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後悔,或许他根本不想跟分开,不想留下美好回忆,不想他恨自己,他只想永远留在这个人的身边。
「哼……哈哈。」沙哑的苦笑自嘲,眼角挤出了不大不小的泪珠,为自己近日来可笑的妄想吓到,如梦一样理想害他真以为有可能实现。
自己是个追随命运的跟屁虫,不敢掌握自己的人生,任由它被蹉跎,被人榨取……
真不想承认,其实他只是单纯的害怕著,把自己困在筑好的高塔,拚命粉饰好外墙,推个藉口堂而皇之让自己好过点──因为他是个不幸的人,被神厌恶的可怜虫……所以不要去妄图一些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去碰镶满尖刺的荆棘。
生来的目标、将来完全看不到,自有思想而来已经被撕裂了飞翔的羽翼,那时就决定了,只要完全地跟著前方的道路,他至少不会落得更差的境况。
然而──
长久以来封闭的塔门渐渐垮倒了,为了一个人的存在。
他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世界,他不想伪装自己,他不要被人杯葛取笑。
他不想就这样完结,他不甘心当个替身偷窃施舍的可怜,他不想听到他叫自己别个名字。
他希望他眼里看到的不是别个的存在……
抵在墙上的手握成拳,张开眼,漆黑的眸子吧嗒吧嗒的流著泪。
结果也是个梦──幻想的梦。
他怎麽样也不可能成为草庚,代替穸心目中的位置。
说到底,他只是个甚麽也不知道的影子。
不能曝露在阳光下,虚无的存在。
穸接下来连连外出,每次不下好几天也不会回来,但每次离去前会问他有没甚麽喜欢的好让他带回来。
他只是冷淡的嗯了一下,随便敷衍了事便窝到被子去,他现在很害怕跟穸独处的时刻,害怕被发现,更害怕承认自己的感觉,所有事都随命运去吧,他已经不想徒劳甚麽,白费甚麽气力,到头来离别之际,只有自己哭的孤苦伶仃。
睡了大白天,连腰骨也隐隐作痛,伽罗有点不情愿离开床铺。
自己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立场,他自然不会离开这个房子,况且根本没有人会靠近这里,不过反而让他感到轻松。
时分开始入冬,但近年的季节被“他”弄得一团乱,六月飞霜,冬天仍流水淙淙,最近更是特别严苛,使得偶尔还会下雨,不过对足不出户的他没有分别,只是多了一个院子的区隔。
外头粉雨飞花,灰蒙蒙的天看不出色彩,暗淡没有亮点。
伽罗把桌子推到窗前,手肘撑桌望天发呆,应该说他除了发呆耗时间便没有任何消遣。
雨水淌大,甚至溅上了窗棂,无聊的时间难过,伽罗趴在桌子,眼皮轻闭,耳边呼啸凌厉擦破天际的声,慢慢交织起独特的乐曲。
睡意似乎袭上,伽罗慢慢进入梦乡。
茫茫的黑夜之路远,在深冷的暗中,他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抱起他,轻轻摩挲著他的脸,轻如羽,却是火热的。
难得这次做的不是噩梦,他睡的特别香,一直睡到黄昏。
醒来的时候,他卧在床铺上,掖好了被子。
心里既是安慰又矛盾,他害怕会泥足深陷,在他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门外有条黑影敲了敲门,穸捧著些点心进来。
「想你中午没吃过东西,一定会饿吧。」从穸的脸上不难察觉到疲倦,伽罗走到桌边,塞了几口点心。
「我吃饱了。」一起身,穸攥住了他的手。
「陪我一下好麽?」第一次看到穸流露请求的眼神,他心软了,明知道待在一起越久,便会越快分离。
12
小病了两天晕我还没温习……
圣诞回来更
现在死回书堆去
----------
徐阳散漫,斜躺在地平线远端。
他们坐在草地上,心思却不在美丽黄昏里。
「快入黑了,回去吧。」坐在隔壁的穸盯著薄暮并没回应,伽罗有点著急想站起,穸却先挨在他的肩膀。
「多留一会就好……」两人靠在一起的姿势有点别扭,穸没特别在意,喃喃道。
呼吸的馀热残留在颈窝,痒的像些爬行的蚂蚁,穸摆著浓浓睡意的鼻音,嘀咕著梦呓。
风扇著撩开了领口,颈侧的人似乎真的睡著了,右脸碰到他的发,轻轻扬扬。
淡色发丝挡住了眼皮,伽罗抬手替他拨好,指尖无意扫到鼻子,宛如石像被雕画好般安详,伽罗又无可救药地,指尖轻贴他的颊,点点抚到下巴再碰到额上。
深陷的眼窝与眼睫、剑眉,彷佛厌烦他的搔痒,眉头有些紧皱,伽罗挪开了手,把浏海挠到一旁……情不自禁在额上烙下一吻。
