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刀挥出,我凌空转身落在地上,内息一阵紊乱,好久不曾遇到如此劲敌,这招数全力施展出来,内力现在几近干涸,但好在我有把握那人已经深深浅浅挨了我至少一百多刀,缓慢拆招游斗,车轮战法,就是神仙也有力尽气竭之时,何况是人……
正思索间,劲风又至,力量和速度丝毫不见减少,不敢硬接,我勉强闪身,就地侧滚,颇为狼狈的堪堪避过那劈面而来的一爪。
这人受了不少的伤,失血之后,速度和力量理应有所减弱才是,为何毫不见颓势?
带着疑惑,抬眼仔细打量,一眼看过,浑身剧震,挨了一百多刀本应浑身浴血的人,全身上下不见一丝血迹,仅有的红也是方才沾染上的别人的鲜血,那深深浅浅的刀口,向外翻着,露出深黄色肉,偶有深的刀口还能看见,隐隐裹在肉里的森森白骨,却不见一丝血迹!!
身后的人也是看见这诡异可怖的一幕,齐齐抽口凉气,甚至有人小声道:“难不成,这真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恶鬼?那我们就再把他送回去!”
我朗声道,同时右腕一番,刀向前递砍上那人的肩头,利刃深深咬了进去,还是不见半点血光,刀口卡在了骨缝里一时拔不出来,电光火石间一爪已经向肋下袭来,万般无奈只得松了刀,一个铁板桥向后,虽险险避过那一爪,却被带下一快衣襟,同时失了重要的武器。
那人狞笑一声,也不顾砍在左肩的刀,一爪接一爪直攻过来,现下失了一柄豪岚的我已如鹰失一翅虎失一爪,只剩下腾挪闪避的份,我对他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他那钢爪我却沾不得,撇开那利器不谈,单是上面淬的毒,只要划破一点皮肉,必然是吾命休矣……
狼狈闪避,气力已是不济,大脑飞速运转,这些年来,还不曾遇到这样的情况,纵是武功高强的对手,总是血肉之躯,今天这一刀刀却似砍在木雕泥塑之上,完全对他构不成威胁,那人如同尸体一般,毫无痛觉……
“尸体!!!”一个念头似闪电撕开了压顶黑云,心念急转间联想到那枯枝一样的手臂,近身时闻到的浓重腐烂味道,还有那受了重伤,却不见有血流出的伤口,以及那伤口处狰狞外翻如深黄色破布一样的肉……
一个看似荒唐却又合理的解释浮现在脑海——这人说不定根本就是具尸体!
民间早就有赶尸的行当,操纵尸体并不新奇,但能将傀儡如活人一般使的如同臂指,却不是一般赶尸人能达到的境界。
蓦然想起在与曜研究奇门异术之时在一本破旧的书上看过的一种方法——舞尸术!
施术者将尸体内塞上用自己血画的咒符,再取九十九个活人心头之血,涂抹那尸体全身,而后再登坛做法,就能让那尸体如复活一般行动自如,只有思维行动受施术者的支配。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傀儡。只是这个法术过于邪恶,已经失传许久,再加上要求施术者要有高超的能力来驾驭法术,若是法术被破,那施术者很可能会因承受强大的逆风反噬而身亡,因此没有人敢轻易尝试,连书上记载的也不过是语焉不详的寥寥数笔。
不清楚这等本该失传的邪术因何又重现世间,可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这定是那“舞尸术”无疑了!
