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匆匆----园有桃

作者:  录入:05-20

顾惜朝一看那小姑娘变了一副期待的脸色,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说:“现在做也没什么,不过什么材料都没有,要是你想吃,等我回来再做给你好吗?”
小姑娘虽然点了头,总有点悻悻。村长在旁边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丫头片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就等于他应承了一定要回来。不过既然小姑娘没发现,村长也不打算说。他想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
“追追,你喝多了?”
“胡说,你以为我像你吗?早,呃,早着呢。”追命打了一个嗝。
“喂喂,别倒……”
“啊呀顾先生,你这朋友可真厉害,怕是村里屯着的酒都要让他喝完了。”村人指了指身后堆积如山的酒罐说道。
顾惜朝略带歉意地一笑,然后组织人把追命抬到自己房里先睡下。
等他安顿好追命,篝火已经升了起来。大人打开孩子玩火的手,把小一些的送回家里。人们松散地围着火坐下。村长把烟袋在篝火上磕了磕,咂了一口,说:“酒就剩这些了啊,大家剩着点儿喝。顾先生,男儿志在四方,倒也是对的,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反正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吧。戚总捕也欢迎。”他又咂了一口,“这位大侠,”他看着穆鸠平,敲敲烟灰,“咳,就算了吧。”
看着村里人恶狠狠地瞪着穆鸠平的神情,戚少商想笑也没好意思笑出来。这村的人倒是很记仇。他想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这么护着顾惜朝。
顾惜朝忽然狡黠地一笑,站起来冲大家作了个揖,说:“大家也不用太介意,我想只是这位大哥认错了人,应当不是有心。既然我已经没事了,大家也就不用责怪他了。”
“顾惜朝,我不买你的人情!”到底是沉不住气,顾惜朝刚一说话,穆鸠平几乎蹿了起来, “那几枪都是你欠下的!”
顾惜朝没在意他为什么用了“几”,只眉峰一挑,说:“在下不明白,既然阁下好好的站在这里,在下怎么就欠了条命给你?”
“你……”
“老八!”戚少商也站了起来。
“戚总捕,”顾惜朝向戚少商微微点了下头,“连云寨一向号称行侠仗义,侠之大者,所以我想既然是急先锋穆鸠平穆大侠找我的麻烦,想必有他的道理。”言下之意,就是让身为官府的人暂时不要管江湖事。若非这次戚少商多少有点偏向他,冲着他那挑衅的语气他都想上去揍他两拳。
然后顾惜朝又转向穆鸠平:“阁下既然答不出,又不想要在下的人情,那在下只好把账要回来了,是吗?”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怎么,不敢?”
“放屁,我穆鸠平有什么不敢的?”
“那好。我这次能侥幸活下来也是天意,那阁下也就看天意吧。当时我没有动,希望这次阁下也不要乱动。”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块黑布蒙住了眼睛,转过身去,忽然飞出三只飞刀。穆鸠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东西擦着腰间和耳际飞了出去。顾惜朝解下黑布,笑道:“看来阁下也是命不该绝嘛。”
戚少商把飞刀捡了回来,送到顾惜朝手里。早知道他耍的是这个花样,实在不值得操什么心。
顾惜朝收好飞刀,又向周围拱拱手,道:“雕虫小技,见笑了。”
人群愣了许久,忽然爆发出笑声。
“啊呀没想到顾先生也会这等江湖把戏。好身手!”
戚少商想他们终于不说他是文弱书生了。之前见了二人麦场一战他们私底下还在怪戚少商欺负文人,戚少商就想不明白他们怎么看出他是文人,就算是“文人”,至少也不该用文弱来形容吧。
“可惜顾先生要走了。要是以后再有人来征税可怎么办好啊。”
顾惜朝笑笑,大声说道:“只要各位按照我当初教你们的办法,想他们三五年内不敢再来找麻烦。”
捐税?戚少商想了一想,拉过旁边一个村民问:“传说中那个大闹公堂的人就是他?”