伽罗凝视著那合起的眼皮,鼻尖近的扫过眼睫,心猿意马。
……不可以。
不可以继续下去。
摆头的动作吵醒了穸,伽罗藉此微小的距离站起,本想就此离开,穸却抓紧了他的手腕。
伽罗无力回头,只想摆脱他的手,可彼此的牵绊穸不由得放开。
「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不要离开我。」
耳後毅然响起坚韧的话语,伽罗不知他想要说甚麽,他只觉得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穸从背後抓住他双腕,埋头颈间,不断沈吟。
「不要离开我……」
很痛苦,抑压著自己的感情,装作其他人窃取他的爱。
就算及时抽身,他也会枯乾而死。
或许他已经无法离开这个网了。
翌日中午,穸带他离开了那小村,远离著黑倒角旗成员的帐包,一处裂日顶头的黄土处。
沙子软土吸附著鞋子,走路困难,且消耗体力,没一会伽罗已经吁吁喘气。
顾不上猛烈日照,伽罗抬起手,横躺在热沙上,连身後缠了好几层披风也能透出热度来。
「好点了吗?」穸递上一壶水,伽罗连啜了几口,喝了半瓶水才缓过来。
其实要走如此远路到这杳无人烟之地,伽罗心里还是有个底。
离上次说的那个“短时间内”已经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月,可穸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挑这个中午时刻外出,最少人外出活动,也最少人留意著他们。
跟穸一起的时间也彷佛一下就到头了。
尽管不想知道,他还是开口问了。
「你打算……怎麽回应他们?」
「放心,我自有解决方法……」穸抄过水壶喝了两口,平淡的说著。
伽罗的思绪明净起来,紧紧盯著穸的背影,他很清楚穸对草庚的执著,也不认为他能不将神使献出而安抚好发狂的民众。
「……你要背叛人们对你的期望吗?」
穸一顿,不语,良久才呢喃开口。
「我一直在找两全其美的方法……但现实不是完美的。」穸转过头,脸色柔和起来,「原来我亦没想过会当上这位置,结果神推鬼使的上来了……现实果真不是完美的呢。」
在伽罗身边坐下抱膝,穸感叹著说:「从始至终,我只顾向前,却忽略了使我垮步而上的踏脚石……哼,结果现在一身躁了。」
「撒谎真的很痛苦。」
伽罗的身子重重一震,攥紧了双拳。
「可以的话,我真不想对所有人说谎,欺瞒著他们……」穸翻身枕在伽罗双腿,却感到他在颤抖。
「怎麽了……」
「不要再错下去了!到被揭发的时候,你要叫人们要怎样面对绝望,你又要怎样面对内疚……」对上他的栗瞳,清澈的让伽罗刹那间说不出话来。
他又有甚麽资格对人说教?
这是在感怀身世麽?他又说了多馀的事……
穸的手轻轻贴著他的额头,擦去了流下来的汗,有点落寞的看著他。
「对不起,我想我热昏头了。」
扯下他的手伽罗站了起身,内心一股莫名的情绪快要吞噬了他。
「我本想著趁时机一到就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封闭的国度……并没有想过与我们同样身处地狱的人们会怎麽样,老实说,直到现在也是。」
伽罗的黑瞳中映著穸的眼,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个不祥的地方,我不希望我的家人、我最心爱的……家人,留在这受苦。」彷佛要掩饰脸上的微热一样,穸转过了身。
「别人对我来说怎样都无所谓,若果连身边的人都紧抱不了的话,又要如何去拯救其他人?我不是伟大的人,从来不是……」
「所以就让他们在背後骂我骗子就好……」
栗子色眼瞳染上了灰尘,眨眼没了生气,伽罗心里也不是味儿,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湖面挑起了波澜。
穸要离开这个国家,想要带“他”离开,放弃那些他给予了希望的人,放弃这个国家,所有的包袱,为了“他”,不是我。
「如果……」
「有人对你撒了这样的谎……你会原谅他吗?」
穸抬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脸,呆目一会然後开始窃笑,脸上刻上了讽刺,他在冷嘲自己说道:
「不会。」
「如果……」心底还抱有一丝丝希望问道:
“我对你撒谎了……你会……原谅我吗?”
