一面问到。
“放弃,快带着火把,用轻功跳到那个山丘上去!”与贺兰辞对视一眼,两人当先拿了火把提起一口气飞掠到小丘上,剩下的人也紧随其后,在绝境当中比起等死,他们选择相信这最后的希望。
被留在狼群当中的马失去主人的保护,很快被饿狼扑到,绝望的嘶鸣几声就被森然的獠牙咬断了喉咙,撕开了腹部,几个暂时安全的人被那血腥的场面震慑住了,饥饿能够让最理智的人显露出兽性,何况是本就凶残的狼?
十匹马是不可能满足上百头饥饿的狼的,已经吞吃入腹的食物并没有缓解它们的欲望,反而更加激起了狼群的兽性,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了,上百双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在旷野里有如鬼火一般向他们所在的小丘逼近。
小丘的地势是他们免于受到四面围攻,狼群无法攀上陡峭的小丘,只能选择那坡度稍缓的一面进攻,由于空间有限,一次最多只能上来四五头狼,加上有火把的关系,虽然危险仍然存在,小丘上的人已经可以略略喘一口气了。
“得救了。”李之仪宝剑拄着地面,大口的喘气。
“远远没有,才刚刚到晚上,我们几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夜。”贺兰辞握紧手中的剑,砍倒一头越过火堆扑上来的狼,那狼的尸体滚下小丘,还没落到地上已经被它的同类蜂拥而上撕成碎片……
“必须要坚持住,不然我们都完了,现在大家轮番休息,三人一组轮流守着这边,定王爷你也不能例外,你跟那三个护卫一组先守着这里,半个时辰一轮换。”在死亡面前是没有身份贵贱可言的,李之仪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丝毫的异议,抓着剑站在火堆旁。
夏江城将弯刀插到鞘里,跌坐在地上,高度紧张的精神一放松下来,疲惫立刻袭击全身,每一块肌肉都酸痛不已,呈大字平躺在冰冷的岩石上,他抓紧每一秒钟的时间休息,夜晚还很长,必须坚持到天明,他们一夜不回营,大队肯定会派人出来寻找,这里离大军驻地并不算遥远,只要坚持到天亮,就有希望。
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对于休息的人来讲这段时间太过短暂,对于战斗的人来讲则是漫长无比,李之仪扔下佩剑,象块石头一样砸在了地上,挥剑的右手因为过度劳累肌肉还在微微抽搐,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到处都是被利爪撕扯出来的血口子,另外三人状况更惨,有一个人肋下被生生扯下一块皮肉,他们出来勘察地形身上带的东西都不多,只有贺兰辞和那名影卫随身带着伤药,正在替人包扎伤口。夏江城则是习惯使然,贴身的小腰包里装着一点补充热量的糖。
“吃一颗。”一个油纸包送到眼前,很普通的麦芽糖,但在饥肠辘辘的人眼里无疑是珍馐佳肴,李之仪宝贵的含着那粒糖果,想尽量让它在口中停留的时间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