“大闹?没有吧。不过是说他,唉呀想当初……”
戚少商可不关心他到底是怎么闹得公堂,他领教的够多了,幸亏县太爷没像高风亮一样被他逼死,看来他还懂点分寸。不过这么说来,那个老大夫说他“有胆子”,看来说的是这件事。不甘寂寞还真是不甘寂寞。
也罢,既然大家这么开心,又赶上他戚少商什么都不好就好热闹,提起剑站起来说:“此番前来打扰诸位了,在下什么也不会,也不怕献丑,就舞一段剑给各位助兴如何?”
底下自是一番喝彩。
剑为出鞘,他忽然又想到:“可惜有酒无乐,败兴了些吧。”他看了看顾惜朝。
后者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苦笑了一下:“荒村野店,哪里来的琴筝。不过我倒是有根笛子,若戚总捕不嫌弃,将就一下吧。”
剑出铮铮作响,算是回答。
于是笛音也便袅袅响起。先是一段舒缓,忽而急促顿挫,进而或张或弛,一声长啸,猝然结束。当此时,逆水寒也应声入鞘,回响不绝。
戚少商扶剑站住。底下许久没有声音。然后是一阵水声,顾惜朝倚树放下竹笛,端起斟给自己的酒,浅酌一口,忽然手腕一松,酒碗顺着胳膊滑下,倾湿了半面衣裳。他只低吟了一句: “歌筵畔,先安枕簟,容我醉时眠。”
当时,戚少商只顾着埋怨他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
由于多了这么一个伤员,他们只好驾了车回去,行程自然慢了些许。不过既然无情飞鸽传书说不用着急,那他们也就不太赶。一路上顾惜朝几乎都在睡,戚少商想虽然以前相处时间不算长,不过据他分析一个可以不分白天黑夜千里追杀他的人按说不应该这么嗜睡。看来疯了的副作用还是不小。其实睡得着也是好事。
穆鸠平终究是有些不忿,但也不再作声,大抵经过飞刀一事之后他也多少觉得顾惜朝没有恶意。旧仇的确是摆在那里,但对着这样的他不知道怎么也就是难再下杀手,只是觉得有块疙瘩解不开。戚少商知道那是阮明正,易地而处,若是顾惜朝杀了息红泪,他就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这么大度。
那天晚上戚少商也开导了穆鸠平一番:皇城一战顾惜朝身负重伤,结果没事;晚晴的灵堂上他穆鸠平透心刺了他两枪,结果也没事;这次由穿胸来了一枪,还是没事。哪次不是死局?但他始终没死,那就天意。既然天意不让他死,就放他活着吧。反正现在就算杀,也无非杀了个疯子而已。
这个所谓的“天意”说其实戚少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没想到穆鸠平就这么信了,或许他跟自己一样,只要有理由就行,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所以说一根筋的人就是好,不单是因为他好糊弄,也在于他一门心思对你好,只要你觉得对,只要对你无害,他也就认了。所以这一路上就算睡得浑浑噩噩的顾惜朝靠到他身上,他也无非咳嗽两声,没刻意把他推开。
这种时候戚少商就觉得这帮兄弟真是可爱。只可惜被顾惜朝杀得差不多了。
走进六扇门戚少商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为什么平静的日子总是那么短。那一身白衣拄枪背对着门站着的人显然已经在大堂里“恭候”他多时。更要命的是那个人回头打招呼的笑意还没扬起来就已经看见了他身后的人:“顾惜朝?”话还没说完,枪风已经响了起来。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先拦下再说。只是剑方出鞘,却装上的是软绵绵的一招,戚少商下意识的反手钳住银枪,抬头却迎上了对方的一脸笑意:“吓了一跳?呵呵,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听无情说了。”
“好啦,不要闹了。”冷血推着无情从内堂里走出来,“这一路你们也累了,不妨先上去休息。”
他理了理鬓角,“当然要是你们愿意现在就跟我进去谈正事也可以。”
“啊啊不要,”追命马上跳出来反对,拉着顾惜朝走到无情旁边说,“你看我们好几天没洗澡了。而且朝朝困成这个样子,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谈嘛,好不好?”