说不出口……喉咙沙哑般苦涩,下颚无力的开合却吐不出言语……就算没有“他”的存在,穸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
很累……他彻底的放弃了。
「甚麽?」
「甚麽也没,回去了……」
怎麽样也无所谓了,偶尔放弃追逐也是一种美,没了双翼的鸟又如何能翱翔天际?
身体一阵放松倒在床塌上,究竟是对命运的低头,还是无力面对的绝望?
他只知道这些时间所担忧的事都化作轻烟消散,精神肉体像都得到了解脱一样,他想好好睡一觉,明天睡醒了,重新开始。
然而,残留下的不甘心又是怎麽一回事?
13
圣诞快乐:)
我考完试了撒花
终於有点时间做点閒事
或者晚点多更一篇……或者(甜笑
----------
又一个翌晨,冷风刮过,空气像凝固了的冰,吸入肺腑中冻伤了鼻腔,前日的猛烈太阳像昙花一现,伽罗感觉头脑发晕,踩在地上天旋地转,又躺回了床上。
肩膀骨头绑上了沈重的铁块,手掌心冒汗,身体却像发冷,他想他大概染了风寒吧。
咳嗽两声,扣紧了被子,艰难的翻了过身,脖子手脚传来了咯咯的响声。
迷糊中,门被打开了,甚麽人摆弄一下门锁,木栅按上的清脆刹是嘹亮。
伽罗拉下被子,却看到一柄森冷的刀子离眼球不够几分!
无法避开的距离,脸颊被划了一刀,伤口不浅,疼痛的反射让他撑起疲态退到角落。
此时握刀的人不屑道:「切!竟刺不中眼睛!」
眼前的男人毫不避讳,扯著灿笑,穿著深色贴身衣,露出两条手臂,所见之处横亘著夸张的疤痕。
「这次一定要剜下你的眼……」
闻言,伽罗从男人腋下滚了下床,偏偏这时目眩,脚下打滑,仆在地上。
「倒是逃的挺快!」男人的攻击从没间断,且每每狙击要害,伽罗抓著木椅挡下刀子,没一会椅子已化作一堆木屑。
踉跄的摸到了门栅,男人闪身劈下短刀,伽罗拉下木栅,用木条拦著刀,可惜力量悬殊,半刻不够,他已经单膝跪下。
「还要抵抗吗?」窃笑著,男人笑的弯起了眼,一个使劲,刀子穿过了木块,利刃冲伽罗的头压下。
「你可要挡好喔。」男人的手臂泛著青筋,伽罗心感不妙,脑中苦苦思索著如何脱身,霎时间,木块应声断裂!