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对目前的状况却是焦虑无比,若这是受“舞尸术”操纵的尸体,那我们的胜算实在是渺茫,毕竟我是活人,体力有限,长久缠斗下去,必然会力竭。
看出我有一丝的分神,那勾魂爪向前一送,直取咽喉,我往后一仰,扬起一腿望他当胸踢去,他完全不理会,整个人往我身上扑过来;眼见情形不好,连忙凌空换气,身形向左稍微一偏,以为避过那致命一击,下一刻右脚脚腕让一只手死死攥住,身子被结结实实的扑到在地。
我试图将他踢开,但是对方整个身体都压在我身上,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一股腐烂的味道冲面而来。
“你,跑不了了。”那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勉强压抑住呕吐的冲动,脑海中飞速运转,想起原来和曜研究奇门之术时偶然看到的一个方法。
不知道是否会起作用,眼下也只得放手一搏了。
手指微动,一枚银针夹在指尖,针尖稍稍用力,刺出一颗血珠,挂在针上,我反手将针定在地上,手指以针为中心飞速画了个五芒星,轻声念道:“青龙 避万兵。”
“不反抗了?那让我来享受吧。”喀喇,一声,机关响动,那铁爪已经手了回去,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不想给我个痛快,那我还能再争取点时间。
耳边风声闪过,身上一轻,只听一句:“大人,快走。”两个部下,一左一右缠住那勾魂爪,他们意不在取胜,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使出浑身解数,令对手一时无暇旁顾。
我借机向西蹿去,手中再发一根银针,如法炮制,插在地上,又念道:“白虎 避不详。”
抬头看,几招之间,那两人已经明显支持不住。机关一响,那铁爪重新出现,我无暇多想,大喝一声:“速退!”飞身上前。
挥刀格挡开一爪,空气中只残留,金属撞击的脆响,以及两柄武器之间剧烈碰撞出来的火花。
“大人……”这一声呼唤,已经带有担忧的味道,刚被救下的那个部下,欲举刀上前,却被身边另一人拉住,一指那正在游斗的两个身影。
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刀光剑影,金来铁往,间不容发。连绵不断的金属撞击声,听来几乎像是单一的声响。
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插手的余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后退到战圈外,伺机出手偷袭。
我知道,现在必须找机会,阻止或者减缓他的行动能力,才有可能完成那个封印阵法。挥刀下压,意在攻击下盘。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战意减退,勾魂爪纵声大笑,攻击的越发狂暴。
战斗已经进行了太长时间,明显感觉到胸中真气不济,我知道必须要快了,不然今日必定要葬身于此。
拼着重伤,撇了左手的豪岚,死死攥住他带了铁钩的右腕,一个旋身,贴到他背后,右手运足力气往下一砸,满意的听到“喀喇”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同时蓦地觉得右肩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原来给那人用五指生生刺出五个血洞。
断了一条腿,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我不敢耽搁时间,想西南方奔去,也不用银针刺血了,右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直接用血在地上画了个五芒星,念道:“朱雀 避口舌。”
再看那勾魂爪,重伤令他完全狂暴起来,失去最后一丝人的特征,口中意义不名的咆哮,拖着断腿向我这边移动过来。
此时失血过多,已经令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体力与他交手,仗着还有一丝力气,一拧身掠到北边,画好图形念道:“玄武 避万鬼。”
不敢又丝毫的耽搁迟疑,转向,东南方向,手指在土地上飞速划动,画好最后一个图形“黄龙 伏魔。”
双手掌心向下 印在地上,大声道:“破!”
处于五芒星阵的身影顿时如同被一条无形的铁锁捆住,不能动弹,有如关入铁笼的困兽一般,咆哮挣扎。
我见那阵法有效,心中送了一口气,先前真气耗尽,加上失血过多,刚才全身投入战斗,并不觉得,此刻松懈下来,登时觉得眼前一黑。身后有人上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躯。