无情抬头看了顾惜朝一眼,后者眼睛几乎都没睁开,心想本来也不打算马上谈事情,无非是想逗追命把话说出来,否则戚少商说不定就真拉着他们一起先把事情谈了再说,于是就点了点头,说:“那两个时辰之后在内堂。”
追命马上抓住顾惜朝说:“朝朝,朝朝,走走走,我们一起洗澡好不好?”
“啊?啊,好。”顾惜朝始终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被精力无限的追命拖走。
赫连春水把戚少商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那是我认识的顾惜朝吗?”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你不是镇守边关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我当然是听说有人放着江湖第一美女不管,打算回来取而代之。”
“大当家你看,我就说你不能……”
“没你事儿,你一边儿呆着去。”于是穆鸠平就悻悻地退到一边儿。
“我还说你怎么就一直晾着红泪,敢情是又遇到了他。”
“啊,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眼看着戚少商就是不禁逗,赫连春水索性换个话题,“你不让我杀他?”
“可你也没打算要杀他,这倒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事。”
“那不让你杀他也是我的事。”
“嗨,”小妖让了步,“真说起来,谁跟他的仇能有你深,既然你都不杀,其实我也没多大的仇非得找他报不可。不过我说真的,红泪让你放了那么久,肯定是生气了。要是你把他带去做赔礼,说不定还有转机。只是看你这个样子,真是让红泪见到他,说不定你还要拦着红泪,恐怕怨就更深了。当然我是很高兴。”
“红泪那边是我欠她的,不能拿顾惜朝来还。至于顾惜朝,我其实只是……曾经说过,等他有一天达成他的愿望,我会杀了他。算是承诺,说了是‘我’杀了他,所以也不能让别人动手。”嗯,感觉上是个能成立的理由。戚少商开始觉得自己很窝囊,为什么跟每个人都要解释一下。
赫连春水忽然大笑起来:“得了吧,戚少商,就差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杀不了顾惜朝。要不然无情总捕怎么敢让你去找顾惜朝呢,是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无情,后者微微一笑:“不要什么事都说到我身上,我怎么会知道顾惜朝在那里呢?”
戚少商心想,你怎么会不知道顾惜朝在那里呢。不知道无情想什么到时候,看他一肚子坏水儿的样子,还真是和顾惜朝有点儿像,难怪那么声气相投。
正在这时,铁手也推门走了进来,一身风尘仆仆,眼里写满疲劳。没等他开口,无情已经正色道:“事情这边大概都清楚了,你也先去休息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到内堂去吧。”
铁手点了点头。
无情示意冷血把他推进内堂。忽然停了一下,又说:“啊对了,追命正在洗澡,所以你还是不去找他的好。我也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铁手并不太明白无情想说什么。戚少商在一边倒是快笑出声了。小妖则在想:你还有脸笑别人,一群呆子!
躲在一边凉快的穆鸠平看了看这几个人,想六扇门好像没几个正常人,回头一定要好好劝劝大当家,不能眼看着他也神经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戚少商在内堂看见的顾惜朝神采奕奕,颇有当年初见时的风度,看来睡意终究是过去了。他倒也没问为什么顾惜朝也可以来这里,既然其他几个人看起来都对此没有意见,不过他还是知趣地把穆鸠平支开了。
赫连春水也在这里。他果然不单纯是为了息红泪回来,而是被朝廷强行召回,结果在京城被晾了几天始终未被召见,直到前两天忽然接到圣旨要调他和他爹回京任职。
“败家皇帝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早知这样当初……”追命话没说完,就被铁手拉住。
倒是顾惜朝接了下去:“还不如早点儿天下缟素的好。嗯,为什么都看着我?”
