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伊瓦握住克劳德的手。当面问问她——如果这就是命运,我也有了迎接它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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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两人回到弗洛兹市。
还未进入城中,克劳德就一眼看到了标志性的珠白长裙,无论是初遇时她在市立剧院中出演被拯救的安卓美达,还是初拥之夜她饰演的拔示巴女王,都在华丽的诱惑中闪着微光。这一刻,她正如被内罗妲家族缚在悬崖上的安卓美达一样,高高地悬在城门正上方,没有被约束,只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里雨里。珠白的丝绸在夜空中分外华丽,胸口的正中却盛放着不祥的紫色血迹。
她受伤了?伊瓦紧张地向克劳德提问。
“不止。”轻轻摇头,“我要进她意识里去看看,帮我守住身体。”说着把剑塞到伊瓦手里,鼓励地一握,随即便软软倒下。伊瓦连忙牵住他,慢慢放在地上。拔出剑,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圈把自己和克劳德围上,“没有我的命令,任谁都不可进入这个范围。”
阿卡莉娜的心,对克劳德似乎是完全开放的。轻易的进入潜意识中,刚在黑暗中走了几步,便发现面前有一扇半开的门,里面透出柔和的烛光——多么熟悉啊,这不就是阿卡莉娜的客厅吗?温暖、华美又舒适的,你告诉我说这是永远的家——所有的血族都曾是人类,虽然代表了黑暗,但每一个Toreador,都毫无例外的爱着那些美丽的、悦耳的、和谐的东西;尽管在为生存做着不被赐福的事情,却与所爱的人或物相互依靠。人类凭偏见任意地臆度他们,神凭自己的威仪任意地用名为命运的东西折磨他们,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应该的。
推开那扇门,克劳德看到美丽的阿卡莉娜和从前的自己,她雪白的手指在“自己”至踝的浓黑长发中穿梭,一次又一次地编成发辫又拆开,像母亲对孩子又像少女对情人那样双眼充满着温柔。轻轻地抬起头,看到“现在”的这个自己,她像对不认识的人那样:“哟~请问这一位是哪位啊~?”
这是意料之中但情感不能接受的结果,上前两步,又不敢真的靠近她:“阿卡莉娜大人,是我,弗兰赫兹。”
“?”她不能理解的眨着眼,“同名吗?”说着搂紧怀里的那一个。
坐在那里的“克劳德”表情突然变了,邪邪地笑道:“不用问了,他当然不明白。”
“你是谁!”这个陌生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卡莉娜的心里?
“你猜是谁?”那人慢慢变了形象,四周的环境也在随之变化,当克劳德发觉时,阿卡莉娜和客厅都已经消失了,他和一个陌生的灰发男人站在空阔的原野上。
“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没有剑,也使不出能力,克劳德发现自己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
“当然还在那儿,她会永远在那儿。”男人的笑让克劳德不舒服,“那就是她的希望啊。”
“你封印了她的心?!”血族中也存在这种能力?太可怕了。
“和那个你在一起,她很快乐嘛。如果她没想过杀掉你那个小宝贝,我再怎么也进不来啊。”
“你是……?!”
男人继续邪邪笑着,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得超乎规格的刀:“想要那个孩子的血的就是我。Assamite族的首领参上~你目前是叫克劳德对吧,那么请称呼我为萨菲罗斯吧,多么相称。”
克劳德将将闪过那个自称萨菲罗斯的人的刀刃,想逃,又被他在脚下一铲,重重摔在地上。那个人用膝盖抵住他的腹侧,刀尖划过他的胸口,几滴血沾到刃上。那人舔着刃上的血:“味道不错。来吧,当我的人,读心术也是很难得的能力。”
克劳德想要挣扎,刀刃“铮”的一声抵住了他的颈侧,留下颇深的一条伤口。灰发男人凑上来玩弄似地慢慢舔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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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伊瓦在雨里站着,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流动的水也是血族厌恶的东西。看看克劳德的身体,已经完全湿透了,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盖住脸?正在这时,本应无意识的克劳德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好像在发出无声的呻吟——怎么了?伊瓦起了不好的预感:“弗兰肯斯……塔!回来!”