我以手抚额,后背不知是谁一掌贴上,缓缓送入少许真气,模糊渐渐退去,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几个重伤的人正在同伴的帮助下疗伤。见我情况好转纷纷围拢过来。
“大人,那个……如何是好……”自身后扶住我的人,伸出胳膊,略带迟疑的指向那个五芒星阵。
那个阵法只能将他困在当中,并不能将之杀死……几道目光齐刷刷盯向我。
“用火。”话一出口,旁人已然会意,不一时找来火油泼洒过去,一人掏出火折子,一吹,甩入阵中,登时烈焰熊熊,阵中的人开始海挣扎嘶吼,后来渐渐没了声息。
眼见火焰减小,阵中也没了动静,众人不禁长出一口气,今日之事实在是生平未有的诡异凶险,暗部十名精英,加上我联手对付一个人,竟然只有两个人全身而退,想起刚才那番恶斗,还是心有余悸。
正打算开口,直觉感到又什么不对,右手执着豪岚本能的护在胸前,身后一直抚着我的部下大叫:“大人 小心!”从后面伸出双臂,护定我的前胸,只见个乌黑的东西自阵中飞出来,直击我的前胸,力道出奇的大,我的右臂本就重伤,握不住刀,豪岚竟被击飞出去,那东西被豪岚一挡 也卸去不少力道,可还是深深扎入护在我胸前的那只胳膊上。
仔细一看,飞来的东西正是那淬了剧毒的铁爪。心中大惊,顾不得查看阵中的情形,迅速把身后的人带到前面。那毒果然厉害非常,瞬间青气已经蒙上了那张年轻的脸,我心中一痛,从怀里掏出护心丹,塞到他口中,一推咽喉,助他咽下去,迅速扯下一条布条,牢牢扎住,防止毒素蔓延,侵入心脉。
“大人,我来。”那唯一没有受伤的人,来到面前,擎出刀来,就要砍下去。我抬手攥住他的手腕,示意他退下。
“大人,此刻不断臂 他性命就不保了。”
“我自有计较,你后退。”我挥退那人,取出一粒护心丹自服下去,撕开的袖子,那手臂已经是青黑色了,好霸道的毒,我心下暗叹,低头凑近那伤口。
“大人,不可!”这次说话的是眼前的人,“此毒霸道至极 大人不可涉险。”
“大人,我来替他吸毒。”刚才退下的人又上前,拦住我道。
“以你的内功,吸了毒自身难保,不要多言,退下!”时间已经不容许再耽搁,冷冷挥退那人,我将唇凑到那青黑的伤口上,一口吸出来,那黑色毒血毫无血的味道,竟是苦涩腥臭,皱眉忍住心中不停翻呕的感觉,迅速将毒血吐到地上,再俯身吸吮。
反复几次,约摸过了半刻功夫,伤口流出的血渐渐变成正常的红色,味道也回复为血液特有的腥甜,仔细看看,已经无大碍,便松了手,示意别人上来包扎。
身形晃了一晃,眼前发黑,我知道是毒药的缘故,忙运功压住,通过刚才疗伤接触到的毒 到底对我还是造成了影响,现下内力不济,只得暂时压制住,等恢复过来,再找个地方安心的逼毒。
“大人!”长期训练有素的暗部杀手,此刻竟然惊慌失措的嘶喊出声,我皱紧了眉头,睁开眼睛,众人面无人色,一脸绝望的护在我跟前,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时间我也惨白了脸,手心冷汗溢出。
那阵中心一团焦黑的东西,还在拼命挣扎,估计是大火的缘故,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但挣扎的力度丝毫不减,没了声息,眼前的景象反倒更显诡异可怖。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似乎那无形中束缚住他的力量在缓缓减退。
“大人,这……如何是好?”
“听我号令,轻伤者速速撤退,回暗部报告今天的情况,重伤不能行动者同我留在此处吧。”
杀手以任务为优先,没有义气可言,本来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可今时今日却至少救了四 五条命;他们若是强留下来必然难逃一死,逃回暗部至少还能留得命在。
我是无论如何不想随便牺牲人命的。
看几个还能支持的都走的差不多了,我慢慢支起身子,抱定必死的决心是一方面,但并不代表我会轻易绝望,“众位出身暗部,见惯生死,在下也不多言,若有一线生机,必带众位逃出生天,若不能,便与众位同生共死。”
静默良久,一人开口道:“全听大人安排。”
“能与传说中的最强之人并肩作战,我等无憾!”众人纷纷开口。
说话之间那阵中的人挣扎的更厉害……我掏出一把银针打过去,自然如泥牛入海,不见效果,就在此时那勾魂锁似是挣开了那无形的束缚,如野兽恶鬼一般发出嘶哑难明的咆哮,飞速向我扑过来。
命悬一线,我不假思索,孤注一掷的将手中的豪岚抛了过去,是的,我已尽力,虽然遗憾却没有不甘。
就在我们一众人等完全绝望闭目待死之时,奇迹发生,那柄豪岚被抛出去,恰恰与先前掉落的那一把全都落在那五芒星阵中,一柄刀突然开始发出红光,而另一柄则发出蓝光,接着两个旋风以刀为中心刮了起来,一个带风一个带火,越旋越急,竟如两条锁链一般,又将那人牢牢锁缚在阵中。
暗部众人早看的目瞪口呆,我也不明就里,那跟随我多年的豪岚怎么会有这样奇特的近乎神迹的作用?