小妖连忙一个哈哈打过去,然后拍着戚少商说:“不过,我倒是带来另一个消息。”
戚少商刚要问是什么,就被无情制止住:“赫连将军的消息一会儿再说。游夏,先把你那边的情况说一下。”神侯不在,自然还是无情掌着大局。
这段时间里无情派铁手去某州县去找一个人,结果不出所料就在他到达那里前不久,那里被真正的马贼袭击,无一生还,村子也烧得片瓦不留。
“那我大概就是猜对了。想必马贼也是要找那个人。”
“那,那个人手里到底有什么,非要这么大动干戈?”追命问。
无情微微一笑:“《万里江山图》。”
戚少商一瞬间好像看见顾惜朝眉头一动,但在定睛看时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想自己大概看错了。纵是真的动了也没什么,反正这两年他都在江岸,马贼的事应该怎么都和他没关系。
“那是什么?”冷血问道。
“很显然,社稷图。具体上面有什么我也没见过,估计大概是地形图或者军备之类的吧。”无情说的很气定神闲,虽然戚少商多少觉得他有点闪烁其词语焉不详,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图当然分成了很多部分,我知道藏有一部分的人所在地多半都遭了贼,所以我才怀疑马贼的事与此有关,便安排铁手过去。这么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江山图啊……”小妖哼了一声,“这么看来,我得到的消息也有道理了。”
“到底什么消息,现在可以说了吧?”戚少商问。
“我们家的死士带来的消息,说看到宋辽边境有马贼的踪迹。”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问题是,他们最后进了大辽的军营。”
调查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对边境比较熟悉而且办事稳妥的戚少商和铁手身上。恰逢赫连春水还要先到关塞处理回京事宜,穆鸠平也要回连云寨,便计划同行。追命没闹着要跟去,让戚少商颇感奇怪。
结果出发的当天,一辆马车堵在了六扇门门口。铁手过去掀开帘:“芙蓉妹子不要闹了……你怎么在这儿?”
马车里探出追命半个脑袋,挤了挤眼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
“这不是你闹的时候,下来!”
“我怎么就闹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戚少商走过去打算劝架,却看见了坐在马车里的另一个人,后者看到他之后礼貌地笑了笑,还点了点头。戚少商开始有点懵了。
“怎么你也在?”铁手看见顾惜朝,火气似乎消了些,看来这事也没这么简单,虽然不排除追命强拉着他的可能性。
“自然有原因。不过我不告诉你。”顾惜朝还是笑笑,然后拉住追命,“好了追追,你再这样说不定你二师兄真把咱们撵回去。”
于是铁手不言语了。
戚少商想起这几天在六扇门算是见到顾惜朝的影响力有多大。别人不说,单是无情一口一个“惜朝”加上两个人虽不常说话却极有默契的行动就足够他讶异。
既然戚少商和铁手都默许带上两人,小妖和穆鸠平也就没什么意见。
一路走的都很平静,因为其中顾惜朝傻了半路,只要不打扰他,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车上知道睡过去,醒过来又是这样,叫他也不理,碰碰他他也无非回过头来看这碰他的人,直到把那个人看毛看走为止。只有追命似乎颇以此为乐。
戚少商想起走之前他偶然跟无情提起顾惜朝嗜睡的问题,无情说的话:“其实你多少也猜到了,顾惜朝失忆不完全是因为他疯了。他中了毒。”
戚少商没说话,他想起顾惜朝不太正常的血色。
“你好像并不奇怪?他中的是一种叫‘晓梦’的毒。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吗?不知道也没关系。总之结果就是他大概会一直忘下去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最后没有意识,连自己是人都不知道。可惜我并不太擅长医术,这种毒也是从书上查来的,我按书上的说法做了解药,他似乎忘得不那么厉害,不过副作用就是变得嗜睡。可惜已经忘掉的东西恐怕想不起来了,所以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中的毒。只能暂时先维持这种状态吧。”
戚少商看看痴痴傻傻的顾惜朝,终于开始觉得天下果然没有那么多好事。
大概是塞外的风太硬,吹醒了顾惜朝,这让戚少商松了口气:据说孩子们都喜欢在空旷的地方到处乱跑,要是他还不醒,一会儿不知道要上哪儿去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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