一瞬间,怀里的尸体恢复了意识:“多谢,好险。”同时,阿卡莉娜从城楼上飞跃而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手执着长刀飞奔而来。
“被人控制了?”伊瓦把剑还给克劳德,斟酌过无害的字句,问道。
“对,那个人自称萨菲罗斯,就是要害你的人。”
伊瓦正视着加速接近的阿卡莉娜大声说:“萨菲罗斯,我命令你停下!”
没有效果。
“那当然不是他的真名!”
“Assamite的首领,停下!”
经过了一次失败,语言已经失去了开始的力量;没有真名,又忘记要使用最有力的命令句;而且对方似乎也是念力高手,抑或是使用了阿卡莉娜的能力——总之“停下”的效果并没达到,只是减慢为正常速度而已。然而阿卡莉娜已经冲到眼前,再命令一次已是不可能。
克劳德没有及时读取伊瓦造了结界的事实,竟提着剑迎了上去。伊瓦想叫住他,喊他回来,却被雷声盖住了声音。
他在与最爱的人刀剑相向,他在大雨中伤痕累累、鲜血满身,这是为什么?!把我丢下啊!请把我丢下吧!!我看到他的脸上淌着雨水,就像身为人类时悲伤绝望的泪,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他痛苦,言灵这种能力,根本是不需要的!所谓的退化,是因为血族只需要暗魔法和变身术而已!
伊瓦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左腕,受伤的左手使不上力气,又干脆地丢掉匕首,咬裂右腕。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流下,与雨水混在一起在碎石地上染成一大片红色。血族的血,言灵的血,与克劳德血脉相连的血,在流动的水中被净化,失去了力量以及这一切的性质。
“你在干什么?!!!”萨菲罗斯看到这边,不甘地吼道。
趁他分神,克劳德一剑刺穿了阿卡莉娜的心脏,最后看一眼那张脸,然后,亲手割断了她美丽的脖颈。丢下染血的剑,克劳德抬起从纹章处开始迅速崩坏的右手,面向伊瓦但没有看他,唇角带着虚无的笑,暗青的眼中却沉淀着一层层的悲伤:“我爱她,最爱她。但事到如今我不能容忍任何要伤害你的人。”
右手已经消失了,右臂也在渐渐崩坏,违背誓约的结果就是这样化为灰烬。伊瓦紧张地喊出“停下!”,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克劳德刚想提醒他“没用的”,却发现崩坏真的停止了。最后的言灵吗?——伊瓦头一次感到这个能力给自己带来的幸福。
努力集起最后一点意识:“请恢复原状啊……”
并没有效果,但克劳德抱起他失血昏迷的身体:“谢谢。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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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祖确实是几率很小的现象,克劳德再次为伊瓦注入自己的血之后,他的能力变成了最普通的暗魔法和变身术。当然,不及言灵有用,但克劳德已经很欣慰了,“幸好不是读心术。”他暂时失去了右手,也会有一段时间不能用剑,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只能仰仗伊瓦了。
没有人相信永远,就连真正拥有永恒生命的人们也一样,惟有在此时此刻好好珍惜已经拥有的,才成就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永远。
海的那边有一座万丈高的钻石山,每十年有一只鸟过去那山顶上磨一下嘴,等到那山被磨尽了,也只是永远中的一秒——人类海誓山盟的永远,在异类眼中,也不过是连那表盘上的一秒也算不上的东西。
上部完~
解说
文中牵涉到的种族名称:
密党——
Venture,血族中的贵族,在密党中拥有绝对的力量与权威,维护六大戒律,通常拥有固定领地。
Tremere,追求更强的魔力而变成血族的人类魔法师,魔法方面无人能及,因此与另一追寻力量的氏族Tzimisce成为世仇。
Toreador,对艺术有着相当执著的优雅种族,因此常常出现在人类的文艺圈。
Gangrel,在荒原上群体生活的豪放种族,有与野兽交流的能力,对自然的热爱比人类多得多。
魔党——
Lasombra,追求力量与自由的优雅种族,因此拒绝被戒律束缚,与Toreador的不同是他们极端蔑视人类。
Tzimisce,为追求力量不择手段的种族,无论在密党、魔党还是中立氏族中都风评极恶。