头颅并没有一分为二,反之男人的肩被一柄长剑刺中,冲击之大让他背部撞在墙壁上。
背後的门被打开,冷风让伽罗撑不开眼,来人一把搂著他的肩。
穸……
「哼哈哈哈……」肩膀中剑的男人耙尽了力气,坐在地上,看著穸扭曲著脸大笑。
嘴角挂著血沫,男人仍夸张地笑著。
穸看著他严声问:「你们为甚麽要这样做?」
外头的景象惨不忍睹,尸体横七竖八,他们为了不让他察觉而突破阵式,竟以肉体之驱去冲撞消耗……
男人仍然笑著,笑的凄厉,笑的可怖。
「自由万岁!」抛下一句话,然後头颅垂下,一动不动。
穸颓废的坐在地上,一脸悔恨,挥拳砸向地上,砸的血流如注,血肉模糊。
没有一口喘息之时,外头已经惊呼连连,厉哭四处。
穸垂首站起,浅发挡住了脸,右拳染上血红,溅污灰白的地面,溅伤了伽罗的眼,只见他有点摇晃的踏出一步又一步。
刹那间伽罗他明白了,跟了出去。
房子外远远已经看到一群人抱著尸体嚎哭,穸不发一言,栗瞳茫然盯著前方。
几些人挂著泪痕,上前扯过他的衣领,口沫淬到他脸上,对他咆哮。
「为甚麽!连你也要当神社的走狗吗?替他们舐鞋子吗!」
「你这天杀的混帐!」男人猝然摔了一拳,骨头沈重的碰撞如钝锤折碎了枯枝,清脆俐落,没有怜悯的硬拳。
意识被巨浪吞没,身体被黑洞殆尽,蓦然麻痛的感觉支配了他。
「咳!」灵魂在水淹的桎梏中被拖了出来,空气像压得他死死的,不住动弹,从四肢传来的是透彻头颅的激痛。
穸摸了摸面孔,口腔一阵血腥,衣领朱色一片。
难以言喻,无言以对。
他说不出任何话,任何的谎话再去欺骗这些受伤的人们。
他从不觉得自己在做甚麽好事,要让人敬崇的好事,他只是不断重覆著谎言,把更多的人踩在脚底,希望再接近一点,把那个被披著神的脸孔的恶魔带走的人紧紧的绑在自己身边。
人是自私的,他不觉得这是错。
腐朽毁烂的铁树只要把不堪的干体撕裂,就还会有生存下去的希望;滑过沙漠的痕迹只要用迅猛的暴风吹散,就能够把不能磨灭的回忆掩埋。
只是……
时间之短促还不能足够弥补……能接受事实的差距。
不堪的事实被暴露,丑陋发疯的人狰狞著要扯他下去,手脚被箝制,越发往无底深渊下坠……
惧。
下沈……并没有人握著他的手。
「……!」甚麽微凉的东西握著了他的手,穸抬首一看,刚才一直感觉发凉的心脏才暖起来。
伽罗不知道穸为甚麽会发抖,没由来只想安慰他,攥著他的手。
「大家请等一下……」一直晾著一旁看戏,那个聒噪,却倏然变得默然的男人开口了。
矢原?
「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是谁给你们安居之所?又是谁给予你们反抗的希望?」
男人轻松的挡在穸面前,对著万千疯狂人说道,冷眼看著这班无语反驳的人。
「深信大家不会对从前的头领有任何怨言,那……为甚麽头领会变成这样?是甚麽让他变成这样?」
栗瞳一瞪,眼看穸要上前抓住那个妄言的男人,伽罗死扯著他的手腕,穸回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脸。
这时男人凌厉的话语响起:「答案就是他,这个魅惑妖邪之道。」
穸看著伽罗沈郁的脸百思不得其解,为甚麽要阻止他?
仅仅闪电刹那,二人没有去听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吼,只静静的看著对方瞳孔,穸希望能从那清彻的黑瞳中看出个究竟。
伽罗则只是作最後的纪念。
这样的结局就够了,不需要为了他而牺牲,既然一切能轻松地得个解脱,他不介意。
松开了二人紧握的手,伽罗略微向前,空气隔开了跟穸的距离。
「等……」穸伸手想要捞著伽罗的手,男人却闪身而入,拦住了他的手。
「我好不容易才给你绕回来,现在你只要动一下,马上就会被当作异端者喔。」矢原诡异一笑,穸眼底是压不住的怒火。
人们说著将枪头指向伽罗,瘦削的身躯被挥倒在地,两人架起了他,把他拖到城里的刑房去。
14
牢棚早已荒废,铁栏栅剥落倾斜,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完整的牢房,就像摔垃圾一样把人扔到里面去。
「呸!」嘴巴撞到地上不慎嗑到一口脏水,现在嘴唇好像有股被腐蚀的感觉。
不久,一池污水底下浮起了老鼠尸体,胃部不适让他一把一把吐了出来,「呜恶……」
角落里尚铺有几堆乾草,赶跑了角落的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了进去。
虽然刺得他扎扎痛,却总好比睡硬石板好。
这几天的日子似幻似真,现在该好好的撇清这种浮浮沈沈的关系,跟他说再见了。
过不了多久,想必他的身份就会被拆穿,不论怎麽想,那个固执的人绝对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