暂时安全,但我们也没有人有能力去给阵中之人一记致命一击,现下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看看周围因失血过多已经有一人死去,再不做个了结,那些重伤之人很快都会死去,而我的毒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接着一道大大的锋芒向阵中锁缚的人劈去,阵中那焦糊的人体被拦腰斩为两段,一风一火两道旋风分别卷了那半截残躯,瞬间一半被烧做飞灰,一半被绞做碎片。
看着那手持一柄九环长刀的人,转过身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熟悉的面孔。
“萧……远辰……”
下一刻他猛的一挥手中的长刀,身边重伤未死的人连同刚刚随他一起进院的三人,瞬间首身分离,血飞溅而出,几乎染红了整个院子。
隔着血雾我死死的看着他。
这一刻的萧远辰,眼神狠厉,周身散发出肃杀的杀气,我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萧远辰,真正的隐流之首,我之前犯了个错误,错的离谱,我怎么会把一头狼当成一只狐狸呢?
狐狸是无害的,至少不会造成致命伤,而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咬断喉咙,打碎骨头。
他拎着那柄长刀,向我走来,那乌黑的刀身上还在一滴一滴的向下滴着鲜红的血,有暗部的人的,有隐流的人的,我记起他的武器都是乌黑的,鞭子是这个颜色,刀亦然。
他来到我身边,没有说话,直接一只手抵住我的后背,暖暖的真气自那里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压抑住了在五脏六腑里翻腾的毒。
我依旧看着他,无言。
说什么呢?他杀了人?我也杀过,恐怕不比他杀的少。
他杀了自己隐流的手下?那也是为了救我。
他一直做壁上观?可他最终还是出手了。
“这件事不是北狄做的。”他的声音有些压抑,顿了顿道:“虽然隐流一早知道。”
是啊,坐观成败,再收取渔翁之利,换作我恐怕也会这么做的,而且我甚至不能确定换作是我的话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出手相救。
太习惯了将任务放在所有人的生命之前,包括我自己的。
“我明白,”缓缓支撑着站起来,有了他刚才输给我的真气,现下情况好多了“又多欠了你一份情。”
走到五芒星阵中,捡起豪岚收好,略微有些恶心的看着散落在周围的零碎尸块,想不到我有一天竟会为自己的武器和对手所救。
自嘲的笑笑,冲萧远辰一躬身:“多谢王爷。”而后提气越墙而去。
我和萧远辰不应该只说这句话的,可暗部对隐流该说些什么呢?我的国家对北狄又该说些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许一句多谢就是极限了吧?
一两个吐纳之间,丹田中真气滞涩,我落到地上扶住墙,一口血喷出,扶着不停剥落墙灰的墙壁,我一步一步努力向前走,拐角处有两个乞丐,守着一只装了三 四个铜板的碗,默默的晒太阳,像是没有看到我这个人一般,我走过去,从怀里艰难的掏出那个破旧的烟袋道:“我是……沈十六……的朋友……”
再睁开眼睛已经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警惕的打量四周,我正躺在一个铺了厚厚稻草的砖砌土炕上,身边放着一张炕桌,上面撂着一只破了嘴的茶壶,壶边放着一只大大的粗磁海碗,地上又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只摔的有些坑洼的铜盆,盆边搭着一条布巾,这些就是这间屋子里全部的摆设了,是个破旧的屋子,可东西收拾的却极干净,一尘不染,身下的稻草似乎也是新铺上去的,还能闻到干燥的植物的味道。
“醒了啊?”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推了门走进来,声音是熟悉额苍老沙哑,“你个小哥儿,恁的不小心,把自己弄成这样儿。咳咳。”
随他进来的那个人机灵的拎起炕桌上的茶壶,斟了半碗水递过去,唤声:“十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