中立氏族——
Assamite,强大的杀手种族,以血为报酬接受任何人的订单,但如果被袭击的人能以正面回击的方式杀掉派出的杀手,无论有没有订单Assamite都不会再次出手。
Setites,与古埃及的神话有微妙关联的古老氏族,上古时代被封印的魔王Sutekh被他们奉为祖先。一直蛰伏等待着Sutekh苏醒并以黑暗之翼君临天下的时刻到来……多半醒不来了。
中,阳光与风琴
(如果说上部是关于克劳德和伊瓦的故事,这里的中就送给萨菲罗斯和伊瓦,依此类推,从一开始就抱有这样的整齐规划的话,到最后出现什么也不会太惊讶~)
“古典管风琴的声音……!和从前我工作的那间教堂的一样,好怀念。”伊瓦和克劳德夜狩归来,经过一间大宅前时,意外地听到了那记忆中的乐声,好像是……在从前,数不清楚日子的从前,对自己很有意义的一首曲子。
虽然琴师的技法并不高明,管风琴本身的音质却是一流的好,这一点就连只是业余玩玩的克劳德都能听出来:“咱们家的那一架到底是不行了,不能满足你的需要了。那天找个调律师来看看,还是干脆丢了买架新的?说起来在教堂以外的地方还有这样的高级货,这年头贫富差距还真是大。”
“我去参观一下。”伊瓦表面安静,内在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冲动,想到什么马上就会一声不吭的去干。比如现在,刚刚说完就轻盈地向上一跃,落到围墙上沿时已变成了一只绒球似的黄色小猫。
克劳德挥挥手:“动作快点,我在这等你。”
这时琴声突然停下来了,伊瓦并不在意,他要看的是琴,不是那个二流的琴师。似乎比一般的猫更迅捷地沿着围墙冲琴声传出的窗口跑去,刚刚跃下围墙想要溜着墙根进屋,就被一只红色的大手从后脖颈的皮毛拎起来——对,只是一只手。
同一刻,克劳德发现面前一错眼神的工夫就凭空出现了那个常常在恶梦中出现的灰发男人,自称萨菲罗斯,Assamite族的首领。同从前一样,邪恶地笑。
没有剑,有剑也没用。克劳德握紧刚刚恢复到指根的右手,因为现实与记忆中的恐惧,微微战栗,“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亲手杀死的当然只是阿卡莉娜的身体而已。”轻佻地吊起眉,作势要抬起克劳德的下巴,被他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她和我都是念力型~”
“那又怎么了?”既使讨厌和他说话,提到阿卡莉娜,也不得不追问下去。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当然不用你去办,谁去都行。你答应,我就告诉你后话。”果然是可恶的人,光开口就叫人讨厌,还在讲什么条件,害她死的人不就是你!——不,照他说的,应该不是死……
“……什么事……”还是不得不这样,克劳德望一眼挣扎着变回人型的伊瓦,那只红色的手,大约是御血,那多半是阿卡莉娜的能力。
“那就是答应了。”俯视着克劳德,似笑非笑。玩弄猎物的猛兽,眼里就带着这样的冰冷吧,克劳德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因为愤怒也因为恐惧。“那时她的灵魂被我顺便带出身体,现在,呼~,在我这里。”
“还给我!”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最爱的,没有失去时,克劳德就已经珍惜了许久。早在三百年前的初拥之前,阿卡莉娜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部分,不忍看她被封闭心灵,亲手割断她的脖颈之后,克劳德就没有哪个白昼不与噩梦为伴。
对,即使只有自由的灵魂,我也要挽回她,无论前路有多少陷阱。
“那要等到完成那件事之后。”萨菲罗斯抬起带着小小伤口的手,红色的大手立刻变为一道血柱,收回到伤口中,伊瓦摆脱了束缚,无力地跪在草地上,狠狠地瞪着这边,小声念动着咒语,将一个小小的暗魔法光球在手中集中。萨菲罗斯毫不在意的抬起克劳德的右手,“才半年,恢复得不错嘛……”
克劳德猛地抽回手,想想突然有点紧张——那种法术打不中的话会反噬吧?但光球已经沉入地下,攻击开始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黑暗猛然从地下涌处,几乎在同时,萨菲罗斯张开了念力的大网,不是单纯的抵抗,而是吸收着那黑暗。伊瓦一击不中,立刻拔出横插在腰后刀鞘中的两把短剑,趁萨菲罗斯还在处理他的黑魔法,直冲过来。克劳德伸手拦住他,“不要过来了!”
因惯性一时停不住的伊瓦被克劳德抓住一只手提起来,“为什么?!”
“阿卡莉娜的灵魂在他那里。”
啊,那才更应该……惊讶之余,平时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地丑恶一面暴露出来,不小心读到这一句的克劳德不快的皱眉,不再看伊瓦一眼。事情的根本原因就在我……从开始就没有嫉妒她的立场……是我破坏了克劳德的生活……伊瓦又把自己压进了沉重的罪恶感当中。
萨菲罗斯猜出他表情变化的原因,怜惜似的用指尖碰碰他的额头,伊瓦反射性地向后略闪,但没闪开——与克劳德不同,伊瓦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并无直接的厌恶,只是因为克劳德排斥他而勉强自己厌恶。
“个子小小的,我还以为是少年,看来初拥时应该超过二十岁了吧。克劳德,对于仰视着你的人应该知道珍惜,如果你不想要了,我会毫不犹豫接受的。”萨菲罗斯以长辈对晚辈的态度上下打量伊瓦一番,难得的表情中不带邪恶。
克劳德有点粗鲁地把伊瓦推到一边:“你废话少说,那件事是什么?赶快讲完赶快消失。”
“杀一个人类——神职人员。很简单吧?”
“确实。”嘴上这么说,克劳德却直觉认为他另有阴谋,提高力量来读他的心,对方当然早就设下屏障,没有接触的话不可能读到。只好再问:“这么简单,让你的手下去做不就好了?”
“咻~那些小家伙,让他们去杀低等血族都嫌甜头不够,人类?哼哼。”
“那么,你身为Assamite族长,又能有什么理由去杀一个人类?还是说这是其他种族下的订单?”克劳德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套出假设中的那个“阴谋”的碎片。
“啊啦~”萨菲罗斯似乎看出他的打算,不耐烦地倒拿着长刀摇来摇去,“那不是家常便饭吗?算了算了,又不是非找你不可,……”
克劳德连忙挽回:“只是问问,你说的事现在开始就可以。伊瓦,你接下来没有打算了吧?”
伊瓦已经搞清楚事态,默默地把短剑收回鞘中,明明不愿离开,还是很干脆的回答:“交给我吧。”转向萨菲罗斯:“你吩咐的事情我会尽力完成。”
“嗬,比想象的还快。”萨菲罗斯拿长刀的鞘轻轻拍着左手,半眯着的眼中泛着奇异的光,“克劳德,你不一起吗?”
“没必要。只是一个人类……”把伊瓦留在身后,慢慢走开,头也不回地淡淡威胁:“不过他出了什么问题,我就找你。”
“呵呵。”萨菲罗斯迅速地反击,“如果他制造了什么问题,我就不去找你。”
黎明灰蒙蒙的阳光洒在伊瓦脸上,让他有点焦躁,想朝克劳德离去的方向看一眼,却又苦笑着微微摇头——他好像并不在意我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能容忍任何伤害你的人……”这句话的意义仅仅停留在表面,重要的是之前的部分吧……
半年前那个下着雨的深夜,苍白的脸上站着他一生挚爱的鲜血,仿佛泣血一般;抬起崩坏的右手,说出:“我爱她,最爱她……”
——就这样消沉地低着头,伊瓦默默地跟在萨菲罗斯身后,走进有管风琴的大宅。